我们敲开紧挨村口地那户人家地大门,开门的是一位模样周正,体态丰腴地年轻妇人,她见纪昀浑身湿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忙道:“这位大嫂有礼了,我们兄妹二人游湖途中,兄长不小心落水,我们出来的匆忙,身边并无替换的衣衫,不知大嫂能否帮这个忙,我们定有重谢。”

“这……”大嫂还在犹豫,一个声音自我们头顶传来,“咦,这位不是纪昀纪公子吗?”此人还是个大嗓门,震的我耳朵嗡嗡作响。

“你是那油坊掌柜。”我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呵呵,纪公子大驾光临,令蓬荜生辉啊。”油坊掌柜笑语盈盈,肩上还挑着一担柴火。“这是内人,”他指着年轻妇人道:“这位便是我同你说过多次的纪公子。”

油坊掌柜五大三粗,妻子却贤淑温柔,真是对奇特的组合。

纪昀尚未开口,妇人已闪到一边,让出条道来,“两位快进来坐。”

纪昀贴着我的耳朵,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恶狠狠道:“我是你兄长吗?回头再找你算账。”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惹的油坊掌柜和其妻子频频回头注目。

闲聊几句后,我们得知油坊掌柜姓刘,这几日将铺子交给了伙计,自己留在家中陪伴怀有身孕的妻子。纪昀随他进里屋换衣,刘大嫂不知在厨房忙活什么,我独自一人坐于外屋,百无聊赖之际见墙角的矮桌上搁着几块碎布,随手拿起瞧着,似乎是用各种颜色的布料拼凑起的尚未成型的小孩衣裳。这是给我还未出世的孩儿做的肚兜,”大嫂笑吟吟的走至我身旁,从我手中接过去,轻柔的抚摸着,然后手按在肚皮上,脸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刘大嫂,为何要用不同的颜色呢?”我觉着奇怪,张口便问。

“这是我们的习俗,用别家讨来的布料做成一件百家衣,小孩穿着可以一生平安。”她笑着用胳膊碰了碰我,“姑娘,以后我教你做。”

我耳根微微一烫,眉眼低下去,她欢愉的笑道:“不必害臊,女人嘛迟早有这一天。”

“有哪一天啊?”纪昀和刘掌柜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纪昀身着刘掌柜的长褂,手臂和身上均大出一截,模样极其可笑。

刘大嫂端起茶盅递给纪昀,笑道:“大兄弟,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她好笑的瞅着我越来越绯红的双颊,又道:“我们呢,在说……”

“刘大嫂,”我嗔怪的打断她,这种事怎能当着两个大男人面说呢。

“好好好,我不说便是。”她笑眯眯的摇头走到刘掌柜身边,温顺的靠在他身上,同他相视一笑,双手紧握,丝毫不在意此间尚有我和纪昀在场。刘掌柜的眼神温柔的能掐出水来,他搂住妻子,含情脉脉,此时粗壮的汉子同娇小的刘大嫂站在一起,又显得那般和谐。

见此情景,我也笑了,发自内心的为他们高兴,人世间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相携共进更美丽的图画。无关贫富,无关利益,即便粗茶淡饭,但求平安度日。这是我向往已久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偏僻闭塞的小山村,让我感悟到爱情的纯粹和真谛。

纪昀不动声色的抓起我的手,使劲搓了几下,放入他的怀中,笑而不语。

我依偎着他,闭目微笑,或许这便是我想要的简单幸福。

第九十九章 前嫌尽释

阳光在山径上撒落点点碎金,美轮美奂。

出了刘掌柜家,纪昀附耳调笑道:“雅儿,回去后我们便定下婚期可好?”

“好,”我抚弄着胸前的长辫,媚而含嗔的一笑。

纪昀用力的拥住我,久久不放开手。

我笑着推他,忽感觉他的身体轻颤了下,赶紧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纪昀摇摇头,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我抚上他的额头,担心他是因为落水而受了凉。他捉住我的手,歉疚的说道:“不是雅儿,别担心。”我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走在我们身前的一个佝偻的背影。

“他是谁?”我疑惑的问。

“是我跟你提过的启蒙老师石先生。”纪昀轻叹一口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那你等什么,还不快前去相认。”我知纪昀对这位石先生有极深的感情,每次提及他时神色都会黯淡。

纪昀停驻不前,我扯着他的袖口,眨眨眼睛俏皮道:“不就是骂了他一句嘛,事实上也确实是他弄死了小鸟,你们也算扯平了。他为人师表,理应大度,我想他不会记仇的。“雅儿,你不明白。”纪昀低了头,完全失却以往的洒脱,他叹道:“其实,其实当年我不止是辱骂了他,还有……”他住了嘴,脸色不太好看。

“还有什么?”我很是好奇,还有什么事能让纪昀为难不敢说出口的。

纪昀拉我到一旁,嗫嚅着欲言又止,我笑道:“婆婆妈妈的可不是你纪昀的作风哦。”

我追问再三。纪昀才不好意思的呐呐说起了当日地原委:“那日我利用下联报复了石先生之后,心中仍是愤愤不平,还想着要出口闷气。为惨死的鸟儿报仇。于是我反复思索几日,终于想出一条不易被人发觉的妙计。”

纪昀说了几句又停下。我忙不迭地催促他,他又往下说:“私塾的茅房中仅有一个茅坑,二尺见方,深有五尺。入冬以后,坑边常常因为积水而结成一层薄冰。石先生地腿脚向来不便。解手后站立起来相当吃力,还要时常挂心被脚下的滑冰绊倒。于是他找到纪府的管家,请他在坑边搭建一块木板,但是被管家拒绝。理由是若是搭上木板,茅坑的口子就变小许多,如果积水因此流到外面,不但有碍洁净,恐怕到时冰块会结的更多。此事便不了了之。”

我点头,“管家说地也不无道理。”

纪昀续道:“后来这件事被我知晓。我就请管家找人在茅坑边上打造了一根二尺来高的木桩。如此一来,先生解手时可方便多了。起身的时候也不用再害怕摔倒。”

我笑着附和:你想的很周到。后来呢?”

“于是我便想到在这跟木桩上作文章。”他看了我一眼,见我不解的睁大眼睛。又道:“那日,我乘人不注意溜进茅房。用锯子在木桩的中间锯了道口子。不细看的话几乎找不出破绽。石先生哪会知道此中缘由,他解完手。照常拉住木桩起身,结果……木桩断了,他也掉进了茅坑。”

我捧腹大笑,他脸上窘迫的表情更甚,良久,他道:“当初我得知先生掉下茅坑的消息,也同你一般嬉笑,后来先生觉着已无脸面再教我们这班学生,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崔尔庄,我才意识到事情地严重性。这许多年来,我时常忏悔曾经做过的错事,到现在有七八个年头了。”

细细品味着他的话,我为自己方才地大笑不止感到惭愧。朝他靠了靠,抱歉道:“我不该笑话你的,更不该笑话石先生。”

“不关你事。”纪昀摸了摸我地头发,苦笑道:“即便现在知道了石先生住在这里,我也实在不敢面对他。”

我握住他地手,“他知道是你搞的鬼吗?”

“我想他不知道,在他眼中我是个乖巧伶俐地孩童,也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万万想不到罪魁祸首竟然会是我。”纪昀苦涩一笑,抓了抓头发,愁眉不展。

我笑了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轻声吐出两句话,主意还得他自己拿。相信聪明如纪昀,定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他一直回避和压抑,一辈子都将不得心安。

纪昀忽抬头,深深的看着我,半晌,握紧了我的手,“谢谢你雅儿。走,我们这就是找先生赔罪。”大步流星,迫不及待。

石先生腿脚不灵便,柱着拐杖又跑不快,没多会我们便追上了他。

纪昀在先生身前站定,恭敬的行了个礼,“先生。”

“你是……”石先生面孔干皱如树皮,齿疏发秃,老眼昏花,并没有认出纪昀来。

“我是纪昀,先生你不认得我了。”先生闻言有些激动,擦了擦眼睛,按住纪昀的肩膀看了又看。“好,好,好。”他连叫三个好,欣慰道:“一转眼的功夫,你都成年了。”

纪昀忽然给先生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石先生急忙阻止。

“纪昀这是诚心给先生磕头赔罪,先生您一定要接受。”我在一旁劝说,先生怔楞了会,缓缓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原来先生你早就知道。”

石先生点点头,“不必再放于心上。如今你还能记挂着我这个先生,我已心满意足。”“先生的教诲纪昀时刻不敢忘。”纪昀又是一拜。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少时教诲,受益一生。纪昀此举,值得称赞。

先生动容的拖纪昀起身,拍着纪昀的后背,老泪纵横,我偷着抹眼睛,为他们能前嫌尽释而高兴。

石先生十分健谈,同纪昀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师徒二人相处极为融洽,我虽然被他们扔在一边,无人理会,仍是由衷开怀。谈及明年开春的乡试,纪昀胸有成竹,先生捋须出题,纪昀皆对答如流。

我见先生衣衫单薄,此间四处无遮挡,寒风瑟瑟,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忍不住道:“纪昀,你既已找到了先生,有再多话也不用急在一时。先生体弱,你切不可让他过于劳累。”

石先生仔细端详我,满脸皱纹中也绽放出一朵笑颜,“纪昀,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口气轻松。

“是学生未过门的媳妇。成婚之日,还请先生赏脸。”对着先生,纪昀闹了个大红脸。

“哈哈,老夫定要上门讨杯水酒喝。”石先生仁厚大度,令我肃然起敬。

浩淼尘世,自有胸襟广阔之人,今日同石先生的一习对话,我受益匪浅,相信纪昀也是。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为我们上了重要一课。

第一百章 趣事

悄然步入乾隆十一年,经爹爹同纪家老夫人商量后,我与纪昀的婚期定于三月初三,也就是在乡试放榜后的第二天,按照老夫人的说法那叫双喜临门。

听莲和爹爹还有纪府上下从正月十五就开始筹办婚事,忙的团团转。据说纪府有五六年没办过喜事了,这次又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娶妻,自然是要办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我和纪昀这两个主角反而成了闲人,凡事都插不上手。每次我见四婶忙里忙外的一头汗水,主动提出要帮她的忙,却总是被她推到一旁,“新娘子现在好生歇着去,到出嫁那天有你累的时候。”久而久之,我也乐的轻松自在。

纪昀忙于乡试前的最后拼搏,我一人无处可去,常常捧着红色的嫁衣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我时常会回忆起十岁那年在雪山与傅恒的匆匆一瞥,意外重逢时的喜悦,坠落悬崖之时的生死相随,江南之行携手共进,还有同纪昀初次相遇时的唇枪舌剑,同丁老爷斗智斗勇时的机智果敢,挫败红毛罗刹人时的意气分发,大牢中彼此交心以及我后来许他的不离不弃。想着想着,有时一笑置之,有时又倍觉苦涩,有时嘴角上翘,有时又笑中含泪。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和傅恒走到这一步,也没有预料到最后执我之手,与我携老的人会是纪昀。

爹每日凝神注视我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知他舍不得我,也曾笑着撒娇说:“女儿不嫁,女儿要一辈子陪着爹爹。”总是招来他连声调笑,“傻孩子,哪有姑娘家不嫁人,陪老父一生的。再者,你若是不嫁,我还怕纪昀气势汹汹的直接上门来抢人呢。”他虽是不舍我出嫁,但因对象是他向来偏爱的纪昀所以颇为欣慰。“你娘在天有灵要是看到你嫁人生子,别提有多高兴了。”提及娘亲的时候,他的语气仍是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不是没有向往过娘亲那段刻骨铭心,轰轰烈烈的生死绝恋,也期许过有爹那样至情至性的男子终身不娶,痴情守候她一生。少女情怀总是诗,年少时我也总是编织与自己的梦想中,而这两年的经历,我早已不复以往的心境。也许,平淡朴实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人生。

“雅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精灵古怪的琪儿成了我这的常客,每日下学后都会跟在爹后头跑来找我。他也是唯一一个不惧怕先生的学生,即便他平日小错不断,只要他甜甜的叫上几声先生,爹便会睁一眼闭一眼,有时连我也会略有醋意。

琪儿的双手背负身后,像是藏起了什么。“小鬼,还不快拿出来。”听莲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布鞋,伸手去抢。两人吵吵闹闹,满屋子欢声笑语。

琪儿笑着扑进我怀里,“雅姐姐,你看听莲姐姐他欺负我。”他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鸟笼,笼中是一只虎皮鹦鹉,前额呈土黄色,颊部有紫蓝色斑点,上体密布黄色和黑色相间的细条纹,尾羽是蓝绿色。

我一见就十分喜欢,不禁出声赞叹:“好漂亮的鸟

“雅姐姐,它可不是普通的鹦鹉,它还会说话呢。”琪儿得意的昂起头。

像是要印证琪儿所说非虚,那鹦鹉迫不及待的开了口,“小姐,小姐。”一下把我给逗乐了,“呦,这是谁教的呢。真是乖巧。”听莲也是笑的前俯后仰,爱不释手的将鸟笼托在手心。

琪儿眨巴着双眼,道:“是五叔要我拿给雅姐姐解闷的。”我唏嘘不已,他临考在即,还有这等闲情逸致贼。”

“小姐,此话怎讲?”听莲纳闷道。

我还没说话,此时恰好有一人进屋来,鹦鹉适时的叫道:“贼来了,贼来了。”我失笑,指着它,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不就是防贼嘛。”

进来的正是纪昀,他气的在鸟笼上拍了一掌,“你昏了头了,连我都不认得了。”鹦鹉跟着学舌,“昏了头了,昏了头了。”我和听莲险些又笑岔气。

琪儿拽着纪昀的袖口,“五叔,你吹牛吹到天上去了。这鸟儿哪有你说的这般伶俐。”

“吹牛,你吹牛。”鹦鹉欢快的叫着,还挥动着其妖娆的翅膀。

我和听莲实在是忍不住笑着抱做一团,纪昀尴尬的挠着头皮,“看来它还不能出师,我带它回去再慢慢教它。”

“不用不用,”我很久都没有笑的这般欢畅淋漓,“它傻的可爱,我就是爱它的傻样。”

“傻的可爱,傻的可爱。”鹦鹉哇哇叫着,它学舌的本领真是不赖。

一记闷笑自纪昀的嘴中发出,看来他自己也是受不了这经他一手栽培出的聒噪劲儿。

我从听莲手中接了鸟笼,纪昀作势挥了挥拳头,那鸟儿又叽里呱啦大叫:“打人了,打人了。”

我揉着肚子,听莲和琪儿已然夸张的倒下,往后这屋里有了它,平添许多乐趣,再不会寂寞和无聊。

第一百零一章 拜陵

如此又过了数日,乡试日益临近,我惦念着爹曾和我说过的话,暗暗为纪昀此次应考捏了把汗,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每日花在书本上的时间并不多,反而,时常来我这儿与我逗弄小鸟消磨时间。我知他自信满满,志在必得,因此更加担心。

这一日,风和日丽,蝶舞蜂喧,我正琢磨着上哪里去转悠,省的老呆在家中又无所事事。正自斟酌,纪昀兴冲冲的跑了来,“雅儿,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怎知我闲的发慌,就快发霉。

话虽如此,我仍是矜持道:“这个时辰你不在书房刻苦攻读跑这儿来作甚?”

“看书也不用急在一时,况且我早已融会贯通,走吧,马车都备好了。”他拉着我一路小跑,门外果真候着一辆马车,车夫见我们出来,立刻挺身扬鞭,整装待发。

“我们去哪里还要劳动车马?”踏上马车后,我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知道献王吗?”纪昀笑的高深莫测。

“你说的是汉景帝之子河间王刘德?”幸好我有个博学的爹爹,纪昀要想考倒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没错。”他笑着揉我的头发,“我们今日要去的便是百里之外的献王陵。”

传说献县本是刘德的封地,他的事迹在这里广为流传。秦亡之后,典籍残灭,河间献王刘德,聘求幽隐、搜求余烬,广纳贤士,在河间形成了一个声名远播的儒学中心。..刘德是一个非常有才学的人。他温仁恭俭,好古博雅,他广收民间逸书。专门找字写得好的人来抄书,以重金买下收得的真本。将抄好地副本还给献书者。这样各地保存先祖旧书的人不远千里都前来献书,他去粗取精,去假存真,使得那些先秦旧书能得以保持至今,例如。《周礼》、《尚书》、《老子》、《孟子》等等。

我点点头,很早以前曾经听纪昀言及刘德是他非常敬重的先贤之一,这次前往其陵墓拜谒也无可厚非。

献王墓位于献县城东八里,经过大半日地颠簸,约莫在申时我们穿过了河间国故都乐城,车夫说前方拔地而立的小山丘就是献王陵。我们下了马车,嘱咐车夫在此等候,我们步行入内。

一座高大石碑耸立陵前,白而光滑。魏巍壮观,墓前有祠,祠前二柏树,松涛呼啸。绿树葱笼,有几点萤火在流动。古冢如同小圆山包。上面散开迎春枝蔓,为这座古都添加了不少春色。

“这是圣祖康熙皇帝地亲笔题字。”纪昀指着那座高大石碑上刻的一首诗:

问风略先农桑侯,览古颀过礼东帮。

毛氏深诗真独诣,献王得士本无

韶开村店春光蔼,雪化溪桥野水泱。忆我书斋订经义,几多景仰在明窗。

大气磅礴,不愧为一代明君,又是个文武全才的帝王。“雅儿,拿纸笔来。”纪昀面对献王陵站立许久,豪气干云,我以为他是有感而发,也要做首诗抒发胸臆,不料他道:“献王刘德名垂青史,功德无量,历来文人骚客皆为其颂扬,我已难以出新。”他却是将这首诗专心临摹下来,小心塞于袖中。

此石碑上另有题词数首,但因年代久远,早已字迹模糊,不免可惜。

我忽发问:“纪昀,献王乃是刘德死后的谥号,我一直想不明白汉武帝为何以谥其为献,难道是赞誉其献书一事吗?”

“不是,”纪昀摇头道:“据我推断,应当是以其聪明睿智而谥其献释,数年来不得其解的困惑终于豁然开朗。

纪昀尚在端详已破败不堪,残蚀严重地石碑,我沿着小径在墓园附近闲逛。这才发现在献王陵的周围还有一片荒坟,大大小小成群的坟堆长满了荆棘野草,看不到墓碑,亦不知这里埋葬的又是何许人,或许是甘愿为献王守灵的臣民,在这里繁衍生息,生当做其子民,死亦护其陵寝。多少有些萧瑟和凄凉。

天色逐渐阴沉,显得尤为阴森可怖。我觉得害怕,想尽快回到纪昀身边。走的着急,脚下一绊,用手撑着树杆才没有滑倒,未曾料想这一跤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树干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卓雅。

我呆若木鸡,下子懵了。任凭我脑子转地再快,也分辨不出这究竟出自谁之手。

“纪昀,你快来。”良久,我才回过神,慌忙呼唤纪昀。

他不知就理,见我大声叫唤,以为突生变故,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来,“雅儿,莫怕。”

“你看,”我指着树干上的名字,心情因紧张而起伏不定。

见他半晌不说话,我问道:“会不会仅是同名?”毕竟,人海茫茫,人世间不会只有我一个卓雅。

“我想刻字地人,是如风。”纪昀伸手抚着树杆,若有所思。

“如风哥哥自离京以后,从未单独外出,难道,难道说……”我眼睛一亮,“是最近的事儿?”

“有这可能。”纪昀颔首,微微一笑。“拜谒献王陵也是他地心愿。”

“纪昀,你说如风是离开不久还是会在献县落脚?”我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能找到如风。

“你别急,我们需从长计议。”纪昀缓缓蹲下,折了根树枝在地上比划,寻思片刻,道:“看树杆上地刻痕,像是新的,最多不会超过两天。”

“等于没说,”我睨了他一眼,此结论无任何价值。

他笑了笑,并不在意我挑衅地口气。

突然,从草垛中窜出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纪昀身上轻轻拍了下,他便再也不能动弹。

第一百零二章 生变

“雅儿你快走。”纪昀身不能动,嘴中立即给予我警告。

“你是谁?”来人全身俱裹在黑衣中,脸上也以黑布蒙面,仅露出两只眼睛,在夜幕降临之时如灿若明珠的星光。

许是自己已经历过多次劫难,再次遇上险境时我仍能保持平静,挂上一抹镇定自若的浅笑,只是将纪昀挡在了身后,潜意识中认定此人是因我而来。

黑衣人将我推开,没有看我一眼,难道是我判断有误,他竟是冲着纪昀来的吗?我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一把抓起黑衣人的手臂,想都没想就一口咬了下去。黑衣人身形不动,手指轻弹,我的牙齿尚未触及到他,就觉肩膀上像是被虫蚁叮咬,一阵酥麻过后,胳膊再使不上力。

我软软倒在地上,感觉浑身匮乏无力,但思维仍清明。黑衣人有备而来,且来者不善。我吃不准他意欲何为。是纯粹的劫财还是另有所图,到目前为止,还是未解之谜。

“你把她怎么了?快放了她,她只是一弱质女流,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都只管冲着我来。为难一个女子,也不怕传出去教人耻笑。”纪昀神色不变,但是微颤的声音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

“你给我闭嘴。”黑衣人的嗓音低沉,沙哑,似乎是刻意改变了本身的音域,他飞起一脚踹在纪昀胸口,纪昀闷哼一声,一丝鲜血从嘴角逸出。黑衣人又挥出一掌,我惊呼,他出手如此狠辣,纪昀一文弱书生又怎能经得住。.淘.書.客-.taoshuke.Cn.

“放心。我只是点了他的哑穴。”黑衣人冷冷的瞥我一眼,我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我支撑的站起,轻声道:“如果你要地是银子。我可以给你。你莫再伤他。”我出门匆忙,身上仅有几两碎银。想来入不了他的眼,但好歹也能试探一腰间解下装有银两的荷包,扔了过去,黑衣人稳稳接在手中。掂了掂分量,忽大笑,“你还真看得起我。这些银子就想打发了我。”

“你若嫌不够,他身上还有。”我对着纪昀眨眼,如果他能要银子,反而是件好事,就怕他动机不纯。

“哼,”黑衣人冷笑道:“我不要银子。”

“那你要什么?”

“如果我说要地是你呢?”他朝我走近一步,我吓的腿直打哆嗦。之前地镇定在瞬间化为虚无。

纪昀的眼中冒着熊熊的怒火,脸色铁青,面孔扭曲。气的牙齿咯咯作响,嘴角抽动。可是说不出一字半句。

我手足冰凉。脸上血色尽褪,“你……你不要过来。”我双腿俱软。如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慢慢往后退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他。害怕自己稍有迟疑,他便会扑过来。

黑衣人看着我地动作,并未阻拦,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双眸温润清澈,按理说拥有这样一对眸子的主人,不该是个淫邪之辈。

我心念一动,抱住了纪昀,温婉的说道:“这位大侠,我们夫妻二人因对献王怀有崇敬之心,因此特来拜谒他的陵墓。想来你也是献县人,我们当算是同道中人,就请你放过我们,我们身上的金银首饰你可以全部拿走。”

我特意加重了夫妻二字,希望能唤起他的良知,藉以打动他,我褪下耳坠和腕上玉镯,放在一边的草垛上。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却从腰间拔下一柄长约三尺六寸的宝剑,剑一出鞘,便直直地对准纪昀。

“不要杀他,不要啊。”我吓的背脊骨凉嗖嗖的,心一下紧缩起来。我扑到纪昀身上,紧紧地抱住他,“你先杀了我吧。”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从前他替我挡过刀子,这次就让我来还他的债吧。

我阖上双目,被利剑刺穿地剧痛并没有如预期中到来,我听到一个声音平平响起,“你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