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又不能命令或者乞求东珠对桂嬷嬷罚或是赦。

两难之际,她终于站起身:“反正本宫今日来意,昭妃已全然明白,桂嬷嬷就交给你了。”

说着,皇后便向外走去。

“皇后娘娘起驾。”

东珠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行了一个蹲安礼:“恭送皇后娘娘。”

赫舍里芸芳面色铁青,手里搅着帕子,大步走出贞顺明德殿,一直向外直到承乾门,她心中一直有个期盼,她希望东珠把她拦下,然后共同商议对桂嬷嬷的处罚。

可是,没有。

直到她走出承乾门,走出承乾宫,一步一步近乎颤抖着、蹒跚着,走回坤宁宫。

而在承乾宫中,东珠与桂嬷嬷的对话才刚刚开始。

“皇后娘娘把你交给我,你知道为什么吗?”东珠问。

“事已至此,要打要罚全凭昭妃娘娘,旁的,娘娘不必多问。问了,老奴也不会说。”桂嬷嬷早已在地上跪的双腿双麻,虽然是奴才,但是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彻底地跪过了。

“皇后娘娘说,是你拿莲粉给贤贵人吃的,害她当众出丑并轻生,这事,你认吗?”东珠继续问道。

“害她出丑不假,没想害她轻生。再说那池子水也不深,也根本死不了。”桂嬷嬷根本不把昭妃放在眼中,她想这件事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还没说什么,这没说话就是一种态度,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东珠区区一个皇妃,哪里能办得了她。别看是个奴才,可也是皇后的奴才,特别是奶嬷嬷,满族人最尊重奶母,那跟亲娘差不多,皇后把自己送过来,不过是告诉世人皇后不藏私,昭妃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最终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好。今儿,本宫也不问别的,就只问这件事,既然你招了,就签字画押吧。”东珠此时轻轻拍了拍手,五扇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竟然是仁宪皇太后身边的齐嬷嬷。

这齐嬷嬷虽然是在慈仁宫服侍皇太后的,但其实她是苏麻亲自栽培起来的,所以才干也是不俗,此时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以满、蒙、汉文写着桂嬷嬷刚刚招认的事实。

“按个手印吧。”

“老奴不识字,谁知上面写的什么?”桂嬷嬷不想画押。

不过此时,已然由不得她。

“桂嬷嬷,你应该知道,齐嬷嬷在宫里的位份。您是皇后的教养嬷嬷,然而齐嬷嬷早先是跟苏嬷嬷一起服侍太皇太后的,后来皇太后入宫,一直赖齐嬷嬷照顾。后宫十二监四司八局,也是齐嬷嬷帮衬顾总管和苏嬷嬷一并打理的。齐嬷嬷不是承乾宫的人,也不会偏帮任何一方,她代表的是皇太后。难不成,你信不过齐嬷嬷?”东珠一眼看穿桂嬷嬷的心事,将话点透。

齐嬷嬷走到桂嬷嬷跟前,将纸展开,指着上面的字念了一遍,又拿出印油盒子。“行了,都是这个岁数的该是有些个见识的,如今到眼下这个局面,也该看得开些了。其实你画与不画,都一样。咱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各自留些脸面吧。难不成还让我找人押着你画?”

桂嬷嬷自知无从抵赖也无从拒绝,终于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盖了上去。

“好了,这事,就这样了了。剩下的,就有劳齐嬷嬷了。”东珠笑靥如花,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拍了拍齐嬷嬷的手臂。

齐嬷嬷笑了笑:“娘娘就请好吧!”

看她二人的神色,桂嬷嬷觉得很是古怪,可是此时,还哪里容得她多想,接下来的一切,让她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桂嬷嬷跟在齐嬷嬷身后出了承乾宫,她心中很是不安,也有些奇怪,不知道昭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很想跟齐嬷嬷套套近乎,可是齐嬷嬷一脸端正谨慎,似乎并不想与自己搭讪。

于是,桂嬷嬷只得闷声闷气地跟着齐嬷嬷。

“齐嬷嬷好。”路上有往来的宫女太监看见了,都跟齐嬷嬷行礼问安。这让桂嬷嬷心里很不舒服,往常这些人都是如何地巴结自己,远远地看到就赶紧到跟前来奉迎,若是她想要在园子里的石头凳子上坐,自然有人立即递上棉垫子,若是她轻轻咳嗽一声,立即会有人送上热茶来。

现如今可倒好,倒了架的凤凰真是像拔了毛的鸡一般,明明看到自己跟在齐嬷嬷身后,可是他们都只向齐嬷嬷问安,根本不拿正眼睛瞧自己一眼。

心中万分气恼,不由得开口问道:“齐嬷嬷,您要带奴才去哪儿?是不是先给奴才把手上的绳子松一松?”

齐嬷嬷停下步子回过身看着她:“我说老妹妹,不是我说你,索家把你送进宫自然是让你扶持提点皇后娘娘的,可是怎么净干些给皇后娘娘抹黑倒威的事情?很多事儿最终自有主子们定夺,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就说眼下,你还是消消停停地过了今日再说吧。你手上的绳子是在坤宁宫里皇后娘娘给绑的,你自己想想看,我能给你松吗?”

桂嬷嬷愣在当场,看着齐嬷嬷眼中的神色已然比起在承乾宫中缓和了不少,是有几分亲切又有几分体谅的,再细想她的话,仿佛是有些道理。

“齐嬷嬷,叫声老姐姐,说起最近这些事,奴才是有做得不当的地方,可是退一万步说,您在宫里时间长,又侍候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想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可是您说,当初眼看着皇太后被冷落,被皇贵妃处处压制,您当时是个什么心境?奴才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虽说主子们有主子们的活法,可是咱们都是一样的奴才,活着就得为主子谋划,也许这桩事做得差了,但是心还是好的。”

桂嬷嬷老泪纵横,显得十分伤心颓废。

齐嬷嬷叹了口气,伸手帮桂嬷嬷拭去泪水,她压低声音:“你说的虽说是这个理,但是你要明白,当年皇太后是受了不少委屈,可是不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若是当年我也如你一般,那么皇太后何来今日的安乐?委屈、冷落、压制,得宠怎样?失宠又怎样?当年的皇贵妃现在在哪儿?好好想想吧!”

桂嬷嬷细细品着齐嬷嬷的话,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走吧,眼下你还得受些罪,不过说到底,也是你该受的。”齐嬷嬷再次起步,桂嬷嬷紧紧跟上,这一次多了些顺从。

只是,桂嬷嬷没想到,齐嬷嬷把她带到了钟粹宫。

钟粹宫还没有皇妃位份的主子,如今只是贤贵人住在偏殿。

没想到,在钟粹宫外面的小广场上,如今黑压压地已经站满了人。

“去吧,还得委屈一下你的腿。”齐嬷嬷话音刚落,已有两名壮实的嬷嬷过来将桂嬷嬷按住跪在当中间。

“去请贤贵人。”齐嬷嬷吩咐。

“是!”于是自有人速去通传。

很快,但见一身素服,如水中新荷一般的贤贵人在两名宫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贤贵人,昭妃娘娘奉皇上旨意已然查证当日太皇太后寿宴时令您出丑的真凶,就是坤宁宫的桂嬷嬷。如今昭妃娘娘已请得皇太后的恩准,将桂嬷嬷押在此处,请您发落。”齐嬷嬷正色说道。

桂嬷嬷抬起头对上贤贵人的脸,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原以为昭妃有什么坏主意,没想到终究还是怕了皇后,又把自己推给贤贵人发落,凭她一个小小的贵人,怎么敢发落我?

谁料贤贵人的眸子冷冷的,只看了她一眼,像看到什么腌物件似的嫌恶地避开,只冲着齐嬷嬷说道:“明惠年轻不知深浅,还想请齐嬷嬷提点,该如何发落?”

齐嬷嬷说道:“昭妃娘娘让奴才转给贤贵人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贤贵人一时不明白。

齐嬷嬷又吩咐道:“呈上来吧!”

有人立即端上早已准备好的茶碗。

此时,桂嬷嬷仿佛有所觉察,面色大惊。

“当日贤贵人作画之前,喝了一杯茶,这茶便是被人动过手脚的,里面放了些许的材料,饮过之后才会频繁出虚恭。”齐嬷嬷正色说道。

贤贵人粉面含羞,又恨又臊,她从托盘上拿起杯子,送到桂嬷嬷面前:“如此,就请嬷嬷也尝尝当日明惠所受的屈辱吧。”

桂嬷嬷自是抵死不喝,但是此时又怎能如她所愿呢。

“不劳贤贵人动手。”齐嬷嬷一声吩咐,自然有人按住桂嬷嬷,有人掰开她的嘴,有人将茶水灌了进去。她原本双手被缚在身后,此时只能任人宰割。

“今儿让后宫十二监四司八局二十四衙门都派了管事的人来观这个景,不是让你们看热闹的。”齐嬷嬷对着众人说道,“是想以此来提点大家,在宫里做事,要守本分,要有良心,不要整日无事生非,净想些鸡鸣狗盗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否则自己没了脸不说,也害主子难堪。再有,任何人做错了事,必要受罚,终将自食恶果。都听明白了吗?”

“是!”众人称是,一片寂静之中,桂嬷嬷突然忍不住连放了两个响屁。

大家强忍着笑往后退了退。

桂嬷嬷立即痛哭哀号起来:“真是没法活了,再没脸再这宫里待了!”

“嬷嬷省省力气吧。”齐嬷嬷看着她,面上也有几分怜惜,“你也不用再想有脸或是没脸的,今日你先在这里跪到天黑,天黑之后自有人来送你出宫。”

“什么?你说什么?”桂嬷嬷惊呆了,她张着大嘴,难以置信。

齐嬷嬷点了点头,又冲着大家说道:“太皇太后寿宴中的事情今儿到此为止,你们想笑,想议论,今儿尽可以闹个痛快,自此之后不许再说半个字。主子们已经定了,桂嬷嬷自作自受,自食恶果,在这里罚跪一日,警示大家之后便被撵出宫去,以后若有不安心做事、心怀不轨者,一经查处,均照此例。可都记下了?”

“是!”众人齐声相应。

“好了,愿意看的就留下看,愿意走的就散了吧。”齐嬷嬷说完,亲自将贤贵人扶回钟粹宫。

在乾清宫东暖阁中的皇上,听到顾问行的回话,不由哈哈大笑。

“咱们这位昭妃娘娘做事总是这样出奇不异,如今那个不可一世的桂嬷嬷正跪在钟粹宫外面的广场上,就像晒蔫的老茄子,还不停地捂着屁股放屁。太可乐了。”顾问行也忍不住笑道。

“顾总管怎么也没正行起来,在皇上面前居然敢说这样不雅的词。”春禧红着脸嘀咕着。

“哈哈。可见平日都是装出来的。”皇上并不以为然,打趣顾问行说,“朕看你一脸遗憾啊。”

“是啊,本来应当是奴才和齐嬷嬷一起办的,可是今儿昭妃娘娘只让齐嬷嬷出头。哎,可怜奴才一个堂堂乾清宫总管只能躲在山石后面偷看。”顾问行还真是有些恨不亲为的遗憾。

“那是昭妃明白。”皇上说道,“你固然是想凑热闹,但是这样的事点到即可,该回避还得回避。”

“奇了!”顾问行瞪大眼睛拍了拍手,“皇上怎么跟昭妃娘娘说得一模一样?难道这就是人说的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皇上叨念着,突然起身对春禧说道,“去,替朕更衣。”

春禧微微一愣:“是要见外臣还是出宫?”

“出宫。”皇上又对顾问行吩咐着,“去承乾宫让昭妃换上轻便衣服,朕要带她去西郊跑马。”

“是。”顾问行美滋滋地退了出去。

京城往西,玉泉山下,晴云碧树,花香鸟语,纵马飞驶在层峦叠嶂青山碧水之间,实在是惬意极了。

皇上穿着宝石蓝色的袍子,黑油油的辫子垂在身后,白皙的脸庞上始终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的眼眸乌黑发亮,神采奕奕,心底的喜悦与舒畅尽显无遗。

皇上是那样的英俊,而与他并驾齐驱的昭妃穿着一袭银白色打底,领口和袖口绣着蓝色山水纹样的旗装,没有繁复的花样,银白的底色和蓝色纹样完美组合,有点青花瓷的感觉。素雅中凸显着大气与秀美。

跟在后面的顾问行看到春茵的目光有些痴痴的,打趣道:“当下脚下的路,别一头栽下去。”

春茵仍是一脸沉迷:“这就是人们说的天作之合吧!”

“你说什么?”顾问行没听清。

“看皇上,是那样的英姿俊秀,而我们昭妃娘娘又是何等的风采绝尘,他们两人并肩在那里走,像是画儿里的人,又像是天上仙境里的人,再加上这里的景致,奴婢都看傻了,好像这应当是在梦里。”春茵的声音幽幽的。

“是啊。”顾问行也应道,“你们娘娘总是身着素淡的衣裳,可是就是这样都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听她讲话的时候,人,总会觉得特别安宁平和,真愿意听她说话。”

春茵抿着嘴,因为他看到皇上俯身在跟她的主子说着什么。

昭妃仿佛回了一句,随即皇上仰天大笑,而昭妃面上仍是盈盈浅笑。

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绝尘仙姝。

一个气度万千,一个灵动淡然。

两个人合在一起,偏是一幅最为般配的画面。

第四十八章 十里清山行画里

“这里景致真好。”皇上下了马,又亲自将东珠扶了下来。

两人沿着小溪逆流而上,悠然慢步。

侍卫和内监宫女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这里多泉多溪,远衬苍翠西山,层峦叠嶂,碧水澄澈,有似江南水乡、塞外绿洲。”皇上看着眼前的景致,心情似乎很好。

东珠的兴致却并不高。今日的出行她原本很是意外,但是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实在令她欣喜,只是一出宫门看到跟在圣驾后面的侍卫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便顿感无趣。

可是,当她看到他一脸如常,依旧风淡云轻,见到自己没有半分的歉疚或是温暖的神色,她的心立时冷若寒潭。

“听说,当年这里极为繁华,京城的文人墨客经常到此处游玩唱和,留下了大量称述此地风光之美的诗文。‘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白鸟似江南。’”皇上念诗的声音极为好听。

只是未见东珠附和,他便突然停了下来,炯炯有神的龙目对上东珠的眼睛,“怎么,你不喜欢?”

东珠愣了一下,看到皇上目光中的关切,她有些惭愧。那是为了自己神情的游离而惭愧,特别是当她看到不远处那个人,他是那样的超脱与淡泊,这就让她更为自己感觉到惭愧。

于是,她打起精神:“臣妾只是在想‘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白鸟似江南’是出自哪里?刚刚才想起是前朝书画家文征明所作的,差一点就没想起来。”

“哦?”皇上笑了,“才女对自己是如此苛刻,若是想不起,是否还会自罚?”

东珠的眼睛避开皇上,微微向上望去,眼神里的希望与向往无法言说:“臣妾只是想,当人有烦恼的时候,优游山水间,真的可以忘了红尘纷扰。然而,当人的内心平静下来以后,那些纷扰还是会出现在眼前,或者说此处的青山绿水淡泊宁静更突显了即将要面对的是何等无趣与无奈。”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皇上的笑容收敛回去,眉峰微皱,“你,还在因为落胎药之事没有拿到铁证而不甘。”

东珠摇了摇头:“如果那样,东珠也太小气了。东珠只是在想,太皇太后为何要制止东珠追查下去?又为何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实,如果拿到实证,不仅是太皇太后,就是皇上,也会为难。”

“你?这么小看朕?”皇上骄傲地挑了挑英眉。

东珠站在溪边一块大石上,指着远处隐隐可见的青山说:“在玉泉山下,辽代建有行宫,金代建有离宫,元代建有昭化寺。明代,看那边,那些废弃的庄园,那是清华园,曾经的天下第一园。如今,青山还在,玉泉水还在,可是那园子和园子的主人,早已物事人非了。”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伤感起来?”皇上不明白。

“这清华园还有一个名字。”东珠对上皇上的眼眸,“叫李园。皇上可听过?”

皇上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因为他担心东珠会从大石上摔下来。

东珠握住他的手并没有跳下来,而是用力一拉,于是两个人都站立在大石之上。

“之所以称李园,是大明万历皇帝生母李太后之父武清侯李伟所建。李园方圆十里,内有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数以万计。园中水程十数里,皆可通舟;山水之间,高楼耸起,平看香山,俯视玉泉。那是何等的人间胜境,而如今这座名园已然荒败废弃了。”东珠看着眼前的景致,娓娓道来,“今儿一来到这里,看到了李园,就想到了李太后、万历皇帝,想到他们,就自然免不了要想到张居正。”

“张居正?”皇上眉角微皱,“是大明首辅张居正?”

“皇上可听过这句‘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东珠问。

皇上摇了摇头。

“这是张居正在十三岁时所写的,想他小小年纪便胸怀天下,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众人都说张居正作为首辅的十年是他跋扈专权的十年。可是为何不想想,十三岁就写下这样诗句的他,也是在四十三岁的时候经过无数的较量与三十年的沉浮才得以入阁为相的。而这时的明王朝,内则土地兼并、流民四散,草匪祸起,国家帑藏空虚,用度匮乏;外则北方鞑靼进兵中原,制造庚戌之变,南方土司争权夺利,频频叛乱,又有东南倭寇骚扰沿海,民不聊生。面对这些,只是一味跋扈专权,怎能使得奄奄一息的明王朝重新获得生机?”东珠的声音仿佛稍稍有些激动。

她是在谈古论今,替辅臣们说话?皇上的目光中有一种少有的凌厉如箭的光芒,那光芒直抵东珠。如果是旁人,一定不能与之对抗,一定会立即低下头,避开炯炯的龙目,可是东珠却更为坚定地与他对视。

然而就在此时,天边黑云压顶,说时迟,那是快,雨就这样豪无预兆地来临了。

众人立即护拥着皇上与东珠到最近一处庄子避雨,这里有几户种植水田的农家,见他们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便让出自家的正房大屋,让他们休息。女主人还给东珠拿来自家的衣裳。

换上一身蓝色白花的粗布衣衫和黑布裤子,换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辫子简简单单垂在胸前,东珠显然一副农家小女儿的娇俏模样,皇上看了觉得甚是有趣,他自己也换了男主人的青布衣裤,此时两人坐在炕上,相对自是有些尴尬。

东珠的身子倚在墙边堆放被褥的炕柜上,她秀眉微蹙,面容稍稍有些憔悴,眼神中有一种淡淡的失落与无助,让人十分动容。

“你,怎么了?”皇上的语气透着关切。

“没什么。”东珠侧过头去,只把目光对着桌上那个略微显旧的烛台。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裳的下摆,仿佛有些不自然。

皇上很疑惑,越发觉得东珠不同往日,有些羞涩,有些病态,更添柔美,特别是眼角处的淡然,让人心疼得不得了。

这时,只听得一墙之隔的外间屋里响起两个人的对话。

“大娘,家里可以新鲜的姜吗?”春茵问。

“姜?有啊,厨房还有两大块。”女主人回道。

“能借您家的锅灶煮碗姜汤水吗?”春茵似在央求。

“当然可以,算了,还是我给你们煮去。是不是那位姑娘淋了雨受凉了吧?呵呵,我看你们这位姑娘可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真是怪漂亮的。那位少爷也一样,长得可真好看。他们是小夫妻俩吗?刚成亲没多久吧?看着还有些磨不开面呢!”大娘说着,便去刷锅舀水,立时忙活起来,手脚甚是麻利干净。

“大娘,家里还有红糖吗?若是要是有些枣子便是最好。”春茵仿佛有些得寸进尺,东珠在里屋听了不由皱眉,暗怪春茵太过多事,实在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

“呦,这个我可得找找,你要的还真全乎。不就是喝碗姜汤水驱驱寒吗?怎么还要枣子?”女主人果然有些嫌麻烦。

“我家姑娘今天身上不方便,又淋了雨,怕一会儿会不舒坦。”春茵一面央求,一面又塞给大娘一个物件,想是银子或是首饰。

“呦,这个多不好意思。实在用不着。”女主人笑着推却了,“不能收。我不是怕麻烦,是不知道你们姑娘身上来了月事,你说了我就明白了。这样,你先去洗姜,我这就去隔壁家看看有没有枣子。那红糖是太稀罕了,这里怕是找不到。二丫,你先帮这位姐姐把火烧开…”

“原来,你是身上不舒服?”皇上听了外间的谈话这才明白过来。

东珠面色通红,把头一歪,将小脸藏在炕被之中。

“要不,叫个人回去找太医开点药来?”皇上脸皮也是极薄的,见东珠把自己埋了起来,也不知她是害羞还是难受,越发没了主意。

“别!”东珠露出头,“千万别。”

“那…你先忍忍,等雨停了咱们就回。”皇上皱着眉,“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若说了,就不该骑马,换了车,这会子也可能走。”

东珠的脸都红到了耳根,一句话也不答。

两人同处一室,特别是在狭小的农居,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似乎都可以清晰地听得到,越发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