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既出,康熙泪水瞬间滑落。

宫正司内堂上房,齐佳裕德的寝处。

坐在临窗大炕的绣垫上,对着桌上那幅孝端文皇后的画像,神情郑重而凝肃。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冷宫沉寂数年,才刚复出便将此事办成,她果然能干。”

对于宫中的任何变故,齐佳裕德都比旁人先觉,对眼下之势更是心如明镜。昔日,就在东珠第一次受罚被判贴加官的前夜,二人就已达成默契。东珠会穷尽毕生心力追查有关那个人的一切过失,就算捕风捉影一丝线索也要为之掘地三尺,不纵不枉。

这一次,她才出冷宫,成为继后,就在众人皆以为她会先与皇上重修旧好、巩固后位、施恩笼络之时,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人意料地将天捅了个窟窿。

没有任何铺垫,更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对宫正司也没有半分的暗示和通气儿,就直接出手,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所以,齐佳裕德坚信,这一局,孝庄必是难以应对。

不管你是否愿意,大清后宫之中,有了新的女主,而她比任何人都合适。

齐佳裕德对着画像笑了笑:“哲哲皇后,当年您托付我的事情,我虽没能亲自办妥,但终究还是有人帮您办到了。”

齐佳裕德收了笑,用手拂了拂那画像上的面庞,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慈宁宫内。

孝庄正闭着眼睛,捻着佛珠默念佛号,不料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孝庄心中一惊,睁开了眼睛,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苏麻喇姑端来了参茶,递给孝庄:“太皇太后,喝口参茶定定神吧。”

孝庄接过茶盏,抿了两口,面色这才渐渐恢复。

苏麻喇姑斟酌着措辞,十分小心:“太皇太后,不必忧心,一些小人的谗言何须理会,皇上英明神武,定然不会轻信。”

孝庄满面愁色,连着摇头:“若是旁的事情,哀家倒有这份自信,可这次这件事却是点了我们祖孙的死穴。”

苏麻喇姑吓白了脸,顿了半晌才接语:“慈和皇太后身体一直不好,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而且慈和皇太后性子温婉又素来低调,对宫中诸事不感兴趣,朝政大事更不过问,与咱们慈宁宫也无半分相争之嫌,太皇太后怎会费尽心思去害她?”

孝庄面色更苦:“话虽如此,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眼下宫里宫外风言风语,怕是要酿出祸来。”

苏麻喇姑满是疑色:“奴婢只是奇怪,这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是谁这会子将此事翻出来,到底是何用意?”

孝庄一声长叹,颇有些无奈:“已非用意二字了得,明明就是司马昭之心。是要借此事离间哀家与皇帝的感情,或是让皇帝出手除了哀家,或是逼着哀家为自保废了皇上。”

苏麻喇姑满面惊愕:“还能到这一步?不能吧?虽说宫中风言风语不绝,可皇上都没来问您一句半语啊?想来皇上根本不信。”

孝庄摇了摇头,此时的她心中半分胜算也没有:“你错了,他若心中信我,便会直接来问。正是因为心中有疑,怕打草惊蛇,抑或是存了别的心思,所以才会刻意回避。”

“朝堂上的风波刚刚平息,太平日子还没过两天,到底是谁又使出这样阴毒的招术?” 苏麻喇姑神色茫然而无措。

孝庄难掩心中的忧虑与不安,静静地看向苏麻,面上的神色颇有些无助:“不管是谁,这一次,咱们都是险之又险。”

清晨,乾清宫中。

康熙站在龙床前伸着双手,顾问行正在给康熙整理朝服。康熙一脸疲惫,显然一晚都没睡好。顾问行正在给康熙整理袖口,像是心中有事一般毛手毛脚的。

康熙眉头微皱看了眼顾问行,顾问行却赶紧避开康熙的目光,康熙眉头更紧。顾问行正准备给康熙戴上朝珠,不料长串的朝珠竟然拧在了一起,顾问行赶紧拆开,却拧得更紧。

顾问行大惊失色,腿一软,当下就跪在了康熙脚边:“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康熙定定地注视着顾问行:“顾问行,你做事一贯妥帖利索,今儿这是怎么…”

顾问行跪伏在地上,身形微颤:“奴才,奴才心里有些乱,奴才该死。”

康熙盯着顾问行:“心里乱,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顾问行身子抖了一下,头低得更厉害了,身子和声音都不可抑制地战栗着:“皇上!宫里昨儿就传开了,说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毒杀了皇上的生母。”

顾问行说完急忙伏身而拜,以头触地,再不敢乱动。

而康熙面色铁青,用力一拽,长串的朝珠被扯断,错乱地滚落一地,令人触目惊心。

康熙自八岁登基以来,即便是在生病的时候从未有过辍朝之时,但是今日,穿戴整齐的他出了乾清宫,却并未向前朝走去,而是大步走向了东六宫的承乾宫。

他知道,朝堂上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也知道,今日之局,幕后之人是东珠。

而东珠想要的结果,他也知道。

于是,他决定直接面对。

承乾宫中,除了册封那日穿了片刻,便就撂下的皇后全套大礼服,此时正端端正正穿在东珠身上,华服在身,头顶凤冠,风华绝代,却是一脸平静。

“没错,我是故意的,自我进入冷宫,遇到瑞嬷嬷,我便知道了一切,但是我不敢相信。直到贵太妃临行前,我去咸安宫送她,从她那里拿到了这个。”东珠拿出贵太妃娜木钟离世前交给她的小木盒子递给康熙。

康熙接了过来,缓缓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目光明显一滞,仿佛是片刻的挣扎之后,才将东西取出,随即展开仔细看了起来。

而后,便是面色如墨,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注视着东珠。

“跟皇上一样,我看到这些,由此知道三朝以来,有很多人都死在了阻挡她前行的路上。那些人,在皇上眼中或许无足轻重,也不会因此有半分的心痛。比如,太宗的八阿哥和宸妃,比如先帝的四阿哥和董鄂妃,再比如我玛嬷他们死得都很冤,但也是为皇上今日居上位所必须被舍弃的。所以,在你们眼中,那不是罪,而是功。可是这一次,唯独这一次,是能让你痛的。所以,我很想看看,你终究会怎么做。”

东珠的态度极为平静,没有悲愤,亦没有怨怼。

孰料,康熙比东珠还冷静。

紧盯着东珠的眼眸,他一字一句:“你想我怎么做?”

东珠微微一声轻叹:“我?我想你废了她,杀了她,你能吗?”

康熙紧绷着情绪,没有应答。

东珠唇边似乎浮起一丝笑意:“一面是生养之恩,一面是养育之情,对皇上来说的确难以决断,但这杀母之仇,却是不共戴天!就算皇上有意回护包庇,可人之大伦、孔孟之道,稍有不慎,便会淹没于天下人的口诛笔伐。皇上,你说是吗?”

康熙抑制住自己想要钳制东珠脖颈的冲动,这样的东珠让他陌生,更让他害怕,但他却只能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他甚至点了点头:“皇后说得没错,春秋典籍中就提到过‘子不复仇,非子也’,皇上是天下人的典范,若是不报杀母之仇,天下人必反,民心必失!”

东珠面上笑意更浓,虽然她明知这样折磨面前这个人是不对的,但是她还是从中得到一种快感,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委屈、怨恨、伤感,终于能在这一瞬间能到释放。这是她用青春年华和原本自由自在的生活换来的,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于是,她继续施压:“皇上虽是满人,但精通汉学,最是明理通达,你我之间索性说句肺腑之言,今日的大清虽说是满人天下,可还是汉人居多。汉人从小就受儒家思想教诲,讲究孝道,所以,你虽是皇上,也要以仁孝治天下。这件事情若是不给个说法就想蒙混过去,怕是天下的读书人也要闹起来。”

康熙的心和面色一起沉了下去,这些扎人的话从东珠嘴里说出来,让他觉得异常难堪与痛心。

此时此刻,身为皇上的尊严、男人的骄傲、爱人的真心,都在她眼中视为无物,都被她践踏在足下。

康熙觉得世间的残忍莫过于斯,更觉得宁愿此生都没有遇到过面前这个女人。可是,他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不忍不曾遇见。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附和:“是,皇后说得对,何止读书人,天下的汉人都会闹起来。”

东珠分明在康熙眼中看到那鲜明而清晰的血红色,尽管心头闪过一丝不忍,可她还是咄咄逼人:“杀人偿命,无可辩驳!你是天子,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今日,不只是我的承乾宫,在乾清门外,文武百官和全天下人,都想看皇上会给出怎样的结果。”

康熙抑制住自己心头的酸楚,强忍着眼中的泪意,没有应答,却只是伸出手轻轻击掌。

东珠微异。

这时,一直守候在门口的顾问行走进来,他手上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整整齐齐的匕首。顾问行将托盘放下,便静悄悄离开。

东珠眉头微蹙,紧盯康熙:“皇上,这是何意?”

康熙避开东珠的眼眸,没有回话,而是默默地摘了朝冠,拿下朝珠,又将龙袍脱了下来,最终露出赤的上半身。

“你玛嬷的死,还有所有人的死,并无实证,朕并非有意包庇,却也不能仅凭贵太妃一纸遗书就轻易判定太皇太后的罪责。而我额娘之死,证据确凿,无从相驳。生母含冤而故,身为儿子本当为母报仇,可太皇太后对朕有养育之恩,朕下不去手。”

说到此处,康熙微微顿住,一滴晶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俊秀的脸庞滑落,经过精硕的胸膛,最终不知去向。

这滴泪,让东珠心头一颤。

“可朕身为皇上,终不能因情废法,生母与祖母,亦皆不可负。而你,朕也不忍相负。所以,今日对太皇太后的惩罚就应该由朕来代受。朕特意准备了凌迟所用的刀具,三千六百刀,你可以刀刀见血,也可以一刀直入朕的心房。你放心,赦你无罪的诏书已经写好,送交安亲王至宗人府留档了。”

康熙说完这番话,便闭上了眼睛。

东珠看着面前的康熙,又看着那托盘中明晃晃的匕首。半晌之后,她笑了,悲怆而绝望的笑声响彻殿中。

康熙睁开眼睛,看到东珠悲怆的神情,不由得一怔:“朕是说真的,绝没有诓骗你的意思!”

东珠摇了摇头,背转过身:“不管你是真是假,我都不能杀你。这一局,我输了。我终究是不够狠心,终究无法为那些枉死的人讨回公道。”

康熙心中一动,他理解东珠的感受,虽然他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矫情做作,但是他也知道,在东珠眼中必然会以为这是王者的诛心之计,但那又怎样呢,她终于是再一次选择了他。

于是,康熙心头涌起一丝甜蜜,上前从背后搂住东珠。

“你心里,终究是有朕的。”

东珠挣脱了康熙的手臂:“今日之后,我是你的皇后,是你皇子皇女的额娘,但却绝不是你的女人。”

康熙微怔,像个孩子般无措。

东珠的声音越发冷得吓人:“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人,此生注定不能相亲。”

康熙越发无助,比之先前更有些着慌。

那一日,康熙不记得自己最终是如何离开承乾宫的,他只记得自己在承乾宫的院子里站了好久,看着院中的那两株从明朝起就有的梨树,洁白似雪的花朵映衬在蓝天中,美得绚目。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

无尽的悲辛将他的心塞得满满的。

这承乾宫,在明朝住过崇祯帝的宠妃田贵妃,两人育有三子,却相继夭折,最终田贵妃也芳华早逝。

而在顺治朝,这里住过万般争议、毁谤一身的董鄂妃,她与父皇育有一子,也是母子早夭,未得善终。

这承乾宫,果真不祥。

原本从来不信命理风水的康熙,在这一刻笃定了命数与风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明年谁此凭栏杆

康熙十三年,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年份,这一年,康熙经历了太多的人生变故,嫡后赫舍里难产而死让他感知命运无常,而生母佟佳氏死因疑云更让他饱受煎熬,在八旗子弟和朝臣百姓中不得不面对种种非议,最让他心痛的,是与东珠的形同陌路。

情殇之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整顿吏治,革除旧弊,开源经济以安民生,然而朝堂上下积习难返,从大清开国之初留下的三藩势力更是无限制地膨胀到了极点。

于是,年轻的天子以断腕之决心果断撤藩。

三藩为了共同的利益迅速结盟,起兵反清。以平西王吴三桂为首的吴军行动神速,先出云贵,攻略湖南、四川,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另外两藩见势而动,靖南王耿精忠不顾其弟耿聚忠的苦劝,当下在福建举事。而平南王尚可喜虽不愿硬抗,却被儿子尚之信兵围府邸软禁夺权,自此,广东也沦入战事之中。

而与三藩有着种种关联的各方势力,也都积极响应。孙延龄在广西、王辅臣在陕甘、蔡禄在彰德先后起兵,台湾的郑经也出兵浙江沿海,塞外察哈尔更是趁乱起事。

一时间,大半个中原都陷入了战火之中。

康熙从容应对,先是一旨诏命削夺吴三桂所有官爵,公布所有罪行,而后将其子吴应熊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却对另外两藩的质子加以优待,以截然不同的态度来分化三藩的结盟。果然,靖南与平南两藩止戈于封地,未再扩大兵祸的范围。

初见成效之后,康熙命安亲王岳乐、康亲王杰书、贝勒察尼、将军尼雅翰出兵各地。

一应部署,镇定而从容。只可惜,面对筹备多时、迅练有速的叛军,清军初战不利,节节败退。

康熙在朝堂内外面临巨大的舆论压力,老谋深算的吴三桂又在此时兵临长江,收兵止戈,向天下发布檄文,要康熙退位,换贤者能者居上,以此可议满汉划江、南北分治。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迅速瓦解了本就不够团结的八旗队伍。

朝堂之上,面对千夫所指,康熙决定御驾亲征,亲赴湖南战场,于正面与吴三桂主力殊死决战。

临行前一晚,当东珠奉诏步入乾清宫时,正看到康熙站在高高月台上,仰望星空。

东珠上前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康熙收回远眺的目光盯住东珠:“明日出征,朕今晚一定要见见你,原本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却被你这一句请安搅了。东珠,朕知道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可是朕还是想在今晚破个例,你不是皇后,朕也不是皇上,我们,只是我们,可好?”

东珠站起身,避开康熙的目光,与其并肩而立,目光远望星空:“我可以不是皇后,但你却只能是皇上。国强民安,各族融合,天下大治,是你的责任。”

康熙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是,朕知道,这责任朕不会忘。朕已经去密函给安亲王,让他与杰书分兵两路,由安亲王在湖南战场与吴三桂主力佯装周旋待朕大军相援,杰书则独领三万精兵奇袭入粤,以朕的恩旨招抚平南王,同时西上云贵抄吴军后路,而费扬古,也去了西北,拿下陕甘,吴军想要北上,便再无可能。”

东珠点头:“好些日子没见曹寅和南怀仁了,想必他们已奉了皇上的旨意南下福建与澳门,一为招抚耿精忠,二为安抚澳门,警示郑经,切断吴军与东南部靖南王这一藩的勾连。”

康熙明显一愣,随即眼露惊喜,难掩赞赏之色:“朕的心思,你都料得真真的,没错,朕就是这样部署的。”

东珠面色淡然:“皇上部署妥帖,如此一来,吴三桂孤军在外,败局已现。皇上与吴军的关键一役当在洞庭,只是我军不善水战,吴军却占据地利与先机,演习多时,又是以逸待劳,皇上对此,可有胜算?”

康熙深深吸了口气:“朕不瞒你,此番除了在战略上朕稍稍有些底气,但于此役却并无把握。”

东珠眉头微蹙,看向康熙:“那你去干什么?送死吗?”

康熙先是一怔,随即笑了,颇有些无奈:“全天下人,只有你才敢这样跟朕说话,这才是朕的东珠。”

东珠挑了挑眉,颇不以为然。

康熙收敛了调侃之意,一脸正色:“没听过那句话吗?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场三藩之乱本就是帝王与逆臣之争,就算没有必胜的把握,朕若不征战沙场,将士们又何以血拼到底?所以,朕必须去。只是你,可会替朕牵肠挂肚?”

东珠苦涩一笑:“皇上是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吴军虽勇猛又占尽地利,但若用火炮相攻,结果也未可知。京西大营军械库中现存火炮还有百十来门,听说近日都修得差不多了。你万事俱备,又何须我挂怀?”

康熙惊愕,立时顿在当场。

“你”

想了想,康熙还是缄默了。

东珠又说:“别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鬼话,我并没有干政。只是这次你去湖南,带走的都是我两黄旗的主力,作为出身镶黄旗的皇后,我不得不关心我旗子弟的生死。所以,我才关注一二。再者,我自小跟阿玛和义父在军宫中游历,不用别人跟我通风报信,我便能知道一切。只是皇上不要大意,火炮之术,你可以用,吴军也可以用。若是他的炮改良了射程和弹药,胜算更甚。”

康熙此时满腹泄气,实在像个做错题的孩子,东珠又一次超出了他的想象。

“皇上既然要用火器,便应当知道,火器之利,何以御之?”东珠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康熙,没有嘲笑,没有看轻,有的只是一份真诚:“若两军交战,我军必于此处和敌军水战,届时双方定是火炮对轰。然火器虽利,却并非攻无不克之物,若我军将士持藤牌潜入江中,则火不能近身,若遇枪矛,只要持藤牌而舞,便辟易万夫了。”

康熙完全听入了神,认真地点着头。

东珠继续:“还有一种飞船,行驶速度极快,可在极短的时间内穿过敌军阵线,最妙的是船身长船面窄,两头尖锐,中分三层,共设七十二个炮位…”

在东珠的叙述中,康熙仿佛看到了自己带领的清军在洞庭湖上大败吴军的场面。他心头暖暖的,抑制不住想要拥抱东珠的冲动。这些,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其实不是女人,就算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来说,都是极为珍贵和不易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康熙面露疑惑。

东珠一眼看穿:“这些不过从我阿玛口中听来的一桩逸闻。我阿玛昔日常年驻于军中,偏他又是个好食之人,偶然吃到伙夫做的一锅鱼杂,觉得味道极为鲜美,便召人前来问询,不料此人正是郑经的副将林兴珠。皇上当知大清入关时,凭一千人力牵制大清一万铁骑长达一年之久的林兴珠。”

康熙点了点头:“朕知道此人有大才,先前也寻了好久,却不知如此将帅之才为何甘当一名伙夫。”

东珠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是他通透与高明之处,虽为将帅之才,若非保家守国必要关头,何苦要在仕途中搅混水呢?做伙夫,与人共享美食,才是他的乐趣。这一点,深得我阿玛的赞赏,两人知交莫逆,皇上可放心,明日,他会在我镶黄旗的队伍中随圣驾出征。”

一声长叹,来自于康熙。之后,便是半晌的无言。面对世人,他觉得自己已然足够好,可唯独面对东珠,总是觉得汗颜。

特别是此时,他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东珠眉头微皱:“是不是觉得我僭越了?”

见东珠会错了意,康熙赶紧摇头:“没有,朕从来不会做此想,朕不会跟自己心爱的女人计较。对你的才气,朕向来只有两个字服气。”

东珠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畅快而微微得意。

翌日一早,奉先殿内。

康熙身穿全副铠甲英武帅气,郑重跪拜清朝开国各位先祖画像。

“列祖列宗在上,爱新觉罗玄烨今日领兵出征,系为捍卫正统,安邦定国,还我大清子民一个太平世道,只为统疆域,平乱象,绝不滥杀,请列祖列宗佑我八旗将士凯旋。”

当康熙礼毕,走出奉先殿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殿外摆着桌案,上面放着酒壶、酒杯。

东珠身着全套皇后礼服站在旁边,看到康熙,微微一笑:“皇上出征在即,臣妾钮祜禄东珠在奉先殿外摆酒相送,并在此立誓,定会为了皇上、为了大清守好家园,护好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