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笑着点头,“鲈鱼千里迢迢从松江送来,要保证鲜活,实在不易。”

怡嫔附和着点头,她拿起象牙著夹了一小块鱼肉,道:“这鲈鱼,肉白如雪。且无半点腥味…”

怡嫔话才说道一般,便听得“呕!”的一声,再一瞧,原来是康贵人闻着刚端上来的鲜香四溢的砂锅鲈鱼。已经忍不住干呕了。

“啪”的一声,怡嫔撂下手中的象牙著,她正食欲好着呢,康贵人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这不是存心膈应人吗?!

坐在康贵人身侧的是年纪最轻的禧贵人方氏,禧贵人关切地道:“康姐姐这是怎么了?闻着舒妃娘娘特意叫人精心烹调的鲈鱼,就那么叫你恶心吗?”

听得这话。嘤鸣也冷下了脸。不过她不是针对康贵人的,而是这个禧贵人——小小年纪,倒是谙熟挑拨之道啊!!

康贵人已经急忙了站了起来,朝着嘤鸣行礼赔罪道:“婢妾这两日肠胃就有些不适,实在不是故意在娘娘生辰宴上失礼的!”

音常在忽然笑着说:“这鲈鱼,寻常人自然闻不出半点腥味来。康贵人鼻子如此灵敏,莫不是有孕了?”

音常在这一句“莫不是有孕了”让景明殿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嘤鸣却笑了,仪态一如往常娴雅合宜,嘴上温温吞吞道:“瞧着的确像。”

音常在又问:“敢问康贵人,这个月的月事可来了?”

康贵人红着脸,低低道:“已经迟了七八日了…”

嘤鸣淡淡挑眉,便道:“那就劳烦音常在先送康贵人回敷春堂,再传个太医吧。”

康贵人急忙摆手道:“婢妾不碍事的…”

娴妃冷哼一声,“你若留下,才真的是碍事呢!今儿可是舒妃生辰,康贵人何必这般不识趣?!”

娴妃如此一语挑破,当真是给康贵人难堪。康贵人面皮紫涨,如被当场打了耳光一般,良久才忍着屈膝行了一礼,道;“婢妾告退。”

音常在也忙行了一礼,陪同康贵人一并退下了。

谁都知道,康贵人十有八九是怀上了。好端端热闹的生辰宴,自然再也欢乐不起来。酒过三巡,见来客均已就酒足饭饱,嘤鸣便提前散了这生辰宴,自己早早落个清净。

午后散宴之后,果然从敷春堂传来消息,说康贵人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怡嫔留了下来,冷笑道:“娘娘,徐氏这明摆着是故意在您的生辰宴上耀武扬威呢!”

嘤鸣淡淡“哦”了一声,她自然看出来了。这一年多来,康贵人是很得宠,但也不见皇帝给她什么特殊待遇,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在圆明园。康贵人自负美貌,相比很不甘心吧?如今她有了身孕,必然重地皇帝怜爱,所以康贵人便觉得这是天赐的好机会了,一个赢得帝心的好机会。

嘤鸣淡淡道:“她也是个蠢的,才刚一个多月,不好好瞒着,竟自己说了出来!真以为宫里的孩子,那么容易生下来吗?!”

嘤鸣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冷森森的味道。原本,她也不在意徐氏这种一时得宠的小角色,可如今连小角色都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是否是她最近脾气太好了些了?

第391章、康嫔(下)

怡嫔点头道:“福寿康禧四大贵人之间,背地里可没少彼此算计呢!六嫔之位只剩下最后一个了,明摆着谁若是有了身孕,便最有可能被封为嫔。如今最得宠的康贵人有孕了,哼,不必咱们动手,有人会忍不住的!!”

怡嫔这话当真是一针见血。

嘤鸣问道:“这会子,皇上应该去了敷春堂了吧?”

徐晋禄躬身回答:“皇上去了,皇后也赶去了。”

怡嫔哼了一声,“皇后贤惠,自然是要去的。”——这话,无疑是讽刺的味道。

夜色笼罩下来,银汉无声转玉盘,嘤鸣合上支摘窗,刚换了寝衣,便听闻皇帝驾到。她知道,今儿是她的生辰,皇帝必定会来的,只是没想到来得倒是蛮早的。她还以为皇帝会多陪康贵人一会儿呢。

不过嘤鸣却不出殿外迎驾,而是歪躺在榻上,一瀑青丝散下,仪态慵懒。

皇帝独自一人走了进来,看着嘤鸣一身松花色暗花府绸寝衣,便问:“怎么这么早就要睡下了?”

嘤鸣随口闲闲道:“今儿闹腾了一日,有些累了。”说着,抬了抬眼皮,瞄了皇帝一眼,“臣妾以为皇上不会过来了,正想早早睡下呢。”

皇帝突然执了她的纤纤素手,柔情凝望,声暖如春,“朕…怎么会不来?今儿可是鸣儿的生辰。”说罢,便揽她入怀,缱绻温柔。

“康贵人刚有孕,皇上怎么不多陪她一会儿?”嘤鸣歪在皇帝肩头,低声问了一句。

皇帝的手轻缓地抚摸着嘤鸣的一瀑青丝,说:“徐氏说,她在你生辰宴上,没忍住干呕失仪,所以劝朕早些过来陪陪你。”

听得这话,嘤鸣眼底嗖的一冷。倒是她小瞧这个康贵人了!原以为她会缠着不让皇帝走,没想到恰好相反。竟劝皇帝来长春仙馆!!如此贤惠懂事,康贵人在皇帝心目中必然好感大增!!

宫里的这些女人,争的不过是帝王之心!!此刻,康贵人。叫嘤鸣感受到了一丝丝寒凉的威胁!!

嘤鸣突然一把推开了皇帝,满脸醋意地道:“原来是康贵人让皇上来,所以皇上才来的!”

皇帝不禁噗嗤笑了,她抬手刮了刮嘤鸣的鼻尖,“瞧你醋劲儿。酸气冲天的!”复又认真地凝望道:“就算徐氏不劝,朕也会来的。”

嘤鸣神情怅然,垂首绞着自己的衣袖,再度伏在皇帝肩膀上,语调低低惆怅:“皇上,臣妾心里不舒服…”

皇帝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急忙环抱过嘤鸣的腰肢,抚慰地轻扶着嘤鸣的脊背。

“看到康贵人干呕不止,臣妾便猜到她可能是怀上了。后来一问。康贵人也说自己月事迟了都七八日了,便知十有八九了。后来太医一诊治,果真是怀上了。臣妾心里闷得慌,也堵得慌…”嘤鸣喃喃情愫着,丝丝缕缕的惆怅仿佛绵绵不绝一般。

“鸣儿…”皇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嘤鸣,舌头像打了结似的,竟不会说话了。

“康贵人身子健康,自打入宫,皇上又那么宠爱她。她能怀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嘤鸣低低自语。

“朕…”朕并非喜欢徐氏才宠爱她的啊!皇帝心中泛起这句话。可是却不知如何解释。他是皇帝,不能专宠一人,所以挑了性子还不错的徐氏宠爱。可正因为他对徐氏的宠爱,让鸣儿伤心难过了。

忽然。皇帝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片****。怔忪间,急忙转头一瞧,一滴滴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洒落在他肩膀上,已经湿了一圈晕渍。

“鸣儿。你让朕如何是好啊…”皇帝长叹着,心头一揪一揪地难受,“罢了,朕不晋徐氏为康嫔了,以后也不晋。”

嘤鸣一愣,她不过是想用眼泪把皇帝的心拴住,以免被康贵人给攻略了。哪里想到皇帝竟然说出这番话,不晋徐氏为康嫔了?!!这话表示,方才皇帝答允过要晋康贵人为康嫔吗?!

看到嘤鸣的疑惑的眼光,皇帝解释道:“这是皇后的意思,皇后说徐氏品性过人,又怀了身孕,给她晋个位份,权当添添福气。”

嘤鸣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的一片阴冷之色,皇后倒是真够贤惠的!!她还真是生怕四大贵人之间还斗得不够厉害啊!!

六嫔之位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若康贵人升上去,便表示福贵人、寿贵人和禧贵人几个全都没戏了!!二桃杀三士的计策,皇后这都是第二次使用了!!当初以此计除掉了有孕的端嫔,妍贵人亦是撞柱自尽,只余下一个秀贵人,如今也是失宠之人。

这一次不知又会有几个人中计呢?她倒是很期待。

于是,嘤鸣便道:“臣妾在意的不是康贵人晋位不晋位的事儿,只要皇上的心,还在臣妾这儿,就足够了。”——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肉麻兮兮的。

可皇帝却大为感喟,再度拥她入怀,“鸣儿,朕的心中,除了你,何曾容纳过旁人?”

嘤鸣靠在皇帝肩头,嘴巴不禁撇了撇,说得倒是比唱得都好听!!老娘若是信你,就是傻子!!

嘴上却乖巧地道:“皇后既然想给康贵人添添福气,那早些晋位也好。左右只是个嫔,还能越过了臣妾去吗?臣妾没那么小心眼儿。”

“嗯,朕知道了。”皇帝低低道。

翌日,皇帝便正式下旨晓谕六宫,晋康贵人徐氏为康嫔,并着礼部和内务府准备册封礼事宜。

这下子六嫔再度满员,福贵人、寿贵人、禧贵人俱是只能眼巴巴看着。只怕内心早已妒火万丈了,她们同一年入宫,家世门第相当,可如今康贵人已经是康嫔,还怀有龙胎,而她们,还只是小小五品贵人。

而皇后,似乎还嫌弃三位贵人妒恨不够重的样子,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康嫔虽未行册封礼,可皇上的圣旨已下,以后份例一应照嫔位。”

康嫔徐若晴忙起来谢恩。

皇后急忙笑着叫她坐下,“你如今有了身孕,可一定要保重身子。若能生个阿哥就好了,日后母凭子贵,封妃也使得!”

好一个“封妃也使得”!只怕此刻福寿禧三人,已经恨不得撕碎了康嫔了。

第392章、康嫔小产

嘤鸣生辰后不久,御驾便再度启程木兰秋狩。除了嘤鸣之外,皇后又指派了福贵人、寿贵人、音常在等七八个年轻漂亮、位份又低的小嫔妃伴驾,只不过禧贵人不凑巧,临行前突然染了风寒,只能留在宫中养病了。

禧贵人的病来得太不凑巧了些,让嘤鸣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再不对劲,也跟她无关了。

皇后如此大力捧徐氏上位,大有捧杀的味道。所以嘤鸣才没有阻拦徐若晴封嫔之路。只怕她走以后,怕是会有好戏上演呢。

嘤鸣临行前叮嘱了怡嫔柏灵韵,离康嫔远远的,她现在肚子金贵着呢,一旦有个什么不妥,谁碰上谁倒霉。

怡嫔虽然不忿徐氏十七岁就封嫔,但也知道事关皇嗣无小事,便牢牢记在心里,安心避居一隅,只专心照顾自己的五公主,偶尔去纯嫔、嘉嫔处串门聊天,日子倒是过得清闲自在。

乾隆十年的深秋,嘤鸣已经身在承德避暑山庄,照旧还住在凌波殿。此行她是位份最高的嫔妃,也是唯一的高位嫔妃,自然一下子便独占君恩,福贵人、寿贵人几个虽然少不得拈酸吃醋,但在巨大的位份差距、家世差距之下,也都不敢造次。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伴驾木兰秋狩了,而且这次没了悫妃这个惹事精,嘤鸣自然不会乖乖留在承德离宫等皇帝秋授回来。

层林尽染的木兰围场,碧天如洗,秋意渐凉,也正是猎物肥美的好时节。

科尔沁部、喀尔喀部、翁牛特部、土默特部的王公亲贵都来齐了,一场满蒙狩猎盛宴就此展开。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嘤鸣算是体会到了。不必早早起床去给皇后请安,大可在皇帝的御帐中睡到日上三竿,睡饱之后,大可纵马狩猎——虽然往往折腾一日,也不见得能猎到像样的猎物。不过疯玩的滋味,倒是蛮不错的。

木兰秋弥日三日夜晚,皇帝正式设蒙古藩王宴,大宴诸部落王公。而嘤鸣。作为位份最高的嫔妃,自然是唯一有资格列席伴驾的。

科尔沁的王公贵胄们见不到悫妃,不禁多少有些失落。

在科尔沁扎萨克郡王问及女儿状况的时候,皇帝满脸笑容地说:“悫妃产后虚弱,足足养了一年多才能下床呢。自然禁不起千里迢迢舟车劳顿!”

把谎言说得如此关切。皇帝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真真是厉害。

嘤鸣陪坐一旁,自是脸不红心不跳地附和着,“悫妃妹妹难产伤身,连七阿哥都只能由皇后娘娘代为抚养呢。”——七阿哥成为皇后养子之事,科尔沁王公自然不会不知。能养育中宫膝下,形同嫡子一般,这可是莫大的殊荣,足以叫这些科尔沁亲贵激动地热血沸腾,也野心沸腾了。

“等永琮年纪大些。朕会带他来木兰,回见外家亲眷。”皇帝言辞笃然地对科尔沁王公许下诺言。

然而嘤鸣却从皇帝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味——许诺带七阿哥来,便表示,不会再带悫妃来了。

说罢,皇帝还将悫妃亲手所写的家书,交给已经两鬓斑白的扎萨克郡王。想也知道,书信的内容,是按照皇帝的意愿写出来的,绝不会有只言片语抱怨皇帝冷落、抱怨皇后夺子。皇帝谙熟蒙古语,悫妃自然玩不得小花样。

倒是扎萨克郡王看了书信之后。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次木兰之行,悫妃原本也是翘首以盼,正盼着能接这次机会复宠呢。可惜皇帝没给她这个机会,只许她写信而已。悫妃也算识时务。也不敢写半分对皇帝不利的言语,也不敢。她不敢得罪皇帝,也不敢叫科尔沁王公知道她失宠了。否则科尔沁王公们必然会再挑选一位更年轻的格格送来侍奉皇帝。

木兰秋弥如火如荼展开的时候,皇后的家书也以六百里快急送来了木兰围场,信中说,她已经侍奉太后銮驾、携一众嫔妃、皇子公主们回紫禁城过冬了。康嫔因车马劳碌,而导致孕吐加剧,动了些胎气,不过皇后说自己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太医为康嫔安胎,现下已经没有大碍了,请皇帝放心。

信中还说,在皇帝走后,悫妃便郁结于心,又因天气骤寒,已经染了风寒,虽不严重,但一直咳嗽着。皇后说,自己担心悫妃会传染了病疾给年幼的七阿哥,所以暂时不许她探视永琮。

悫妃为何“郁结于心”?那还不是明摆着的吗?不就是因为皇帝木兰不带她,所以心绪压抑,也就染了病。

倒是可怜悫妃了,她放出来之后,皇帝只许她一个月探视七阿哥一次而已!如今连着一次的母子会面资格都被剥夺了,只怕悫妃更要郁结于心了。

然而皇帝厌恶悫妃,自然不会对她有所怜惜。悫妃在皇帝心中,怎及得上永琮要紧?皇后的决定,自然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五日后,皇后的第二封家书紧接着到来了。

彼时,皇帝带着嘤鸣、福贵人、寿贵人、音常在等嫔妃刚刚回到承德避暑山庄,正打算休息几日,再回銮北京。然而皇后的第二封家书,却叫皇帝的回程之日不得不提前了。

因为——康嫔徐若晴小产了。

五日前,皇后的来信才说,康嫔稍微胎动,但已经没有大碍。可一转眼,康嫔竟骤然小产,这让皇帝几乎难以接受。

皇帝是个在乎子嗣的人,康嫔的家世门第注定她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竞争对手。皇帝原本满以为康嫔这一胎必然会平安临盆,可他一离开京城,康嫔竟小产了!!这叫皇帝甚是恼火。

乾隆十年十月底,一路兼程的御驾回到了紫禁城。一回宫,嘤鸣连储秀宫都没来得及回去,便陪着皇帝一同去了永和宫——康嫔做贵人的时候,原本是住在永和宫偏殿的,如今封了嫔主,自然就成了一宫主位。

距离康嫔小产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里,皇后自然不可能不作为。

“康嫔的胎相原本并无大碍,可没想到月前夜里竟然突然腹痛如针扎,太医急忙赶到的时候,便已经不可挽回了…”皇后脸上带着哀婉唏嘘之色。

第393章、镇魇

康嫔已经湿了眼眶,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悲痛难抑之下,泪珠簌簌滚落,当真叫人不胜怜惜。

皇后又道:“臣妾查遍了康嫔的饮食、药物,可并未查出半分不妥。且康嫔的小产着实…太诡异了些,所以臣妾大胆思忖,兴许是什么人镇魇了康嫔。禀报了太后之后,由太后下了懿旨,搜查六宫!”

嘤鸣听得心头一紧,镇魇?巫蛊镇魇?!这事儿可真的闹大了!!

皇后面色严肃,她顿了顿,又继续道:“结果,竟然在禧贵人的床榻底下搜出了这个东西!”说罢,皇后叫人呈上了一物。

一只巴掌大的木偶,木偶的身上还穿了云缎旗服,料子还很是崭新,而木偶的肚子处高高隆起,而那隆起的肚子上,针孔密布!可见是不晓得扎了多少下!

木偶旁边则放着十几根细长的银针!!可见是从木偶身上拔下来的!

皇帝看了之后,脸色已经黑沉欲滴,他拿起那木偶便直接摔在了地上,“混账!!宫里怎么会有这种的脏东西?!真的是方氏所为吗?!”——禧贵人方氏,素来以天真烂漫之态示人,皇帝不免有些疑虑。

皇后忙道:“臣妾搜出此物之后,便立即禁足了禧贵人,也亲自审问了。可禧贵人直呼冤枉,说是被人嫁祸的!臣妾想着,禧贵人瞧着性子那样单纯,着实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听到皇后为禧贵人辩白,康嫔忍不住泣泪道:“嫔妾也原以为禧贵人是单纯良善之人,可如今人赃并获,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嫔妾竟不知哪里得罪了禧贵人,竟要落得如此下场!”

康嫔徐氏声如杜鹃,字字泣血一般,满是控诉哀婉,“就算嫔妾真有不是之处,禧贵人…她也不该害了嫔妾的孩子啊!嫔妾的孩子好无辜…”

康嫔泪湿双颊,几乎哽咽难语。

皇帝不禁露出几分不忍之色。“此事若真是方氏所为,朕必不能容她!!”皇帝这句话说得寒气腾腾,皇帝的性子,的确容不得有人谋害他的子嗣。而且竟是用巫蛊镇魇这种触犯帝王忌讳之事。

皇后眼中藏着缕缕冷笑,却满脸都是哀悯之色。

嘤鸣暗蹙了双眉,她是决然不相信禧贵人会做出这般愚蠢之事!镇魇之术,根本就是蒙昧的无稽之谈,这种东西留着出气发泄一下还成。根本不可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是康嫔的小产,的确处处透着可疑,明明没有大碍了,却突然半夜肚子刺痛不止——就像是被人用针扎似的——这点也诡异地与那木偶的遭遇相同。可是,若是用药物,想来也可达到同样的落胎效果。

所以她笃定,康嫔小产,必然另有原因。这个禧贵人,只怕是做了替罪羔羊了。

嘤鸣便道:“臣妾也实在惊讶,禧贵人小小年纪。竟真的做出这种事情来?简直匪夷所思。”

康嫔听了嘤鸣的话,心中泛起恼怒之意,她含着泪珠反驳道:“嫔妾诊出有孕之后,不能侍寝。那时候,禧贵人就时常去敷春堂,想让嫔妾为她向皇上举荐枕席。当时嫔妾拒绝了,想来便是因此,禧贵人便怨恨上嫔妾了。”

皇后听得不禁颔首,“原来如此!早先娴妃还说禧贵人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许茹芸了。如今瞧着,只怕是说中了!”皇后叹息着摇了摇头,“她小小年纪,没想到竟如此心狠手辣。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嘤鸣皱起眉头——皇后有必要如此吗?四大贵人的出身门第,远不足以成为她的威胁!而禧贵人进宫以来,也没有太得宠,对皇后也很是奉承巴结,皇后为何容不得她?

不…嘤鸣暗自沉吟,皇后未必是针对禧贵人。只怕是——嘤鸣忍不住瞥了一眼康嫔的肚子,皇后或许只是想要禧贵人做替罪羔羊?可她总觉得,巫蛊镇魇如此大的罪名,若之位除掉康嫔的孩子和小小一个禧贵人,未免也太不相称了些吧?

皇后…到底再打什么盘算?

“禧贵人虽然嫌疑甚大,可皇上既然回来了,不如听听她如何自辩吧。”嘤鸣看着皇帝,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不管怎么说,先见见方氏吧,这个方氏的确十有八九也是装天真单纯,既然她有这般心眼儿,见见或许能有转机。

皇后听了,忙点头道:“舒妃说得有理,皇上若是没有急事,不放亲自审问一下禧贵人。毕竟一直以来,禧贵人都大呼冤枉。总得给她的自辩的机会才是。”

皇帝不禁点了点头,便吩咐吴书来:“去传方氏来!朕倒是要听听她如何自辩!哼!”皇帝的语气有些冷肃,显然也颇为怀疑禧贵人的样子。

然而,皇帝见不到禧贵人了。

吴书来不消片刻,便惊慌失措地回到永和宫正殿,颤声道:“不好了!皇上!禧贵人悬梁自尽了!”

嘤鸣愕然,悬梁自尽?!禧贵人却一直不肯招认,那显然是想等皇帝回来再有所举动。她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寻死啊!如此一来,只怕会坐实了她畏罪自尽之名!!

康嫔第一个开口道:“之前还百般抵死否认,如今皇上一回来,却悬了梁。若说她不是畏罪而死,嫔妾是万万不信的。”康嫔眼中难掩恨意,嘴上却柔声道:“巫蛊镇魇,向来可是要株连母族的,禧贵人如今既然死了,逝者已矣,还请皇上饶恕她的家人吧。”

康嫔这番话,也算得上是深明大义了。

皇帝也的确不想将宫闱污秽之事闹大,否则丢的还不是皇家的颜面?康嫔如此说,皇帝倒是十分安慰的样子,“那就对我宣称方氏是暴毙了吧。”

康嫔虽仍有几分不甘,但也知道,她已经失了孩子,所能依靠的唯有皇帝,便乖顺地点了点头。

吴书来从袖中抽出一张宣纸,道:“皇上,这是从禧贵人悬梁的脚下找到的东西。”

那宣纸白皙如雪、光滑如玉,然而上头却用血写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字,正是——“悫”字!!

皇帝只看了一眼,丹凤眸中瞳仁不禁一缩,“悫?!悫妃??!”

第394章、后患

永和宫中的气氛嗖地冷了下来,一如皇帝的脸色一板冷湛湛逼人!

皇后手里捏紧了一枚缂丝牡丹帕子,眼睛分毫不挪地看着皇帝的表情,如紧着一根弦一般。

“胡说八道!!”皇帝怒斥一声,便将那张写了“悫”字的禧贵人遗属给撕得粉碎,“临死竟还要攀诬悫妃,简直是死不悔改!!”

皇后立刻见风使舵,正色道:“悫妃的咳疾未愈,自打回宫,便没出过永寿宫,怎么可能是她指使呢?何况悫妃与康嫔无冤无仇的,她没有理由要加害康嫔呀!”说着,皇后忙看向康嫔,“徐氏,你觉得呢?”

康嫔目光犹疑,显然是拿不定的样子,可是康嫔还是很识趣地点头道:“嫔妾与悫妃娘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悫妃娘娘的确没有理由害嫔妾的孩子。”

悫妃吗?

竟然扯到悫妃头上了。

嘤鸣心底呵呵笑了,她总算看明白皇后的意图了。

什么康嫔、禧贵人的,都不是她的目的!皇后的目的是悫妃!!!

皇后得了七阿哥永琮,但并不满足!!如娴妃对郭佳贵人杀母夺子一般,皇后狠毒远胜娴妃,又怎么能容许将来有朝一日悫妃与她争夺儿子呢?!

皇后无时无刻不想除掉悫妃!!

可惜,皇帝不想。

皇帝真的没有丝毫怀疑悫妃吗?只怕不见的,只是皇帝不想让悫妃死罢了!!他才跟科尔沁说悫妃只是产后虚弱,转头悫妃若是死了,着实不好跟科尔沁解释!!何况,悫妃解禁放出来之后,也还算安分守己。

诚如皇后、康嫔所言,悫妃与康嫔无冤无仇,她没有理由加害康嫔!康嫔只是汉军旗出身,即使生下阿哥,也根本不能与七阿哥的出身相较!害了这个孩子。对悫妃没有丝毫好处!!

所以皇帝也觉得颇有疑窦。

皇后敛身端容,语调温温道:“康嫔失子,人都瘦了一圈,皇上既然回来了。不如多陪陪康嫔,也能叫她纾解哀恸。至于禧贵人的丧礼,臣妾会安排妥当。”

皇帝轻轻点头,“那就有劳皇后了。”

皇后忙蹲身见了万福,贤惠地道:“这是臣妾分内之事。”说罢。皇后瞥了嘤鸣一眼,“舒妃回储秀宫,正好与本宫顺路,不如同行吧。”

皇后说这话,不过是想支走她,为康嫔制造与皇帝独处的机会。说白了,就是帮着康嫔争宠呗!

嘤鸣唇角一翘,道:“也好。臣妾忝居协理之位,如今自当帮皇后娘娘操持禧贵人之丧礼。”——禧贵人的自尽来得太快了,她倒是想去瞧瞧。兴许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呢。

皇后脸色一僵,撑着笑容道:“舒妃才刚回宫,还是不要去晦气的地儿了。”

晦气的地儿?皇后如此回绝,倒是更叫人怀疑了。

嘤鸣笑着道:“皇后娘娘贵为中宫,尚且不在意晦气,臣妾莫非比娘娘还金贵不成?何况有皇后娘娘福泽庇佑,臣妾不怕晦气。”——皇后越是不让她去,她倒是越想去了。

可这时候,皇帝皱着眉头发话了:“好了,舒妃回去歇息。不要胡闹了。”

胡闹??嘤鸣眼珠子一圆,你特么才胡闹呢!!

若是私底下,嘤鸣早就顶嘴了,可人前——也就只能恹恹熄火了。皇帝是极在乎脸面的人。所以嘤鸣极少在人前撩他脸子。

便屈膝一礼,语气清清淡淡道:“是,那臣妾告退了。皇上只管留下来陪陪康嫔吧。”

嘤鸣如此冷语,却被皇帝当成了醋意,眉宇间不禁浮起大为无奈而宠溺的意味。

禧贵人是“暴毙”的,皇帝并不曾褫夺其位份封号。所以自然还是以贵人之礼入殓下葬,皇后负责主持一应丧礼,叫了宝华殿的喇嘛做足了法事,停灵七日后,正式发丧,命人扶棺安葬在妃陵中。

去年入宫的四大贵人,一个贵为嫔主,一个身埋葬黄土,直叫刚刚回宫的福贵人、寿贵人更加警惕防备康嫔徐氏。

康嫔失子可怜,皇帝倒是时常去永和宫陪伴,但康嫔身子未愈,小产后月事一直没有来,所以照例绿头牌还没有重新摆上,因此并不能侍寝。如此一来,这一年冬天,侍寝最多的自然还是嘤鸣,其次是福贵人、寿贵人以及音常在。

冬雪覆盖了紫禁城,皇后的长春宫中暖意熏人,音常在手拿一个象牙美人锤,为皇后轻轻瞧着小腿,“之前皇上不在京中,娘娘怎么不趁机除掉悫妃?”

皇后眯着眼睛,冷哼道:“本宫何尝不想永绝后患?可皇上要留她性命,本宫能有什么法子?”

皇后长长一叹,“那会子本宫倒是可以来个先斩后奏,弄死悫妃。可就算做得再干净,本宫身为六宫之主、身为七阿哥的养母,皇上头一个必然怀疑本宫!若皇上一怒之下,把七阿哥夺取给舒妃抚养,本宫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音常在暗暗松了口气,忙吹捧道:“娘娘深谋远虑,婢妾不及万一。”——只要皇后不杀悫妃就好,只要悫妃活着,就不会放弃夺回七阿哥。

皇后咬碎了银牙,幽恨冷声道:“要永远留着悫妃这个后患,本宫着实寝食难安!!”

音常在忙甜声说:“所谓生恩不及养恩大,娘娘大可放心。何况皇上只许悫妃一个月见七阿哥一次,想要培养感情也难。”

皇后听得这话,这才稍稍舒心了些。

这时候,宫女束素徐行进来禀报道:“娘娘,悫妃求见,说是带了身冬衣给七阿哥。”

皇后脸色一沉,眼见着便要发作。

束素神态瑟缩,她低声小心翼翼道:“悫妃说,自己已经不咳嗽了…”

“七阿哥还在睡午觉!叫她改日再来!”皇后冷哼道。

束素刚要应下,音常在便笑着道:“七阿哥午睡有什么关系?只要让悫妃见了七阿哥,哪怕七阿哥没见到悫妃,娘娘也不算违背皇上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