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富察家最大的荣耀与靠山,所以富察赫臣不肯招出皇后,就是怕皇后万一被废,那么富察家承恩公的世袭罔替荣耀也便不复存在!!

细细一分析。嘤鸣心里倒是有了突破口!!

“既然他连死都不怕,想来再拷问也是无益。”嘤鸣淡淡开口,“皇后的地位稳固与否,事关整个富察家的荣耀兴衰。富察赫臣作为富察家子弟,自然是宁死都不肯说出害了整个家族的事的!他若一人抗下罪责,顶多死他一个!他若招出皇后,只怕一门上下都要为他陪葬了!”

皇帝眉心一沉,他不得不承认嘤鸣这番话一针见血。皇帝不是不疑心皇后。可到底没有证据证明是皇后所为,何况皇后被他禁足在长春宫,亲信俱被赐死,近身伺候的都是他派遣的宫人。如此一来,皇后又如何能传递消息,指使富察赫臣行刺杀之举呢?

或许,指使富察赫臣的,只是富察家,或许是其父傅德,也或许是皇后的胞弟傅恒。他们都不愿皇后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后位。因鸣儿生子而不保。

这就是皇帝几日思虑出来的结果。

“皇上只需答允他,刺杀之事不会牵累富察氏一族,只赐死幕后主使之人。”——富察赫臣忠心的是富察家,而未必是皇后!只要将皇后与富察家剥离开来,自然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皇帝一怔,“如此,倒是不妨一试。”——皇帝未必不怀疑皇后,哪怕富察赫臣不承认是皇后指使,皇帝也未曾全然信了皇后。只不过有几分犹疑罢了。

旋即,皇帝顿了顿。“可朕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若真允了他…”

嘤鸣淡淡道:“臣妾不介意富察家如何!只想让害死婧儿之人偿命!!”——她想要的,只是皇后的一条命罢了!!富察家荣耀与否。与她无干!!

皇帝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就算皇后该死,他也不希望因此朝堂震动。

傍晚的时候,皇帝才重新回到了龙船中。他手里拿着一份供词,那是一份鲜血写就的供词。

显然是富察赫臣已经招供了。富察赫臣刺杀嫔妃皇嗣。结果害死了皇帝宠爱的四公主婧欢,自然是难逃一死,他的父兄也会因为他的犯上之举,受到牵累,只怕官爵都会保不住。如今皇帝答允不牵累富察家一族,是何其大的开恩?权衡利弊之下,富察赫臣便招供了。

供词上说,在杭州的时候,皇后便来信指使,让他见机行事,除掉舒妃腹中龙胎。然而舒妃饮食,俱有太监尝菜,他根本没有丝毫机会下毒。所以只得一直按捺不动,直到御驾回銮,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他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否则舒妃一旦回宫,他就更没有机会下手了!!

所以便用御前侍卫配备的弩箭,趁着夜幕降下时刻,暗箭刺杀舒妃!可没想到,四公主突然推开了舒妃,所以棋差一招,害死了四公主…

这就是所有的前因后果。

“皇后给他的秘信,也找到了。”皇帝阴沉着脸色道。

“哦?他没有烧掉?”嘤鸣有些诧异。

皇帝冷哼道:“他留着那东西,原本打算事成之后,用来威胁李荣保,谋取官路升迁!!”——李荣保,便是皇后之父。

嘤鸣忍不住笑了,原来富察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啊!!微微沉吟,嘤鸣又问:“皇后被皇上禁足在长春宫,那她是如何传递消息,指使富察赫臣谋刺的呢?”

皇帝脸色骤然难看了几分,他气得面孔都要扭曲了,“还不是吉兰泰干的好事!!!”

嘤鸣脸色一僵,“二公主?二公主也参与了其中?!”——才十一岁的孩子啊,竟也…

皇帝摇了摇头,“吉兰泰并不知内情,只是帮皇后传递了消息罢了!”

嘤鸣这才明白了,皇帝虽禁足了皇后,不许任何人探视。可太皇太贵妃怜惜二公主,特意求了皇帝,允准二公主每个月可以去探视皇后一次。想必就是这一次,让皇后借二公主之手传递了秘信出来。

皇后啊皇后,都已经被幽禁长春宫了,竟然还是这般手段百出!!

算算日子,就是在她满月三个月身孕之后,皇帝将她有孕之事传回京中,告知太后,紧接着皇后便叫富察赫臣出手了。

等等!!

嘤鸣骤然心底一凉,她有孕之事,皇帝一直是对外瞒着的!直到足了三个月,才在家信中告知了太后!!!

太后!!!

皇帝并没有告诉皇后她有孕了!!既然如此,身在禁足中的皇后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呵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果然太后,才是最老谋深算的一个!!

就如同当年害死二阿哥永琏一样,她用了最高明的计策——借刀杀人!!!

第440章、回宫、见太后

一切都浮出水面了!!

若她有子,势必会威胁皇后的中宫之位!!可同样也威胁了五阿哥的太子之位,威胁了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地位!!!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太后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只需要借着二公主的口,将她有孕之事告诉皇后,然后,只需要让皇后动手就可以了!即使一切败露,那也是皇后的罪责,她完全可以置身之外,坐收渔翁之利!!!

嘤鸣想到这些,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她中了太后的计了!!若要除掉皇后,太后也是得益者!!可嘤鸣不会放过这个置皇后于死地的机会!即使知道,这是太后的阳谋,她也不能容许想要害死自己孩儿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既然要斗,那就斗个痛快好了!她的手上,也一样握着能置太后于死地的王牌!太后若是不再动手就罢了,若是太后敢动手害她腹中孩子,她就将当年的事情全部揭穿出来!!看看到时候,皇帝是否还会继续孝顺自己的杀母仇人!!!

浓浓的狠厉之色在嘤鸣的眼底浮起。

乾隆十三年的八月初五,初次南巡归来的皇帝回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紫禁城。秋日初肃,北国染黄,金贵已经含了金色的点点花骨朵,成片的紫薇满枝红簇簇,开得似痴如醉。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便是如此。

嘤鸣乘坐着暖轿,与怀胎七月的康嫔为伴,一同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因为她刚一回宫,太后便派了人来,说想见见她…还有康嫔。太后想见见即将诞育皇孙的两个嫔妃,自然是一片好心。嘤鸣倒是可以接着身子不适拒绝,凭她宠爱,想来太后也不至于太过责怪。

只不过没有必要罢了。

太后的确不是好相与的人,但她的手段,从来都在暗处。她决计不会明面上为难有孕的嫔妃的!!

所以嘤鸣索性大大方方去了,且看看这个老婆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既去,康嫔一个小小嫔位,自然不敢不去!哪怕康嫔的身孕已经七个月。行动不便,也还是乖乖跟在嘤鸣后头,乘坐一顶香色暖轿而去。

其实八月的天儿,尤其午后的时辰,其实是很暖和的。乘坐肩舆也可。只不过她和康嫔都明白,肩舆这东西抬得高,若是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可是很危险的。相对而言,暖轿就安全多了。

慈宁宫宫门前,妃位和嫔妃的暖轿双双停靠一旁。挺着个大肚子的康嫔有些不安地看着嘤鸣,“娘娘,太后这是…”

嘤鸣的气色并不好,一则是为婧欢之前的事儿,一直日夜难安。自然脸色不佳,二则嘤鸣来慈宁宫前,刻意把自己往憔悴了打扮。毕竟人人都知道她的女儿受伤落水,连尸骨都未曾找到,这幅模样,也符合她的心境。而且愈是憔悴虚弱,愈是能降低太后的警惕心。

“太后是关心你我,才传见的,康嫔的心大可放在肚子里!”嘤鸣淡淡道。

康嫔忙笑了笑,“是。娘娘说得是。太后慈爱,泽被六宫。”——可康嫔心里清楚,太后的脾气不好,从来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除了娴妃,何况给别的嫔妃半点好脸色?所以康嫔才惴惴不安。

嘤鸣倒是丝毫不担心太后会为难她,不疾不徐便走到了慈宁宫正殿前,正殿外是宽阔的汉白玉月台,当年,她为了施展苦肉计。曾经从这里摔下去一次,摔得满头是血,当时娴妃在旁,所以叫娴妃吃了皇帝的挂落。

一切都恍如昨日。

其实她宁可一辈子都不来慈宁宫的,可太后是皇帝的母亲,若没有立得住的理由,最好还是乖乖听从传召,否则一个不孝不敬的罪名落下来,可以轻易担当不起的。

不过这一次,太后没有晾着嘤鸣和康嫔,才刚叫人通禀,不消盏茶功夫,太后宫里的首领太监常保便客客气气请她与康嫔入殿朝拜。

慈宁宫正殿一如既往的恢弘华丽,地上铺着猩红色丹凤朝阳的地毯,满头银丝的皇太后高坐在上方的紫檀宝座上,因为她双腿瘫痪,所以难以保持端坐的姿势,身子微微倾斜,右臂上倚着一个明黄色缕金攒花引枕。而娴妃乌拉那拉氏端庄侍立一侧,面带微笑,倒是一副十分温和可亲的样子。

“臣妾纳兰氏\嫔妾徐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如意!”嘤鸣与康嫔徐氏一前一后跪在了早已预备好的柔软蒲团上,端端正正行了大礼。

太后似乎很没有精神的样子,就像是寻常人家衰老不堪的老太太似的,她打量了嘤鸣与康嫔一眼,徐徐点了点头,便说:“都起来吧。”太后的语气也还算温和,完全没有半分要为难人意思。

康嫔大是松了一口气,可嘤鸣并没有半分觉得意外。旁人或许觉得太后是个爱挑刺的老婆子,可她真正的厉害之处,又岂会轻易显露出来?

扶着半夏的手背,嘤鸣站了起来,垂首静默立在一旁。

太后苍老迟滞的目光分别从嘤鸣与康嫔的肚子上扫过,如果嘤鸣肚子只是半枚小西瓜,康嫔的肚子就是一颗滚圆大西瓜了,鼓鼓挺挺的大肚子,异常鲜艳。

太后抚了抚自己满是银白的鬓边,很是和蔼地道:“身子都重了,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吧。”

太后的左手下面正放着两个铺了软垫的珐琅彩如意小绣墩,显然也是早就预备好的。

“多谢太后。”嘤鸣与康嫔齐声谢恩,便上前端坐了下来。绣墩虽不如椅子坐着舒服,但总比站着好多了。嫔妃都穿着花盆底鞋,即使有孕了,也得穿,顶多可以穿矮些的。有孕之人本就容易累,穿着累脚的花盆底鞋站着,可不是什么享受!

殿中沉默了数息,先开口的却是娴妃,娴妃温声细语道:“听闻舒妃与康嫔都有了身孕,太后可真真是高兴了坏了。自打八阿哥出生以后,宫里再没出过喜事,如今一下子两位妹妹都怀上了龙胎,可真是双喜临门!只怕用不了多久,太后就能抱上皇孙儿了呢!”

第441章、鸩酒难饮

在别人眼中,康嫔徐氏深得皇帝喜爱,又是一宫嫔主,自然是极为荣耀体面了。可是在太后跟前,在慈宁宫中,她却是温顺谦卑,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嘤鸣作为失去女儿的母亲,一脸冷淡萧索,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此一来,能活跃气氛的,自然也就只有娴妃了。

娴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在慈宁宫说话自然比旁人更无拘无束些。

“承娴妃吉言,无论是阿哥公主都无妨,只要能平平安安既可。”嘤鸣语中带着悲伤的意味,神情更加落寞了几分。

娴妃不禁神色有些尴尬,只得道:“四公主至孝,本宫也都听说了。”——娴妃说的,自然是婧欢为了救嘤鸣,而挨了一箭之事,这样的举动,的确称得上至孝了。

嘤鸣垂下眼睑,不发一言。

娴妃笑了笑,道:“本朝的公主,素来是出嫁前才行册封之礼的,不过四公主纯孝,本宫愿为妹妹向皇上求情给四公主加以追谥。”

嘤鸣淡淡道:“多谢娴妃好意,只是妹妹的女儿只是行踪不明,现在就追谥,还早了些。”

这话,更是把娴妃噎得没话说了,话都堵到这个份儿上了,娴妃总不能说,你女儿不可能活命,早死翘翘了吧?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还能有她的好?如今山东巡抚,还在继续沿着运河两岸搜寻四公主呢!遗体还没找到,的确不能说已经死了。哪怕人人都心知肚明,那是十死无生!

若是平常,谁敢这么堵娴妃,娴妃肯定早回敬回去了。可嘤鸣现在失了女儿,正是最可怜、最悲痛的时候,娴妃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忍了。

这时候,太后开口了:“婧欢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苦了些。”说着。太后念了句“阿弥陀佛”,悲悯得像个菩萨似的。

娴妃忙点头,便问嘤鸣:“舒妃妹妹,听说刺客当场就抓住了。据说还是皇后的娘家内侄呢!”娴妃虽然故作悲伤,但语气忍不住跳跃着欢喜之意,她仿佛都能看到自己的死对头的悲惨下场了。

嘤鸣抬眼扫了娴妃一眼,“娴妃姐姐耳听八方,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您。”

娴妃笑了笑。忙道:“这么大的事儿,本宫想也不知道难!”说着,娴妃哀叹了一声,啧啧摇头道:“哎呀,皇后娘娘这个内侄,怎的竟如此胆大包天,也不知是谁给他胆子,竟敢刺杀帝女!”

谁给的胆子,自然是皇后!!嘤鸣心底冷哼了一声,却不接娴妃的话茬子。

娴妃又道:“不过皇上素来疼爱妹妹。四公主遭此不测,皇上一定会给妹妹做主,还妹妹一个公道的。”

嘤鸣脸上不带丝毫表情,语气平和地道:“一切都有皇上做主。”——这话只淡淡敷衍了娴妃,却不发表任何看法。

娴妃眼底转动,她问道:“皇上回了宫,怎的也没去看看皇后娘娘?”——娴妃最关心的,自然还是皇后的命数。可皇上回宫后,尚不曾来慈宁宫请安,娴妃便只能从嘤鸣身上打探消息了。

皇帝的确没去长春宫。但已经叫人传唤了二公主吉兰泰去御前问话了。只要核实了,二公主的确帮皇后传递了秘信,就算是罪证确凿了。皇帝厌恶皇后至极,如何愿意去见她?!

她也希望皇帝尽快动手解决皇后。纵然也叫太后娴妃称心如意,但她同样也少了一个敌人了。只是她却不打算对娴妃吐露虚实,“圣意如何,臣妾哪里知道?”

娴妃听了这等敷衍之词,不免面有不快之色,她轻哼了一声。酸溜溜道:“这阖宫上下,就属妹妹最得宠,若连妹妹都不知圣意,恐怕世上更无旁人知晓了!”

娴妃的不善酸语,嘤鸣权当是耳旁风,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好在心急的也只是娴妃一人而已,太后岿然不动坐在上头,跟打了个盹的佛爷似的。

这时候,常保急匆匆跑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太后,御前总管吴太监,带着鸩酒去了长春宫。”

太后听得这话,那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旋即她平淡地道:“也好。哲悯贵妃、禧贵人、音常在,还有哀家那么多无辜妄死的皇孙和皇孙女,也算是能含笑九泉了。”

康嫔听得这话,不由抓紧了自己的衣襟,她脸上亦是难掩恨与快意,她的仇人,终于要死了!!康嫔想到自己的孩儿,眼圈不由湿润了。皇后,你作恶多端,终于也有这一日了!!此刻若非身在太后的慈宁宫中,只怕康嫔便要忍不住仰天大笑了。

皇帝下手倒是够快的…嘤鸣暗暗道,原本还以为要耽搁几日呢。没想到皇帝一回宫,就如此干脆利落地赐了鸩酒给皇后!

只是——这鸩酒赐下了,真的能喝到皇后嘴里吗?

皇帝可是召见了二公主去问话的。

二公主虽然性子骄纵些,可对皇后却是真孝顺,她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自己父亲赐死?而且还是因为她,被赐死。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常保又急匆匆来禀报,“太后娘娘,二公主闯进长春宫,摔了皇上赐的鸩酒,还以死相逼,不许人伤害皇后!”

娴妃听了这话,狠狠啐了一口,讥笑道:“咱们二公主真是原来越有胆色了,连御赐的鸩酒也敢摔,连皇上的圣旨也敢违!!哼!”

太后老眼略微一眯,眼底滑过一丝丝冷芒,“这丫头也算孝顺孩子,却孝顺错了地方。俪兰,你去长春宫传哀家懿旨,叫吉兰泰过来!”

娴妃见太后出手,顿时如打了一剂强心针,连忙欢喜地道:“是,太后!”她屈膝一礼,侧脸看了嘤鸣一眼,“长春宫怕是热闹得紧,舒妃妹妹可要同去瞧个热闹?”

嘤鸣听了这番邀请,心底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去瞧瞧呢?二公主以死相逼,吴书来只怕畏手畏脚,皇后再受皇帝厌恶,可二公主终究是皇帝的亲骨肉,吴书来是断断不敢看着二公主寻死的。如此一闹腾,只怕皇后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呢。

而太后传召二公主前来,无疑是釜底抽薪的好计策。只要二公主被带走了,自然吴书来便可以再准备一杯鸩酒了…

第442章、又遇刺

“舒妃还是去瞧瞧吧。”太后徐徐开口了,“毕竟,皇帝也赐了你协理六宫之权。”

嘤鸣不禁一怔,协理六宫之权?太后突然拿这个说事儿,倒是叫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只是心里本能地抗拒,便起身低声道:“臣妾才刚回宫,身子疲乏…”

可太后却合上了眼睛,如老僧入定一般,仿佛听不见人言似的。

娴妃掩唇轻笑,“舒妃妹妹,咱们走吧!”——娴妃显然也是只当没听见嘤鸣的那番推辞。

心底暗叹了一声,只得跟着娴妃一同去了。可一路上,愈发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似的…还是康嫔好运气,慈宁宫露了个面,便可回自己宫养胎了。康嫔虽然也憎恨皇后,但她果然还是更在意自己七个月的肚子,所以就没有来凑这个热闹。

长春宫。

久不来此,这原本繁华富丽的殿宇已经变了个模样,正殿前的白石地缝中已经生了杂草,汉白玉的月台上也落了零零散散的枯叶,却无人清理,俨然已经有几分破败之势了。幸而殿中的一应家具摆设还是从前的,只是稍稍有些旧罢了。

被幽禁了将近一年的皇后,大有几分消瘦与颓然,肤色暗沉,眉宇间尽数是悲怆与绝望之色,她一身的旗服,虽然还是上等的长寿富贵妆花罗,但绸缎的光泽已经黯淡,显然是去年的旧衣了。皇后会穿旧衣,必然是因为她已经没有新衣可穿,可见这宫里的女人,一旦落魄,哪怕贵为皇后,日子也难过得紧!

站在皇后身旁的,是二公主吉兰泰,大半年没见,她似乎长高了些,脸上的倔强与高傲。也更浓了许多!她手里死死攥着一支赤金玉兰钗,钗的尖正抵着自己雪白细嫩的脖颈!!

二公主年纪虽小,却异常决绝,她锋锐的眼眸瞪着焦急如热锅蚂蚁一般的御前大总管吴书来:“去告诉汗阿玛。皇额娘若死,我亦不活!!”

“吉儿…”皇后一脸的沉痛之色,眼中泪花闪动,你这孩子,何苦如此呢?皇上既已赐了这杯鸩酒。便是全然舍弃多年夫妻情分了!与其在这冰冷的宫殿中幽寂而终,受尽冷落苦楚,一死又能坏到哪儿去?

娴妃的讥笑之声随即响起,她瞥了一眼被摔碎在地上的鸩酒,冷哼道:“二公主还真是孝心可嘉啊!”

娴妃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寂寥的长春宫中,她一身华丽鲜艳的衣衫,竟是生生衬得皇后落了下筹。

然而二公主的高傲,说白了都是遗传自皇后的。此刻见到娴妃、舒妃齐齐现身,皇后立刻挺直了身板,当年那骨子里的傲气立刻又涌了上来。皇后冷冷道:“怎么?娴妃和舒妃,是来送本宫一程的吗?!”

娴妃就站在殿门口,遥遥含笑看着皇后,却不行礼,她眉梢扬着一缕得意之色,道:“奉旨来送皇上一程的,是吴公公才对。本宫是奉太后懿旨,传二公主前去慈宁宫聆听训导!!”说罢,娴妃瞥了一眼手握金钗抵颈的二公主吉兰泰:“二公主,虽本宫走一趟吧!”

二公主咬牙恨恨剜了娴妃一眼。“我不会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二公主这番狰狞之态,却叫娴妃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二公主这是要违抗太后的懿旨吗?!”

“哼!!”回应娴妃的,是二公主一声怒哼。她骤然攥紧了手里的金钗,朝着自己如玉的脖子上一刺,旋即,鲜血如珠串一般汩汩涌出!!

“吉儿!!”皇后的心疼地急忙制止,“你不要做傻事!”

二公主眼中泪珠扑簌而下,“皇额娘…。都是因为吉儿…吉儿不会看着皇额娘被汗阿玛赐死的!”——方才汗阿玛传她去问话,问她,是否替皇额娘给赫臣表哥传递过信件,她如实回答了,然后回到自己寝宫不久,便听闻汗阿玛叫吴书来赐了鸩酒去长春宫!!二公主火速赶来,打碎了鸩酒,以死威逼,吴书来方才投鼠忌器。

嘤鸣见此情形,瞅了一眼吴书来,便问:“吴公公,可禀报皇上了?”

吴书来躬身道:“方才就已经叫人回禀了。”

但皇帝还没来。嘤鸣默默补充了一句,可皇帝的养心殿距离长春宫也不算远,按理说也该来了…

正如此想着,一声太监尖细的嗓音从长春门外响起:“皇上驾到!!——”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娴妃闻声,便忙敛身快步走出正殿门外迎驾,步履甚是匆匆。嘤鸣见状,只得叫半夏扶着,也忙跟出去迎接皇帝。加上后头跟随的宫女、太监,倒是挤挤攘攘一大群人!皇帝驾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前头,自然无人在意身后——就是这个时候,一个不打眼的碧色宫装宫女飞快挤到了嘤鸣身后,攥紧了自己袖中锋锐之物…

遥遥可见,皇帝已经进了长春门,身上穿的是一件雪青色五福捧寿的常服,脸色黑沉,眉宇凝重,仿佛压抑这一股怒火一般!!皇帝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抗旨,而且抗旨之人就是她的女儿、二公主吉兰泰!!

皇帝大步走来,远远就瞧见了出殿门迎接的娴妃…还有鸣儿?!皇帝一怔,脚下的步子不由一顿,鸣儿怎么来了?!

是了,她身为人母,的确该来给婧儿讨回一个公道。皇后应当给婧儿偿命,可偏偏吉兰泰跳出来阻拦——

皇帝深思飘忽天外的短短数息工夫,便听见嘤鸣的突然“呃!”的一声痛叫,旋即整个身子便倒了下来!!身子软软扑在地上,遥遥便可瞧见,嘤鸣的右侧后腰上——鲜红一片,鲜血已经横流!!

“娘娘!!!”半夏大惊失色。

而嘤鸣身后,一个脸生的宫女,双手中握着一把站满鲜血的铜剪刀!!那宫女一脸凶狠的杀意,手握铜剪子,朝着嘤鸣便要再刺过来!!

可是半夏就在嘤鸣身侧,岂会任由此人再伤嘤鸣?她咬牙一步上去,双手便抓住了那宫女的手腕!!可那宫女的力气竟出奇地大,半夏用尽全身的力气,竟也险些制不住!!

然而皇帝身旁跟随的几个御前侍卫更不是吃素的,皇帝一声令下,侍卫立刻拔刀相向,其中一个二等侍卫,一刀便径直朝着那宫女脖子上砍去!这一刀,直接便砍断了宫女半根脖子!!

宫女当场毙命!!好大一泼鲜血喷了半夏一脸!!

哐啷一声,宫女手中的铜剪刀落地。

第443章、蛇毒

嘤鸣此刻倒在地上,心里已经恨不得骂娘了!!早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谁能想到,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敢刺伤她?!!

也正式因为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嘤鸣哪里想到得到,居然有人这般胆大包天?朝着她后腰上就来了一剪刀!!!

幸好宫里的剪子都比较小巧玲珑,而嘤鸣有孕之后,腰间也长了一圈肥肉,所以刺的那一剪刀,并不算太重。可是——疼啊!!疼得人端的是********!!

“鸣儿!!”皇帝已经大步上来扶她,“太医!快去传太医来!!”

嘤鸣疼得呲牙咧嘴,刺伤她的宫女已经被御前侍卫当场斩杀——不怪御前侍卫下手狠,而是那宫女手握见到,还欲再刺她,遇见这种刺客,自然不能有半分手下留情!!

这个宫女——赶在皇帝面前刺伤她,可见也是存了死志的!!真不晓得是谁指使的!可是剪刀这种工具,除非是刺在心口、脖颈这些要害部位,否则是很难要人命的…这个宫女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要刺伤她呢?

这时候,娴妃的惊呼声响起,她指着死躺在地上的那个宫女,满是惊愕之色地道:“这、这——这不是秋夕吗?这不是二公主的宫女吗?怎么竟然是个刺客?!”

嘤鸣心头一愕,二公主的宫女?!!

是了,长春宫被皇帝戒严,此事在长春宫中的,除了伺候皇后的人,便只有二公主、她还有娴妃的随从宫人了!!旁人不可能混进来!

二公主小脸蛋惨白,站在殿门外,手中攥了已久的金钗也“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她纤细的小身子萎软跪在地上,满脸惊恐与惊愕之色。从方才秋夕刺伤舒妃的那一刻,二公主便瞧在眼里。紧接着,舒妃倒地,半夏阻拦,御前侍卫手起刀落斩杀了秋夕。长春宫正殿外的地上,鲜血横流!!二公主小小年纪,何曾见过如此杀人的场面?何况,如娴妃所言,秋夕——是伺候了她多年的宫女。一直被她当做心腹!!如今,秋夕却公然刺伤有孕的舒妃!!

此刻,二公主已然是吓懵了!

“吉儿…”皇后亦是满脸惊疑恐慌色,她走到二公主身旁,也陪着她一起跪了下来。

皇帝眸中怒火已经冲天,胸腔中几欲沸腾!!竟是吉兰泰的宫女?!!他这个女儿,才十一岁啊!!竟也如此心肠歹毒吗?!!

皇帝冷眼扫过跪在殿门外的皇后母女,目光如锥子般定格在二公主吉兰泰身上,他扫过吉兰泰脖颈上那一抹嫣红,便斥道:“你不是要以死威胁朕吗?!!朕现在来了。你倒是死给朕看啊?!!”

吉兰泰小小的身躯不禁一颤,眼里的泪簌簌而下,她心中伤痛欲绝,嘴上却急忙辩解道:“不…不是吉儿指使的!吉儿也不知道秋夕为什么要刺杀舒妃!但真的不是吉儿指使她的!!”

是啊,到底是谁指使秋夕刺伤她的?那剪刀刺伤人,以二公主对她的怨恨,未必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可旁人未必没有此心!!她怀着五个月的身孕,若是受了伤,再摔一下,很有可能就会小产!!恨不得她失去腹中的孩子的。头一个就是皇后!!之前在山东的时候,富察赫臣刺杀,回了宫,竟然还有人敢行刺杀之举!!

而且还是在皇后的长春宫!!嘤鸣岂能不怀疑皇后?!

这时候。嘤鸣忽然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不,不对劲!!

后腰被刺的拿一下,并不算太重,就算失血,也不至于头脑眩晕。除非——

嘤鸣突然抓紧了皇帝的衣襟,咬牙道:“毒…有毒!!”——刺伤她的那把剪刀上。必然有毒!!

方才她还奇怪,既然那宫女拼死刺杀,怎么会用剪刀这种不中用的东西呢?该用匕首,再不济弄把菜刀,也比剪刀杀伤力强啊!!

原来,剪刀上竟淬了毒!!

果然,这以命相拨的的行刺,目的自然是想要她的命!!

皇帝听得心中一震,低头一瞧,果然嘤鸣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已经发黑了!!

皇帝立刻一把横抱起嘤鸣,脚下几乎是小跑着一般飞奔,嘴里一般快速吩咐:“将吉兰泰押去慎刑司,暂且关押!!任何人不得探视!!”

“汗阿玛,吉儿是冤枉的!!”吉兰泰惊呼,满脸都是冤屈之色。

慎刑司是关押和拷问有罪宫人的地方,还从未关过公主呢!!

嘤鸣脸色已经惨白得没有血色,她已经急忙运转法力,暂且护住子宫,此刻尚且不知是什么毒,但最要紧的便是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丹田中,一枚金丹,光泽又黯淡了几分…

储秀宫。

原判章清涧奉旨赶来,先是把脉,然后检查了刺伤她的那把剪子,旋即,章清涧脸色大变,“皇上,剪子上淬了蛇毒!竹叶青的蛇毒!!”

“还不快解毒!!”皇帝扯着嗓子吼叫道。

章清涧忙道:“启禀皇上,大部分的毒素还未扩散,所以现在先是要将娘娘伤口的毒血吸出…”

皇帝听了,二话不说,坐在床头,上前便“刺啦”一声,直接撕开了嘤鸣后腰上的旗服,露出的正在流血伤口,那伤口不过寸许,然而已经肿胀,周围皮肤呈现紫黑色,可见竹叶青蛇毒之厉害!!

章清涧急忙阻拦道:“皇上,吸出毒血,若是不慎,很有可能也中了蛇毒,皇上万金之体,切勿冒险啊!”

听了这话,擦去喷了一脸鲜血的半夏忙跪在床头,祈求道:“还是让奴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