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必跟朕绕弯子!!!”皇帝显然根本没有耐心听皇后说这些废话!皇帝此刻虽然怒血冲头,但并没有失去理智!皇后必然是有所求,才要挟持鸣儿的!!

皇后轻轻叹了一声,“既然皇上如此着急,臣妾就直截了当地跟您说了。”皇后略略一顿,左手再度抚摸上了嘤鸣的脸颊,一寸寸抚摸着,摸得嘤鸣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尼玛,皇后又开始变态了!!被一个老女人摸脸,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其实,臣妾一介将死之人,什么都不需要了…”皇后徐徐开口,“不过临死之前,臣妾想告诉皇上一个天大的秘密罢了!”

好吧,总算步入正题了!

皇帝冷冷一哼,什么天大的秘密,虽然皇帝心中不屑,不过却不想激怒皇后,便道:“你说吧,朕听着!”

皇后听得这话,一瞬间,便敛去了脸上所有的笑容,她无比肃穆而严正,“说来,皇上自己只怕不信!不过臣妾将死之言,还盼着皇上能听进去一二!”略略沉吟,皇后双眸正视这皇帝、正视这自己的丈夫,“皇上!母后皇太后乌拉那拉氏,不是您的生母!!”

母后皇太后乌拉那拉氏,不是您的生母!!!

这句话,宛若余音绕梁一般,在皇帝耳中回荡不绝!!

皇帝瞬间愕然,旋即他怒极怒吼道:“胡说八道!!”

皇后面色却是平和而严肃的,“臣妾没有胡说八道!皇上不妨想想,自打您幼时,太后待你何等生疏?即使您登基九五,太后心中在意的,也永远只有她们乌拉那拉氏的荣华与荣耀!何曾真心爱护您这个儿子半分?!”

“闭嘴!!!”皇帝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这种无凭无据的混账话,你以为朕会信半分吗?!”

嘤鸣暗暗想着,若是半分都不信,皇帝又何须如此恼羞成怒呢?

第459章、皇后薨

“何况,你说太后不是朕的生母,那朕的生母又会是谁?!”皇帝拂袖怒吼。皇帝嘴上如此说,可内心早已动摇。

皇帝登基之初,就怨恨太后只一心疼爱早夭的端王弘晖,却对他宛若旁人所出!!如今皇后说太后非他生母,皇帝恼怒,可心中早已摇摇欲坠!

皇后苍白的嘴唇吐出三个字:“熹太妃!”

“你说什么?!”皇帝惊问。

皇后扬起高贵的下巴,扬声道:“您的生母,是先帝熹妃钮祜禄氏!!”

皇帝自然记得有这么一位太妃,可这位熹太妃,在他记事以前便殁了,后来先帝登基之后,才追封她为妃。记得当初,连弘昼的生母裕贵太妃耿氏,当初都不过只是裕嫔而已!而这个钮祜禄氏,却被追封为熹妃!当初太后还颇为恼怒,却不敢反驳先帝的旨意。

一瞬间,皇帝脑海中,如洪水开闸了一般,汹涌澎湃而出!!

他所知道的,关于熹太妃的事情,并不多!然而如今想来,一切有关于熹太妃的事情,存在着太多的不合理之处!譬如,为什么皇考追封她为妃?甚至都超过了弘昼的生母?熹太妃侍奉先帝不过区区数载而已!除了姓氏好些,父兄官职都很低微!!

皇帝又不禁想起了,他通读十数遍的先帝本纪,也就是雍正本纪,中有记载:钮祜禄氏,满洲镶黄旗人,四品典仪官凌柱之女。十三岁时入侍雍亲王府邸,号格格。康熙五十年生子,未足月而夭。后病逝。雍正元年,追封为妃,谥号‘熹’。”

康熙五十年,正是他和弘昼,出生的那一年!!

杀母夺子,这四个字骤然涌现在皇帝脑中!!

看着皇帝发白的脸,皇后心中发出冷笑。旋即,她低头看着嘤鸣的脸蛋,凑在嘤鸣耳畔轻声道:“舒妃——本宫真恨极了你这张脸!!”

嘤鸣一愕!

旋即,只见皇后高高扬起了手中的剪刀。只朝着嘤鸣脸蛋上刺了下来!!

这一刻,嘤鸣终于懂了,皇后的确不想杀她,也不敢杀她,但皇后却想毁了她的容颜!!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果真不假!!

不过,也好。

既然皇后只是想毁她容,那她就不必躲开了。伤了脸,她就更有理由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也可以专心筹谋剩下的一半计划了。

女为悦己者容,反正这个世界上,已没有她的悦己者。

于是,嘤鸣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命运降临。

旋即,她感受到脸上一片黏腻湿润,那是血的气味!可是,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睁开眼睛,她看到了,皇帝的手。

皇帝的手就挡在她的脸上,而那剪刀已经深深刺进了皇帝的手背中,那血…是皇帝的血!

嘤鸣怔住了。皇后也惊愕住了。

可皇帝却没有半分迟钝,那血淋淋的右手,骤然化作拳。朝着皇后肩头便击了出去!!

皇后没有半分防备之下,整个人轰然倒了下去,她重重摔在了身后的台阶上!那是汉白玉的台阶,坚硬无比!她的后脑勺。重重地摔在了台阶棱上!!

鲜血,从她的后脑涌了出来,从台阶上,如小溪般淅淅沥沥流了下来。

皇后来不及发出惊呼,瞳仁便已经放大,眼中的神采也渐渐暗淡下去…

这个时候。皇帝却没有去看皇后如何了,而是一把将嘤鸣抱在怀里,连连安慰道:“好了,没事了,鸣儿!别害怕,有朕在!”

嘤鸣目不转睛地看着仰摔在台阶上的皇后,她还睁大着眼睛,却一动不动,连胸口都已经不再起伏。

随后赶来的吴书来忙上前摸了皇后鼻息,他手不禁一抖,忙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听了这话,皇帝才松开了嘤鸣,转头瞥了皇后的遗体一眼,眼中却满是厌恶之色,“那叫发丧吧!收拾干净些,对外宣称病逝!命娴妃主持丧礼,纯嫔、嘉嫔协理!另外,把吉兰泰放出来哭丧吧!”——皇帝一连串的吩咐,是如此冷静,如此有条不紊。可见,他早已预备好了今日了。

而嘤鸣,只觉得心下无限悲凉。

皇后,她宁可绝食而死,也不愿意死在皇帝手中。

然而,她终究还是死在了自己丈夫手上!!

皇帝方才那一拳,并没有半分留情。纵然皇帝不是为了杀皇后才击出那一拳的,可终究是他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皇后应该是想划破她的脸之后,就用那把剪刀割断自己的喉咙自尽吧?可惜,天不遂人愿。临了了,却落得这么个死法。虽然这大有她自作自受的意味,可是…

嘤鸣满脸都是疲惫之色,折腾了这么一日,她真的累极了。

刚刚小产,身子还虚弱,便跑出来完成这项谋划,真的疲惫极了。

嘤鸣身子一晃,几欲倒下去。却被身旁的皇帝一把扶住了,皇帝柔声道:“朕送你回去歇息。”

慈宁宫。

首领太监常保慌张地冲了进来,“太后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

此刻,娴妃正侍奉在太后身旁,见常保如此冒冒失失的样子,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常公公,有什么话,慢慢说。”

常保噗通跪在地上,“皇后拿剪刀挟持了舒妃,要见皇上!可皇上去了之后没多久,皇后就死了!这会子,皇上已经送了舒妃回储秀宫了。”

娴妃听地皇后死讯,忍不住笑了,左右一看,没有外人,便道:“皇后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公公慌什么?”

太后脸色却是一寒,混迹了宫闱一辈子的太后,可比娴妃想得深远得多,她急忙问:“是不是皇后临死前,跟皇帝说了什么?”

常保急忙点头:“皇后说,太后您不是皇上的生母!熹太妃才是!”

听了这话,太后面如土色。

娴妃却气得摔了手里的玉如意,她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她胡说八道!!临死了,居然还要这般污蔑太后!!!”——皇上对太后本来就不怎么孝顺,若是真听信了皇后临死前的挑拨离间,可怎么是好啊?!

“这个贱人,简直该千刀万剐!!”娴妃银牙几欲咬碎,她转头对太后道:“姑母,不必怕她!大不了请皇上来,滴血验亲就是了!!”

第460章、孝贤、孝显

“这个贱人,简直该千刀万剐!!”娴妃银牙几欲咬碎,她转头对太后道:“姑母,不必怕她!大不了请皇上来,滴血验亲就是了!!”

“住口!!!”太后板着老脸,撕声咆哮。

娴妃被太后这一吼,给吓懵了,也吓傻了,“太后…”太后为什么不同意滴血验亲?为什么?为什么啊?!!无数个怀疑,在娴妃脑海浮现,一种可怕猜测,让娴妃忍不住浑身颤抖。

不!!不可能!!太后是皇后的亲生额娘啊!!这绝对不可能有半分掺假!!

太后斜身躺在榻上,枯槁的双手,忍不住簌簌颤抖,“没事、没事…”——一切证据都已经消无了,唯一知道这一切的,除了她本人与常保之外,就只有苏培盛和耿氏!耿氏死也不敢说半句不该说的话,剩下的,能作证的,就只有苏培盛的那个老不死了。太后不禁暗恨,苏培盛都活了七十多岁了,怎么还不死?!

太后眼底闪烁这幽幽鬼火,便微笑着对娴妃道:“俪兰,这种污蔑之词,你不必当一回事,哀家自会处理。你回去吧,皇后的丧礼,得你来打理才是。”

见太后如此处之坦然,娴妃心底的那一抹疑惑也压了下来,她屈膝一礼,便躬身退下了。

娴妃一走,太后便吩咐道:“常保,安排人,灭了苏培盛的口。记得,做得干净些!”

“是,奴才明白!”

储秀宫。

细软的白纱布,层层缠在皇帝右手上,裹了个严严实实。皇后那一剪刀刺下来,几乎要刺穿整个手背。皇帝也够幸运的,没有刺中手骨与手筋,只是皮肉伤罢了。

“皇上手背伤得那么深,怕是不能提笔写字、批阅奏折了。”嘤鸣满是关切地道。

皇帝笑了笑,“无事,朕左手亦可挥毫。只不过写得慢一些。”

“皇后…临死前说的那些疯言…”嘤鸣小心翼翼开口,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帝的脸色。

皇帝瞬间敛去了笑容,十分严肃地对她道:“那些话,你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嘤鸣惶惑地点了点头。

“朕…”皇帝沉顿良久。“朕已经暂且封了口,等皇后丧礼过后——朕自会暗中详查。”皇帝眼底有了一抹阴郁之色。不管皇后所说是真是假,此事都不能流传出去半句!!

皇后“病逝”,东西六宫皆挂白,嫔妃、皇子、公主、宗室命妇、格格都需着缟服。前往长春宫举哀哭丧。而嘤鸣因产后身体虚弱,被皇帝特许不必参加丧仪。嘤鸣独享这份例外,甚至连身怀六甲、行动不便的康嫔徐氏都得前去举丧行礼。

皇后的死因,自然少不得私底下为人所议论,但是明面上的丧礼办得倒还算体面。皇帝下旨,国丧百日内,官员不准剃头,二十七天内,停止婚嫁,亦不作乐。

二公主吉兰泰披麻戴孝。扶棺痛哭,几度晕厥。

而丧礼上,滴泪不下的大阿哥永璜,也被言官御史弹劾,大斥其不孝。可皇帝只轻飘飘罚了大阿哥半年俸禄,以此聊以敷衍。

后来半夏打听到,弹劾大阿哥的那个御史,是富察家的姻亲,不过是要以此来试探皇帝对大行皇后是否有余情。如此可见,果然是没有的。

乾隆十三年深秋。大行皇后移殡往裕陵入葬,皇帝却以帝陵尚未完工为由,命将富察氏暂安葬于帝陵旁边的妃陵。

这下子,如捅了马蜂窝一般!皇帝如此降妻为妾。无疑是大大坏了礼法,一时间前朝的言官御史联名上折子,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可皇帝恨极了富察氏,怎么肯与之死而同穴?如今的皇帝,也早已不是刚刚登基时候,他大权在握。乾纲独断,岂会被几个言官裹挟?当即便罢了两个御史,流放了一个。这下子,朝堂上便清净了。

富察氏活着的时候,失去了丈夫的尊重,死了之后,竟也连最起码的哀荣都不保!本朝的皇后,还没有哪个被葬在妃陵呢!!真真是极大的侮辱!

丧礼期间,阖宫忙碌,唯独嘤鸣静静在自己的储秀宫中养病,两耳闻得窗外事,平添几分谈资议论。

礼部为大行皇后拟定的谥号也献了上来,估摸也是知道皇上不待见皇后,所以也没敢拟寓意上佳的,无非就是“安”、“肃”、“显”这几个字。

皇帝看了之后,仍旧不满,“都是上谥,富察氏如何当得?!”

自古谥号有上谥、中谥、下谥几种,大部分帝王、后妃都是采用上谥,只有极少数亡国昏君才会用中谥或下谥,譬如商纣王、隋炀帝、汉哀帝等等。而采用中下谥的皇后,也顶多是跟着她们丈夫倒了霉,从未见有皇帝上谥、皇后却是中下谥这种状况,因为真有为皇帝所厌恨的皇后,早特么就被废了,连谥号都不会有!

皇后都已经死了,嘤鸣倒是心能坦然了,“皇后终究是皇上的妻子,她若落个中下谥号,皇上脸面上也不会好看。”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才稍微见好了几分,随手拿起朱笔,便在那个“显”字上圈了一笔,“那就这个吧!”

显。

圣德昭临曰显,有光前烈曰显,中外仰德曰显;德美宣昭曰显。

听着倒是还算褒扬之词,但跟孝诚、孝昭、孝懿这些,自然没得比。跟另一个同音不同调的“贤”字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历史上的孝贤皇后富察氏,成了孝显皇后!!真真是莫大的讽刺!

追谥了大行皇后之后,嘤鸣便听闻了一个小道消息,奉旨看守先帝泰陵的老太监苏培盛死了,据说是喝多了酒,摔进河里淹死的,瞧着就像是一场意外。

若这是意外,也的确是太意外了点!!

皇后临死前才告诉皇帝,太后非她生母,如今一转眼,伺候了先帝一辈子的老太监竟骤然意外身死!!

嘤鸣头一个怀疑的便是慈宁宫那位!皇后临死前说的那些话,皇帝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是——若皇帝身边也有太后安插的钉子,太后自然不会坐等皇帝腾出手来查当年旧事!!

杀人,这是最能封住口的法子!

第461章、裕贵太妃(上)

“如此一来,先帝的藩邸旧人,就只剩下裕贵太妃了。”嘤鸣轻声提醒了皇帝一句,裕贵太妃耿氏,和亲王弘昼的生母,据说当年与熹太妃钮祜禄氏是同一年入雍王府为侍妾格格。

太后慌乱之下,竟怎么这么一部坏棋!她只需轻描淡写加以引导,就能叫皇帝心头怀疑的火苗越烧越旺!!

慈宁宫。

常保附耳禀报:“太后,皇上方才出宫去了和亲王府!”

在榻上打盹的皇太后骤然睁开了眼睛,“为着皇后丧礼,皇帝想必积压了不少政务,怎么突然有闲心出宫去弘昼府上了?!”太后老眼闪过冷厉之色,“耿氏那里,可去警告过了?”——裕贵太妃耿氏,如今便住在和亲王府上,儿孙环绕,颐养天年。

常保忙笑着道:“裕贵太妃说,她什么也不知道,自然什么也不会说。”

太后哼了一声,“算她还识趣!她无凭无据,自然不敢胡说八道!”

“太后圣明!”

太后抬了抬眼皮,“皇帝怎么突然想起要去探耿氏的底儿了?”

常保低声道:“奴才不知,只不过…皇上是从储秀宫出来之后,就直接出宫了。”

太后脸色微寒,怒火嗖地腾了起来,“这个纳兰氏,果真是个不消停的贱蹄子!!”

常保急忙跪了下来,“太后息怒!舒妃如今不过是个病秧子罢了。”

“哼!病秧子又如何?皇帝照样捧得跟宝贝似的!”太后脸上浮现几分狰狞之色。

皇帝虽然是微服出宫千万和亲王府,可弘昼得讯之后,自然不敢半分怠慢,连忙出府门迎驾。

皇帝按捺住了,先与弘昼唠了些家常闲事,用了些茶水,才不疾不徐问:“裕贵太妃可还好?”

弘昼连忙躬身道:“额娘身子骨还算硬朗,如今吴扎库氏有了身孕,多亏有额娘照顾永壁。”吴扎库氏便是弘昼的嫡福晋,如今月份跟宫里的康嫔差不多。而永壁,也是弘昼跟吴扎库氏的儿子,现年三岁,正是最活泛最闹腾的年纪。

皇帝颔首。微笑着说:“子孙承欢膝下,贵太妃是有福之人啊!先帝那么多嫔妃,哪一个及得上贵太妃福寿绵鸿?”

弘昼笑呵呵道:“皇上谬赞了,都是皇上与太后福泽庇佑。”

皇帝暗想着,弘昼与他同岁。自然不可能知情,便道:“朕既然来了,自然该去探望太妃才是。”

弘昼一愣,照理说他的额娘只是先帝的嫔妃、皇上的庶母,皇上是不需要特意探视的。可是皇帝既然开了口,弘昼自然不敢忤逆,连忙点头称“是”。

皇帝见弘昼已前头引路,便淡淡道:“你的府邸,朕熟得很,就不必带路了。”

弘昼听了这话。当场愣在了哪儿,这是什么意思??不必带路?意思是不必他也跟着去?

弘昼愣神的片刻,皇帝已经走出去十来步,见状,弘昼急忙要跟上去,却被吴书来给笑眯眯拦了下来,“王爷,皇上说了,您不必带路了。”

弘昼不禁满肚子狐疑,他这皇帝兄长。要单独去见他额娘??他这个亲儿子,还不能同去??这是几个意思??

他额娘已经一把年纪了,若说避嫌,的确没什么必要了。可皇上有必要不许他去吗?弘昼隐隐觉得。这里头有事儿,而且弄不好还是大事儿呢!!

裕贵太妃自打出宫荣养,那日子的确过得悠悠哉哉,大胖孙子永壁粘在腿上撒娇,嘴里口口唤着“玛嬷”,直叫裕贵太妃笑得整日合不拢嘴。比起宫里的日子,的确是快活多了。

只可惜,这两日裕贵太妃过得却是忧心忡忡,无他,前几日太后叫身边的太监常保送来了一批织造局新进贡的好料子,都是大红大紫的颜色、富丽堂皇的绣纹,自是极好。

可常保跟她暗示的话,却叫裕贵太妃日夜难安。

“太后说了,贵太妃有福气,比短命的年氏还要那个什么钮祜禄氏都福气大!奴才也觉得太后说得对极,您呐,最懂得明哲保身之道,从来不去掺和不该掺和的事儿,所以您才有今日平安荣华。”

常保提到钮祜禄氏的时候,裕贵太妃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等听到“明哲保身”这四个字,裕贵太妃自然知道这是太后的警告。连忙便说,自己万事不知,自然不会闲言碎语,如此常保才笑着离开了。

可是裕贵太妃不明白,太后突然派人来警告她做什么?

当年,她与钮祜禄氏是同一年入雍王府的,钮祜禄氏是满人,家世比她略好些,可跟她一样都不怎么得宠,所以两人一直相互扶持,直到第七个年头,老天爷眷顾,竟都有了身孕!而那一年,嫡福晋…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也有孕了。雍王府妻妾三人俱有身孕,的确是大大的喜事。

钮祜禄氏月份比她略大些,自然是早一步临盆,可没想到生下的竟然是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那孩子没过几日便夭折了,钮祜禄氏自己也发了疯,便被嫡福晋给禁足在了院中。虽然她当时也觉得万分古怪,可她只是个小小的格格,无权无势,为了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安危,便选了沉默。随后没过几天,嫡福晋也临盆了,便生下了当今的皇帝。再然后,王爷…也就是先帝爷从木兰回来,最后…钮祜禄氏死了。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耿氏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也能揣度一二。连她都能猜测到几分,那先帝爷呢?所以,这份猜测,耿氏一辈子也不敢对任何人说出半分!!尤其有了儿子弘昼之后,她胆子就更小了,生怕牵累了自己的孩儿。

可耿氏记得真真,钮祜禄氏身子很健康,甚至比她健康得多,胎相也一直很稳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产下先天不足的孩子?而太后当时的年纪,也已经不是适合孕育的年岁了。

杀母夺子。

耿氏觉得怕是八九不离十。

“贵太妃!皇上来了!”侍女的禀报,将裕贵太妃耿氏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耿氏脸色惊变,“皇上来了?!”——她终于明白了,太后之前为什么要叫人警告她了。

第462章、裕贵太妃(下)

好在裕贵太妃也是活了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很快便恢复如常,不疾不徐叫保姆将永壁带了下去,露出一脸慈祥微笑,面对骤然驾临的皇帝。

裕贵太妃见皇帝是只身前来,他的儿子弘昼都没有陪伴在侧,便心里有了数,忙笑着叫人沏茶招待皇帝。

耿氏侍奉先帝年久,皇帝对她倒是很是客气,“贵太妃瞧着富态了些,看样子弘昼很是孝顺。”

裕贵太妃笑呵呵道:“不过是有几分愚孝罢了。”

皇帝笑着饮了一口茶水,“贵太妃有些日子没进宫了,皇额娘很是惦念呢。”

裕贵太妃心里突的一跳,皇帝突然说太后惦念,莫不是有所指?嘴上温吞吞道:“是有些日子没进宫给太后请安了…不知太后凤体是否安好?”

皇帝道:“皇额娘很好,就是很惦念昔年的一块从雍王府走出来的姊妹。”

裕贵太妃心跳得更厉害了,从雍王府走出来的姊妹,可只剩下她一个了!!其余的要么老死了,要么…被害死了。

“贵太妃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也怀念故人了?”皇帝眼底深邃得不见底。

裕贵太妃强撑着笑容道:“都去了那么多年了,难为太后娘娘还如此念旧情。”

皇帝脸上难辨息怒,“皇额娘念旧情,朕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跟皇额娘一条心。朕正打算给先帝的亡故的嫔妃加以追封,不知贵太妃觉得如何?”

亡故的嫔妃?年氏已经是敦肃皇贵妃,已经到顶、封无可封,除此之外,也便只有齐妃李氏、宁妃武氏、懋嫔宋氏…还有熹妃钮祜禄氏!!!

裕贵太妃干巴巴笑了笑,便顺着皇帝的话,点头道:“这些事儿,皇帝跟太后娘娘做主即可。”

皇帝深深看了裕贵太妃一眼,“可朕觉得,该问问裕贵太妃的意见才是。朕听闻。在先帝藩邸的时候,贵太妃与熹太妃,很是交好?”

裕贵太妃眼角的皱纹一颤,果然…皇帝果然怀疑了自己的身世吗?!于是木木然点了点头。“熹太妃芳年早逝,的确堪怜。”

“这么说,贵太妃也同意追封熹太妃为熹贵太妃了?”皇帝轻飘飘抛出了这句话。

裕贵太妃瞬间脸色一白,若是叫太后知道她同意追封熹太妃——只怕她是死也洗不清自己了!旋即,裕贵太妃嗖的站了起来。“皇帝…”——也是她喉咙一噎,愣是不知该如何反驳了。方才可是她认可自己与熹太妃交好,也亲口说出熹太妃“堪怜”!

皇帝——这是挖了坑等着她跳下去呢!!

裕贵太妃心头一颤,不禁慌了神,她急忙道:“人都去了,追封又有何益呢?”

皇帝正色道:“正因为逝者为大,所以才该加以追尊!”

裕贵太妃听得出皇帝话里不容置疑的意味,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陛下何苦为难老身呢?”

皇帝微微一笑,“为难?还请贵太妃明示!”

裕贵太妃掩面道:“不管皇帝想从老身这里问些什么。老身只能跟皇帝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朕还什么都没问呢,贵太妃便说不知道,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皇帝面带微笑,可一双丹凤眸子却是寒湛湛幽冷!!

裕贵太妃含泪道:“我当初…只是先帝爷藩邸的侍妾,而太后,贵为嫡福晋,我又能知道什么?”

见裕贵太妃竟是老泪纵横,哽咽如许,着实凄惨可怜。皇帝也沉默了几分,“贵太妃是弘昼的生母,朕也不愿为难贵太妃。只是有些事情,朕是一定要详查的!”

裕贵太妃忙摇头。叹息着道:“查了又如何?皇帝是先帝中宫嫡出,这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皇帝凝眸看了裕贵太妃一眼,“看样子,贵太妃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否则,贵太妃不会说“选择”二字。

裕贵太妃急忙再度摇头,矢口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人知道太多。往往死得很快。而我…从来都是个惜命之人。”

“惜命吗?”皇帝长长一叹,幽幽道:“贵太妃什么都不肯对朕说,自然不会有人要您的性命。”

听了这话,裕贵太妃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的确什么都没说,可皇帝显然是更笃定那份猜测了。这不就是皇帝此来的目的吗?有些时候,不说,比说了,更能说明一切。

而她,既遵从了太后的警告,也给了皇帝一个模糊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