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贵妃神色一紧,她有些摸不准皇上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明面上听着像是夸奖,可她总忍不住多想,便忙说:“孝顺太后,是臣妾的本分。”

皇帝点头,“这几年,你要打理六宫事务,又要侍奉皇额娘饮食起居,也着实辛苦。”

娴贵妃脸色白了几分,皇上这意思,莫不是打算抬举谁上来分她的宫权吗?

太后此刻心中的想法跟娴贵妃差不离,便忍不住道:“俪兰还算年轻能干,一直应对如宜,这二年也没出过什么差池。”

皇帝笑着道:“皇额娘说的是,宫里事务繁杂,不出差池,便是有功了。”

见皇帝如此说,太后与娴贵妃俱是松了一口气。

但皇帝又继续道:“既然娴贵妃有功,朕自然不能不赏。”

这话一出,太后与娴贵妃姑侄俱是愣住了。

“何况,自富察氏故去之后,一直六宫无主,不如便晋娴贵妃为皇贵妃。代掌凤印,摄六宫事宜。皇额娘以为如何?”皇帝徐徐说出了这番话。

太后惊住了,“皇帝这话——可是说真的?”

皇帝道:“君无戏言。”

这下子,娴贵妃激动了。双手都忍不住簌簌发抖了,她急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妾叩谢皇上恩典!”

皇帝脸上带着微淡的微笑,然而那微笑只浮于表面,却丝毫不曾渗入眼底。此刻他是温煦和蔼的。甚至还亲手将娴贵妃扶了起来,“晋了皇贵妃,打理六宫,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太后也有些激动,可激动之余,又有些疑惑,皇帝对俪兰,怎么突然变了态度?之前还是那般冷漠,怎么从泰陵回来,便突然要晋俪兰为皇贵妃了??

“皇帝从前。不是一直不大喜欢俪兰吗?怎么如今突然要晋她位份了?”太后微微一笑,“哀家知道皇帝孝顺,可皇帝也不必勉强自己。”

皇帝笑着对太后道:“皇额娘多思了,都过去两年了,有些事情,儿子只是想开罢了。何况俪兰打藩邸的时候就是侧福晋,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总还有苦劳。区区皇贵妃之位,自然是当得的。”

太后深深看了皇帝一眼,旋即笑了。“既然皇帝是真心要晋俪兰位份,那自然是极好的。”

皇帝说罢,便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儿子该回养心殿披折子了。”

太后颔首。忙抬手叫娴贵妃送皇帝出慈宁门。

娴贵妃自是忙不迭殷勤地送皇帝出去,走到慈宁门外。

皇帝驻足,没有登上龙舆,反倒是回头看了娴贵妃一眼。

娴贵妃一心只觉得皇帝是看到她的好了,对她态度大为转变,便羞涩地道:“皇上怎的这般看着臣妾?”

皇帝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并没有回答娴贵妃的话,而是吩咐道:“服侍皇额娘午睡歇下之后,你来朕的养心殿一趟。”

娴贵妃一愣,养心殿素来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惯来不许嫔妃靠近,从前可就只有舒贵妃偶尔能去几次。如今皇上也叫她去…娴贵妃忍不住兴奋地心跳都加速了。

“是,臣妾恭送皇上!”

送走了皇帝,娴贵妃转身回到慈宁宫正殿中,便忍不住跟太后说了。

太后年岁苍老,精神甚是不济,虽觉得皇帝变化太快,但也总心念着该是好事才对,“哀家记得,你不是调教了个宫女吗?如今皇帝对你好,你也该拿出来固宠了。”

这二年,娴贵妃失宠,空有六宫大权,君恩上,尚且不及纯妃、嘉妃与怡妃几个,还有颖嫔那小贱人,选秀入宫才不过半年就封了嫔!不就是因为才学、性情又几分肖似舒贵妃纳兰氏吗?!

娴贵妃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毙,便一直琢磨着物色个才貌双绝的宫女。月前,也是一次偶然,便在四执库瞅见一个容貌有几分肖似纳兰氏的宫女,只可惜举手投足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娴贵妃才打算暗中调教好了,再抬出来。如今规矩上倒是学得差不多了,只可惜琴棋书画还都只学了皮毛。

娴贵妃点头道:“姑母说的是,臣妾已经给她改名为‘伊人’,皇上若是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太后徐徐颔首,“还是宫女用着放心,包衣出身的贱婢,怎么得宠也是翻腾不出浪花来的。”

娴贵妃面露微笑,“姑母放心,臣妾会安排个妥当时机。”说吧,便侍奉了太后安睡。太后一躺下,娴贵妃的心就忍不住飞去了皇帝的养心殿。

养心殿中,皇帝颀长地伫立在西暖阁御书房中,看着墙上的一幅画,良久怔怔。

那画只是寻常山水风景,不过上头的题词倒是十分秀美灵动,词是纳兰容若的词: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皇帝忍不住喃喃念着,心中惆怅万丈。

两年了,鸣儿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找不到半点踪迹!任职杭州知府的明德,也一样没有找到鸣儿,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皇帝心中空落落的,鸣儿…她…还活着吧?

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伤痛,好像是鸣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一般,仿佛心被掏空…

 

第486章、清朝篇(四)继后

今年又选秀晋了不少新人,可一个个,总让他觉得个顶个厌烦。

全都是俗物…

颖嫔…虽有些才学,可她当真以为朕不晓得,她是在故意模仿鸣儿吗?连衣着打扮都暗地里打听了鸣儿穿着习惯,饮食也是如此。

只不过是实在寂寥得很,总得有个排遣罢了。

这时候,吴书来躬身进来禀报:“皇上,娴贵妃娘娘到了。”

皇帝听了,便上前将那副山水画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卷起来,收进了抽屉中。鸣儿喜欢练字,但却不喜欢给朕的画题字——果然还是嫌朕画得不好吗?所以,题词了的,只有这么一副蓬莱山水图罢了。

“叫她进来吧。”皇帝散去了满脸的忧愁情愫,语调冷清如水。

娴贵妃满心忐忑,又满怀期待地走进了皇帝的御书房中,上前见了个万福,便有些羞涩地侍立一旁。

皇帝瞅了她一眼,问:“你,很高兴?”

娴贵妃忙垂下头,“臣妾欢喜,以至于有些不知所措。”——皇上亲口说了要封她为皇贵妃,想来圣旨很快就会下达了吧?

皇帝唇角一扬,便上前两步,他道:“朕只是晋你皇贵妃,你便高兴成这个样子。若是朕要封你为皇后,你又当如何?”

皇帝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娴贵妃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惊愕地、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皇上…这是与臣妾开玩笑吗?”

皇帝脸孔是肃穆的,“你看朕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

正是因为不像开玩笑,娴贵妃才不可置信,“皇上,您…”

皇帝很是郑重地道:“朕,的确是打算立你为继后!”

娴贵妃震惊地无以复加,皇上不是早说过,不会再立后了吗?他不是说,这辈子只会有富察氏一个皇后吗?!

“当然——皇后的位置。不是白白给你的。”皇帝眼底浮现出幽冷的寒芒,“你要替朕做一件要紧的事儿,朕才会立你为后。”

娴贵妃可是做梦都肖想皇后之位了,莫说是一件事。就是一千一万件,她都肯,她忍不住连忙点头,“臣妾…什么都愿意为皇上做!”

皇帝笑了,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玉壶春瓶。然后塞在了娴贵妃手里,“把这个,每日一点点,加在太后的安神汤中。”

娴贵妃愕然了,加在太后的安神汤中…娴贵妃不由手一哆嗦,险些把玉壶春瓶摔了,她忍不住问:“这、这——这是什么?”——一瞬间,娴贵妃心头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皇帝冷然一笑,“毒药而已。每次只一点点,太后尝不出来的。”

毒药?!!

娴贵妃浑身恍如没了筋骨一般。直接软到在了地上,她忍不住哀嚎:“皇上,太后是您的亲生母亲啊!”——嘴里虽如此叫喊,可两年前的那个疑惑,再度浮现她的心头——元后富察氏临死前说过,皇上的生母不是太后,而是熹太妃!!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否则,皇上没有理由要毒杀太后啊!

皇帝“哼”地吐出一声冷笑,“生母?!朕的生母。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人害死了!而害死她的那个人是谁,还需要朕多说吗?”

娴贵妃身子簌簌颤抖,果然…果然她那个最坏的猜测应验了!!

姑母…她真的不是皇上的生母,她真的杀母夺子。害死了皇上的亲生母亲?!

所以,如今皇上复仇来了?

“不!!!”娴贵妃惊呼,她一把扔了手中那个仿佛烫手的玉壶春瓶,“臣妾——不能做这种事情啊!太后、太后…她是臣妾的至亲姑母啊!!”

皇帝的脸色嗖地冷若寒冰,仿佛要将人冻彻一般,“怎么?你不肯?”

娴贵妃忍不住涌出泪来。她哽咽着道:“臣妾…臣妾实在下不了手啊!”

皇帝轻轻一哼,“即使你不动手,朕也会叫旁人下手的!只不过——你若是不肯做——莫说是皇后之位了,皇贵妃你也不必肖想了!”

娴贵妃睁大了通红溢泪的双眼,“皇上——”

皇帝居高临下俯瞰着伏跪在方砖墁地上的娴贵妃,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太后是注定要死的,死在你手里,和死在旁人手里有什么区别吗?你若替朕杀了太后,便是帮朕报了杀母之仇,倒时候,朕会以皇后之位酬谢你。”

娴贵妃只一味止不住地流泪,一颗心早已被恐惧与惊慌淹没。

皇帝的话,字字打在她心头。

做,还是不做,娴贵妃忍不住又一瞬间的彷徨。

不!!太后待她那么好,太后是她的亲姑母啊!!她怎能如此?

皇帝见娴贵妃竟然还是不肯的模样,不由眉头一皱,便亲自弯腰捡起了那玉壶春瓶,再度塞在了娴贵妃颤抖的手中,“去,下在太后的安神汤中!朕不想重复第三遍!!”

娴贵妃双手不禁抖得更加厉害了,她急忙摇头:“不,臣妾不当皇后了,也不当皇贵妃了,求皇上别伤害太后!”说着,她忙嗵嗵磕头不止。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心中掀起了浓浓的怒意,他突然伸手一把钳制住了娴贵妃的下巴,双眸湛寒,仿佛来自九幽一般,“俪兰,看在博西勒那么懂事的份儿上,朕其实不愿意杀你的。”

一个“杀”字,让娴贵妃浑身都僵住了。皇上…要杀她?!

皇帝冷笑了,“你知道了,朕要杀太后的意图,却不肯配合朕。朕也只能杀了你了…”

这话,让娴贵妃浑身冷了个透彻,她只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窟!!二十载相伴,皇上对她竟是这般薄情…

同时,浓浓的恐惧在娴贵妃心底蔓延,皇上…是真的想杀她啊!!

娴贵妃当然不想死!!她膝下有儿有女,日子富贵荣耀,她怎么舍得死?!

为了太后,她可以不做皇贵妃、不做皇后,倒是若叫她死…

何况即使她死了,皇上也照样会杀害太后的!!

那么,就是要在两个人都死,还是只死太后一个人,这两者之间做个选择。

第487章、清朝篇(五)玉常在魏伊人

娴贵妃紧紧攥着手里的玉壶春瓶,仿佛用尽了全力一般,最终,她吐出一口气,就如同泄了气了一般,软在地上。

她眼底空洞,嘴里低低道:“臣妾…遵旨。”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皇帝笑了,什么孝顺、什么姑侄至亲,最终也不过如此。

回到景仁宫后,娴贵妃浑身都是软绵的,踉踉跄跄进了殿中。那个名叫“伊人”的娇俏宫女忙上前来搀扶,却被娴贵妃怒目一瞪,狠狠一把甩了出去。

魏伊人吓了一跳,忙退开二步,“娘娘,您怎么了?”

娴贵妃“呵呵”冷笑了两声,“皇上说,要封本宫为皇后呢。”

魏伊人一愣,急忙跪了下来,磕头道:“奴才恭喜主子娘娘、贺喜主子娘娘!”——主子娘娘,这是皇后才能享有的尊贵称谓。因为皇帝是全天下的主子爷,所以皇后就是主子娘娘。

娴贵妃却是一脸凄凉,“有什么可喜可贺的?你们又怎么知道,本宫是拿什么来换的?!!”说到最后,娴贵妃已经歇斯底里,“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魏伊人吓呆了,浑身都有些发颤了。

娴贵妃看着魏伊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蛋,只觉得恨之入骨,她太后说了,让她安排魏伊人侍寝,她若不做,只怕太后还会问起,反倒是平添疑心。

娴贵妃只得强行忍下了怒意,道:“今晚,你送甜羹去养心殿!!”

魏伊人听了,脸上难掩欢喜之色,嘴上却识趣地推辞道:“娘娘,奴才的规矩学得还不甚周全,万一惹恼了龙颜…“

“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娴贵妃怒吼了一句,她狠狠啐道,“真是个经不起抬举的包衣贱婢!!”

包衣贱婢四字一出。魏伊人当场白了脸蛋,同时,心中忍不住泛起恼怒与恨意,我是包衣贱婢。就您出身最贵,可皇上照样不喜欢您这种尊贵的!!

魏伊人此刻心中,强烈渴盼着,能够得到帝王宠爱,将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全都踩在脚下!!

夜色降临。

魏伊人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娇嫩的脸蛋。她明白自己可以依仗的也只有这一点了,便抓起青黛,一边边勾勒自己原本清淡的双眉,勾勒出玉容,映在镜中,巧笑倩兮。

舒贵妃不喜华衣美服,所以颖嫔整日衣着清丽。她也该学学才是,所以便从柜中寻出一件淡淡紫丁香色的旗服,这颜色,衬得人优雅恬静。

魏伊人穿着妥当。便端着小厨房精心熬煮的甜羹,一路去了养心殿。

她的算计很好,也带足了赏银给御前的太监塞了过去。

可片刻后,副总管太监王钦走了出来,接过了甜羹道,便摆手道:“行了,东西留下,你回去复命吧!”

魏伊人一愕,她打算得很美妙,却没料到皇上根本不想见她!

魏伊人张了张嘴巴。可终究没敢多嘴问什么,因为她知道,在养心殿外吵嚷,若是激怒了皇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低头道了一声“是”,嘴上道:“劳烦公公了。”

面上如此谦顺,可魏伊人心里却是浓浓的不甘!好不容易娴贵妃肯叫她侍寝了,却被皇上拒之门外!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只怕娴贵妃更觉得她没用了!何况,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呢!

魏伊人暗自咬了咬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打定主意,便欠身退下,见是台阶,便生生踩落了,身若柳絮一般,惊叫一声,便重重摔了下去!!

养心殿外的台阶,足足有九阶,是这宫里台阶最多的地方,因此摔下去,也必然摔得最重。

魏伊人早有预备,所以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脸蛋,所以娇容无虞,只是手背擦出了一片血淋淋,疼得她脸蛋都白了。

这么大的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皇帝。

皇帝推门出来,朦胧的夜色中,依稀看见一个容颜那般叫她心头一揪的女子,就倒在台阶底下,右手的手背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皇帝忍不住快步下了台阶,走到那女子跟前,更看清了她的容颜,旋即,心头凉了个透彻,原来,不是鸣儿…

魏伊人看到那绣着五爪龙纹的靴子,便忍着身上的摔疼,忙跪了下来,“奴才惊扰圣驾,实在该死,求皇上恕罪!”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谁?”

魏伊人道:“奴才、奴才是…是娴贵妃娘娘宫里的宫女,奉命前来送甜羹的。”

皇帝这才明白了,方才王钦进去禀报的,就是她啊…据说是个宫女,容貌出众,却穿着逾矩的。——照规矩,宫女只能着绿、褐二色宫装,是不许用其他颜色的。魏伊人身上这件丁香紫色旗服,自然是逾矩了的。皇帝也便明白娴贵妃打的什么主意,心里只有厌烦,岂会见她?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问。

魏伊人心下一喜,皇上问她的名字,表示对她有兴趣了,便忙柔声道:“奴才魏伊人。”

皇帝一怔,“伊人么?”他神色飘忽片刻,便抬手托起了魏伊人的下巴,道:“伊人如玉,的确不假。”

魏伊人嗖的脸颊通红,羞涩盈盈。

王钦自是个鬼灵精的,急忙上前道:“皇上,您今晚还没翻牌子呢。”

皇帝心道,这个蛔虫似的狗奴才…便撇着魏伊人,道:“就她吧!”

“嗻!奴才这就去安排!”

魏伊人心头碰碰跳得厉害。

一夜侍寝,飞上枝头,宫里有的是这样的例子。

而魏伊人也是其中之一,翌日,皇帝便下旨,封宫女魏氏为常在,赐封号“玉”字,还叫她照旧跟着娴贵妃,住在景仁宫的偏殿。

这道手谕晓谕六宫之后,娴贵妃眼中不禁酸涩了。

“就凭那张五分似的脸,就一下子越过官女子、答应两级,直接封了常在,而且还赐了封号?”娴贵妃擦着眼睑泪,喃喃道:“纳兰氏——果然,你才是真正赢得圣心的那个。你死了这么久了,皇上不但忘不了你,反而更驻心头了!”

“娘娘,玉常在来给您请安了。”外头一个宫女禀报道。

娴贵妃忙擦干了眼泪,道:“传她进来吧。”

魏伊人一下子成了玉常在,但举止却更加恭谨了,进来便跪下磕了三个头,倒是比从前做宫女的时候,更加谦恭了。

娴贵妃淡淡道:“你如今都是常在了,见了本宫,行万福礼既可。”

玉常在魏伊人忙道:“奴才一切所有都是娘娘恩赐,岂敢忘本?奴才还盼着能跟从前一样侍奉娘娘、****聆听娘娘教诲呢。”

听了这话,娴贵妃心里果然熨帖了不少,她一辈子压不倒舒贵妃,如今一个面貌五分似舒贵妃的玉常在却要跪在她脚下,谦恭而卑微,这叫娴贵妃一瞬间很是痛快。

“行了,起来吧,你的忠心,本宫自然知道。”娴贵妃微笑着说。

第488章、清朝篇(六)荣耀延续

慈宁宫偏殿。

安神药咕嘟嘟熬煮着,苦涩的药气蒸腾,而外头青雪已经飘零。

娴贵妃哆哆嗦嗦拿出皇帝给的玉壶春瓶,里头是满满的淡黄色粉末。娴贵妃颤抖着,抖了一点点药末,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很快就被咕嘟嘟的药汁淹没了。仿佛什么都放进去过似的。

这个药,娴贵妃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了。一瓶药,用了不过才一成,可太后已经出现诸多不适了——精神疲惫、浑身乏力、动辄便昏睡了过去,气色也越来越差…

她已经极力控制药量了,没想到竟还是起效了!!

娴贵妃咬着嘴唇,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停不下来了。明日,就是皇贵妃的册封礼了,皇上已经答允了,富察氏丧满二十七个月就会正式下旨,立她为后!

而那个时候,想必太后也——

一瞬间,娴贵妃眼底通红。她的荣耀,她的后位,都是用自己亲姑母的命换来的!

她极力忍住了想哭的欲望,将安神汤从药罐中倒了出来,倒了满满一碗,漆黑的苦涩的药汁。

端着着药,娴贵妃一如往常,一步步走去太后的正殿中。

太后躺在西暖阁临窗的罗汉榻上,似乎睡着了,但睡梦中依旧紧皱着眉头,好像睡得并不安枕。太后听见脚步声,便醒了。最近一直如此,有时候恍恍惚惚就睡着了,但一有动静,便立刻惊喜。故而太后每日睡得虽多,但还是精神疲惫。

“太后,安神药您趁热喝了吧。”娴贵妃将药搁在一旁月牙桌上,上前亲自搀扶太后直起身子。然后再度端起药碗,用小勺搅动着,吹着热气。

“俪兰…”太后幽幽唤了一声。

“你在药里加了什么?”太后轻柔地问了一句。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娴贵妃双手一抖,险些将手里的药碗砸了。她强撑着微笑,回答道:“加了些冰糖,太后吃着便不会那么苦了。”

太后抬起沉重的眼皮瞅了娴贵妃一眼,她沉重而缓慢地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跟哀家打马虎眼?”

娴贵妃脸色嗖的白了,“太后再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太后长长叹了口气,“这月余,哀家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这慈宁宫里。里里外外哀家都查了,唯独没查的…就是你亲手熬的安神药了。”

太后语气疲惫低沉,但不带一丝一毫的责问发难,就像是跟自己侄女话家常一般。

可娴贵妃撑不住,她几欲崩溃,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当场嚎啕大哭,“姑母!!俪兰对不住您!!”一滴滴泪,落在了药碗里,荡起圈圈涟漪。

太后哀声叹了一口气。“是皇帝,叫你做的吧?”

娴贵妃一震,“姑母您…您全都知道了?”

太后徐徐道:“猜也猜到了。你没有理由害哀家性命,除非是皇帝逼你的。皇帝会逼你,表示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太后抬头看着慈宁宫的横梁,上头是苏式彩绘的龙凤纹,华美无比。她活得…也够久的了。

“怪不得,皇帝会突然封你为皇贵妃…”太后幽幽道,“除此之外,皇帝还允了你什么?”

娴贵妃泪流满面。“皇上、皇上还说…来年就立臣妾为继后!”

“是么?”太后语气淡淡的,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样子。

但是,下一刻,太后勃然大怒。她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娴贵妃的脸上。太后虽然虚弱,但是用尽全力的一巴掌,还是打得娴贵妃脸颊嗖的红肿了。

娴贵妃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又连忙磕头道:“姑母…都是俪兰鬼迷了心窍,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

“你的确是鬼迷心窍了!!”太后怒吼一声,“一个皇后的位置就把你给收买了?!”

娴贵妃泣泪连珠。愧疚得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太后。

“去跟皇帝要一个孩子来!!”太后怒斥道。

娴贵妃一愣,她惶惑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姑母,“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