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赶紧扶住了,嗔怪道:“这是做什么,咱们姐妹还需要行这虚礼吗,你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月凌赦然一笑道:“礼不可废,姐姐刚刚晋位,做妹妹的第一次来见你总是要行一下礼的,可不是妹妹和你见外,姐姐千万别气。”

“就暂且饶过你这一回吧!”清如这才转嗔为笑,拍拍月凌的手,随后走至水吟身边,轻轻地叫了声:“姐姐!”有笑亦有泪,半年未见,再见却是格外的亲切。

水吟含泪摇首道:“不用说了,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我岂会不明白你的意思。”接着她叹了口气接下道:“盼了这么久总算让我盼到你隆恩在身的日子了,如儿,可知道,当我得知你受封的消息时,比我自己当日受封时还要高兴几分!”

“知道,如儿都知道!”清如使劲的点着头,想把眼泪逼住,及至眼睛没那么酸楚的时候她才发现大家都还站着,赶紧道:“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姐姐你也坐!”清如将着她们一个个坐下,这时绵意端了四盏香茶来,分别奉与几人。四人围着桌子坐定,月凌刚一坐下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待问其为何发笑时,月凌带着几分捉狭的笑容道:“我以前在五上看到过古人有‘倒履迎客’一说,不想今日来到这里却在姐姐这里见到了‘赤足迎客’。”经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下面,果见清如裙摆下露出一双莹润的赤足,以及那十个小巧可爱的脚趾头。

几人齐齐笑了起来,清如被她们这么一说一笑搞的面红耳赤,羞意无限,连忙缩了脚在裙摆里,不肯再露出来,直到绵意忍着笑将鞋拿来予她穿好,才算稍去了些羞意,她不依地朝月凌呸道:“就你眼尖嘴贫,半年没见,学坏了不少,居然取笑起我来了,也不知谁把你教坏的,要让我知道绝不轻饶了去。”

在一阵笑闹过后终于静了下来,月凌这才注意到自进来后日夕就一直没说过话,不由用手臂捅了她一下道:“淳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平日里不是最爱说说笑笑了吗?”经她一提醒,水吟和清如才感觉到日夕今日确实安静的有些过份呢。

日夕被她一捅震惊过来,望着清如摆出一副伤脑筋的模样道:“我是在想啊,姐姐这个宛字指的是什么呢?吟姐姐的容是指她的美貌,我的淳是指我的性格。”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那姐姐这个宛字指的是什么呢,还有啊,如姐姐是宛嫔了,那我以后是继续叫她如姐姐还是叫她宛姐姐呢?”

听到她想的是这些个小问题,清如笑着摇头,在她看来日夕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单纯的可爱,她伸指轻戳着日夕的小脑袋道:“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总之我还是你姐姐就行了,至于这个宛字是什么意思,你还是去问皇上吧,他最清楚。”

听到这里日夕不依地嘟起了嘴:“还皇上呢,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人影了,先前一直把自己关在乾清宫里,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还是见不着人,谁知道皇上是不是还在想已经过世了的先皇后啊!”

她这一说几人俱都无了笑颜,清如把玩着手边茶盏的盖子淡淡地道:“皇上的心思岂是我们这些人能猜懂的,咱们只要尽心伺候好就行了,而且皇上对先皇后一往情深,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忘记呢。”说完了这些又抬眼提醒道:“淳儿,这些话在这里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再皇上面前说,知道吗?”

“哦!”日夕似懂非懂地点头应着。

水吟突然插进话道:“淳儿,我听说上次皇上处死佟妃是你去天牢传的旨?”浅然的笑挂在脸上,似只是不经意地问起。

清如和月凌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惊讶的望着日夕,不明白何以这旨意会由她去传。

日夕心中微动,不知水吟何以会突然问及此,难道是被她瞧出了什么破绽不成,心念百转,脸上依然保持着纯真的模样,皱起娇俏的鼻子道:“可不是嘛,我那天想去乾清宫看看皇上怎么样了,虽然进不去,但是还可以问常公公,哪知到了那里,常公公说皇上让我进去,我本来还挺高兴的,谁料到皇上是让我去天牢传旨。虽然佟妃曾害过我,可是真要我亲眼看着她死,还是有些怕,我没敢进去只是在外面等着,佟妃死前骂得可狠了,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小脸微白,宛然一副想起来都后怕的模样。

水吟目不转睛地盯着日夕,想从中瞧出些什么来,然不论是从神情还是那双眼睛中都瞧不出半分不对,心中不禁闪过一丝疑惑,难道当初真的是她看错了?这样想的出神,一时也忘了说话。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七章 危四伏(2)

清如看了一眼水吟若有所思的样子,转念曼声道:“佟妃已死,她再也害不到我们了,咱们也别再说这么扫兴的话题了。对了,你们怎么今日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们都把我忘了,不来了呢?!”

月凌嘻嘻一笑道:“哪是我们不想来啊,是有人不愿意让我们来哦!”这般明显的调侃逗得水吟也笑了起来,日夕更是捂着嘴偷乐。

清如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为自己辩言道:“我哪有不愿意你们来啊,是哪个在外面乱嚼耳根子。”

水吟含笑道:“不是说你,是说皇上,他不是下了令让你安心静养吗,那我们当然不敢来打扰。”接着她话锋一转道:“妹妹,皇上现在对你可是用心的很,也喜欢的紧,以前的苦没白吃,可算是熬出头了!”

日夕与月凌均是点头称是,清如却不似水吟那般高兴,手捻着桌帷下密密地流苏,轻声道:“这哪算什么熬出头啊,只能说是刚刚开始,这些个名份地位不过是皇上一时高兴给的,哪日咱们惹得他不高兴了又会收回去,看看淑贵嫔就知道了,不过一个喷涕而已,就从贵妃降到了贵嫔,宫里凶险重重,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月凌伸过手来与清如相握,道:“姐姐别担心了,你人这么好长得又漂亮,皇上以后一定会更喜欢你,你的日子也一定会一天比一天好,说不定很快就被封为贵嫔甚至于妃了呢!”软滑的手带着些许凉意。

清如浅笑着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但愿能如妹妹说言,不过,若真想在后宫立足,皇上的宠爱固然不可少,但最重要的还是膝下有所出,否则地位再高亦是摇摇欲坠。凌妹妹还未侍过寝暂且放过,吟姐姐还有淳儿你们侍寝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啊?”说话间还故意用眼在两人的肚子上扫来扫去,月凌一听就明白是什么事了,脸红红地跑到一边不再搭话。

水吟亦是脸红的快滴出水来了,她绞着衣角扭捏地道:“这种事哪是我们想要就能要的,你要问就问淳儿去,她侍寝的次数最多了。”

日夕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对她们说的事儿不明白,她傻乎乎地问道:“什么消息啊?都看着我肚子干嘛,是不是肚子鼓出来了!”说着她还真用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叫道:“惨了,惨了,肉真的鼓出来了,我真的变胖了好多!”

水吟刚进嘴的一口茶被她说得尽数喷了出来,又笑又咳,眼泪都出来了,清如亦是笑岔了气,和月凌抱做一团,一时间重华宫笑声朗朗,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为什么笑得这么高兴,均是好三的很。

几人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清如擦着眼角笑出的泪道:“可把我给笑惨了,我说淳儿,你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

日夕过来摇着清如的手急切地道:“姐姐你们先别笑了,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我变胖了真的有那么可笑吗?”她天真的话再度惹笑了好不容易止住的几人。

水吟扶着桌子直到笑哑了声才道:“傻妹妹,我们哪是在说你肚子胖啊,我们是在说生小娃娃的事,你宛姐姐是问你为什么侍寝了这么久皇上都没把小娃娃塞到你肚子里!”

日夕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红色迅速在她脸上蔓延,连耳朵根子都快烧起来了,她不依地娇嗔道:“好啊,你们都笑我,哼,不和你们好了!”说着一跺脚,双手捂着脸,往外跑去,连手帕拉下了都没捡。

清如揉着笑痛的肚子过去捡起手帕交给月凌,让她去拿给日夕,目送其出去后,清如回到桌前坐下,对同样敛了笑意的水吟道:“吟姐姐,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被她看穿了心思水吟有些訝然:“咦,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清如掸着水吟喷在身上的水珠,垂下的双目微微一眨,含着一缕明月似的笑意道:“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难道是做假的吗,刚才你问日夕关于佟妃之事的时候我已经看出你有话要讲,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愿当众讲出来,现在她们都不在,可以说了吗?”星眸中一片坦然与知解。

水吟怔了半晌,哑然失笑:“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真不知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那么好使!”伸着纤长的手指想去点她的额头,却被清如抓住了手:“好姐姐,先别讨论我脑袋的问题,你快把你想的说出来。”

水吟点点头,换过神色道:“妹妹,虽然你这半年一直被关在重华宫里,但是先皇后的离三暴毙,还有佟妃因何被赐死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一二!”

清如肯首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先皇后是被佟妃害死的,而佟妃又不知怎的被皇上查出了是她所为,从而获罪,怎么,姐姐你还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不成?”

水吟苦笑着摇头,垂在耳下的金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我哪有什么内幕,只是对有些事想不明白,照理来说,佟妃当初既会走这步棋,就肯定想方设法将所有痕迹都一并抹去了,而且那时她还定下了将罪名嫁祸给日夕的毒计。”

“这我也知道,听说后来还是因为先皇后宫中的总管太监李全说出实情,才免去了日夕的大难!”清如回道,李全她认识,刚入宫的时候他是负责钟粹宫,管她们这些秀女的。

“你不觉得三怪吗?”水吟低头用护甲划着桌上繁杂的绣线,发生细细的响声。

清如蹙了眉头道:“这没什么三怪的吧,自日夕得宠后,佟妃一直将她视为哽喉之刺,几番欲除之而后快,只是前几次被我们识破了没成功而已。”

水吟抬起头,眼中是欲知却又怕知的矛盾:“我指的不是这个,是李全,你我入宫多时,对宫中的奴才见的多了也看得清了,除了身边能信任的几个心腹以外,有哪个奴才不是跟高踩低的,李全是宫中的老人了,其中利害关系看得可能比我们还要明,他怎会为了一个素无干系的嫔妃而开罪佟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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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七章 危四伏(3)

水吟抬起头,眼中是欲知却又怕知的矛盾:“我指的不是这个,是李全,你我入宫多时,对宫中的奴才见的多了也看得清了,除了身边能信任的几个心腹以外,有哪个奴才不是跟高踩低的,李全是宫中的老人了,其中利害关系看得可能比我们还要明,他怎会为了一个素无干系的嫔妃而开罪佟妃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清如也觉得确有些三怪,她迟疑了一阵道:“或许…或许是他良心发现了吧?”这个理由清如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能,宫中的奴才早被磨练的圆滑透顶了,良心?能值几钱几两?

手上珊瑚色的珠链无声地转动着,清如的心亦随着这珠子起伏转动不定,突然一阵蕴人的冰凉染上繁星微点的眼眸,远山黛眉亦高高挑起,她扯着有些干涩的声音道:“难道说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这样的声音好生陌生,她几乎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在她的直视下,水吟沉重地点下了头,也就在她头点下的瞬间,清如感觉一阵寒意从背后慢慢爬了上来,缠过脖子,一直延伸到头皮里,与那日的感觉一模一样,这种未知而又渗人的感觉让她好生不安,心仿若被冻结了一般!

佟妃的手段绝对是高明的,否则她也不能爬到贵妃的高位,可即使是这样的她依然死在这个人的手里,甚至可以说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而最最可怕的是他除掉了佟妃,自己却依然牢牢的掩在幕后,不露一丝痕迹,他…到底会是谁?宫中何时竟有了这么一个可怕的人?

“是谁?”清如怎么也想不通这幕后的人,只能用希翼的语气问水吟,希望她能知道一些,只这一会儿功夫,两鬓的发丝已被流出来的冷汗粘在了脸上,衣更是紧紧贴在了身上。

水吟用指撩开清如汗湿的发丝,让她美绝的脸露在外面:“我也想知道呢!宫里有这么个人在,着实叫人害怕,比当初的佟妃还叫我等寝食不安!”略带些无奈的声音从她一点绛唇中逸出。

这个问题如千斤重担压在了两人的心头,沉沉得喘不过气来,默默的两人都失了再说下去的兴致,良久,清如才强作欢笑道:“吟姐姐,先别想这个了,咱们在这里怎么猜都猜不到,我这里倒真有件事想问问你。”

“哦?什么事?”水吟一振色,顺着她的话询问着。

清如一撑桌子站了起来,漫行几步道:“我想知道的就是半年前观星楼之事!”

水吟亦跟着站了起来附声道:“你不说我倒也忘了,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跌出去了,还那么不凑巧撞在先皇后的身上。”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姐姐,我记得你那时正站在我后面,可曾见到是谁推的我?”清如头也不回地道,几许寒恨之意从那双眼中射出,这个仇她一直都记着,半年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虽然在宫中被陷害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她决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害了。

“有这等事?”水吟不意会听到这么个消息,惊得双目圆睁,一下捂住了大张的嘴:“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问你有没有看到?”清如再一次询问道。

水吟止了惊容,低头想了一阵,不甚确定地道:“我当时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先皇后身上,没注意你这边,直到你跌出去我才看到。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有几个,不过不能确定。”清如缓缓说着,心头掠过一丝失望,凉似正月飞雪,看来这个要暂时放放了,既揪不到她,就只能自己格外小心,以防再被她钻了空子。

清如揉着额角,望了帘外晃动的人影道:“姐姐,怎么隔了半年,月凌乃是常在之位,她容貌即使放眼宫中也不算差,为甚一直没有得皇上青睐?”

“月凌性格腼腆怕羞,空有一身惊人舞艺却无展示之机,反倒不若日夕受皇上注目。”转来转去,水吟又将话题转到日夕身上去了。

清如默然片刻道:“姐姐如今不也是容嫔了吗,日夕稚气娇憨,于宫庭之事或许不懂,但姐姐是玲珑人,只要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不就可以促成了月凌吗?”隐隐有一丝不满的意思在里面。

“容嫔?呵!”水吟面露讥色,连连摇首:“妹妹,你是不清楚我这容嫔是怎么来的所以才会这么说,你禁足的日子里,皇上的心思从来就在先皇后的身上,当日是为平息册立太子一事带来的影响,所以才大封六宫,以掩众人之口。若非我阿玛是湖南巡府,只怕这嫔位还轮不到我呢!我是如此,宜嫔亦是如何!”自伤之情不言而喻同,昔日如满月般润滑的脸,而今亦有了一丝残月凉风的意味。

宜嫔,也就是泽溪,在她还是泽贵人的时候,清如曾在日夕的晋封宴上见过她,那是一个很冷,很清傲的人。

“姐姐何必这般妄自菲薄,都是做妹妹的不好,惹得姐姐不高兴。”清如愧然道,更为刚才自己的话而后悔。

水吟望着碧琳馆里新换上的雨过天青纱,薄如暗翼,轻若无物,她突然笑了起来,一种墨意淡写的笑停在脸上,伸手扶了一下清如头上松垮的绒花,将它重新固定在发髻上:“进宫这么些时日,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所有的美貌还有性格都是给皇上一人看的,只有恰合他脾意的才能得恩宠,若他不喜欢,咱们就什么都不是,不过幸好…”她抚着清如的脸颊续道:“幸好你得到了皇上喜爱,再也不用孤守寒宫,有你在旁,也可以让我依靠一下,既使皇上不喜欢我,至少还有你这位宠妃护着,不怕被人欺负。”最后一句换上了玩笑的口吻。

清如到底脸皮子还薄,被她这么一说顿时窘了起来,嗔道:“你笑话我!”说罢从桌上取了粒蜜饯塞在水吟嘴里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水吟轻笑着,无拘溶合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盘旋,她把蜜饯的核吐在桌上的空盆中,又停了半晌方才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要想要不要告诉你,是关于日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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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七章 危四伏(4)

水吟轻笑着,无拘溶合的气息在两人之间盘旋,她把蜜饯的核吐在桌上的空盆中,又停了半晌方才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要想要不要告诉你,是关于日夕的!”

“日夕?”清如诧异道:“她怎么样了,难不成是惹了什么祸不成?”既有紧张又有关切,她对日夕确是很好,只不知有朝一日她若知道日夕其实一直在骗她利用她,会有何感想。

“你放心,没什么祸事,是…”水吟迟疑了一下,她亦心知这样胡乱猜测不好,万一要不是的话便会坏了姐妹之间难得的情份,然那天日夕诡异的表情一直在她眼前晃,叫她安不下心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怀疑合盘托出:“我觉得日夕她可能…”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日夕轻快的叫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姐姐,你们快来看啊,姐姐!”声音由远及近,其间还有月凌的声音,似乎是叫她跑慢点,很快,清如就看到她们的身影了。

日夕满脸通红的跑在前面,手里还捧了个小罐子,里面似乎装满了水,随着她的动作一路洒来,月凌则在后面提裙追着她,两人刚才不知去哪里玩了,鞋祙似乎都有些湿水了。

见她们两个都在,日夕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小罐子给她们看:“姐姐,你们看,我抓到一条小鱼,快看!”要不是手上还捧着东西,只怕她都要跳起来了,那份娇俏活泼的样子确实叫人眼前一亮。

伸头看了,果见罐中有一条小鱼在那里悠然自得的摆着尾巴游动,清如与水吟均是一脸不解,怎么才出去一会就抓了条鱼回来,三道:“你从哪里抓来的鱼?”

日夕得意捂着嘴偷笑不说,只一个劲地问她们她利不利害,这鱼好不好看之类的话。

这时月凌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扶着水吟的手臂累得直喘气,缓过劲来后看她们似乎还不知道便代为答道:“刚才夕姐姐拉着我去后面的临渊池抓鱼了,抓了好半天才抓到这么一条小鱼。”

“你不要命了!临渊池的水深得很,自己贪玩不算还要拉上月凌,万一你们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那些宫人不会游水怎么办?你呀你呀,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似的不懂事!”清如稍稍用力捏了一下日夕粉嫩的脸颊以作惩罚。

日夕咧着小嘴道:“才不会呢,我们可小心了,月凌你说是不是?!”

月凌无奈地点着头,要是说连鞋子都浸湿了还叫小心的话,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得了她的应和,日夕两眼笑得象一对小月牙,乐呵呵地把鱼捧到水吟面前道:“吟姐姐,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虽然现在只有一条,可以后我会再去多抓几条来给它作伴的!”

“为什么要送给我?”水吟不咸不淡地道,任由日夕捧着亦不去接。

日夕却仿若看不出水吟的冷淡似的,依旧天真地笑着道:“因为我上次听你说想养鱼的呀,反正宛姐姐这池里的锦鲤那么多,任抓几条也没关系。”

“好你个小丫头,居然拿我宫里的东西来做人情送你吟姐姐,这般吝啬,小心我打你!”清如故做不依地笑骂道。

日夕吐吐粉红的小舌头,对清如做了个鬼脸,然后朝水吟道:“吟姐姐你快拿着嘛,我这样举着很累的!”

水吟定定地瞧了她好一会儿,似要透过眼睛瞧进她灵魂深处去,然日夕依然还是那副无邪的模样,突然水吟叹了口气,绽出一丝笑颜伸手接过了小罐子:“好啦,那我就收下了,不过你得负责给它找伴才行,不然孤零零一个太寂寞了!”所有的怀疑都随着这话埋在了心底,罢了,罢了,这样的日夕怎么会有害人之心,更不可能是那个连佟妃也斗不过的幕后人,是她多想了。

日夕不露痕迹地注意着水吟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及至瞧见其眼中掠过一丝松驰时,她就知道自己成功的打消了水吟对自己的怀疑,她在心底暗笑,表面上依然维持着灿若春桃的笑。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还湿着衣鞋呢,快都回宫去换了,别等会捂住毛病来!”清如惦记着水吟刚才没说完的话,借换鞋之机将她二人推出了宫。日夕在与月凌分手后,领着兰香往自己的宫中走去,没了生人在旁边,日夕的脸立刻换上了另一副表情,变脸之快叫人吃惊,真与笑敛得一丝不剩,余下的是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与阴沉!

“叫李全晚上来见我!”她侧头吩咐道。

“是!”留在日夕身边那么久,兰香早就学精了察言观色,主子现在的心情明显不怎么样,她除了应是哪敢多嘴。

日夕加快脚步往永寿宫行去,适才有些弄湿的衣裙,于细萦的风中升腾起微凉的水气,随在她身后

清如待她们都走至不见之后方问水吟,适才她想说什么,她怎知刚才经日夕的一番闹腾水吟已打消了原先的疑惑,听清如再度问起,水吟捻起茶盖覆在杯子上,发出“叮”地一声脆响,她抬起映着春日暖阳的明眸道:“没什么,是我多疑罢了!”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听得清如有些迷糊,不过看水吟的样似乎不想再说下去,她也就消了再问的念头,逐拉了水吟的手道:“姐姐,若你宫中没什么事的话,不如在这里陪我用过膳再走,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就这样,一场原本可以及早发现的阴谋就此就压了下来,很多事往往就是那么无奈,等她们再发现,一切都为时晚矣,而直到那时清如才终于明白了,昔日佟妃曾经说过的话一点都没错!然后悔,却已来不及,许多事注定了,便无可挽回!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八章 悦之深(1)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投在望月出神的日夕身上,昭云轩的下人都被她遣了出去,连兰香也不例外,整个宫中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铜漏的“滴答”声不时打破环室的静寂…

听着这代表时间流逝的声音,日夕面色沉静如水,她在想,若有一日她如以往所想的那般成为了人上人,却已年老色衰,没了皇帝的宠爱,她该怎么办,是在日复一复的月色中追忆往昔青春恩宠,还是像如今一样算计着每一个对她有威胁的人?又或者两者都有?

想到这儿,从来不感怀心事的日夕也有些酸楚,毕竟她才只是十几岁,然而感伤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十年的训练让她能轻而易举控制自己的感情与心神,悲喜从来只在一心间!

二更刚响过一声,一个黑影就闪了进来,来者正是李全,他进来后向临窗而立的日夕跪下道:“奴才李全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日夕没有说话,只抬手让他起来,有时候,沉默往往比训斥更有威效,特别是在不知道情况的形势下,果然没一会儿功夫李全的手心就见了汗,对这个年少的主子他有着深深的畏惧,尤其是见到她在不伤己方一分一毫的情况下干净利落的除掉了盘踞宫中多年的佟妃后。

“听说你现在在内府务专职负责各宫各房下人的调配?”在李全等得慌神,不知自己做的不对惹恼了主子时,日夕终于开口了。

李全不知她此问何为,谗脸陪着笑道:“都是托了主子的鸿福,奴才才能在内务府混个差事当当!”

日夕摆手道:“行了,别在我这里油嘴滑舌,今儿个我把你叫来是有点事想问你,新晋的宛嫔宫中可有我们的人在?”

李全先是一阵讪笑,然后道:“回主子,奴才前日里刚接到上头发下来调到宛嫔宫中去的人名单,听说有几个还是皇上亲自选定的,奴才看过了,里面没有我们的人。”

日夕微一皱眉,双眉之间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她想了一下道:“有没有办法换几个人进去?”

李全一愣,随即搓着手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主子容禀,虽然这几年间老爷先后送了不少人进来,可能活到现在的并不多,除了奴才,赵合,还有安插在贞贵嫔那里的人外,咱们只剩下三个人,而且都各自有差事,没有特殊原因不好随意调动。”

日夕知他说的都是实情,逐不再为难于他:“既是这样调人的事就算了,不过你在那几个即将调去重华宫的奴才身上用用心,看能不能收为已用,告诉他们,只要做的好,我是不会亏待了他们的。”

他全弯腰恭声应道:“奴才遵命,一定会尽力为主子办事!”

日夕很满意他的态度,甩帕指着桌上的小盒子道:“这些东西你拿着,是主子赏你的,只要你做的好,以后还有你的好处。”

李全有些受宠若惊,先是恭恭敬敬得谢了后方敢去拿那盒子,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装得肯定是金银财物,这位主子虽说心狠手辣,可是赏起东西来真大方,就这些日子他得的比以往几年都要多。

想到这儿他又有了想法:“主子,奴才有件事想求您!”他小心地道。

“什么事说吧!”日夕在椅子上坐下,手在脚上敲了几下,站的太久脚都有些酸了。

李全知机上前跪地替日夕捶着腿,力度轻重合适,日夕舒服的闭上了眼,见其心情似乎不错,李全大着胆子道:“主子,能不能把奴才调回来服侍您?奴才在内务府里虽说混着差事当,可那边的总管和副总管老是把奴才喝来呼去,哪有主子您这么照顾奴才啊!”他说着做出一副受气的表情,还不是拿眼瞅瞅日夕,看她有没有不高兴。

日夕脸上的闲色渐渐退去,唇亦抿起,李全眼见着不好,未等她开口,先自行伏地请罪:“奴才该死,奴才不该置疑主子的安排,奴才该死!”看日夕还是没有说话,他又打起自己的耳刮子来。

“罢了!”等他打了七八下的时候,日夕终于出声了,眼也一并睁开,瞥了一眼李全有些肿起的脸,然后打量着自己手上的羊脂玉鐲缓缓道:“我把你安排在内务府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在那边接触的人多,听到的消息也灵通,我要你办事也方便些,再者我身边已有一个赵合了,再多你一个也不见得能起多大作用。”

听着日夕的话,李全细细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赶紧陪上笑道:“奴才愚昧,未能理解主子的一片苦心,奴才该死。”

日夕点了点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全道:“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你以前毕竟是服侍先皇后的,这件事许多人都是瞧在眼里的,先皇后死了没多久,若我现在就把你调到身边来,难免惹人嫌疑,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佟妃死了,但宫里不见得就会比以前太平多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赵合与你一个在明里一个在暗里,一同为我办事!”

“主子英明,奴才以后一定在内务府好生为主子办差!就算那里的人怎么给奴才脸色看,奴才也决无怨言!”李全顺着她的意思说道。

“行啦,也别说得这么可怜,得,哪天有机会了,我和皇上说说,看看能不能升你做内务府的副总管,不过你也得在那边做出点成绩来才行,知道吗?”日夕深谙驽人之道,往往是打一棒给一个甜枣,这也是她以前必学的课业之一。

李全一听喜出望外,高兴地连连叩首道:“谢主子恩德!”

日夕斜勾了一下嘴角,示意李全起来,忽平地起风,一片树叶从半敝的窗中乘风飞了进来,日夕伸手接住,翠碧的绿色上面分布着脉络分明的叶脉,嫩嫩的,用指甲一抠就出来一个印子,淡绿的汁水更是染上了她涂着丹寇的指甲,日夕的眼由寒及冷,再由冷转至恼:“你派个信得过的人给我盯住容嫔,一旦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立刻来回报予我!”今天要不是她机灵,显些就被这个女人坏了好事,虽说现在暂时打消了她的怀疑,但谁晓得她哪日又会想起。

“喳!”李全听出其语气中的不善,赶紧应了。

“记住,只许早不许晚,否则耽误了事我唯你是问!”日夕又加重语气补了一句。

“奴才记住了!”李全谨言道。

“好了,你下去了。”日夕摆手让他退下。

“奴才告退!”李全恭身后退,及至到了门口才转身离去。

窗边的小几上放着几盆时令的花,有几枝已经吐出了嫩芽,日夕冷哼了一声,从绣罗里拿起把剪刀将花苞及嫩芽一一剪了去,借此来发泄心中的烦燥,等她放下剪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历来的冷静。

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日夕拍手让兰香进来关了窗,自己则在床边坐下,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忙了一整天她还真有些累了,不过以后恐怕还有累。

这宫里变数重重,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从高处坠下,一个宛嫔再加一个容嫔,看来以后她要更小心才是。

要想法了结水吟倒不难,但若无十足的把握她是不会轻易动手的,一旦她动手就表示有了足成的把握,一举擒下敌人。

第二卷·相遇成空 第二十八章 悦之深(2)

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随着寒玉匣中冷香丸数量的减少,清如额间的疤痕也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道浅不可见,形似弯月的小痕,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能有现在这个效果清如已经非常满意了,心中也暗叹这冷香丸端得神三。

清如端坐在铜镜前,由绵意为她描却细眉,薄施粉黛,点上绛唇,头上带了一对米珠点翠流苏,周围零星的带着几朵珠花,打扮的素雅清丽,清如知道福临不甚喜欢人家浓装艳扮,所以她的装扮一直以清、雅为主。

“皇上昨夜还是独宿于养心殿吗?”清如捋着头上绛碧色的流苏,让每一丝每一缕都顺滑无比的垂在耳侧。

福临自入住在养心殿后一直未曾召幸过嫔妃,每次处理完政务后都是独自一人歇下,十来天日日如此。

皇帝如此多日子不幸嫔妃,算得上是一件大事,要换了以前太后早就找皇帝问其是何因了,但这次很怪,太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眼旁观,至于皇后还是以前那样,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除了每日去太后那里请安定省外就留在坤宁宫了。其他的后妃虽颇有微词,但碍于太后和皇后都没说话,她们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随意去找皇上。

绵意正替她将一对珍珠发钗戴上,闻言道:“回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她笑了一下道:“听说皇上已经让敬事房备下了主子的绿头牌,看来不日之内就要点主子的牌子了!”从话里透出的喜悦之情,看得出她亦在为主子高兴。

清如微微一笑,起身伸展双臂让她为自己套上最后一件外裳,湖碧青色的袖子上绣着祥云齐瑞的图案,稍一侧头,坠上的珍珠轻贴在侧,凉凉的如水滴一般。这些日子,皇上几乎隔天就会来看她一次,瞧着她额上的逐渐好起,很是高兴,恍若伤是在他自己身上似的,有时候事务不忙时就与她在宫中一道用过膳再走。

福临,你是在等我吗?

望着窗外满园的春色,心底骤然生出这么个想法来,脸立时微红了起来,两团红晕比世间上最好的胭脂画就的还要美,螓首微低,下巴构成一道优美的弧线,这样的她美得惊人,连同为女人的绵意亦呆了眼,半晌才愣愣地道:“主子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样!”

“六宫粉黛多的是漂亮的人,何况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清如到底还是女子,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美丽,心里自是高兴,但脸上作出一副佯嗔的表情。

“那不一样!”绵意很认真地说着:“宫中各位主子美丽的是不少,可她们不似主子这般自然,至于以前嘛,主子美则美矣,但很少有像现在笑得这般真切过。”

真的这么明显?清如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走了几步,正想着,子矜在外面求见,清如轻咳一声,收了脸上的神色道:“进来吧!”

得了许可,子矜挑帘走了进来,手里面还端着一托盘,上面放着各色绢花:“小姐,这是内务府派人送来的绢花,共计十八支,请您过目!”皇宫的东西端得奢华,说是绢花却做的栩栩如生,而且照着花式薰就花香,譬如做成海棠花形状的就散发出海棠的香味,所有薄如蝉翼的绢花其边都是纯银镶就,花蕊及花叶处缀有细小的红蓝宝石,其中六枝更是缀了晶钻,随便一枝拿到外面去卖都是价值不菲。

清如扫了一眼,拿起一枝在手里把玩着,不甚在意地问:“其他娘娘那里也是这样吗?”

“才没有呢!”子矜眉目间微露得意,指着那六枝与众不同地道:“内务府的人说了,这几枝只有小姐这里才有,连宁妃娘娘都没有呢!”

清如用眼漠然地瞟了她一眼道:“戒骄戒躁,诸事谨慎,别让人抓了话柄子,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经清如一提醒,子矜脸上的得意尽数悉去,换之的是愧色,她真是沉不住气,居然一会儿功夫就把小姐教的话给忘了,看来以后要多多记着提醒自己才行。

清如点了头对又道:“你们几个都是我身边的人,切然要记下,不可在外面仗势,更不得乱言,一切都要慎之!”

待子矜与绵意齐声应下后,清如方缓了色,指着绢花道:“缀晶钻的留两枝放我房里,剩下四枝你们一人两枝,其它的就拿去给众人,估计今儿个新拨的奴才也该到了,你们看情况分一下,别少了多了。”

才吩咐了她们,外面就有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皇上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心中疑着,却不敢怠慢,肃整了衣容出宫接驾,果见福临大步而来,后面跟着一众宫人,宝蓝色的袍子,边缘滚着暗金的花色,腰间系着同色缂金的腰带,犹衬得他尊贵非凡,与在乾清宫时判若两人。

“臣妾恭迎皇上!”欠身弯腰,未及触地便被福临拉了起来,欣赏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清如含笑抬眸牵着他的手往屋中走去,边道:“皇上今天怎么来的这般早?”

“今天下了朝看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了,而且朕也有事要和你说!”福临进殿在铺着锦垫的椅子上坐下,清如甚少焚香,却喜在房中放几束花,淡雅的花香似有若无,却又无时无刻不充盈于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