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三人离开了青江镇,一路之上,石生与萱儿两人频频回首,那是他们从出生就一直居住的地方,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一朝背井离乡,免不了有许多不舍。

站在城外的官道岔口,凌若挣扎了很久,这两条路,一条是去往京城的,另一条则是相反方向。

她真的很想回京城啊,那里有她的一切,阿玛、额娘、大哥…还有她朝思慕想的弘历。可是她不能,胤禛布下天罗地网誓要杀她,她回京等于自投罗网,除了白白送命,什么都做不了。

“你想去什么地方,又或者哪里有亲人可以投靠?”石生问道,朝阳从云层中升起,洒落耀眼炎热的光芒。

凌若想了很久,终于道:“去山西吧,我一直很想去那里的五台山看看。”

以前,她还待字闺中时,曾听到一个流传在民间的传言,说当年顺治帝并没有死,而是伤心董鄂妃的死,假死去五台山出家为僧。

她很好奇,世间,当真有这样专情如一的帝王吗?不爱江山爱美人!

顺治帝出家时才二十多岁,至今已过六十一年,就算他当年真没死,如今也已逝去化为黄土,但他若在五台山待过,多少会有些踪迹可寻。

如此,方向定了下来,三人一路往山西行去,为怕被追杀的人发现踪迹,他们走得极为小心,除却刚出城时走的是官道之外,其余时间都走在偏僻无人的小径中,饿的时候或是啃干粮,或是摘野果充饥,能不去城镇中就尽量不去,就算偶尔要去买干粮,也是石生一人去。

这样的风餐露宿,辛苦赶路,令萱儿不解,石生解释说是因为带的银两不够,所以要省得点用。可是这根本说不通,即便没钱住店,可官道又不收钱,何以要处处避着官道走,山林野路,容易遇到野兽不说,赶路的速度也慢,分明是有事隐瞒。

自那场大劫后,萱儿xing子沉静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外向,事情也更多的放在心中。

如此赶了一个月的路,终于在六月末时,赶到了山西边境,不过此处距离五台山还有三四日的路程。

这一路走来,因为处处小心,所以一直不曾遇到过追袭。三人商量后,决定进城后寻个客栈好生休整一下,上次住客栈已经是六七日前了,这天气炎热无比,日日都要出上一身汗,身上早已是粘腻得难受。

幸许是上次受伤亏了底子,又或者身子一直不曾大好,就在住进客栈的第二日,凌若突然病倒了,开始畏寒,紧跟着就高烧不断,身子乏力,不想吃东西。

第五百零五章 离开

第五百零六章 仇恨

石生请了大夫来看,那名大夫稍稍看了几眼把了会儿脉后就说是受了风寒,开方抓药,可是服了两天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热度更高,浑身烫得惊人。石生拿着仅有的几两银子又请了一个大夫来看,这回大夫看得比较仔细,又仔细询问了发病的过程及症状,最后诊断其得的不是风寒而是更为严重的伤寒。

伤寒病程较长,一般得持续二十至三十天,而在这段时间内,必须每日按时服药,这样才有痊愈的可能,如果护理不当或中断吃药,病人很可能会在伤寒之外爆发其他病症,严重者危及性命。

萱儿照着大夫的方子去药铺抓药,这药比上次治风寒的药贵上许多,一包竟要一钱银子,五天的药就去掉了五钱银子,在去掉大夫诊金后,他们带来的银子只剩下二两,又住客栈又要吃饭,还要抓药,根本支持不了几天。

银子…他们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银子…

萱儿越想越是心烦,跋山涉水跑来山西是那个女人的主意,现在生病的也是她,当真麻烦,既然吃不消,何苦跑这么远。

在这样的愁烦中,萱儿回到了居住的客栈中,为了省钱,他们只租了一间,平常她与凌若睡在里面,石生睡在门口。

正要推门进去,忽地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一时好奇听了一会儿,然听到的内容却令她脸色大变,因为那些话不是关于别的,而是关于长巷那场大火的。

石生并不知道萱儿就在外面,依旧一边替凌若擦着滚烫的手心一边说着,“凌姑娘,你一定要好起来,千万不要有事。上次你伤得那么重都挺了过来。还有长巷那回,那些人恶毒的纵火想要烧你,可你不也一样活着吗?千万千万要撑下去,大夫说了,只要你撑过段高烧期,病就会慢慢好起来。你说想去五台山,等你病好了,我陪你一道去,然后再寻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好不好?没有人能够找到你,也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

他絮絮地说着,忽地听到门开的声音,却是萱儿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药包,石生心中一喜,忙迎上去道:“药抓来了?”

萱儿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是,抓来了,五包药五钱银子。”

石生闻言皱了一下眉头,这些药的价钱超出了他的预期,大夫说按现在的情况,起码得吃上二十几天方可,若每包都是这么高的价钱,凭他们手头上的那些银子,是绝对负担不起的,看来得赶紧找个法子赚钱才行。

这样想着,石生去拿萱儿拿在手里的药,不想萱儿抓得极牢,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萱儿,药给你,我去煎,你累了一天了,坐下喝口水歇歇。”

萱儿低头,十指缓缓松开,犹如梦呓一般道:“好,记着药要煎透,不可以心急,否则药效不好。”

“我知道了,你帮忙照看一下凌姑娘。”石生拿了药往外走,并没有注意到萱儿的异常。

就在石生出去后,萱儿将门紧紧关了起来,随后转身走到床前,垂目盯着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凌若,眼眸从漠然到凌厉,有无尽的恨意自眸中射而出。

原来…原来长巷的大火并不是意外,而是这个女人引来的祸害。是她,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爹娘,是她害自己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女。

一切的一切,皆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好恨!好恨!为何,为何她要来青江镇,为何要闯入自己的世界,先是抢走石生,紧跟着又害死她爹娘,是自己上辈子欠了这个女人吗,所以这辈子要这么来害她!

上辈子的事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辈子自己会落得这么悲惨,全是因为这个女人,她要杀了这个女人替爹娘报仇!

这一刹那,恨意压倒了理智,在满脸的疯狂中,萱儿拔下了头的铜鎏银镂空长簪,锋利的簪尖在这盛夏中闪烁着森冷渗人的光泽。

她双手紧紧握着簪子,将簪尖对准凌若裸露在外的脖子,只要…只要她将簪子用力插下去,这个可恶的女人就会彻底消失,到时候,石生哥也会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cha下去!cha下去!杀了这个可恶的女人!

一个声音不断在萱儿耳边回响,带着引人下地狱的极致诱惑,那是萱儿心底的魔鬼,充满了嫉妒与仇恨。

萱儿握着簪子的手紧了又紧,手心皆是粘腻的冷汗,虽然心中恨毒了凌若,但毕竟没有杀过人,要真正取一个人性命,还是有些困难。

就在萱儿内心天人交战不休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推开,石生捧着一包拆开的药进来,他刚才忘了问这药是几碗水煎一碗,所以折回来问一声,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萱儿举着簪子正要对凌若刺下去。

这一幕看得他惊骇莫名,连忙上前护住昏迷不醒的凌若,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萱儿原本举着簪子的手已有些放下,如今见到石生这番维护的行为,不由得妒火中烧,对凌若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重新抬高手里的簪子,恨声道:“我要杀了她,杀了这个女人!”

“你好端端得发什么疯?快把簪子给我!”石生想去夺萱儿手中的簪子,却反而被她在手背上划出一道口子。

簪尖的鲜红令萱儿在痛苦的同时更加颠狂,用力挥舞着簪子大叫道:“让开,这个女人该死,她该死!”

石生只道她是在吃醋,逐道:“萱儿,我在我娘坟前答应过会娶你,绝对不会食言。至于凌姑娘,是因为她一个人无亲无故,我才送她来这里的,等她安顿下来后,我就会与你回青江镇去。”

“到了现在你还不肯与我说实话!”萱儿眼中落下泪来,声嘶力竭地重复着,“石生,到了现在你还不肯与我说实话,长巷那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石生闻言颇为震惊,复一想刚才的情况已然明白,定是之前自己说的话被她听了去。

第五百零六章 仇恨

第五百零七章 善良

见石生默然不语,萱儿笑意凄然,身子微微晃了一道:“无话可说了?杀人偿命,这女人害死了我爹娘,我杀她又有何不对?你若还念着我们相识一场的情份,就给我让开!”

石生沉声道:“萱儿,那场火不是凌姑娘放的,是有人…”

萱儿倏然打断了他的话道:“有人追杀她,所以才纵火烧巷子的是不是?虽然火不是她亲手所放,她却是罪魁祸首!今日,我定要杀了她替我爹娘报仇!”

萱儿眼中的疯狂令石生害怕,急急道:“萱儿,你冷静些,整件事凌姑娘也是受害者,而且她一直被那些人追杀,已经够可怜的了。再说,杀人偿命,你若杀了凌姑娘,自己也要坐牢。”

“我不管!”萱儿大声叫着,“坐牢也好,偿命也罢,我都不管,我只知道她害死我爹娘,我一定要杀了她!”

在无尽的疯狂中,萱儿抓着簪子狠狠朝凌若刺下去,石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用力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做此疯狂之举。

“石生,放手。”就在两个纠缠不下时,床榻上突然传来虚弱的声音,却是凌若,她不知何时醒转过来。

“凌姑娘…”尽管凌若的声音很轻,但石生还是听到了,却以为她是烧糊涂乱说话,自己若松手,以萱儿此刻的情况,一定会取凌若的性命。

“我叫你放手!”凌若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大了些许,鼻子里呼出炙热灼人的气息,高烧令她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直至适才隐约听到石生与萱儿的争执声,努力了很久方才让自己勉强醒过来。

石生迟疑一下,缓缓松开手,不过眼睛依然紧紧盯在萱儿身上,若她真不顾一切地刺下去,拼着受伤他也要阻止。

凌若静静地望着萱儿,眼中充满了怜悯,“我知道,你心里恨毒了我,那场火虽不是我亲手所放,却是因我而起,你爹娘可以说间接是被我害死!”

萱儿慢慢举高了簪子,走到无力起身的凌若旁边,声音冷如数九天的寒冰,“那你还让石生放开?我真的会杀了你!”

“呵!”凌若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于无言的凄凉中逐字逐句道:“你以为我会怕吗?萱儿,与你相比,其实我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了啊,被自己爱了十九年的人追杀,像条狗一样四处逃窜,害了一个又一个帮过我的人。如今的我,活着,仅仅是因为有些事还放不下而已。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萱儿,如果杀了我可以让你好过一些的话,那你就杀吧,你不需要偿命,也不会有人去报官,包括石生。”

“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会杀你!”萱儿面目狰狞地低吼着,身子因为过于用力的双手而颤抖不止。

石生尚是第一次听凌若说起追杀她的那些人身份,万没想到当中竟会有这等缘由,怪不得她经常于噩梦中惊醒。他不晓得被深爱的人追杀是何等滋味,但想必是痛苦不堪的。

凌若慢慢闭上了眼,这一刻,心中并没有在面对死亡时的恐惧与害怕,反而异常宁静。今日,她固然活着,可代价却是背负满身的罪孽痛若。容远、石大娘以及整个长巷的人,这些就像沉重的枷锁,一道道加诸在身上,令她喘不过气来。

生,从胤禛派人追杀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了任何乐趣;若死,可以令萱儿放下心中仇恨,重新开始的话,那么她愿意用死去偿还自己造下的罪孽,左右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盼头。

活着,也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萱儿很矛盾,她恨凌若,可潜意识里又知道长巷那场火不能怪到凌若头上,说到底,她也是受害者。

“萱儿,你不要做傻事。”石生在旁边紧张地劝着。

“啊!”萱儿突然发出一声悲愤地低吼,簪子骤然举过头顶,然后用尽所有力气刺了下去,她的动作极快,在石生反应过来之前,簪子已经刺到了凌若跟前,根本来不及阻止。

“不要!”石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簪子狠狠落下,却没有刺入凌若的身子,而是刺在床枕上,整个簪身都因为那只手的用力没了进去,只有一个镂空的簪头露在外面。

被抽干了力气的萱儿软软坐倒在床边,泪落如珠,不断滴落在手上,她始终…始终还是没狠下这个心,明知道这一簪子下去可以彻底了结这个害了她一辈子的人,可在刺下去时,手却不由自主地避了开去。

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女儿没用,没能给你们报仇!

凌若睁开眼,看着伏在床边大声哭泣的萱儿,心中酸涩而感动,这个女孩始终是善良的,或许有嫉妒有仇恨,终归没能掩盖她善良的本xing,所以她才会放弃这次机会。

凌若吃力地抬起手,抚着萱儿的头发含泪道:“对不起,萱儿,我知道我说再多对不起也弥补不了你失去至亲的痛苦,但是真的对不起。除了性命,我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赔偿你的东西,我只剩下这条性命了啊!”

她的话,令萱儿哭得更大声,之所以在最后关头放过凌若,不止是因为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么做,也因为凌若之前发自肺腑的那番话。

这个女子,其实很可怜,她不想害人,却被迫害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她心里同样不好受。

杀了她能怎样,爹娘就会活过来吗?时间就可以倒流吗?除了双手染满血腥以及让石生恨自己之外,就再也没有意义了啊!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随着萱儿的哭泣平静了下来,那一场近乎发泄的痛哭后,她再没有提起过报仇两字,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却是帮着石生一道照顾患病在床上的凌若。

随着日子的过去,石生兜里的银子也越来越少,在又抓了一次药及付过前几日的房费后,就剩下几个铜板了,只能买几个菜包子。

看来,必须得想办法赚银子了,否则很快他们就会被赶出去,到时候露宿街头事小,没钱抓药是大,好不容易凌姑娘的病有些起色了,若此时断药,病情一反复,怕是更加严重。

第五百零七章 善良

第五百零八章 码头

吃过晚饭后,他对端了木盆出来倒水的萱儿道:“萱儿,明日我去外头找份工做,你留在客栈里好生照料凌姑娘。”

“你准备去做什么?”萱儿少有的问了一句,自上次那件的事后,她xing子更加沉默,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石生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身强力壮的总能找到活干,放心吧。”

萱儿没有再说什么,端着盆去后院,在倒完水后,她并没有立刻回客房,而是去前头找了掌柜。

翌日,石生一早就出去了,一直等到很晚才回来,神色很疲倦,但精神却极好,他在房中没见到萱儿,就去了后院找,发现她正在晾衣裳。笑逐颜开地告诉萱儿,说他找到了一份不错的活计,每日差不多可以赚一钱半银子,虽说现在既要住店又要抓药,这一钱半银子根本不够用,但凌若的病毕竟是暂时的,只要她身子一好,这每日一钱银子的药就不用再抓了。

“萱儿,那份工开工很早,我天不亮就要出去,晚上又晚;你帮我跟掌柜的说一声,让他缓我们几天交房钱好不好?”石生一边帮着萱儿晾衣裳一边商量着,顺便将今日领来的工钱交给她。

萱儿接过后,低头道:“住店的钱你不用管了。”

“为什么?难道你已经跟掌柜的说过了?”石生惊奇地问道。

“昨ri你跟我说了后,我去找掌柜的,跟他说往后我在他店中干活抵房钱,正好他店里还缺个人手,掌柜就同意了。”

石生一愣,显然没料到萱儿会这么做,随即又有些担心地道:“这样你忙得过来吗?”网往常萱儿很早就洗完衣裳了,今日拖得这么晚,必是因为店中杂事繁多,让她抽不出空来。

萱儿眼中掠过一丝讽意,冷笑道:“放心,不会怠慢了你的凌姑娘,我都是照料好她才去干活。”

“我不是这个意思。”石生连忙道:“我是怕你一头要照顾凌姑娘,一头要干活,身子会吃不消。”

他的话令萱儿脸色好看了些许,不过声音依然冷冰冰的,“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倒是你…”她咬着下唇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早出晚归的,自己当心一些。”

“我会的。”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石生心里一下子变得很快活,连带着那份疲累也轻了不少。

因为不需要付店钱,是以石生赚来的银子足够开销了,不过他做的是什么工,萱儿始终不知道,只知他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是一脸疲倦,有时候甚至不冲凉,直接倒头就睡。问他晚饭总是说在外头吃过了。

不过每日一钱半的银子却是丝毫不少,有时甚至有两钱,但相对的,石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本还算壮实的身子也削瘦了一圈。

在连着服了近二十天的药后,凌若的烧终于退了下去,人精神了许多也可以下地了,只是胃口尚且不佳,勉强才能吃下一碗粥。

她醒了之后连续几天没看到石生人影,忍不住在一次萱儿端药进来的时候问起了石生。

萱儿拿舀子徐徐拨弄着黄褐色的汤药,好让它凉得快一些,“你病着的时候,咱们的银子用光了,所以他去外头找了份工赚银子,每日都要很晚才回来。你若想见他,就得晚些睡。”

“他那是什么差事,要做到这么晚?”每日自己醒来的时候,石生就已经不在了,可见出去的也很早,这么一算,每日上工时间起码**个时辰。

“他没说。”萱儿刚说这么一句,就听得外面店小二叫道:“萱儿,有人结帐不住了,你赶紧过去收拾一下。”

“哎,我马上就来。”萱儿赶紧答应一声,将药往边上一放道:“药差不多凉了,快喝吧。等我把事儿做完,再给你煨粥去。”

“萱儿,谢谢你。”凌若由衷地说着,萱儿在客栈帮忙干活抵房钱的事,她是知道的,此番生病,若非石生与萱儿两人她根本熬不过来。

萱儿脚步一滞,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什么,心里的死结虽说是放下了,但终归还有些疙瘩,更不要说中间还横着一个石生。

这夜,凌若等到很晚,终于见到了石生,这一见之下可是将她吓了一跳,石生的模样比以前憔悴许多,眼眶凹陷,眼圈发黑,脚步亦有些发虚,很明显是疲累过度,可不论凌若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做的是什么工,只说自己还撑得住,差事也不是很重,让凌若不必担心。

凌若哪会信他的话,待石生出去后,与萱儿商量了一番,两人决定第二日一早跟着石生去他上工的地方。

因为留了心,所以门外刚有点响动,凌若就醒了,萱儿也差不多,两人轻手轻脚地穿好了衣服,远远跟着石生出门。

凌若身子终归不曾大好,走了一段就觉着累了,幸而有萱儿在一旁搀扶着,倒也还能支持。

在他们所住的小镇旁边有一个颇为繁华的码头,每日都有许多糟运船来此,卸下许多货物,而每次槽运船到的时候,就会有许多精壮的汉子涌到码头上,将卸下来的货物搬运到专门的仓库中,每搬一趟,都可以得到相应的工钱,只要你肯吃苦,在这里每日可以赚到一二钱银子。

石生就夹杂在这些汉子当中,接过船上搬下来的一袋米粮负在背上,沉重的米粮令他有些不堪重负地弯下腰,如此来回五六趟,每次都是一袋六七十斤的米粮,待这条船上的货物被搬运一空时,石生方抽空去管事的地方领了两个粗饼,过着一碗凉水吃了起来。这就是他一日三餐所吃的东西,没有其他,只有用最次等的米做成的粗饼。

正吃着,两个同样来领粗饼的工友走了起来,笑道:“石生,管事的可说了,上一个月工钱拿最多的就是你了,这算下来起码有四五两银子,连肉都吃得起了,还天天在这里啃粗饼,可是够省的啊!”

石生抬起头憨憨一笑道:“没办法,家里有用银子的地方,不省着些不行啊。”

“话是如此没错,不过每日吃这种粗饼,也就能饱腹而已,怎够身子消耗,再怎么着也得顾着身体,否则在这里可是做不长的,若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不妨与我们说说,能帮的一定帮。”其中一人好心提醒道,他们这些汉子没读过什么书,但却一个个都是热心肠,平常工友间有什么事都是互相帮衬。

“多谢牛哥,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跑几趟多赚些银子就可以了。”见石生这么说,牛哥两人也不便再说,摇摇头去了一边吃东西。

在将两个粗饼吃下肚后,石生正喝着水,发现面前多了两道人影,忙抬起头问道:“可是又有活计了?”

当石生看清站在面前的两人时,顿时愣住了,下意识地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们不跟着你来,你还准备瞒我们到什么时候?”大片大片明媚耀眼到极处的阳光从天上洒落,虽是清晨,已可嗅到一丝即将到来的炎热。

【作者题外话】:明天凌若对胤禛的误会就好解开了。

第五百零八章 码头

百第五百零九章 缘份

“我…”石生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你不说,我们才会担心!”烈日下萱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她知道石生的差事苦,却没想到会是在码头搬运,这样的天,一日搬运**个时辰,岂不是要命吗?

“我没事,萱儿你看,我身子好着呢,就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地搬也不碍事。”石生生怕萱儿不信,挽起袖子指着自己结实的胳膊道。

萱儿咬着嘴唇不说话,凌若却是淡淡地道:“石生,一日**个时辰的透支体力,而吃的却只是早中晚六个粗饼,你以为你可以坚持多久?十天还是一个月又或者两个月乃至一年,那么在此之后呢?你又该怎么办?不要这具身子了吗?”网

她的声音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却令石生涨红了脸,半晌方道:“咱们没有银子,我除了一身力气就没别的能耐,只能在这里上工,虽说苦了点,但每日可以拿到一钱多的工钱。我原想着,等你病好了,再攒一点钱就不做了。”石生心里也清楚,长期这样做下去,身子肯定吃不消,只是肩上顶着压力,哪怕再苦再累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石生…”凌若听出他言语间的关切,蹲下身动容地道:“谢谢你与萱儿都待我这么好,让我在追杀逃亡中还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不过,真的够了,若你跟萱儿再因为我而出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道:“你瞧,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吃药了,往后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而你…”她望着一言不发的萱儿道:“带着萱儿回青江镇,去过属于你们自己的日子。”

石生知道她这是在与自己告别,心中生起浓浓的不舍,但他也晓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始终会有分开的那一天。

“至少…让我送你上五台山,我也想去那里看看的。”石生声音透着几许低落,却没有过多挽留,在这段日子里,他已经明白,这个犹如仙子一样的女子,并不是自己所能拥有的。

即便再不愿,再只能放手。

只是,他真的不明白,这个美好的一个女子,她倾心相爱的那个人,怎么狠心到派人追杀,非要她命不可。

“好。”凌若同样有着不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不能接受石生的感情,但在她心中,石生已与亲人一般。

“回去吧,这活虽然来钱多,但太伤身子,今日起就不要再做了。”在凌若的劝言下,石生没有再坚持,去管事处领了刚才那一趟的工钱就一道回去。

路上,经过市集时,萱儿无意中看到一个小摊子上摆着一对玉兔耳坠子,虽然玉质算不上好,但胜在做工精致,那一对玉免栩栩如生,萱儿看了半天很是喜欢,只是这么一对小坠子就要一钱银子,且摊主说什么也不肯便宜,左思又想终归是舍不得这个钱,咬一咬牙把耳坠放回摊子上。

萱儿走得极忆,仿佛是怕稍微慢一些自己就会忍不住折回去。

石生也看到了那对坠子,原是想让萱儿买下的,虽说有些贵,但难得有萱儿喜欢的东西,这些日子,她这般辛苦,就当犒劳一下,哪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萱儿就已经走了。

走在石生旁边的凌若,意味深长地笑道:“缘份往往在不经意间来到,又在不经意间离开,所以,当缘份到来的时候,一定一定要紧紧抓住,否则小心将来后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可以看得出石生对萱儿并不是没感情,只是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令这份感情变得极为模糊,分不清是爱情亦或者是亲清。

但是,萱儿无疑是最适合石生的,且当日在那样的情况下,她都没有狠下心杀自己,反而这些日子对自己多加照料,足见萱儿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这样的两个人,凌若自是希望他们可以幸福。

“缘份…”石生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凌若能做的也只能到这里了,能不能想通,去接受萱儿,就要看石生自己了。

三人先后回到客栈后,因为凌若与萱儿一早就出去,没吃过早饭,此刻时间已晚,再煮粥显然来不及了,所以让小二送几个包子到客房中。

萱儿与小二说过后,就转身上了楼梯,就在上楼时,她听到小二迎客人进来的声音以及掌柜热情的招呼声,“这位是客倌是要住店还是吃酒?”

“掌柜的,我问你,最近可曾有一男一女来过你这里投宿?”紧跟着掌柜声音响起的是一个略显阴冷的男子声音。

萱儿背部一僵,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这人…难道是要找凌姑娘?

掌柜有些为难地道:“这位客倌,像您说的这样的客人,可是多了去了,您可否描述的再详细一些。”

男子从怀里取出一幅画像“啪”地放在柜台上,冷声道:“看清楚,这就是那个女人的画像。”

掌柜刚打开一看,就露出恍然之色,“哦,原来客倌说的是她啊,不错,她就住在本店,已经有好些天了。不过他们并不是一男一女,还有另一个姑娘也在一起。他们没钱付店钱,那个姑娘就求我让她在店里做杂活以补偿店钱。”

听到这里,萱儿已经可以肯定,他们要找的必然自己几人,都已经离开青江镇这么远,他们竟然还是追来了。不行,他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想到这里萱儿不再停留,“噔噔”地跑到了客房中,在用力将门关起后,低声道:“他们…他们追来了,此刻就在楼下。”

“什么?”凌若陡然一惊,起身来到正对着楼下的窗前,小心推开一条狭小的窗缝,自那里看下去,正好看到一个黑衣男子上楼。在凌若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时,他似乎有所感应,抬头往凌若在的方向看来,那种阴冷如毒蛇的眼神令凌若很是不舒服,连忙关了窗子。

第五百零九章 缘份

第五百一十章 再章遇

她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那种气息令她很是心悸不安,千方百避的躲避,终还是没能躲开。

看到凌若一脸惊慌的关上窗,石生问道:“果然是他们吗?”网

“应该是不会错了。”凌若沉沉说了一句后道:“我们要趁天黑之前离开这里,否则就来不及了。”

“可是他们既然晓得咱们住在这间客栈,必定会让人看住各自出口,甚至现在已经有人守在咱们客房门口了,要怎么离开?”

萱儿话音刚落,凌若就发现门口多了一个黑影在徘徊,看样子,他们是准备守住自己几人,然后等天黑动手解决。

就在凌若紧张地思索着对策时,另一拨人也到了这间客栈,其中一人赫然就是李卫,不过这一幕,凌若没有看到。

这一上午,凌若几人都没有出过房门,连午饭都是小二送上去的,小二刚进去没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叫嚷声,紧跟着门被打开了,石生一脸怒气的揪着低头不说话的小二喝骂,饭菜均被扫落在地。

“好你个店小二,我们又不是没付你饭钱,你居然拿掺着石子的劣等米饭来唬弄我们,真当我们好欺负不成,走!一道去见你们掌柜的说理去!”说着,石生揪着店小二就走,旁边还跟着萱儿,三人一道往楼下走去。

在外头徘徊的黑衣人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跟上去,他们的目标是钮祜禄凌若,不相干的人走了也就走了,碍不了什么事。

然就在看到他们下楼梯时,黑衣人瞳孔微微一缩,适才小二上楼时,他记得衣服很是合身,长短也刚好,可是眼下,这身衣裳套着却显得有些空荡荡,下摆还拖了地。

难道…黑衣人目光一冷,迅速推开石生他们原先住的那间客房,只见一个被人绑了手脚,只穿一身亵衣的男子正努力从床底下探出头来,他嘴里被塞了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响起。这人他认得,是刚才那个店小二,如此说来,出去的那人…

“不好!“黑衣人惊呼一声,目光牢牢锁定已经走到楼下的那几人,很明显,那个装扮成店小二的人,应该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钮祜禄凌若。

好一招瞒天过海,险些就让他们在眼皮子底溜走了。黑衣人眸中掠过一丝戾气,迅速跟了下去,并指着已经走到客栈门口的石生几人道:“快!拦住他们!”

他这一喊,原先隐藏在客栈内外的同伙顿时也动了起来,他们彼此配合多年,早有了默契,凭着这一声就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必然就在那里。

凌若见身份被识破,忙与石生他们快跑离开客栈,若被困在里面,只有死路一条,唯有逃到外面才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