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此吗?”李稳婆有些不敢相信,端头酒迟迟不曾入口。

刘氏的神色越发温和,软言道:“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你且小尝一口试试,若真觉得呛人,不喝就是了。”

“是。”李稳婆见推辞不过,只得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轻酌之下果然没有丝毫呛意,且还甜甜得极为好喝,不知不觉便将一杯酒都给喝光了,临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在将空杯交给海棠的时候,李稳婆讨好地道:“贵人说得可真对,奴婢从未喝过这样好喝的酒。”

刘氏微一点头,“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收好那些个金子,别让人瞧见了。”

待李稳婆千恩万谢的出去后,海棠终于问出憋了半天的问题,“主子,您为何要让她喝那千日醉,这酒初时香甜可口,不会让人有一点醉意,可一旦劲头上来,就算是酒量上好的人,也非得大醉上一天不可,更不要说李稳婆这样不会喝酒的人。”

刘氏笑笑没有说话,倒是金姑轻斥道:“主子做事自有主子的道理,你一个下人碎嘴问什么。”

“无妨。”刘氏摆手阻止金姑的喝斥,对海棠道:“你真的相信她会守住这个秘密吗?”

海棠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她这么问的意思,好一会儿方如实道:“她既然答应了主子,又收了主子这么多好处,自当遵守诺言。”

刘氏瞥了她一眼,转而问向金姑,“那你呢,相信这样的市井小妇吗?”

金姑斟酌了一番道:“恕奴婢直言,这种人最喜闲言碎语,她有幸替主子接生二位阿哥,又得了这么多赏赐,必将此视做自己的风光荣耀,到处与人说起。小阿哥的事,她或许不敢刻意提及,但保不准会说漏了嘴,而百姓又向来对皇家之事感兴趣,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只怕会传得满城风雨。最可怕的是这些话一旦传入皇城,皇上就会知道主子刻意隐瞒小阿哥情况的事,对主子极为不利。”

刘氏赞许地看了金姑一眼,再次问道:“那我问你,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永远守住秘密,永泄露?”

她的话令金姑面露异色,隐隐猜到了什么,带着几许颤音道:“是死人。”

“不错,是死人!”刘氏拍拍手,无比漠然地道:“正因为如此,所以那个姓李的稳婆绝对不能活在世上。她已经饮下千日醉,依着估计,应该会在出园子之后酒xing发作。这个时候外头天寒地冻,她又是独身一人,一旦醉倒,在冰天雪地中躺上个两三天,你说她是死是活?”

刘氏的话在解开了金姑与海棠心中疑惑的同时,也令她们惊骇不已,万万没想到刘氏早早动了杀心,且还在不动声色间布下这么一个无形的圈套让李稳婆去死,只怕李稳婆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了自己。

刘氏接过金姑怀中的孩子,温柔地搂着,口中漫然道:“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觉得我狠毒吗?”

她的话让海棠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继而赶紧低头道:“奴婢不敢!”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利诱

刘氏头也不抬地道:“这么说来,你还是觉得我狠毒的了?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海棠唬地连忙跪了下去,惶恐地道:“奴婢绝无此意,请主子明鉴。”

刘氏嗤笑一声,什么也没说,任由海棠不安地跪着,直至金姑小声替其求情,方才盯了海棠道:“你可以认为我狠毒,可是同样你也要清楚,在这宫里头,不狠毒是无法生存下去的,你不害他人,他人却会费尽心思来害你。若非如此,我的孩子如何会先天不足!”说到后面,言语间满满尽是恨意,若非这次早产,她的两个孩子都可以平安长大,这笔帐,她一定会要回来!

海棠喏喏地应着,不敢出声,倒是金姑道:“主子,奴婢还有一事不明,既然您已经决意除掉李稳婆,为何还要给她那么多金子与如意?万一被人看到了,岂非惹来麻烦。”

刘氏轻拍着一直在睡觉的婴孩,轻笑道:“我何时赏过她金子与如意了,是她趁着宫人不注意,从长春仙馆偷走的,结果走到一半摔跤晕过去,然后被活活冻死。”事关人命,刘氏却说得轻描淡写,没有一丝内疚与不安,“为免有人救了李稳婆,让她逃过一死,你晚两天再去告诉内务府的人。”

金姑会意地点头,“奴婢知道了,主子英明!”

抱了这么会儿功夫,刘氏双手有些发酸,将婴孩交还给金姑后道:“等会儿你去见一见何太医,将这件事告诉他,让他配大补之药给奶娘服用,不许与奶娘说实话,就说是用来调理小阿哥身子的药,总之在我行封嫔礼之前,绝对不许这个孩子出事。”

自从上次何太医替刘氏私自篡改脉案后,就已被拉上了船,所以刘氏完全不担心何太医会出卖自己,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待金姑一一答应后,刘氏想起一事来,问道:“我提前两月早产,皇上怎么说,可有起疑?”刚才时间匆忙,再加上她又惦念着晋封一事,忘了问胤禛此事,到此刻才记起来。

金姑刚才已经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发生了事,当即细细说给刘氏听,刘氏连连蹙眉,显然对于近乎戏剧性的转折颇为疑惑,“照此说来,我小产的事与皇后无关了?”

“确是如此,皇后甚至还在主子沐浴的水中加了藏红草,用来替主子保胎。”海棠话音刚落,刘氏便讥讽地笑了起来,“你说皇后害我,我一点儿都不会疑心,可你要说她帮我,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主子也觉得这件事不对吗?”金姑小声道:“迎春怎么说也是皇后身边的人,她没理由与自己主子过不去,更不要说还冒着性命之忧,这一点奴婢始终想不通。”

刘氏微微点头,手指轻轻敲着床榻,思虑半晌道:“话说回来,检查了那么多东西,却是从未想过检查沐浴用的水,若里面真被放了红花,那我小产的事就说得通了。”

海棠不解地道:“可太医明明都说了,那个不是红花啊!”

刘氏睨了她一眼道:“迎春身上的不是红花,不代表就真的没有红花,凡事不可看表面,更不能人云亦云,得自己好好动脑子。”刘氏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小产是因为有人在沐浴用的水里下了红花,不过是何人所下还有待斟酌,一时断定不了。

皇后无疑是最可疑的那一个,但如果真是她,又怎么将堕胎的红花变成了安胎的藏红草?若能想通这一点,那么所有谜团都可以迎刃而解。

且不提刘氏在那里思索疑惑,那拉氏在回到方壶胜境后,挥退宫人,只留小宁子与迎春二人在屋中。

屋里烧着地龙,虽是严冬却温暖如春,感觉不到一丝寒意,小宁子扶着那拉氏在正中坐下后,走下来用力一掌掴在迎春脸上,尖声喝道:“你居然敢背叛主子,实在罪该万死!”

迎春被他打得头偏向了一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她这个样子令小宁子更加不悦,抬手待要再次掴去,耳边响起那拉氏的声音,“谁许你打她的?”

小宁子从她这句话中听出了不悦,赶紧转过身讨好地道:“奴才只是想替主子教训这个狼心狗肺的奴才。”

“多事!”那拉氏轻斥一句,低头看着掌中的暖手炉,护甲在手炉上划过,在刺耳的声音中,手炉表面多了几道深深的划痕,于此同时,那拉氏的声音再次响起,“迎春,你很有本事也很有能耐,连本宫都忍不住佩服你。”

“你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想杀便杀吧,左右我也没想过还能活。”迎春抬起头,那双眼里盈满了害怕,但她并没有任何求饶,不是不想生,而是晓得以那拉氏的xing子,不论怎么求饶都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那拉氏盯着她半晌,忽地拍起手来,唇边更逸出一丝笑容,“好,有胆色,连死都不怕,迎春,你可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说到此处,她起身走到迎春身前,在四目相望中,抬手将迎春散落在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轻言道:“迎春,只要你肯告诉本宫是谁指使你陷害本宫,本宫就饶过你一条性命,甚至还可以放你出宫,让你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迎春怀疑地盯着她道:“你会这么好心?”

见迎春有所动心,那拉氏脸上浮起一缕笑意,手上的动作越发温柔,护甲在迎春不再年轻的脸上抚过,“自然,本宫虽然有时候狠厉一些,但你终归是跟在本宫身边多年的老人,本宫也不想赶尽杀绝。瞧瞧,这脸都被打红了,待会儿赶紧去敷药,否则晚上非得肿起来不可。小宁子也真是的,都在一个宫里做事,怎可下这么重的手。”

小宁子在一旁满心委屈,不明白那拉氏为何要待迎春这么客气,就算是想问到幕后主使者,也该严刑bi供才是。

“如何,想好了吗?”那拉氏的声音温柔如池中春水,令人如置身于阳春三月之中。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出人意料

“想好了!”迎春的回答令那拉氏心中一喜,然下一刻,迎春豁地张嘴,一口唾在那拉氏脸上,“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个字!”

不论是皇宫还是民间,唾面都是奇耻大辱,迎春身为奴婢竟然唾当朝皇后,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那拉氏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脸色瞬间铁青,盯着迎春的目光简直就像要吃人一般。

“你…你大胆!”小宁子被迎春胆大妄为的举动吓得面色苍白,连声音也变了,抬手想要替那拉氏拭去面上的唾液,却被那拉氏一掌挥开,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没了惯有的机灵。

“你真有胆!”森寒的声音自那拉氏口中响起,抬手亲自拭去面上令人恶心无比的唾液,不论是说话还是拭脸,她的目光都不曾离开过迎春,饶是迎春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她犹如毒蛇猛兽的目光还是有种想要退缩的感觉。

“本宫自出生到现在,整整四十五年,还从未有人这样羞辱过本宫,你是第一个!”她每说一个字,屋中的温度便似降上一分,待到后面,已是冰寒无比,小宁子在旁边忍不住想打寒战,又怕惹恼了那拉氏,生生止住。

“是,我是羞辱了你,那你呢,你可有一刻将我们当过人看待?”迎春激愤地道:“翡翠跟三福侍候了你那么久,结果呢,仅仅因为他们喜欢彼此,你就害死了翡翠,打残了三福,你这样狠毒薄情,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只怕我刚说完,你便要我的命!”

向来自持的那拉氏,胸口不住地起伏着,显然是恨到了极处,小宁子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劝道:“主子您千万别气坏身子,这种jian奴直接拖下去杖毙就是了。”

那拉氏瞪了他一眼,神色不善地道:“本宫有让你说话吗?”

小宁子噤若寒蝉地低下头,不敢再有只言片语,而那拉氏在喝斥过后,再次盯了迎春,冷声道:“这么说来,你是准备护着身后那个人了?”

“是,我说过,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个字。我知道你手段多,可是我绝不会屈服于你。”说罢,迎春又道:“我只恨刚才没能揭发你!”

那拉氏忽地笑了起来,仿佛忘记了刚才的唾面之耻,好一会她停下笑声,抬手再次抚上迎春的脸,这一次不像之前那么温柔,护甲尖在迎春脸上留下数条红印子,“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红花会变成藏红草?”

迎春没有答话,但这一点确实是她无法解开的疑惑,脸上的痛意越来越明显,到最后左颊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股温意从那里流下来,低头看去,竟是鲜血。

小宁子看到那拉氏的护甲生生从迎春的皮肤间戳了进去,血正是从那里流出,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有些胆战心惊。

然那拉氏却无比痛快,收回手盯着护甲尖上的殷红,吃吃笑道:“实话与你说吧,从你跟本宫提议在刘氏沐浴的水中下红花开始,本宫就怀疑上了你。你是什么xing子,本宫比你更清楚,胆小怕事,得过且过,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殷勤呢,且还想得出这么巧妙的法子。所以,本宫让一直让小宁子盯着你,虽然没瞧出什么端倪来,但为防万一,本宫还是将你所用的红花全部偷偷换掉,变成了有反效果的藏红草。所以这一个月来,你下在刘氏水中的,根本就不是红花。”

听到那拉氏的话,迎春庆幸自上次之后,三福一直不曾找到自己,否则一定会被那拉氏发现的,不过她还是有一事不明,“既是这样,为何谦贵人还是小产?”

“虽然本宫疑你,但本宫也不得不承认,你的法子很隐蔽也很有效,本宫怎么舍得弃之不用呢,所以每夜在你之后,小宁子都会将真正用红花煮出来的水下在刘氏的水中。”

迎春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真相,愣了好一会儿后,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你费尽心机,想要令谦贵人小产,结果她虽然早产却依然平安地生下两位小阿哥,实在是可笑得紧!”

“jian人!”她的一再挑衅,终于令那拉氏失去了冷静,狠狠一掌掴在她脸上,恰好打在伤口处,手上沾满了血。那拉氏犹不解恨,又掴了几掌才方收回手。

迎春默默地忍受着,她晓得那拉氏不会放过自己,更晓得现在的痛不过是小事,后面还会有更多的折磨。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是不是熹妃?”惯有的雍容自那拉氏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痛恨、愤怒,还有…害怕。

任那拉氏怎么问,迎春始终一声不吭,她这个样子将那拉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满脸血污的迎春说不出一个字来。

“主子息怒!”小宁子凑上来劝着,“恕奴才直言,迎春冥顽不灵,若不动大刑,她是绝对不会招的。”

那拉氏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用绣着芍药花式的绢帕拭去手上的血污,随后一扔帕子回到椅中坐下,在平复了一番心情后,她说出令小宁子万分惊诧的话,“给迎春擦把脸,然后将她赶出圆明园。”

莫说是小宁子,连迎春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背叛那拉氏在先,羞辱其在后,这两样罪加起来,那拉氏就是将她五马分尸都不奇怪,可现在她居然让小宁子将自己赶出圆明园去,也就是说,她准备放自己一条生路?这…这怎么可能,全然不像那拉氏平素的为人。

小宁子第一个感觉就是那拉氏气昏了头,赶紧提醒道:“主子,迎春犯了数条大罪,您可不能这样轻饶了她!”

那一刻,那拉氏令人胆寒的目光扫过来,语气冷若冰霜,“究竟本宫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那拉氏过于反常的态度令小宁子摸不着头脑,不过那拉氏心情如何,他还是听得出来的,赶紧低了头道:“奴才该死!”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遣出园子

那拉氏冷哼一声道:“那还不赶紧照本宫的吩咐去做,带她出园。”

“!”小宁子不敢多言,扯了尚在发愣的迎春出去,在带其洗净脸后,带其来到园门前,守在那里的侍卫认得小宁子是皇后跟前的红人,讨好地道:“宁公公,您怎么有空来这里?”

小宁子没好气地道:“咱家奉皇后之命,遣这个犯了错的宫女出园,你们赶紧开门。”

其中一个侍卫觉得迎春有些眼熟,仔细盯了一眼后讶然道:“咦,这不是迎春姑姑吗?出什么事了?”

长春仙馆的事还没有传开,这些侍卫自然不晓得个中缘由,至于小宁子正憋着一肚子怨气,不愿细说,将那拉氏抬出来道:“你们若有问题,直接去问皇后娘娘,咱家不过是奉命行事,不晓得各中缘由。”

那侍卫也是一个懂事的,一听这话便知道小宁子心情不好,赶紧扯过话头道:“宁公公说笑了,我不过是顺嘴一问,哪用得着去问皇后娘娘这么严重,我这就给您开门去。”

说着,他与其他几个侍卫合力将厚重的园门推开,直至望见园外空旷未经雕琢的景色,迎春才敢相信自己真的从那拉氏手中捡回一条命,可为何她觉得这么不真实,难道说那拉氏转了xing子?

这个念头刚出现便被她否认了,都说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那拉氏怎么可能突然转了阴狠毒辣的xing子变得大慈大悲,其中定有阴谋。

不过一直到迎春跨出大门,身后都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更是直接关闭了园门,将她隔绝在皇家之外。

迎春转过身,愣愣地看着紧闭的园门,随后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手臂的剧痛让她确信自己还活着,好好的活着,除了一些小伤之外,什么事儿都没有。

不过很快她便被疯涌而来的喜悦所包围,虽说之前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能活着无疑更好,而且以后她自由了,再不用受他人摆布,更不用成日提心吊胆,唯恐随时会丢了性命。

这样的喜悦令迎春忘记了担心与害怕,此时此刻,她只想远离圆明园,远离尔虞我诈的深宫,远离阴狠毒辣的主子。以后,她只是迎春,仅此而已。

在小宁子回去覆命之后,四喜来到园门前,对那几个侍卫道:“刚才离园的人是谁啊?”

侍卫恭敬地道:“回喜公公的话,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迎春,不晓得是犯了什么错,被皇后娘娘遣出了园子。”

四喜目光一闪,道:“就只是赶出园子吗?没别的吩咐?”

“是,刚才宁公公是这么说的,小的也曾问过他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宁公公不愿多说,小的也不好多问。”侍卫这般回答了之后,又有些奇怪地道:“喜公公您怎么来这里了,可是要出去?”

“没有,咱家不过是正好经过,远远看到有人出园子,有些好奇所以来问问。”在这般随口答了一句后,四喜便借故离去。

他一回到镂云开月馆,苏培盛便走过来小声道:“刚才皇上吩咐了,你一回来便立刻去见他,四喜,皇上让你去做什么了?”

四喜在其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苏培盛面色为之一变,低低惊呼道:“让你跟着皇后娘娘,难道皇上他怀疑…”

“谁晓得呢。好了,我先进去了,晚些再与你说。”这般说着,四喜推门进去,胤高坐于椅中,手里拿着一枝朱笔,却不曾批改折子,倒像是有些走神。

“皇上。”四喜的声音令胤回过神来,正了神色道:“怎么样了?皇后是怎么处置迎春的?”

四喜如实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刚刚遣迎春离开园子了。”

他的回答似乎令胤极为意外,好一会儿方道:“只是如此吗?没有其他的处置了?”

四喜小心地回道:“是,奴才问过看园子的侍卫,确是迎春无疑。”

难道真是自己疑错了皇后?胤眉头因为这个问题而紧紧皱了起来,之前迎春在长春仙馆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并非全然不信,只是皇后毕竟与自己结发多年,先前自己又曾经错疑过她一次,不愿再贸然相信一个奴婢之言而坏了彼此间的感情。但既然有了疑虑,势必要弄清楚,所以他才将迎春交给皇后处置,若皇后折磨甚至是杀了迎春,那么便证明迎春的话并非全然虚假,可偏偏皇后却大度地放了迎春,一点都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

这样大度,倒是符合皇后一惯的xing子,看样子,确是迎春心怀不满,故意诬陷皇后。

四喜等了一阵,始终没见胤说话,小心地道:“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胤本欲让他下去,想一想改而道:“朕要去看熹妃,你随着一道去吧。”

“!”四喜答应一声,赶紧取来明黄绣云龙披风覆在胤身上,跟着他一道往方壶胜境而去。

他们并不晓得,有几个人正远远地看着,一直到他们走远方才收回目光。

“走吧。”那拉氏淡淡地说了一声,扶着小宁子的手往相反方向走去。

走了一阵子,天上忽地飘起小雪来,小宁子见状赶紧从后面的宫人手中取过伞,不等他打开,那拉氏便道:“不用撑了,就这样走着吧。”

“主子乃是万金之躯,若是受凉可如何使得,再说从这里到方壶胜境还是很长一段路呢!”小宁子一边说一边瞅那拉氏的脸色,见她没有太过反对之意,便撑开了手里精巧的伞,将之撑在那拉氏顶上。

“方壶胜境…呵!”那拉氏忽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小宁子,你说方壶胜境好吗?”

“皇上一样爱重主子,方壶胜境又是皇上专门指给主子住的,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奴才以前在劝里听到过,说方壶、瀛州、蓬莱三山乃是神仙住的地方。”小宁子有些摸不准那拉氏这么问的意思,就像他摸不准刚才遣了迎春出去后准备回去覆命,却在不远处看到那拉氏,之后那拉氏更一言不发地带着他来到镂云开月馆附近。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不放过

“神仙…”那拉氏笑着摇头,“你只看了这些,却不曾注意方壶胜境与镂云开月馆的距离,那么远,若皇上真爱重本宫,又怎会让本宫住的那么远呢。皇上的心里早就被钮祜禄氏还有刘氏她们给占满了,再加上本宫年老色衰,皇上自是离得越来越远。”

小宁子讨好地道:“主子貌美无双,望如犹如二十许人,哪有半分色衰。”

“你不必哄本宫,事实怎样,本宫清楚得很,你且看着,这一次刘氏一胎双生,诞下两个阿哥,皇上一定会晋她的位份。”一说到这个,那拉氏的语气顿时沉了下去。

小宁子扶着她小声道:“不管她怎么晋,在主子面前都得行礼问安,若有半分不敬,主子大可治她的罪。”

那拉氏没有就这个话说出去,伸手至伞椽外,小小的雪花落在掌心,带起冰凉的感觉,“是不是很奇怪本宫为何要放了迎春?”

听得她将话转到此处,小宁子精神一振,仔细着道:“不敢隐瞒主子,奴才确有几分奇怪,迎春所犯的罪,纵是死十次百次都是轻的。”

那拉氏收回手,在慢慢握紧中道:“是啊,本宫也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是本宫不可以这么做。”

小宁子听得一头雾水,“奴才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那拉氏冷笑一声,道:“你以为皇上为何要将迎春交给本宫处置?”

“自然是因为皇上爱重主子。”在想也不想的说完后,看到那拉氏脸上讽刺之意越发浓重,小声道:“难道奴才说得不对?”

“自然不对。皇上根本不是因为爱重本宫才将迎春交给本宫处置,恰恰相反,他是要借此试探本宫,看迎春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实,若本宫处死了迎春,只怕大难很快会降临到本宫头上。”

小宁子悚然一惊,脱口道:“主子是说皇上已经怀疑主子了?”

那拉氏的眸光,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令人打从心底里害怕,“不错,所以哪怕本宫再恨再不愿,也只能将迎春遣出宫去,以此来平息皇上心里的怀疑。”

听到此处,小宁子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亏得那拉氏没杀迎春,否则引起龙颜震怒,后果不堪设想,那拉氏会怎样暂且不说,自己肯定是讨不得任何好处的,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

正在这个时候,那拉氏忽地又说了一句话,“不过迎春这个人,本宫一定要杀!”

小宁子也觉得留着迎春是一个祸患,“可是她现在已经出园子了,咱们无法再动手。”

“谁说过本宫要亲自动手了。”那拉氏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忘了本宫的弟弟了吗?”

小宁子恍然道:“对啊,可以让英格大人动手,奴才怎么没想到呢,还是主子英明!事不宜迟,奴才这就出园子去告诉英格大人。”

那拉氏摆手道:“不急,明日再去,否则容易惹人疑心,以本宫现在这个处境,是断然不能再惹任何麻烦上身的。”

“是。”这般应了一句,小宁子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奴才只怕迎春趁机躲起来,无法找到。”

那拉氏肯定地道:“英格底下那些暗卫不是吃素的,再说迎春尚有家人在京城,本宫猜测她一定会回去。”

小宁子这才放下心来,同时趁机讨好道:“主子神机妙算,实在令奴才佩服,迎春这次肯定难逃一死!”

“本宫只恨不能亲手杀了她!”虽然知道迎春一定会死,但那拉氏还是余恨难消,道:“明日见英格告诉他,本宫要迎春受尽所有折磨后再死!”

“奴才知道!”小宁子低头答应,眉眼间隐隐有兴奋之意。

且说胤在来到万方和安时,正好看到凌若站在临水的长廊上赏雪,望见他来,颇为惊讶,“皇上不是在长春仙馆陪谦贵人吗,怎得过来了?”

“朕在那里,润玉不好休息,再说…”胤笑着将披风解下,覆在凌若身上,“朕更想见你。”

凌若抚着带有胤体温的披风轻笑道:“臣妾还以为皇上见了二位小阿哥,就想不起臣妾了呢!”

“你永远是朕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胤的回答简短而肯定,似一道暖流淌过凌若心底。

胤抚着汉白玉栏杆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润玉可以一胎双生,实在是令朕大为意外,宫里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开心的事了。”

凌若婉声道:“是啊,臣妾刚才就与水秀在说,等二位阿哥满月的时候,定要好好地热闹一番。话说回来,皇上可有替二位阿哥取好名字?”

“尚不曾,待过两日朕便让礼部拟名上来。另外,朕打算晋润玉为谦嫔,晋封礼也一并放在满月那日吧。”

凌若微微一惊,她知道刘氏一胎生下两位阿哥,胤势必会晋她的位份,却没想到会晋得这么快。这般想着,面上的笑容却是滴水不漏,“那可真是恭喜谦嫔妹妹了,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将事情办得热热闹闹,不失了谦嫔妹妹的颜面。”

“朕知道你办事一向仔细。”胤笑着拉起凌若的手,与她一道进到屋中说话,一直留在到黄昏时分方才离去。

而在胤离去后,凌若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喃喃道:“谦嫔…刘氏终于是等到这一天了。”

水月在一旁不忿地道:“她命可真好,早产两个月,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而且还是一胎双生,往后她可是要得意了。”

“什么她不她的,得叫谦贵人,否则让人听见,可有得你苦头吃了。”册封礼一日未行,刘氏就一日还是贵人;也正因为如此,刘氏才不敢当众用本宫这个称呼。

水秀纠正了她的话后对凌若道:“主子,谦贵人那边,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您曾说过她是一个心计深沉之人,不易对付,如今生下二位阿哥,又即将晋为嫔,要对付起来就更难了。”水月满腹忧心的说着,“还有迎春那边也不知道会怎样。”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势力

凌若尚未说话,杨海已是推门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启禀主子,奴才探得消息皇后已将迎春遣离园子。”

水秀与水月吃惊地对望了一眼,均不敢相信一向心狠手辣的皇后这一次竟然放过迎春,仅只是赶出园子便了事。

相较之下,凌若显得平静许多,抚衣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阵子了,因为刚才皇上在,奴才不敢进来回话。”杨海如实回答之余又颇为奇怪地道:“按理说,皇后已经知道迎春背叛于她,为何还要放迎春出园,依着皇后的xing子,应该杀了迎春出气才是。”

“这便是皇后的高明之处,杀了迎春固然可以解心头之恨,但最终却会得不偿失。”凌若的话令杨海等人面面相觑,不解她话里的意思。

凌若徐徐道:“迎春之前的那些话,虽然不足以将那拉氏扳倒,却令皇上开始生疑,不然在长春仙馆,皇上待其不会如此冷淡。迎春犯的是诬陷主子之罪,若往大了说,就算死也是轻的;可若往轻了说,罪不致死,端看怎么判。皇上之所以让皇后处置,就是想看她的xing子,究竟是真温良还是假温良。”

杨海渐渐明白了凌若的意思,“主子是说,皇后猜到皇上在试她,所以不杀迎春?”

“不错。”凌若起身慢慢踱到窗边,随着窗门的推开,一股冷风卷着雪花吹了进来,吹得盆中的炭火一明一暗,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园中各处皆点上了宫灯,映在水中星星点点,“皇后真是沉得住气,若换了本宫,未必可以冷静到那一步。想必在皇上来此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迎春出园的消息,所以皇上心情看着颇为不错。”

水月恨声道:“每次都让皇后饶幸过关,老天真是无眼。”

“天若有恨天亦老,苍天本就是无眼的。”凌若轻叹一声,在关窗时不甚被窗棂上的一根木刺刺痛了手指,下一刻,有殷红的血珠出现在白晳的指尖。

“呀!主子流血了,快去拿药膏来。”水秀是第一个瞧见的,赶紧让水月下去拿药。

“不过是刺了一下手指罢了,不用大惊小怪。”如此说了一句后,凌若忽地想起另一件事来,神色顿时变得凝重无比,“杨海,你赶紧去将三福叫进来,本宫有事问他。”

见凌若神色不对,杨海不敢多问,连忙依言下去,不多时带了三福进来,在施过礼后,三福问道:“不知主子寻奴才所为何事?”

凌若刚迎春一事细细说了,随后道:“依着本宫对皇后的了解,她是一个呲牙必报的人,虽这一次迫于取于皇上而放了迎春,但她绝不会善罢干休,一定会想方设法要了迎春的命,以解心头之恨。”

三福对她的话颇为赞同,随后道:“主子是说皇后会在宫外下手?”

凌若微眯了寒光四射的眼眸,颔首道:“不错,就像当初皇后派人追杀本宫一样,赶尽杀绝。”

水月闻言不解地道:“真是奇怪,皇后久居深宫,怎么可以控制宫外之事?”

三福平静地道:“没什么好奇怪的,皇后虽然不便处理宫外的事,但自然有人替她处理,譬如英格大人。不止皇后,宫里头许多娘娘主子,都或多或少有借助娘家的势力。”

凌若想一想道:“三福,你跟在皇后身边那么多年,对英格了解有多少?”

“回主子的话,英格是一个极有能力之人,自费扬古大人因病不能再理事后,国公府的事就一切皆由英格处理。之前虽然有年家压抑,但国公府依然可以在其中游刃有余,他的能力便可见一般了,如今更是一枝独秀,不过英格不同于年羹尧,皇后也不同于年氏,虽然势力庞大,却晓得不可越过皇上的底限,更不可张扬无忌,所以一直颇为低调,否则就算费扬古大人曾经立下不世战功,皇上也不会封他一个镇国公的爵位。虽然奴才不愿承认,但事实上,如今的镇国公府在朝中的势力远胜于昔日的年氏。”三福一口气说了许多,也让凌若对英格及其背后代表的势力有了一个简单的认识,之后更道:“并且据奴才所知,英格府上养着一群死士,曾经追杀主子的,应该就是这些死士了,他们自打被收养开始,便被灌输着效忠那拉氏一家的思想,而且擅长暗杀之计,当日主子可以在他们手底下逃过性命,实在是一大幸事。”

凌若听完三福的叙述,轻吁一口气,露出忌惮之色,“论家族势力,本宫确实远远不及皇后。”

荣禄与荣祥虽然各自表现出色,又深得胤禛信任,但毕竟势单力薄,又有那拉氏一族在暗中压制,并不曾掌什么实权,尤其是荣祥在因战功升任为参将后,至今再无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