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应了一声,说出令胤禛再次诧异的话,“臣妾听说四喜与莫儿私下交好,甚至暗中结为菜户。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四喜才会与莫儿说那些事吧。”

胤禛脸色连变,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大声喝道:“四喜,给朕滚进来。”

他话音刚落下,一个身影就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正是四喜,只见他惶恐地打着千儿道:“皇上有何吩咐?”

胤禛直接问道:“朕问你,你是不是与莫儿说过朕去景仁宫的事?”

四喜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胤禛会知道这件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而他这个样子,无疑令胤禛更加确认了那拉氏的话,用力一脚将四喜踹倒在地,怒骂道:“该死的奴才,朕一向待你不薄,你居然敢背叛朕,还与莫儿私下交好,结为菜户,你眼里还有朕吗?”

被胤禛踹了一脚,四喜总算回过神来,复杂地看了一眼同跪在地上的那拉氏,忍着身上的痛,双手双脚爬过去道:“奴才冤枉,奴才什么都没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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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骤变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承认,否则不止自己死路一条,莫儿也同样,甚至连熹妃娘娘也会遭殃。

看到他,胤禛气不打一处来,再次踹了一脚,厉声骂道:“还在撒谎,若不是你,还会有谁,再说都有人亲眼看到你与莫儿说这些,还有假不成!”

“奴才真的冤枉啊!”四喜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被踹痛的地方,他连揉都不敢揉一下。

正当胤禛准备再骂的时候,那拉氏道:“皇上,只有四喜一人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将莫儿传来一道对质,另外,莫儿是熹妃身边的人,干脆请熹妃也过来一趟。”

胤禛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便道:“也好,立刻让苏培盛去传熹妃与莫儿!”

在等凌若他们过来的时候,胤禛又问了四喜几遍,但四喜都一口咬定说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不管能否骗得过,至少拖得一刻是一刻。

在日影开始西斜的时候,苏培盛在外头叩门道:“皇上,熹妃娘娘与莫儿来了,可让现在让她们进来?”

“进来!”胤禛拂袖回到御案后坐下,与此同时,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在其身后跟着凌若与莫儿。正当苏培盛准备离开的时候,胤禛忽地道:“你在留着,朕有话问你。”

苏培盛虽然不晓得刚才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胤禛脸色,还有跪在地上的四喜,也晓得事情不太妙,所以一听自己要留下来,便暗自叫苦,但也只能依言照坐,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凌若不动声色地扫了那拉氏一眼,然后神色自若地朝胤禛行礼道:“不知皇上如此着急将臣妾与莫儿召来,所为何事?”

胤禛闭一闭目,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声音道:“熹妃,皇后说她曾听宫人说,四喜与莫儿暗中交好,甚至结为菜户。莫儿是你的宫女,朕想问你,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凌若还没说话,莫儿已经面无人色地跪下来,连连摇头手,“皇上,奴婢与喜公公什么事都没有,您千万不要误会。”

那拉氏望着莫儿道:“若是真没什么,你为何这么害怕,分明就是心中有鬼,看来那传言是真的。”

“皇后娘娘这么快就下定论,未免太过武断了一些。”凌若的目光自那拉氏身上漫过,然后停在面色阴沉的胤禛身上,切声道:“皇上,莫儿是臣妾身边的人,臣妾很清楚她,绝对没有皇后娘娘所说的那些事。”

“是吗?”那拉氏眸底漫过一丝冷意,“若真没什么关系,四喜为何要将皇上的事偷偷告诉莫儿知晓,分明就是两者关系匪浅。”

凌若故作不解地道:“臣妾怎么越听越糊涂,四喜告诉莫儿什么了?”

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糊涂,那拉氏冷声道:“这话,熹妃该去问莫儿才是,她是最清楚的。”

不等有人发问,莫儿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那拉氏没想到他们这么嘴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挑明又怕惹胤禛不喜,正自为难之时,胤禛开口道:“莫儿,朕问你,四喜是否与你说过,朕最近经常去景仁宫,还见过庶人舒穆禄氏?”

莫儿身子一颤,不敢抬头,小声道:“喜公公一向待皇上忠心耿耿,他怎会与别人说皇上的事,再说奴婢与喜公公并不熟,他无端与奴婢说这些做什么?”

听到她在那里嘴硬,那拉氏神色一冷道:“莫儿,皇上面前,休要诡辩,本宫亲耳听到许多人说你与四喜拉拉扯扯,行为不检,难道他们都是冤枉你们吗?还有,若不是四喜与你说皇上的事,从而被人听到了传扬出去,又会是谁,难道是苏培盛吗?还是说再扯出一个不相干的人来?”

听到那拉氏提到自己的名字,苏培盛赶紧跪下为自己辩解,“皇上,奴才可什么都没跟人说过,您一定要相信奴才!”

胤禛没有理会苏培盛,只盯着凌若,看她怎么解释,只见凌若不慌不忙地道:“皇上,臣妾知道对食一直是宫中的禁忌,臣妾虽然曾替三福与翡翠求到过恩典,但不会以为从此便可以随意让宫人对食,尤其是臣妾身边的人,正是三令五申,绝不许有任何越轨之处。”

那拉氏在一旁道:“熹妃说了这么多,却未曾解释过为何会有那样的传言?”

“宫里人多眼杂,偶尔有人看到了皇上的行踪,从而传扬出去,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至于莫儿,臣妾有办法证明她与喜公公之前没有任何瓜葛。”

那拉氏忍着嗤笑之意道:“不知熹妃想要怎么证明?”

凌若没有理会她,而是对胤禛道:“皇上,早在前几日,莫儿便求臣妾,说她年纪渐长,想早些出宫嫁人,以免将来孤苦,臣妾怜惜她,便应允了她的要求,就在刚才臣妾还让人去知会内务府,明日便放莫儿出宫。试问莫儿若真与喜公公有私情,又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凌若这一番话大出那拉氏意料之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化,胤禛同样吃惊,不过与那拉氏的心思却截然相反,稍稍缓和了声音道:“此话当真?”

凌若一脸恳切地道:“臣妾如何敢骗皇上,若皇上仍不相信,大可传内务府总管前来一问,看看臣妾是否在来此之前就已经知会他们莫儿要出宫的事,甚至臣妾还让他们准备一套民间的嫁衣,好让莫儿将来出嫁时穿。”

迎着凌若那双坦然規挚的眼眸,胤禛点头道:“不必去问了,朕相信熹妃的话。”

在相信莫儿与四喜没有私情的同时,胤禛心里同样也接受了凌若之前的说辞,认为并非四喜传出去,而是有宫人看到他去景仁宫,然后传了出去。

那拉氏感觉到胤禛态度的转变,慢慢发急,凝思片刻,她道:“皇上,臣妾以为事情太过巧合,这边刚听说四喜与莫儿有染,熹妃便立刻说要让莫儿离宫,倒像是故意为之。”

胤禛盯着那拉氏道:“那依皇后的意思,什么才是不巧合?”

那拉氏听到胤禛话中的不悦之意,低头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怕有人只手遮天,蒙蔽圣听。”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请求

胤禛薄唇微弯,露出一抹令那拉氏不安的笑容,“之前皇后说四喜与莫儿可疑,朕已经传了他们来这里问话,连熹妃也一并传来了,结果熹妃说莫儿已经准备出宫,皇后又说她蒙蔽圣听,是否非要熹妃承认莫儿与四喜有私情,皇后才满意,才不会认为他们蒙蔽圣听?”

那拉氏闻言大为惶恐,“臣妾…”

“行了,朕不想再听你说下去,回你的坤宁宫去,以后无事少在朕跟前出事,朕每日里要忙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还非要来搅和出几件事,是嫌朕不够忙吗?”面对胤禛的疾言厉色,那拉氏心中大骇,慌忙跪了下来,今日她来本是为将钮祜禄氏拖下水,结果她安然无恙,反倒是自己被胤禛训斥,实在是始料未及。“

胤禛冷哼一声,也不叫起,转而对苏培盛与四喜道:“你们两个给朕好好去查查,究竟是谁在造谣生事,一旦查到严惩不怠,另外告诉那些乱嚼舌根子的宫人闭嘴,否则一律杖毙。”

“是,奴才遵旨。”二人齐声答应,四喜更是暗暗松了口气,刚才真是命悬一线,差点吃饭的家伙就要搬家了。不过,他心里也奇怪,好端端的莫儿怎么会说出宫,难道她真想嫁人了?

一想到这个,四喜心里就说不出的苦涩,不过这样也好,能找一个真正的夫君疼她爱她,总好过与自己假凤虚凰,空耗一生。

说了这么许多,再加上之前情绪又激动过,胤禛有些疲惫地道:“都下去吧,朕乏了。”

“是,臣妾告退。”凌若知趣地欠身行礼,这一次能够帮莫儿与四喜渡过难关,她已经很满足了,莫非水秀细心发现有人跟踪莫儿,令她猜到可能有人对莫儿不利,甚至会借莫儿拉自己下水,也不能及早做好安排,使得皇后不止没占到便宜,还被胤禛一顿训斥。

就在凌若准备离开的时候,尚跪在地上的那拉氏忽地开口道:“皇上,臣妾还有一句话要说。”

胤禛抚着额头,看也不看她,“朕不想听你说,退下!”

“只要皇上肯听完臣妾这一句,臣妾立刻便退下。”那拉氏这一次态度异常坚决,甚至不惜违抗胤禛的话。

胤禛这段时间本就喜怒不定,眼见那拉氏不遵自己吩咐,越发生气,一掌拍在紫檀桌案上,咬牙切齿地道:“朕叫你退下,你没听懂吗?”

看着胤禛有些狰狞的表情,那拉氏心底一颤,但还是坚持地道:“请皇上听臣妾一言!”说罢,她伏身磕头于金砖之上。

“你!”胤禛尚是头一次看到那拉氏如此拂自己的意,怒底在眼底不断凝聚,死死盯着那拉氏,许久方道:“好,你说,不过在你说完之后,还是不是皇后,朕不保证!”

胤禛言下之意,就是可能会废后,虽然他一直不喜那拉氏,却从不曾说出过这么严重的话,可想而知,他的怒气已经升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那拉氏明白,自己此刻就像在薄冰上行走,底下是冰冷幽暗的深湖,只要一个不好,就会掉下去,而且以后都爬不上来。

为了一句话,失去自己最珍贵的后位值得吗?

答案自然是不值得,可是若这句话她有九成把握,不止不会失去后位,还会重新得到胤禛的重视,那么就值得她去赌一把。

她知道钮祜禄就站在后面,等着看胤禛摘落自己的后冠,不过那只能是她自己的幻想。后位只能是属于她的,谁都抢不走!

在一片寂静后,那拉氏清晰的说出她在心底蕴酿了许久的话,“请皇上复舒穆禄氏贵人之位!”

凌若扶着莫儿的手倏然一紧,不敢置信地看着静静跪在地上的那拉氏,做梦也想不到,那拉氏执意要说的,竟然是这句话。

明明舒穆禄氏与那拉氏已经几近翻脸,为何那拉氏会再次帮她说话,这根本不合那拉氏的为人,而且舒穆禄氏之前那样得宠,那拉氏不可能没察觉到危险,为什么…

同样吃惊的还有胤禛,怔怔地看着那拉氏,好半天方挤出几个字来,“为什么?”

那拉氏虽然没有抬头看不到胤禛的表情,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端倪,知道自己这一把赌的并没有错,赶紧将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启禀皇上,七阿哥一事其实很明白,是雨姗不满,将气撒在七阿哥身上,从而害死了七阿哥。此事错在雨姗,该死的那个也是雨姗,与舒穆禄氏并没有太大关系,顶多也只是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但是臣妾以为御下不严恰恰是舒穆禄氏的优点。”

听到此处,凌若忍不住开口道:“臣妾从不知道原来御下不严也是一个优点。”

那拉氏抬起头,迎向胤禛的双目恳切地道:“御下不严是因为舒穆禄氏心地善良,待下宽容,将宫人视若亲人一般看待。可是舒穆禄氏不知道,那些人并非都与她一样善良,就像她不知道雨姗那么恶毒一样。一切皆是因善心而已,所以臣妾认为舒穆禄氏并不该被幽禁一生。再说,就算她真有什么错,这么多天的幽禁也差不多了,还请皇上看在她并非有心犯错的份,恕她无罪。”

虽然凌若不知道那拉氏这么做是出于何目的,但很明显舒穆禄氏一旦复起,对自己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呢。

是以,不等胤禛说话,她便道:“请恕臣妾不能同意娘娘的话,七阿哥的事其实一直都未明确,是否雨姗所杀同样未明确,而且不管怎样,舒穆禄氏都应该负上责任,皇上如今留她一条性命已经是法外开恩,如何还能再恕她。”

“不是雨姗所杀,难道是舒穆禄氏所杀吗?”那拉氏摇头道:“本宫实在不明白,熹妃为何一直要将舒穆禄氏想得这般坏,人性本善,本宫相信舒穆禄氏是一个善良之人。”

听着她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凌若简直要笑出来,或许七阿哥不是舒穆禄氏杀的,但要说舒穆禄氏善良,恕她真的无法认同。

第一百零七章 起复

不等凌若说话,那拉氏再次对胤禛道:“请皇上念在舒穆禄氏本xing善良的份上,复其位份!”

凌若连忙跟着道:“皇上,臣妾以为七阿哥一事都已经过去了,实在没必要再提起。何况舒穆禄氏究竟是何心思,唯有她自己最清楚,皇后娘娘不过是凭空揣测罢了。再说一旦复了舒穆禄氏的位份,皇上岂非自食其言?”

那拉氏摇头道:“熹妃错了,皇上并不是食言,而是宽宏大量,仁慈为怀。”不等凌若说话,她又道:“倒是熹妃的态度让本宫很奇怪,你自听到本宫请复舒穆禄氏位份之后,一直百搬阻挠,不愿皇上复舒穆禄氏的位份,究竟是何居心?”

见那拉氏不着痕迹地将事情扯到自己身上,凌若知道不能再与她争执下去,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胤禛忧声道:“皇上,臣妾并无皇后所说的什么居心,臣妾只是不愿让这件事再困扰皇上而已。再者,不论怎样,舒穆禄氏都是犯了错,皇上饶她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又怎可再恕其无罪。”

那拉氏同样望着胤禛,不过她眸中并没有太多担心,从刚才胤禛问那句“为什么”的时候,她就知道,胤禛对舒穆禄氏余情未了,很想见她,只是他当时亲口废了舒穆禄氏的位份,又将她幽禁在水意轩中,实在拉不下脸去见她,而且那样一来,他那些话就会变成儿戏。

但是现在不同,现在自己给了他这么好一个台阶,他一定会趁势下来,就算熹妃再怎么阻挠也是没用的,甚至还会令胤禛反感。

呵,真是想不到,舒穆禄氏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那么多天过去了还令皇上念念不忘,此次若能复起,其势一定极猛。钮祜禄氏就是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百般阻挠,不过注定是徒劳无功。

许久,胤禛终于开口,而随着他的话,凌若的心慢慢凉了下来,只听他道:“皇后之言,确有几分道理,杀人者已经伏法,舒穆禄氏并无什么大错,唯一的错,就是没发现底下人的心思,太过信任他们。”

见胤禛这般说,那拉氏心中窃喜,表面上却是一派怜悯之色,“是,所以臣妾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来向皇上求情,希望皇上可以宽恕舒穆禄氏的无心之失。臣妾听闻自被幽禁后,她的用度连一个宫女都不如,其情其景,实在令人难过。”

“皇上,七阿哥之死,舒穆禄氏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冒然恕其罪,只怕难以服众,尤其是谦嫔那边…”

“行了,这件事朕心里有数。”胤禛抬手阻止凌若继续说下去,隔了一会儿,他忽地唤道:“苏培盛。”

听得胤禛叫自己,苏培盛赶紧垂首答应,“奴才在。”

胤禛将目光转向面色发白的凌若,眸底掠过一丝挣扎,良久,他移开目光道:“传朕旨意,复舒穆禄氏位份,解其禁足,仍旧居住在水意轩中。”

尽管已经猜到几分,但真从胤禛嘴里说出时,凌若还是忍不住为之心凉,他终归…是舍不下舒穆禄氏。

那拉氏忍着心里的喜意,伏身磕头,“臣妾代慧贵人谢皇上恩典。”

胤禛点点头,在示意他们退下时,忽地道:“熹妃,你留下,朕有话与你说。”

待其他人离开后,胤禛起身走到一言不发的凌若身前,盯着她道:“你在生朕的气?”

凌若低着头道:“臣妾不敢!”

胤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不敢,也就是说心底是气的对吗?”

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凌若说话,他叹了口气道:“其实皇后的话并没有什么错,杀人者是雨姗,与舒穆禄氏并无干系,她是被牵连的。”

凌若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道:“皇上就这么相信舒穆禄氏是无辜的?”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胤禛轻叹一声,道:“你一直觉得雨姗就像昔日的飘香那样,是被人推出来的顶罪的。可你是否想过,杀了弘旬,对佳慧没有半点好处,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她何必要这么做?”

凌若负气地别过头道:“臣妾不是舒穆禄氏,回答不了皇上。”

胤禛强行扳过她的身子,道:“若儿你应该明白,不是回答不了,而是根本不可能。正因为如此,朕才会同意皇后的话,复了舒穆禄氏的位份。”

在四目相对中,凌若神色怆然地道:“是啊,皇上都已经传旨复了舒穆禄氏的位份,又何必再与臣妾说那么许多,难道臣妾说不同意,皇上便将旨意收回来吗?”

胤禛微有些不悦地道:“若儿,朕与你说了那么许多,怎的你还是不明白,佳慧没有害弘旬,她的错只在于没有管束好下人,以致酿下大祸,幽禁她这些日子做惩罚,也差不多够了。”

凌若深吸一口气,没有再与胤禛争论下去,后退一步道:“是,臣妾明白了,那么臣妾现在是否可以告退?”

胤禛怎会听不出凌若是在敷衍自己,他张了张口,终是没说下去,挥手示意凌若退下,待得整个养心殿只剩下他一人时,胤禛用力抹了把脸,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朱门,不知在想什么。

彼时,天色已暗,连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不见,由于来时未曾执灯,此只能借由设在两边的铜丝路灯看清底下的路。

凌若走得很快,花盆底鞋踩在地上传来“噔噔”的疾响,在夜色听来格外明显。莫儿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不敢多言,只一路紧紧扶着她,以免她摔倒。

好不容易回到承乾宫,等在那里的水秀等人都围了上来,不过看到莫儿安然无恙后,皆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便发现不对了,因为凌若从进来后脸色就一直很难看。

“莫儿,皇上传你与主子前去,可是为了你与喜公公的事?”水秀小声地问着莫儿,在看到莫儿点头后,她不解地道:“既然你现在平安回来,就表示咱们之前定下的计划成功了,怎的主子这副模样?”

第一百零八章 利益

莫儿摇头道:“姑姑有所不知,我的事虽然解决了,但却出了更加严重的事。”

水秀连忙问道:“什么事?”

“是…”正当莫儿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出来的时候,凌若冷冷道:“皇上刚刚复了舒穆禄氏的位份,自今夜起,你们便该再称她一声慧贵人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水秀失声惊呼,不止是她,杨海与水月等人均是惊容满面,不敢置信。

凌若目光微转,落在手边的茶盏上,想要端起,双手却无力得很,怎么也不起,更送不到唇边,“今日皇后为舒穆禄氏求情,认为其是无辜受冤,请皇上复其位份,皇上也答应了,这个时候苏培盛应该已经在水意轩传旨了。”

杨海不可思议地道:“皇后她怎会突然替舒穆禄氏求情?”

水秀猜测道:“难道皇后与舒穆禄氏根本没有撕破脸,一切都是假的?是骗咱们的?”

“应该是真的撕破了脸。”凌若的话令诸人越发不解,既然已经这样,皇后为什么还要替舒穆禄氏求情,难道她就不怕舒穆禄氏复起后会威胁到她吗?

当水秀将这个疑问说出来的时候,凌若闭一闭目道:“在皇后看来,最有威胁的那个人是本宫,而放舒穆禄氏出来,可以制约本宫,甚至可以让本宫与她两败俱伤,她自然乐得这么做。”

“那皇上呢,就那么同意了?”水秀难以置信地道:“当初是皇上自己将舒穆禄氏废为庶人并且幽禁的,这才几日功夫,皇上便将自己说过的话全收回来了。都说君无戏言,怎得这一次,皇上说话做事比戏言还要戏言。”

莫儿在一旁道:“姑姑,你当时不在没听到,皇上替舒穆禄氏说了许多的好话,一直在替她开脱,实在是气人。依我看,若是主子当时再说下去,只怕皇上会反过来怪主子。”

水秀听得越发生气,“皇上…皇上怎么会变得这样,难道他真被那个狐媚子给迷了心窍吗?”

“水秀!”凌若轻斥道:“越说越没规矩了,什么迷了心窍,什么狐媚子,这些话若是让人听去了,你可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你是嫌本宫还不够烦是吗?”

水秀低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看不过眼,她一无家世二无容貌,靠得无非是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罢了。”

“看不过也得忍着!”凌若好不容易捧起了茶盏,手却一直在颤抖,溅了不少茶水在手背上,虽然水秀很快替她拭去,还是留下了一点红印,“皇后将她视为对付本宫的棋子,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护着舒穆禄氏不让她出事。”

杨海思索着道:“主子,舒穆禄氏应该猜得到皇后帮她是不怀好意,再加上之前又曾撕破脸过,应该不会再与皇后合作了吧?”

“在这宫里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两个字‘利益’,只要是对自身有益的,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可以化敌为友。不过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凌若顿一顿,继续道:“本宫、谦嫔、成嫔应该是舒穆禄氏此刻最恨的三人,反倒是皇后当时不曾到场,与她没有什么冲突,且这一次又帮她脱困。所以舒穆禄氏就算知道皇后不怀好意,也会暂时与之联手。如此一来,两人便可以成为双赢之局,一个复仇,一个重得圣心,有百害而无一利。”

杨海会意地道:“奴才明白了,不过若是需要对付的敌人没有了,皇后就会立刻调转枪头对付舒穆禄氏了,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同样,舒穆禄氏应该也是同样的打算。”

“正是这个道理。”说到这里,凌若轻轻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天的后宫,很快又要起风浪了。”

水月轻哼一声道:“就算舒穆禄氏再有手段,想要对付主子还是痴心妄想,宫里头谁不晓得主子是最得圣心的,连皇后都奈主子不得,更何况是她。”

“最得圣心…”凌若怆然一笑,带着几分悲凉道:“若本宫真的最得圣心,今日皇后就不会得偿所愿了,皇上更不会深夜在景仁宫外徘徊。刚才莫儿说皇上一直在替舒穆禄氏开脱,其实并不对,应该说皇上是在替自己开脱才是。”

莫儿喃喃重复了一句后,使劲摇头道:“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凌若起身端着茶盏走到门口,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夜色中的院子还有那两株樱花树,树每一年都会开出同样的花朵,但是人呢?也许早就变了,只是她一直没发现罢了。

“皇上很想见舒穆禄氏,所以就不断用那些话说服自己,说服本宫,认定舒穆禄氏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

莫儿还在迷糊的时候,水秀已经回过味来,脱口道:“也就是说七阿哥究竟是不是舒穆禄氏害的不要紧,只要皇上认为她是无辜的,那就是无辜的。”

风,无声袭来,吹起颊边的珠玉,有悦耳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响起,“不错,皇后更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投其所好。”

莫儿总算明白过来,愤愤不平地道:“亏得奴婢以前认为皇上是一个英明圣主,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对错不分,糊涂至极。”

“不许胡说!”凌若转头斥道:“皇上也有人,也有七情六欲,不可能什么事都不错。什么事都对。好了,先不说这件事了,过了今夜,你就离宫吧,到时候你先寻个客栈住下,待本宫寻机会与四喜说清楚后,你再搬过去。”

莫儿闻言屈膝跪下道:“主子待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奴婢无以为报,唯有以后为主子供奉长生牌,乞求上天保佑主子与四阿哥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凌若亲手扶起她道:“你好好与四喜过日子,就是对本宫最好的报答,只可惜本宫与你,以后都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矛盾

莫儿呜咽着道:“奴婢舍不得主子。”虽然她与凌若处的日子并不算很久,但凌若却是这辈子对她影响最深的人,骤然分离,难免不舍。

“傻丫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还真准备赖在本宫身边一辈子啊。”说着,她拭去莫儿脸上的泪道:“好了,不哭了,将来你与四喜成亲,本宫一定让水秀去喝你们的喜酒。”

莫儿也知道自己再不舍,也必须得出宫,否则继续留下来,只会给主子添麻烦,尤其现在主子要应付舒穆禄氏与皇后联手,更是不容有失。

待得用过晚膳后,凌若命他们都退下,自己一个人拿着白玉酒壶与酒杯来到院中,慢慢在石凳上坐下,然后斟满酒慢慢饮着。

在第二次倒满酒杯时,凌若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本宫说过,想一个人静一静,退下!”

脚步声为之一顿,随即再次响起,而且越来越近,见来人不听自己吩咐,凌若心下不悦,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转过身来道:“本宫叫你退下,没听到吗?”

余音未散之时,凌若已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连礼也忘了行。

“怎么,那么不愿意看到朕吗,刚来便让朕离开?”来者正是胤禛,夜色下,缓缓向凌若走来,袍角被晚风卷起在空中舞动,犹如踏夜而来的神王。

凌若回过神来,连忙屈膝行礼,随后道:“臣妾以为是水秀他们,没想到会是皇上,请皇上恕罪。”

“不知者不怪。”这般说着,胤禛走到石桌前,端起凌若刚刚放在桌上的酒杯,闻了一口后有些惊讶地道:“你在喝酒?”

凌若垂目道:“是,臣妾无事,便小酌一番。”

胤禛盯着她道:“究竟是无事小酌,还是因为心里不痛快。”

“皇上想多了,臣妾…”凌若刚说到一个,身子便被人紧紧抱住,耳边更传来胤禛的声音,“朕没有想多,刚才在养心殿的时候,朕就知道你在生朕的气,气朕复舒穆禄氏的位份。”

静默许久,凌若轻声道:“皇上是天子,想复谁的位份就复谁的位份,臣妾不过是一介嫔妃,如何有资格生皇上的气。”

“不是,在朕心里,你与润玉她们不一样,没有人可以与你相比。”随着这话,拥着凌若的手再次收紧了几分,似要将她融入身体中一般。

刚才苏培盛来告诉他,说已经去水意轩传过旨,问他是否要召见舒穆禄氏。

胤禛本欲答应,忽地想起凌若,想起她刚才离去时那抹掩饰不住的难过,心一下了慌了起来,为什么心慌,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最想见的人是凌若,所以他来了承乾宫。

凌若并不知道这些,她讽刺地笑笑道:“别人或许不行,但慧贵人一定可以是吗?”

“不是!你与佳慧不一样,朕…”胤禛想说后宫诸女之中,唯凌若一人是他真心相待之人,可话到嘴边,又迟疑了。若凌若是唯一真心相待之人,那舒穆禄氏呢,她又算什么,若不爱,为何会这般疯狂的想念她,无数次想进景仁宫见她,更为此连凌若也冷落了。

所以,当那拉氏说舒穆禄氏无辜,并且恳请他复舒穆禄氏位份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因为终于有理由恕舒穆禄氏了,不需要再将自己压抑的那么辛苦。可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更理不清楚自己对舒穆禄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胤禛想了很久,都没有一个答案,只能道:“朕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朕很清楚,你才是最值得朕珍视的那个人,不论是佳慧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办法取代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所以若儿,不要再生朕的气好吗?”

凌若能够感觉到胤禛初时的矛盾与后面的肯定,虽然气胤禛对舒穆禄氏的迷恋,但胤禛这一次来是专程来向她解释甚至恳求的,若非极其重视,以他的身份断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何况,圣旨已下,她就算再不高兴,舒穆禄氏复起也已成定局,继续与胤禛闹下去,吃亏的那人只能是自己。与其如此,倒不如另外再想办法。

如此想着,凌若叹一口气,抬手环住胤禛的腰道:“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臣妾便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胤禛心中一喜,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当真?”

他这个样子令凌若为之一笑,道:“自然是真的,否则臣妾不是欺君了吗?”

在得到凌若肯定的答复后,胤禛欢喜不已,轻啄了一下凌若的脸颊道:“只要你不生气就好,朕刚才很怕你以后都不愿理朕了。”

凌若捉狭地道:“皇上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是啊,朕最害怕你生气了,不知这个答案熹妃娘娘可还满意?”如此玩笑了一句后,胤禛拉着凌若的手坐下,抬头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夜空,感慨道:“朕已经很久没有与你这样静下来看星空了。”说罢,他握着凌若的手道:“若儿,朕以后一定会多抽时间陪你。”

凌若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靠在胤禛肩膀上,与他一道静静欣赏着上苍赐予人世间的美景…

同样的夜色下,舒穆禄氏坐在铜镜前,拿起眉笔细细描着双眉,将之勾勒的又细又弯,然后是唇、眼、面颊,每一处皆描绘的仔细无比,而那张脸也在这样的描绘下渐渐变得精致动人起来,在她旁边摆着一套粉彩绣玉兰花的旗装。

待得化完妆后,她褪下身上那套素白的衣裳,将那套旗装慢慢穿好,待一切收拾妥当后,镜中的女子已经与刚才判若两人,变得华贵雍容。

随着手慢慢抚过脸颊,唇角渐渐勾起一丝冷笑,慧贵人,呵呵,她终于又是慧贵人,可以走出这里,去报复所有害过自己的人,并且得回自己应有的东西。

刘氏、钮祜禄氏、戴佳氏,这三个人欠她的,她会一一讨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