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脑子的武夫!”兆惠不屑地说了一句,旋即又道:“四阿哥,不管怎样,我们留下来一定可以帮到你。”

“你们两个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弘历摇摇头,无奈地道:“罢了,既然你们这么想,就留下来吧,不过以后要是后悔了,可别怪我。”他心里明白,兆惠与阿桂既然跟到了这里,又说那么许多,是绝对不会再走了,要是强行将他们带走,后果可能更遭。

“绝对不怪!”听得自己可以留下来,阿桂不禁喜笑颜开,兆惠亦是如此。

“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定要牢牢跟在我身边,不许擅自离开半步,直至咱们回京为止。”

“一言为定!”随着这四个字,三个少年人击掌为誓,许下他们共同进退,生死与共的誓言。

自弘历走后的每一日圣凌若来说都是提心吊胆的,一直在留心着福州的消息,胤禛心中亦明白,所以一有什么消息,就立刻来告诉她,让她可以稍稍安心。

另外,墨玉经常入宫给凌若请安,陪着她一道说话解解闷,让她不会总想着弘历的事。

凌若曾问起过墨玉关于允祥的病情,在让容远给允祥看诊后,虽然不太明显,但允祥的身子确实有在慢慢好转,至少已经不再动不动便咳得透不过气来了。

每每说起这个,墨玉脸上便盈满了笑容,她向来紧张允祥的身子,眼下有好转,自是高兴不已。

这日,在墨玉离开后,杨海突然来报说佟佳氏来了,平常都是凌若派人请她来,哪怕是后来与凌若熟了,也很少她愿意主动过来的时候。

凌若怔了一下后道:“请彤贵人进来吧。”

过不多时,佟佳氏走了进来,随她一道进来的两个小太监,一个手里捧着棋盘,一人手里拿着棋子。

凌若看了一眼棋子与棋盘道:“彤贵人来,是想与本宫下棋吗?不过本宫今日并没什么精神,怕是要让彤贵人失望了。”

“臣妾刚刚看了一本棋谱,觉得对棋艺颇有些进步,便想来找娘娘切蹉,不想却是臣妾冒昧了。”就在凌若以为佟佳氏会自己离开的时候,她忽地道:“外头太阳毒辣得很,臣妾实在不想现在回去,能否让臣妾在此待一会儿,娘娘不必理会臣妾,臣妾自己下棋即可。”

水秀好奇地cha了一句嘴道:“自己与自己下吗?这样岂非很容易下混?”

“只要学会分心二用,便不会出现混棋的情况。”说罢,她抬眸看着凌若,显然是在等她的答案。

凌若犹豫了一下道:“既是这样,那彤贵人自便吧。”

在得了凌若应允后,佟佳氏也不客气,微一点头对身后的宫人道:“小宁子,小应子,把东西摆好了。”

“喥!”这两个小太监都是佟佳氏平日使惯了的人,手脚麻利,很快便将东西摆好了,因为是佟佳氏自己与自己下,所以黑白棋子都放在她面前。

第一千两百二十六章 至情至性

佟佳氏左手捻黑子,右手捻白子,交错而落,动作极快,似是连想都没有想过,很快棋盘上的棋子便多了起来。

凌若本想去里头歇会儿,看到佟佳氏棋子落得这样快,心下奇怪,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在下棋当中,并非没有快棋,但现在佟佳氏是分心下棋,相当于一人分饰两角,这样的下法,很容易出错的。

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她便看到佟佳氏的黑子落在不该落的地方,想也不想便指着棋盘一处道:“不对,彤贵人这一手应该下在这边才对。”

直至话音落下,她才想起自己不该随意插嘴,下棋之人,最忌旁人指指点点,关系好的尚无事,若是关系不好的,很可能当场就翻脸。

而佟佳氏亦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她,凌若正待解释,佟佳氏忽地起身道:“下棋可以怡情,可以养xing,更可以让心情变得安宁。臣妾斗胆,再请熹妃娘娘与臣妾对弈一局。”

凌若的目光在她脸庞与棋盘上徘徊,忽地笑道:“本宫明白了,彤贵人先是故意下快棋,之后又故意下错子,为的就是引本宫与你对弈是吗?”

被人识破了心思,佟佳氏并未有所慌张,反而轻笑道:“娘娘睿智,臣妾这些小花招果然入不得娘娘法眼。”

凌若垂目自佟佳氏面前的棋盒中捻了一颗黑子在指间把玩,“既知如此,为何还故意耍这些?”

佟佳氏轻言道:“臣妾知道娘娘挂念四阿哥的安危福祸,定然没有心情与臣妾下棋了了,但臣妾又希望娘娘能够稍加展颜,所以明知是下策也只是施展,只盼娘娘不要见怪。”

凌若摇头坐了下来,“彤贵人如此煞费苦心,本宫又怎么会怪你,反倒是本宫自己甚是汗颜。”

佟佳氏奇怪地道:“娘娘何出此言?”

凌若将把玩了许久的棋子摆放在棋盘中,口中道:“这原是本宫自己一人的事,却要彤贵人也跟着担心,岂不该汗颜。”

“臣妾虽不曾生养过孩子,却也明白‘儿行千里母忧心’的道理,不论儿女长到多少岁,都是额娘心头的挂牵,更不要说四阿哥这次去的地方还如此危险,若娘娘丝毫不担心,那才让人奇怪。”见凌若因自己这番话而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佟佳氏又道:“不过有些事既来之则安之,娘娘一味担心,并不解决事情,反而会让自己郁结于心,不得展颜,久而久之甚至会因郁结而生病,若是四阿哥从福州回来,看到娘娘病容憔悴的样子,岂非要自责难过?哪怕是为了四阿哥,娘娘都一定要保重身子。”

凌若不苟言笑的看着佟佳氏,而后者亦一脸正色地回望于凌若,良久,一缕笑意在凌若唇角慢慢扩大,直至攀爬上眼眸,“真让本宫惊讶,一向不喜多言的彤贵人,竟然如此会劝人。”

佟佳氏亦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娘娘这是在夸臣妾还是怪臣妾多事?”

笑过后,凌若弯眼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彤贵人不是想让本宫与你下棋吗,如今本宫已经落了棋子这么久,彤贵人怎得一直不接子?”

在片刻的怔忡过后,佟佳氏便由衷地叫了起来,她知道熹妃接受了自己的劝言,正在试着看开一些。

两人在不大的棋盘上展开着一场不见硝烟却激烈的厮杀,彼此各不相让,随着黑白棋子的胶着,凌若的心神已经被完全拉了进去,而非时时刻刻记挂着远在福州的弘历。

她们连着下了三盘棋,全神贯注,连外头下雨了也不知道,更不知道身边多了一个人。三盘棋,一局胜,一局负,还有一局平,竟是平分秋色,谁也不输谁。

待得最后一子落下后,凌若取过手巾拭着手心中的潮汗,轻笑道:“彤贵人棋艺进步颇快,与你对弈,本宫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佟佳氏亦是手中生汗,一边拭汗一边道:“娘娘过奖了,是娘娘让着臣妾才对。”在放下手巾时,忽地发现棋盘上有一团异常的阴影,刚才因为过于专注棋局不曾发现,如今心一松才发现问题。

当佟佳氏抬起头时,看到了一个让她无比意外的人,“皇上?”

凌若听到了这一声轻呼,一抬头果然发现一身宝蓝绣四方纹的胤禛正站在旁边,连忙与佟佳氏一道站起行礼,随后问道:“皇上几时来的,怎得也不叫臣妾们一声?”

“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你们在下棋,便没吵你们。”胤禛心情看着不错,“不过也让朕看了一场精彩的棋局,熹妃你棋艺一向不错,想不到肖彤能与你下成平手,真是让朕意外。”

凌若笑笑道:“彤贵人棋艺一向不弱,只是皇上不知道罢了。”

胤禛笑而不语,倒是佟佳氏脸皮微微一红红,欠身道:“皇上来此,必是有话要与娘娘说,臣妾就先告退了。”

见胤禛不说话,凌若也不便多留,只让水秀取伞来给她,嘱她雨天小心路滑,走慢一些。

望着佟佳氏没入雨中远去的身影,胤禛道:“你与肖彤很投缘,她在你面前,看着没有平日里那份冷傲,连朕平日里见她,都没见她有这样平易近人。”

凌若微微一笑道:“其实彤贵人并没有皇上以为的那样冷傲,只是皇上对她不太了解罢了,若皇上肯稍微花些时间去了解,便会对彤贵人改观了,甚至会觉得她是一个至情至xing的女子。”

胤禛挑一挑眉,颇有些惊讶地道:“至情至xing?宫里头那么多人,能得你这四个字评价的,似乎还是头一个,看样子你与她已非只是投缘了。”

凌若举目道:“臣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皇上若觉得臣妾有意偏向彤贵人,大可以不必理会臣妾的话。”

胤禛收回目光轻笑道:“朕怎么会这样想你,你一向公允又有条理,否则朕如何放心将后宫诸事交给你。不再退一次,即便你真偏向肖彤,她也一定是有值得让你偏向的理由。朕说得可对?”

凌若微微欠身,说了一句,“皇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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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二十七章 安心

就在其话音刚落之时,脸上忽地多了一只手,却是胤禛,他缓缓抚过凌若盘成髻的青丝以及与青丝混在一起的珠玉,仔细抚过后,他有些感慨地道:“人人都喜欢用珠钗首饰装点,朕却觉得‘天然去雕饰’才更美。”

凌若抬手自髻间取下步摇珠钗,不一会儿功夫便已将固定发髻之外的所有饰物悉数取下,轻笑道:“不知皇上觉得臣妾这样,可勉强能及得上那句‘天然去雕饰?”

看到她这个样子,胤禛哑然失笑,“若是连你也及不上,那普天之下只怕无人可及!”随着这句话,胤禛目光忽地温柔起来,“今日来看你,感觉你似乎看开了许多,没像以前那么紧张,一见朕就问有没有弘历的消息。”

凌若低头一笑,随手将饰物交给杨海,口道:“那皇上可真得谢谢彤贵人,是她煞费苦心的开解臣妾,臣妾才可以如此。”

“肖彤?”凌若的回答令胤禛惊讶无比,“她竟然可以劝动你?”

凌若笑而不语,倒是杨海在一旁笑道:“启禀皇上,千真万确,刚才彤贵人借棋说事,劝了主子好一通话,让主子渐渐释怀,要不然也不会与彤贵人下这么久的棋。”

“肖彤…”胤禛再一次念叨这个并不算太过熟悉的名字,倒是有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在拉着胤禛一道坐下后,凌若有些好奇地道:“话说回来,皇上今日怎么如此有空,看臣妾与彤贵人下棋?”

胤禛失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朕哪日不曾来看你过?”

“臣妾并非此意,只是皇上平时都是来去匆匆,今日…”凌若仔细打量了胤禛一眼,摇头道:“瞧着却是有些不同,不过具体是什么,臣妾却说不出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胤禛拉过凌若的手,于不绝于耳的雨声道:“今日朕收到来自福州的奏报,是弘历亲自写来的,他说虽然初至福州的形势很险峻,还与那里的百姓起了冲突,不过幸好最后转危为难,在他与弘时的劝说下没有冲突太甚,之后便将米粮按序发了下去,如今已经暂时控制住福州的形势,至少在这批粮食派完之前,不会有危险。另外,福州府衙那边也暂时没事的,只是死了几个衙差,如今他们就在那里落脚。”

听得这个消息,凌若不禁喜上眉梢,之前虽然也有从福州来的消息,但都是各地官员报上来的,有些模糊,怎及得上弘历亲自写来的奏报准确真切。

“皇上,臣妾能否…”不等她把话说完,胤禛已经从袖取出一本黄绫封面的奏本放到她手里,“喏,就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见胤禛如此明白自己的心意,甚至提前将奏本给带来了,凌若感动不已,匆匆道了声谢后便接过奏本仔细看了起来,果然与胤禛说得一模一样,不过奏本上更细一些,还说起福州各处的街市已经重开,米价也正在恢复当,不过因为百姓之前被饿怕了,仍然不时出现哄抢的情况,所以派米时仍需官兵维持秩序,之前有一回弘时以为情况已经得到遏制,便没有派出官兵看守,造成百姓哄抢推搡,有好一个人被活活踩死,受伤者不计其数,原本准备派两天的米也在一时间被哄抢光,亏得官兵及时赶到,才没有由着事情恶化下去。而弘历在奏本说到最可惜的一件事就是,明明已经万般告诫那些人,大饿过后,必须由少转多,由薄转稠,不可一时贪饱,吃的太多,但还是有不少人不听劝告,被活活撑死,他们熬过了饥荒,却不曾熬过饥荒后的饱腹之感。不过,总得来说,福州的局势正在不断好转当。

凌若仔仔细细看完所有字后,抚着奏本喃喃道:“臣妾认得,认得这是弘历的字,臣妾告诉过他,写字笔锋一定要正,所以他每一笔每一划都特别仔细端正。”

胤禛扶着她的肩膀道:“你现在总可以放心了吧?”

凌若刚要点头,忽地想起一事来,连忙道:“奏本说在这批粮食派完前不会有危险,那要是派完了,岂非…”

胤禛安抚道:“你放心,朕已经在让户部继续筹粮了,一定会赶在粮食派完前运到的,弘历他们不会有危险,只要福州的灾情一缓和下来,朕就命他们回京,如此你就不必一直提心吊胆了。”

凌若被他说的一笑,扬眉道:“自从彤贵人劝过臣妾后,臣妾这心可是放了许多,没有像皇上说的那样提心吊胆呢!”

看到她展颜,胤禛自然高兴,“朕巴不得如此。”

笑闹一阵子后,胤禛陪着凌若一道用过晚膳方才离开,在渐晚的天色,雨势渐渐停止,只剩下毛毛细雨还在飘着,打在脸上,有着夏末秋初的微凉,好不舒服。

从承乾宫出来,在走了一阵后,亦步亦趋跟在胤禛身后的苏培盛忽地望着一处宫宇低声说了一句。

胤禛听得旁边有声音,停下脚步道:“呃,你在说什么?”

苏培盛一脸惶恐地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并未说什么,只是看到再过去一点就是景仁宫,娘子就住在那里,不晓得她现在怎么样了?”

胤禛浓眉微皱,狐疑地盯着苏培盛道:“你何时对她这么关心了?”

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晓得是自己提得太明显让胤禛起了疑心,忙诚惶诚恐地道:“奴才哪里是关心娘子,实在是关心娘子腹的龙胎,自从奴才晓得娘子怀了龙胎后,就一直在巴望着娘子为皇上诞下一位小阿哥呢。”

听着苏培盛这番话,胤禛眼疑色并未消去,盯着他道:“为何要是小阿哥,难不成你觉得舒穆禄氏要是生了阿哥,朕就不会让她出家了吗?”

苏培盛一听之下赶紧跪下道:“皇上这话可真是冤死奴才了,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娘子出不出家与奴才有何干系,又分不得好处。奴才只是觉得三阿哥、七阿哥先后离去,皇上虽嘴上不说,心定然是难过的,若是宫多几位阿哥,那皇上心情也会好一些。”说完这些,见头顶没有传来胤禛的声音,他又赌咒发誓的说,“奴才若有半句虚言,就叫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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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二十八章 探望

胤禛冷笑一声道:“看你说的那么溜,这誓言也不是头一次发了吧?”

苏培盛跪在那里不敢吭声,好半响才听得胤禛再次道:“行了,看你还知道自己主子是谁的份上,饶过你这一回,起来吧。”

苏培盛暗吁一口气,赶紧站起身来,不过帮舒穆禄氏的话,却是一句也不敢再说了,再说下去,只怕自己真要进慎刑司了。

至于胤禛,虽然喝斥了苏培盛,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直站在原地,目光望着水意轩那边,露出不为人知的挣扎之意。

在苏培盛还没有说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不远处是景仁宫,舒穆禄氏正在里头养胎;而当舒穆禄氏这个名字刚冒出来的时候,心里就闪过阵阵悸动,有一种想要奔进去的冲动,只是被他强行抵制下来,才没有转去了景仁宫。

自从舒穆禄氏怀孕后,他就一直不曾去看过,平常顶多是让苏培盛或是四喜过去看看情况。

这并非意味着他不想舒穆禄氏,恰恰相反,每日总会有那么一两次想起,而每一次想起,他都能感觉到体内深处的那丝邪火,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明显,但还是很真切。

一来,他怕见了舒穆禄氏自己会被那丝邪火引得动欲,如此就会伤了舒穆禄氏的胎气;二来,他不想一直纵容自己这么下去,否则他真怕舒穆禄氏十月临盆后,会舍不得送她出宫。这样的事,是他绝不允许发生的。

见胤禛望着景仁宫的方向发呆,苏培盛感觉到事有转机,暗自捏了捏袖中的鼻烟壶,那是前一次去看舒穆禄氏,她让人拿给自己的,算不得珍品,却也价值不菲,同时舒穆禄氏也说了,只要她可以留在宫中,给予自己的东西,只会更多。想到这里,苏培盛再一次大着胆子道:“皇上,奴才上次去看娘子的时候,她看着郁郁寡欢,吃什么东西都说没胃口,虽说如今龙胎还小,但奴才怕她一直这样下去,会影响龙胎。”

这一次胤禛没有斥责他,而是露出犹豫之色,他可以强迫自己不理会舒穆禄氏,却不能不理会她腹中的孩子,那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在思索许久后,胤禛轻咬了一下牙齿,于细雨丝中再一次举步,不过这一回,苏培盛欣喜的发现,胤禛是往景仁宫去的,可想而知,他是改变主意去见舒穆禄氏了。

水意轩内,舒穆禄氏刚接过如柳端上来的冰糖燕窝,就听得外面传来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皇上驾到!”

如柳怔了一下,旋即惊喜地道:“主子,皇上…皇上他来了!”

“我听到了。”舒穆禄氏虽然也表现的甚是惊喜,却比如柳镇定了许多,听着耳边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她想也不想便将已经舀了一勺正准备送入口中的燕窝连碗带勺塞到如柳手中,自己则掀被下地,朝已经打开并且隐约可以看到人影的门口欠身施礼,带着一丝无力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走到门口时,胤禛犹豫了一下方才跨了进来,对妆扮素雅的舒穆禄氏道:“免礼平身。”

“谢皇上。”舒穆禄氏谢恩之后,待要起身,身子轻晃一下,像是要摔倒一般,幸好如柳扶了一把。

看到她这个样子,胤禛微拧了眉头道:“你身子不好吗?”

舒穆禄氏虚弱地道:“臣妾没事,只是一时觉得有些头晕,想是起得太急的缘故。”

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胤禛压着腹中的邪火道:“既是不舒服就去床上躺着,起来做什么。”

舒穆禄氏连忙道:“皇上漏夜前来看望臣妾,臣妾未曾外出相迎,已是万分失礼,又怎可躺在床上不起。”

“你如今身怀六甲,与平日不同,无需太过拘礼。”这般说着,胤禛对如柳道:“还不扶你家娘子躺好。”

“是。”如柳赶紧答应一声,先扶舒穆禄氏躺好,随后端起那碗燕窝道:“娘子,您这几日一直都未用过东西,这碗燕窝炖足了火候,很是软糯,您就吃上几口吧。”

刚才如柳在扶舒穆禄氏上床的时候,看到舒穆禄氏先憋了一眼搁在小几上的燕窝,随后又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明白了舒穆禄氏的用意,说出那句话来。

舒穆禄氏自然不是没吃过东西,相反,她这些日子胃口不错,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午后,晚间还会用些点心,不过这些话是绝对不会在胤禛面前说的,她反而还病恹恹地道:“我不想吃,你拿下去吧。”

如柳不敢去看胤禛,只是一脸急切地道:“主子,求您吃几口吧,就算不为了您自己,也得为腹中的小阿哥想想。”

这一次舒穆禄氏没有说话,但任凭如柳怎么劝都依旧不肯张口,正当如柳无计可施时,胤禛忽地道:“把燕窝给朕。”

如柳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把燕窝递给胤禛,自己则退到一边。

胤禛端着燕窝在床边坐下,随即舀了一口递到舒穆禄氏嘴边,有些不自然地道:“吃一些,否则身子会吃不消的。”

舒穆禄氏痴痴地望着胤禛,随即眼泪开始不断地往下落,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落在锦被上,化为一处处晕染的痕迹。

胤禛拿过她手里的绢子拭去其脸上的泪道:“好端端地哭什么?”

舒穆禄氏一边哭一边抽泣着道:“臣妾以为皇上生臣妾的气…以后都不会再理臣妾了。”

“朕并未说过这样的话。”见眼泪不断落下来,胤禛道:“莫要再哭了,否则将来孩子出生后,也会哭个不停。”

听得这话,舒穆禄氏努力止住泪意,但目光仍一直落在胤禛脸上,怯怯地道:“皇上,臣妾的阿玛与额娘都死了,在这世上,您与腹中的孩子就是臣妾仅余的亲人,您能否不要再生臣妾的气?”

胤禛将帕子放在她手边,沉声道:“朕现在不想说这些,你若还要再说,朕…”

不等胤禛将话说完,舒穆禄氏已经连连摇头道:“臣妾不说,臣妾什么都不说了。”

第一千两百二十九章 不肯松口

她眸中流露出的害怕,令胤禛有些不忍,再次将勺子递到舒穆禄氏嘴边,“快吃吧,不然就要凉了。”不等舒穆禄氏摇头,他又道:“为了自己与孩子,再没胃口也得吃一些,否则不等临盆,身子就吃不消了。”

迎视着胤禛的眼眸,舒穆禄氏点头张开口,就着胤禛的手慢慢吃着燕窝,在吃了大半碗后,为难地道:“皇上,臣妾实在吃不下了,能否晚些再吃?”

“随你吧。”胤禛将碗递还给如柳,对苏培盛道:“你让御膳房那边再炖一盅燕窝,炖好后用炉火热着,以备娘子随时用。”

“嗻!”苏培盛答应一声,正待去御膳房传话,舒穆禄氏轻声道:“皇上不必麻烦了,臣妾实在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归没胃口,该备的还是要备着,否则若是腹中饥饿却没东西吃,岂非难受?”这般说着,胤禛示意苏培盛赶紧下去,而他自己亦站起身来,还没等他说话,舒穆禄氏已经一脸惊慌地拉住胤禛的袖子道:“皇上可是要走?”

胤禛没有去看舒穆禄氏,只是淡淡地道:“朕改日再来看你。”

“不要,皇上不要走!”她惊慌的说着,随即似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对,怕胤禛不喜,连忙改口道:“请皇上再陪臣妾一会儿,只要一会会儿就好。”

听着她近乎卑微的言语,胤禛心里微微一软,回头道:“朕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不可再耽搁了。”

“真的连一会会儿都不行吗?”这般问着,脸上忽地浮现出痛苦之色,旋即伏在床榻上干呕起来,如柳连忙过去替她抚背,紧张地“娘子您怎么样了?”

待得胸口舒服一些后,舒穆禄氏靠在软垫上道:“只是害喜罢了,又不是头一回,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如柳目光一闪,旋即满脸忧心地道:“娘子每次一害喜都会呕个不停,奴婢怎能不紧张,幸好这次只是干呕,否则那些燕窝就白吃了。”

舒穆禄氏正待说话,胤禛已是皱眉道:“娘子害喜很严重吗?怎么朕听到的都是说胎气安稳,少有害喜?”

如柳赶紧屈膝道:“回皇上的话,自有孕后,娘子就一直害喜很严重,但娘子怕皇上担心,所以每次二位公公来问话,娘子都说一切安…”

不等她说完,舒穆禄氏便轻喝道:“多嘴,谁许你说这些的!”

如柳委屈地撇撇嘴道:“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还敢说!”在喝斥了如柳一句后,舒穆禄氏对胤禛道:“皇上您别听如柳胡说,臣妾没事。”

胤禛垂目道:“既是身子有不舒服的地方,就照直说,不必藏着瞒着。”

“臣妾真的没什么事。”这般说着,舒穆禄氏又有些失落地道:“皇上既有政事要忙,那臣妾就不多留了,臣妾恭送皇上。”说罢,便要让如柳扶自己下地,胤禛按住她道:“既是来了,也不在乎多待一会儿。”

听得胤禛改变主意,舒穆禄氏喜形于色,不过仍是有些担心地:“真不会影响皇上吗?”

“朕说了不会自是不会。”说话之余,苏培盛亦回来了,已是按着胤禛的吩咐,让御膳房多备一盅燕窝,而且整夜都会有人看着,不必担心会熄火变凉。

胤禛颔首之余又道:“明儿个记得吩咐太医,让他开些可以减轻害喜症状的药在安胎药中,否则总是这样吃了便吐,就算吃再多也无用。”

吃了便吐?苏培盛有些莫明的看着胤禛,他明明记得舒穆禄氏害喜的情况并不严重,怎得皇上这么说。

不过在收到舒穆禄氏使来的眼色后,他便会意过来,赶紧附声道:“是,奴才明日一早就与太医说去。”

在坐了一会儿后,胤禛再次起身,这一回,舒穆禄氏没有再挽留,但是在胤禛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地说了一句,“皇上,臣妾会记着您的话,以后都不会再与熹妃娘娘去比。”

胤禛脚步一顿,微侧了头,声音凉薄地道:“你能这样想便好。”

不等胤禛再次起步,她立刻接上道:“那您呢,您愿意再给臣妾一个机会吗?臣妾别无所求,只求将来可以陪在皇上与孩子身边,哪怕一辈子无名无份也不要紧。”

她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流泪哀声道:“求皇上开恩,哪怕是在冷宫中也好,只要可以望见养心殿,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对于她的话,胤禛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外头沉沉的夜色,良久,有一阵带着细细雨丝的风吹入屋内时,终于有声音传来,“这些事,等你生完孩子再说吧,好生歇着,朕改日再来。”

扔下这句话,胤禛带着苏培盛没入茫茫夜色中,直至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如柳方扶着舒穆禄氏站起来,她轻叹道:“唉,皇上始终不肯松口。”

舒穆禄氏一改刚才柔弱无依的样子,冷眸道:“还有七个月的时间,一定有办法让他松口,哪怕是死,我也绝不会出家!”

如柳点头之余,又神色怪异地道:“主子,皇上今日过来,奴婢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舒穆禄氏在床上躺下,取过锦被覆在双腿上后道:“可是觉得皇上眼中的**少了许多?”

被她这么一说,如柳总算明白过来,连忙点头道:“主子说的正是,今日皇上来,奴婢看他好像跟没事人一般,完全没有动欲的念头。”

舒穆禄氏冷笑一声道:“你看得还是不够仔细,皇上对我并非一丝欲念也没有,只是与以前相比淡了许多,使得他可以很好的克制住,寻常看不出来。”

“难道是因为主子那么久没用药,所以…”如柳刚说了一半,舒穆禄氏便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皇上最近一直在服用齐太医开的药,双管齐下,体内的虚火自然没有之前那么旺盛,qy减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见如柳神色发急,她淡淡地道:“你不必担心,这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失为一桩好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腹中这个孩子,唯有他平安生下,我将来才有好日子。至于以后…呵,只要继续用药,皇上同样摆脱不了对我的qy,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留在宫中,哪怕是冷宫也好。”

第一千两百三十章 如意与否

如柳点点头,将被子拉到舒穆禄氏小腹上盖好,“虽然皇上现在嘴上不说,但奴婢相信真到小阿哥出来的时候,皇上一定会松口的。”

舒穆禄氏慢慢攥紧了光滑如璧的锦被,神色复杂地道:“我现在就怕腹中怀的是一个格格,虽说都是龙胎,但格格如何能与阿哥相提并论。”

如柳心里同样有这个担心,可这种事并不是她与舒穆禄氏能说了算了,在想了一会儿后她道:“主子,奴婢听说在胎儿长到五六个月的时候,有经验的大夫可以通过脉像还有孕妇的身形口味,诊出男女来。”

舒穆禄氏冷笑一声道:“且不说太医会不会告诉我,就算说了,他若说是格格,又能怎样,难道不要吗?还是说求神拜佛,求老天爷把他变成男孩?”

如柳被问得答不出话来,无奈地道:“那…那该怎么办?”

舒穆禄氏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不语,虽然还有七个月,但一日接一日,很快便会过去,她必须要在这段时间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而想要确保她一定生下男孩,但只有一个办法…

她突然问道:“如柳,我们手头上还有多少银子?”

如柳愣了一下,旋即答道:“回主子的话,以前老爷让人送进来的银子约摸还剩下五百两。”

舒穆禄氏皱了眉头道:“才这么少?那水意轩里其他能换成银子的东西呢?”

“能换成银子的只有以前皇上赏下的首饰与古玩,原本还有几幅字画的,不过…”正当如柳不知是否该接下去的时候,舒穆禄氏接过话道:“不过被我送给了苏培盛是吗?”

“是,眼下只剩下一幅不是很值钱的画。”如柳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道:“主子,您问这个做什么?”

舒穆禄氏斟酌了一下道:“你明日带上那五百两银子出宫,去偏郊少人之处寻几个孕妇,问他们买下腹中的孩子。”

如柳张了张嘴,惊讶地道:“主子,您突然说这些,是想…是想做什么?”

舒穆禄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如柳因吃惊而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一胎,我一定要是个阿哥,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