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殿内,君卿夜饶有兴致地翻阅着手中奏折,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道:“风赢你瞧瞧,朕是不是太昏庸无道了?十三位美人了啊,朕继位不过区区五年,竟然有如此多的妃嫔香消玉殒了,实在可惜。”

风赢面无表情地抬头,老老实实地抱拳道:“皇上,您不是太过昏庸,只是太过无聊了而已。既然知道佑亲王有异心,为何坐视不理,还任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送这些细作进宫?”

闻言,君卿夜放下手中奏折,一脸兴味地笑道:“知我者,风赢也。她们虽是细作,但也个个生得如花似玉,朕倒也没吃什么亏。”

“虽然皇上明察秋毫,每一次都能识穿细作身份,可是,末将担心的是,佑亲王不会停手,而这第十四个很有可能早已潜伏宫中。皇上,不可不防啊!”作为君卿夜最信任的臣子,风赢亦是最敢在他面前实话实说的人。

“防当然要防,而且,要严防。不过,朕现在最有兴趣知道的是,兰陵殿那个最美的宫女,是何时进的宫?”

君卿夜眯着细长的凤眼,一脸风流之色,看得风赢又是一声叹息。

“皇上,您可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宫女?还是兰陵殿的?皇上不怕又是一个细作?”

君卿夜缓缓起身,若有所思地笑着,“怕吗?朕也不知道,不过,会会便知一二。”

明白了君卿夜的意图,风赢连忙上前阻止,“皇上,您要去哪里?”

君卿夜一脸笑意地望着风赢,“兰陵殿啊,刚才朕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万万不可。皇上,那地方还是不要去的好,万一有什么危险的话…”

风赢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君卿夜阻止,“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便是有,不是还有你风赢大将军在吗?有何可怕?”

“皇上,皇上…”风赢还在不死心地劝着。

君卿夜却是懒得再说,一边摇着手,一边朝殿外行去。

风赢无奈,只得快速跟上君卿夜的脚步。他跟在君卿夜身边南征北讨十余年,亦是最了解君卿夜的性子,但凡他想去的地方,无人可阻止。

只是,为了区区一个宫女,深夜再访兰陵殿?这是他大周国皇帝君卿夜会做的事情吗?

夜里,又是大雪纷纷,兰陵殿内的梅花开得正艳。半月弯披着一件雪白大氅,独自一人静立雪中,默默无言地看着那枝头绽放的红梅,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只有那红梅。雪,落得那样大,鹅毛般飘飞着,落满她的肩、她的发,她却仍旧执着地立于梅树前,痴迷了一般,一动不动。

“漫漫冬夜如此凄寒,她为何执着于这暗夜飘香?”君卿夜一脸痴迷地望着远处那一抹雪白的身影,轻声发问。

半晌,等不到风赢的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道:“不知寒霜雪,唯有暗香来。不望其美,又怎知其香?妙哉,妙哉,果然不是一般的冷若冰霜。”

风赢望着雪中人影,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明明是初次见面,为何她的眼神,会让他觉得熟悉?收回目光,他看向君卿夜的眼神又添几分担心,“皇上,您是说那些花儿呢?还是指那个人儿呢?”

“你觉得朕指的是什么呢?”他的嘴角似乎又有微微上扬的趋势。

“皇上,她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宫女,又如何懂得寒梅的清傲?今番不过是刻意为之,您又何必深究?”风赢语出不善,似乎对半月弯全无好感。

只是,他越是如此,便越发地引起君卿夜的兴趣。

“风赢,你可知朕为何带你来此?你真当朕色欲熏心,想染指她不成?”君卿夜的话并不带任何情绪,仿佛方才的痴迷,不过是一时兴起。

经他一语指出,风赢惊觉自己似乎对这名宫女太过在意,慌忙低首抱拳,“末将愚钝,还请皇上明言。”

“是否觉得她的身上有萱儿的影子?”

闻言,风赢心中一颤,“皇上多心了,小小宫女,如何能与萱妃相提并论?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风赢刻意诋毁着她。

不想君卿夜又喃喃地道:“如何不能相比?若论容貌,恐怕整个锦宫的女人皆不及她。”

此言一出,风赢大惊,“皇上,她不是萱妃娘娘…”

君卿夜再次挥手,阻止风赢继续往下说,他淡淡道:“不必多言,朕自有分寸。”

寒意渐浓,半月弯下意识地拢了拢肩上的大氅,正欲回殿休息,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向她靠近。她自幼习武,听觉极为敏锐,百米之内,但凡有人靠近,她便能马上察觉,君卿夜和风赢还未走近,她便已发现了他们。

只是,她会武一事,并不适合让他们知道,是以,她只能假装未发现他们的到来,还是继续仰头望梅,并期待他们只是路过殿外。

步入兰陵殿,君卿夜的心又冷上几分。望着半月弯头上随风飞舞的丝带,他忽而笑问:“庄生晓梦迷蝴蝶,今夜,你似乎迷上梅花了呢?”

半月弯故作惶恐地转身,头也不抬,便在雪地上跪了下去,“奴婢不知皇上驾临,奴婢万死。”

“为何见到朕,便总是想到死?喔,也对,这兰陵殿的主子前前后后死了十三位之多,你会如此看朕,也是必然。”他似笑非笑地开口,却惹得半月弯心中一紧。

难道他察觉到什么了吗?为何会深夜来此,还说出如此奇怪的话语?

她深深地弯下腰去,整张脸都快贴到了地面上的积雪,“皇上,奴婢嘴笨,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在锦宫五年,死的妃子又何止十三位。今夜,是她的错也好,不是她的错也好,只要招惹到他,那么,离死也就不远了。即便她心中厌恶向他卑躬屈膝,却也只能审时度势,小心翼翼地说着每一句话。

卿夜微眯起凤眼,再一次死盯着她头上颤动不已的珠花,似笑非笑地问:“你句句不离死,句句不离罪,可为何朕一点也感觉不到你的害怕和你的不安呢?”

“皇上,奴婢惶恐。”

“惶恐?呵呵,既不怕朕,为何刻意如此表现?”他的话语那样轻盈,却让半月弯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紧张。难道,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吗?还是仅仅只是在试探自己?

她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半趴在雪地之上,卑微地低着头。

他望着她头顶上的珠花半晌,却再等不到她的只言片语。

若说君卿夜不怒,倒也不是,只是,对于半月弯,他是好奇多过于怒气,虽然她嘴上说惶恐,可她的表现,却让他感到新奇。在锦宫,每个女人对他都是唯唯诺诺,就算是当年他最宠爱的萱妃,对他也是一味的温柔体贴。

可眼前女子,却给人一种浑身是刺的感觉,明明近在眼前,但仿佛又远在天边;明明看得真切,却独独不懂她令人心颤的眼神。是的,那是一种极为特别的眼神,不敬、不怕,不冷、不热,似乎自己在她眼中,竟似无物。

他已习惯了被人高高捧在天上,这种被无视的感觉,倒真是头一回,他越发地想要了解她。

雪,仍在簌簌地落着,连她头顶的珠花上,都沾染了几片雪花,可她的动作仍旧那样恭敬,虽然因为长时间地保持下弯的姿势而有些打战,但她仍旧没有开口求饶。

终于,他微微笑了,但说出口的话,却令人感到异常冰冷。

“你既然钟情于跪坐雪地,那朕就成全你,不至明晨,不许起身,否则,死!”

他最爱说的一个字,莫过于“死”。很多时候,半月弯都觉得他是热衷于这个字的,但这一刻,听到这句话,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奴婢谨遵圣意,望皇上息怒。”

仍旧是清越的声音,却多了几分欣喜。这份欣喜同样让君卿夜不解,他竟从未想过,自己的一个“死”字,还能换来除了害怕以外的另一种情绪。这让他迷惑,也让他更加好奇,但他并不躁进,只是缓缓扭头,对风赢说了一句:“走吧,朕乏了。”

风赢望着眼前娇小的身影匍匐在雪地上,似有不忍,但终究还是强迫自己扭过头来,对君卿夜回了一句,“是,皇上。”

君卿夜玩味地看了一眼风赢的表情,似乎也有话想说,但同样忍了下去,只是,半眯起的凤眼中,似又露出几许得色。再瞅一眼雪地上白色的身影,他的笑渐渐淡去,换上了一抹高深莫测的表情。

半月弯的心微微发着抖,虽然没有抬头,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正落在自己头顶。她不明白他打着什么主意,却再一次地感到了紧张。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人还立在原地,半月弯却突然清亮出声,“奴婢恭送皇上!”

一声恭送,让他的嘴角又起笑意,都开始赶人了啊,胆子不小!在这一刻,原有的怒意,似都消于无形,他竟真的转身要走,心道:便是称了她的心也罢,反正,也是该回殿休息了。

走了一会儿,君卿夜突然停下脚步,似无意地问:“风赢,你是否觉得朕太过无情?”

“皇上为何有此一问?”风赢一直跟在君卿夜身后,见他停下脚步,也自然而然地立在一侧。只是,听到他的问话,他却吃了一惊。跟在他身边十年有余,他是第一次如此问自己,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宫女。

“雪夜罚跪,是否太过?”

他自认无情,从不曾对谁心软,只是今夜,他破例之事太多,就连自己也颇觉意外。但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竟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风赢为难地看着他,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君卿夜知他为难,也不给他压力,只道:“但说无妨,朕今夜想听句真话。”

风赢再一次露出惊讶的眼神,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末了,却也只是嘿嘿傻笑道:“无情与否,皇上不是已经有自己的看法了吗?何必再问末将?”

“朕有看法了吗?”

“皇上既然问得出,那便是皇上自己心中已有了答案,只不过想要末将确认一下而已。”见君卿夜心情甚好,风赢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闻言,君卿夜也不生气,只是拧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末了突然又问:“那你觉得,朕是不是应该回去让她起来呢?”

“皇上还想回兰陵殿?”风赢倒吸了一口气,要不是正立于君卿夜身前,他甚至开始怀疑说出此话之人,是否本尊了。

“还是算了,依朕所看,她倒也不见得真的这般听话,兴许现在都已自行起身了也说不定。”说到此处,君卿夜蓦地回头望向兰陵殿深处,许久又淡淡道:“走吧,朕这次真的乏了。”

风赢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路上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偷望君卿夜几眼,揣测着他一日三变的心思。

送了君卿夜回殿休息,风赢却是心事重重,本该出宫回府的他,又辗转回到了方才离开不久的兰陵殿。并非他多疑,只是这个叫沙迷蝶的宫女,总是会让他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且不说君卿夜对她的态度,仅是她今夜所披的那件雪氅,就足以让他惊讶万分。

如未记错,那件雪氅是雪美人三年前所得,而雪美人亦是入主兰陵殿的第五位妃子。可现今,那件雪氅居然出现在她的身上,怎能不让他心生疑虑?

方才君卿夜也曾言及想知道她何时入宫,如今,照他看来最少三年有余。这三年来,她一直待在兰陵殿吗?还是说,她只是凑巧同侍了雪美人和虞美人?带着这样的疑问,他重返兰陵殿,只为一探究竟。

只是,当他赶到殿前,梅树下哪还有她的身影?细细查看了已铺上一层浅浅雪花的跪印,他再一次惊叹君卿夜的判断。果如他所言,在他们离开之时,她已自行起身回殿休息。她竟敢视圣谕为无物,如此大胆的宫女,他生平还是头一回遇见。

兰陵殿内的烛火已灭,想来她已休息,若是硬闯,说出去也有违礼法。风赢沉吟半晌,终还是忍不住提足运气,偷偷潜入殿内。

兰陵殿的主子们虽然位份不高,但也个个荣宠一时。是以,兰陵殿也是锦宫中一座较大的宫殿,风赢转了许久,方才找到她的房间。

雪夜,虽无月光,但窗外映入的雪光倒也明亮,他并没有费力便看清了她的睡姿。许是被褥不够厚实,那件雪氅也铺盖在她身上。看到这样的情形,风赢心念一动,难道她会穿那件雪氅,只是因为没有御寒之物?

离得越近,风赢的心跳越快。熟睡中的她,有着宛若婴孩一般纯净的面孔,纤长的睫毛,在雪嫩的脸庞上,投下几许的暗影,却更添柔媚,她的脸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风赢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急,似乎要跃出胸腔,那么激烈、那么狂热。他大口地喘着气,退后好几步方才定住身形。再望向她,他心中奇怪:后宫佳丽三千,他自问定力极佳,在她面前,怎会突然失去自制能力?

试着又靠近几步,却越发地觉得她的美让人惊心动魄,仿佛勾走了他的魂儿。

他不敢再上前,只远远地盯着她的脸,分明觉得她只不过比常人美上几分而已。只是,方才的感觉,又真切得让他不敢忽略。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为何会让人产生入魔般的感觉?

蓦地,他心中一惊,他为探她底细而来,却不想自己也为她所惑。他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迷失自己?不过一个女人,不过一个宫女而已,竟然会有如此能力,他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是迅速地掠出她的房间。

立于殿外,风赢心乱如麻,却暗下决心:沙迷蝶,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定让你露出本性,决不让你扰君清梦,为祸锦宫。

雪夜,如莹似梦。

半月弯于暗夜之中缓缓睁眼,清冷的美目,此刻饱含怨气,她知他来过,亦知他还在殿外徘徊。

倏地,她翻身而起,掠至窗前探看他的行迹,只见他眉头深锁,似有不甘,但神志并不混乱。半月弯心中暗暗惊叹,中了她的迷术,居然能迅速抽身而退,果不愧为大周国第一神人猛士。

半晌,许是觉得再留无益,风赢疾步而去。半月弯松了一口气,在房中徘徊,心到底还是乱了几分。她隐匿深宫五载,经历重重风雨,均不曾被识穿身份,却不想只是一面之缘,便要让她五年心血前功尽弃,要她如何心安?

原以为这锦宫重重,只需防君卿夜一人,不承想,半路又杀出一个风赢。她粉拳紧握,俏颜冷霜,暗暗咬牙,“风赢啊风赢,十年前,你杀不了我;十年后,你同样不能。无论你是否大周第一神将,我,半月弯,在大仇得报之前,决不会死。”

整个锦宫,由六大殿组成,分别为:鸾凤殿、栖梧殿、兰陵殿、飞翔殿、琦轩殿、承欢殿。其中,鸾凤为主宫,皇帝所居;栖梧为中宫,皇后所居;琦轩为正宫,太后为居。君卿夜为大周第九位皇帝,因其并未立后,栖梧殿这几年来一直都无人居住,但每逢初一十五,君卿夜都会抽空来栖梧殿坐一坐。今日又是十五,正是月圆之时,君卿夜独坐殿外,饮酒望月,原本飞扬跋扈的神情,此刻衬着月色,倒有几分凄凉之意。他独自斟饮了几杯,却是意兴阑珊。

随侍在侧的梓桐终于看不下去,出声劝道:“皇上,您对萱妃娘娘的深情,娘娘泉下有知,定然欣慰不已。只是,娘娘生前那般看重皇上的龙体,还望皇上看在娘娘的分上,不要再为娘娘的仙逝而伤怀。萱妃娘娘也是会心疼皇上的。”

“梓桐,你真的觉得萱儿不会怪朕?”君卿夜抿唇淡笑,笑意竟淡得让人看不真切。最是寂寞帝王心,分明处于万花之中,个个想爬上他的龙床,却无人进得了他的心。多年来,唯有一个萱妃,但偏偏又是无缘白头,怎不叫他遗憾?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忧国忧民乃您的天职,萱妃娘娘会明白您的。”梓桐由衷地说着。她本是萱妃侍女,萱妃去世之后,君卿夜便收她在旁侍候,对她颇为看重。

君卿夜微微抿唇,似笑非笑道:“梓桐,你去吧,朕想单独待一会儿。”

“是,皇上。”梓桐本想劝其回宫休息,可她更明白多说无益,是以,倒也不再啰唆,只躬身退下,留他一人清静自处。

风过,树影摇曳,殿前的梅树带着清寒之气,抖落几片花瓣,不偏不倚,正落入他桌前玉杯。他举杯端详了一阵,感慨般地发出一声轻叹,“萱儿,朕以为这世上唯你偏爱雪夜望梅,却不承想,这世上倒也还有痴人。”言罢,他举杯痛饮,却是连那杯中梅花,也一并吞入了腹中。

酒后微醺,君卿夜单手支额,在月下假寐,隐隐约约间,仿佛又看到萱妃的身影,他起身追了过去,“萱儿,萱儿。”

梅林簌簌,复又飘落几片花瓣,只见漫天夜雾,星如晶石,整个栖梧殿仙气缭绕,美轮美奂,只是,又哪来萱妃身影,不过是酒后幻象而已。君卿夜茫然若失,也只有在栖梧殿内,他才会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

失落片刻,随即恢复,他本性凉薄,又怎会为一些幻象过多伤怀?正欲抽身离去,耳边却又传来女子嘤咛之声。

“痛。”

细若蚊蚋般的声线,带着些凄绝苦痛,虽轻若无语,但君卿夜却听得真真切切。

“谁在那儿?”栖梧殿空废多时,除他以外,又怎么会有外人侵入?

君卿夜凤眸微凛,朝声音传来之处缓缓靠近。尚未消融干净的积雪之地,一素服女子伏地而卧,嘤咛之声便是出自她口。

女人,出现在栖梧殿的女人,无论是何目的,在他君卿夜的心中,唯有一死,方能解恨。

不再靠近,君卿夜只是木然转身,唤了梓桐出来,是死是活,交于她手即可。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面对这样的情况,梓桐自会知道如何处理。

悠然坐回桌前,将手中玉杯置于桌上,眼角余光却见梓桐匆匆而来,面色异常。

“皇上,皇上,她、她的长相…”梓桐哆嗦着嘴唇,似激动,但更似害怕。

君卿夜冷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耐道:“长相?有话直说。”

“皇上,奴婢斗胆,想请皇上亲自看看。”梓桐并未抬头,只是双肩耸动,声音之中带着惧意。

“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值得朕亲自去看?”今夜,他并无心情做一些无谓之事,是以,对梓桐说话的口气也变得异常冷冽。

梓桐微微颤动了一下,末了,却是打着哭腔道:“皇上,她、她长得像萱妃娘娘。”

“有多像?”君卿夜的声音似乎更为冰冷了,眸中不屑之意越来越浓烈。

梓桐整个人几近伏地,却仍旧颤抖着说出了那四个字:“一模一样。”

锦榻上的女子,不仅脸色惨白,身上简直可以说是体无完肤,连太医看了都摇头不已。

君卿夜一直紧拧着眉头,看着锦榻上女子的脸,他起初不信,这世上若说相似之人,倒也不在少数,可担得上这“一模一样”四个字的,除了双生子以外,却找不出几个。

可她竟真的生了一张和萱妃一模一样的脸,甚至于闭目呼痛时轻拧起的眉头,都让他觉得那样熟悉,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他淡淡启唇,询问太医:“她怎么样?”

“回皇上,恕老臣直言,性命堪忧啊!”

仅四个字,足以让君卿夜的眉头再锁。他并非糊涂之人,亦明白锦榻之上的人并非萱妃再世。只是,当年萱妃重病,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芳华早逝,那种感觉太过难受,他实不愿再承受一回。

虽然这女子身份可疑,但躺在榻上的她,却时刻提醒着他当年的无奈,就算她不是萱妃,他也不愿让她再死一回。

“救活她,否则,你陪她一起死。”

无情之语甫一出口,那太医已整个人都瘫软在地,“皇上饶命,并非老臣不愿救她,实在是力有不逮啊。此女子因外伤过重引发伤寒,又因拖延救治,已成痨病,无药可医啊皇上。”

“无药可医也得医,朕不想听任何推脱之语。”无药可医,他最痛恨的就是这四个字,他不允,就算是老天要抢人,他也要再争上一争。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那太医哆嗦成一团,君卿夜无情,整个大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自知无法医治那名女子,只能跪求饶命。

君卿夜听得心烦,怒吼:“滚出去。”

太医闻得此言,心中窃喜,顿时连滚带爬地出去了。可怜他年老体迈,跑得太快太急,以至于在殿门的高坎处猛地又摔了一跤,爬起来时,人已是鼻青脸肿了。

第二章 神医宫女

君卿夜面色无波,但眸中已寒霜一片。

梓桐立于榻前端看床上女子,更是懊悔。本以为可救她一命,不想却又重伤皇上一回,早知如此,不如任她自然死去,倒也省事许多。

鸾凤殿内一派肃穆,君卿夜不悦,谁也不好过。终于,那个跟在君卿夜身边多年的小太监怀南,壮着胆子站了出来,“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君卿夜冷眸扫过怀南,倒也没有冲他发火,只淡淡问道:“何事?”

怀南暗暗松了一口气,恭敬道:“皇上,三个月前,飞翔殿的主事总管张大理似乎也得了痨症,但现在他还活得好好的。所以奴才觉得,不妨问问张总管是找何人为其治病。”

“此话当真?”

原本已失去信心,却在听了怀南的话后又燃起一丝希望,连君卿夜自己也觉得可笑,只不过是一个长得像萱妃的女子,竟能如此牵动他的心。

“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那还不快去把那个张总管找来?”君卿夜尚未开口,梓桐倒是抢着开了口,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君卿夜对萱妃的深情,是以,她非常想救活床上女子。就算是个替代品,只要能让皇上的眼中不再有忧伤,梓桐也就心安了。

闻言,怀南立时弯腰而去,小腿儿跑得比谁都快。

半炷香后,怀南领了人过来,君卿夜抬眸看他半晌,方才沉声问道:“病好了?”

张大理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听得君卿夜发问,方才小心道:“托皇上洪福,奴才的病已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