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君卿欢阴狠的双眸冷冷扫过俞婧婉的脸,似乎很不高兴听到这样的话。

但俞婧婉心中早有计较,便也同样冷冷地道:“王爷该不会还分不清形势吧?那日元宵之夜,王爷当是听到怀南的话的,迷蝶很显然是听了怀南的话,才会半夜行动。只是,王爷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怀南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迷蝶的跟前提到这个东西?再者,那日听闻有黑衣人重伤逃脱,那黑衣人不是迷蝶吗?可我一直在锦宫,竟也从未听说迷蝶受伤之事,王爷也不觉得奇怪吗?”

沉默不语,君卿欢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那般信任半月弯,又怎么相信她会背叛他?至少,在自己与君卿夜之间,她就算是再糊涂,也不可能会选择帮他而害自己。

“迷蝶不会背叛本王,这一点,本王相信。”

他说得笃定,却也瞬时冷了俞婧婉的心。她一计不成,心中又生一计,表情凝重道:“我并非说迷蝶有异心,而是想告诉王爷,皇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怀南无意中透露的秘密,迷蝶中计之事,还有这个所谓的传位圣旨,也许,都是皇上的杰作。”

她本是见招拆招这么一说,不想却正中君卿欢下怀。他本对君卿夜有几分怀疑,却又看到这个自己怎么也不愿相信的传位圣旨,再加上俞婧婉添油加醋的言辞,倒也真的信了七八分,当下面色一沉。

“皇兄竟如此神通?是否连你的身份也已识穿?”

君卿欢只是猜测,却吓到了俞婧婉。她在锦宫虽时日不久,但早已领教了君卿夜的无情与冷酷,假若他真的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果可想而知。越想越后怕,俞婧婉额上已沁出密密汗珠。

本是想害人,现下却吓到了自己,“王爷,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君卿欢不语,只是沉默。

俞婧婉焦急道:“王爷,快想办法啊。”

“本王自有办法,你不必再问。”心中烦闷,亦不愿多言,君卿欢只将那对他无益的传位圣旨,随手扔进了俞婧婉的怀里,便转身而去。

为成大业,君卿欢在府中一直都秘密养着许多能人异士备用,是以,当他清楚地意识到借用传位圣旨,名正言顺继承大统已是无望后,便又开始寻思起了新的计划。虽然俞婧婉处处中伤半月弯,但君卿欢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并不认为半月弯真的会傻到改变心意去支持君卿夜,他现在反而更想与她重商大计。

只是,他现在根本无法联系到她,又如何邀她重商大计?正为难间,佑王府的管家时利子忽然求见。时利子虽名为佑王府管家,但实为他君卿欢的军师兼训师。所谓的训师,实际上就是为他训练新人。而这个时利子,当年亦曾教导过半月弯和俞婧婉。

暗夜来访,他知必定有事,马上便召了进来。岂料那人一见君卿欢,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任是他君卿欢怎么拉,也拉他不起,“你这是何故?有事但说无妨,何必如此?”

“王爷,老夫都听说了,您再不下决心,怕是要来不及了。”时利子长得还算周正,虽年过半百,却并不显老,只是如今情急,倒是显出他有几分浮躁,气息似也不稳。

时利子平日里一直处变不惊,这番急躁让君卿欢好生疑惑,“军师,有话好说,你先起来,本王听你说便是。”

“王爷,您若是不答应老夫的请求,老夫这一次决不起身。”时利子神情冷然,态度坚决。

君卿欢一时间竟也不知到底为何,只道:“便是要本王依你,是否也让本王知道应该依你什么?军师还是快快请起,有话好好说,若是一切均在情理之中,本王决不推却。”

闻言,时利子脸上浮现欣慰之色,却仍不起身,只道:“王爷可否告之老夫,今日您入宫所见所闻?”

“军师有此一问,难道您已窥见天机?”君卿欢会如此器重时利子,也是因其确有几分本事,是以,如今他出言相问,便知其心中有底。

时利子倒也不否认,只道:“老夫夜观天象,但见主星位移,恐有异变。”

“军师果是神机妙算,本王入宫,确是得知一事,只是不能分清真假,正打算唤军师前来相商,不想军师不请自来。”这话倒也不假,君卿欢虽为人机敏,但亦深知凭一己之力不能成事。

时利子了然地点点头道:“王爷入宫,是探那传位圣旨下落?此番前去,可有结果?”

“有是有,只不过,却是意外之果啊!”思及那传位圣旨之上所书,君卿欢始终不能释怀,想起以前种种,仍是不愿相信先皇会有那样的决定。事已至此,他就算再怀疑也没有办法,又想到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后事,便一五一十地把在锦宫所见道出。

待得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君卿欢总算是说完一切。时利子愁眉不展,许久厉声道:“王爷,老夫早已算到一切,只不过,这最后的主意还是得王爷自己来拿。老夫能说的还是那句话,再不痛下决心,便来不及了。”

“军师但说无妨,只要于成事有利,本王决不反对。”若是以往,他也许会有所顾忌,可现下情势不利,他再无他法。只是不知时利子所说的办法,是否太过冒险,才会面有难色。

时利子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只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才会投靠君卿欢。这十年如一日,他已是忍了太久,如今眼看着时机已至,他又岂肯放过机会?但他毕竟了解君卿欢的心思,便也并未强逼他,只用商量的口吻道:“老夫有三计,但请王爷定夺。”

“军师请讲。”本也是六神无主,有人献计,他自是求之不得。

“以前能改朝换代的多是异姓,王爷本是大周嫡系,不能这么做,但王爷想要取而代之,要用的办法,其实也与改朝无二。最为直接的便是起兵,可如今大周国富民安,想要起兵,根本师出无名,是以,要想成事,唯一的选择,便是利用‘清君侧’的名义。”

“清君侧”一说最早源自《公羊传·定公十三年》:“此逐君侧之恶人。”意为清除皇帝身边的奸臣,本也是顺应天道之事,但许多年来,似乎已变相地成为了谋反的最好理由。

君卿欢虽说是大周正统,但毕竟不是顺位继承,本想借助传位圣旨让自己名正言顺,但此时却已是不能。不想放弃对皇权的追求,唯一的办法便是起兵,现在只不过差一个起兵的完美理由而已。

“这本王早已想过,恐怕是行不通的。皇兄手段极狠,他身边除了风赢,根本无人能掌握实权,但那风赢极得民心,在民间素有清廉大将的美称,要清他,恐是更加师出无名啊。”君卿欢之所以一直不肯出手,实则是君卿夜治国有方,除了为人冷漠以外,并无大错。

“既然王爷如此说了,那老夫再说其二。大周虽强,但周边小国却并未完全收服,这些年来,皇上也一直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只是皇上虽然战功赫赫,但毕竟不能离宫太久,若是王爷肯出塞亲征,替皇上收服外地,再使些笼络民心的办法,想要黄袍加身,倒也并非难事。”时利子跪地不起,气度不减,说话中气十足,双眼定定地望着君卿欢,期待他能做出选择。

君卿欢倒也给足了他面子,时利子甫一收声,他便立时接口道:“此法虽稳妥,却耗时太久。若是十年前,倒也可行,可现下,本王是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军师想必比本王更清楚这一点吧?”

“王爷,老夫等的便是你这句话。没错,办法不是没有,但均不是上上之策。老夫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一妙计良方,只看王爷您舍与不舍了。”许是君卿欢的回答令其满意,时利子在说出这些话时,脸上竟有几分兴奋之色。

君卿欢听时利子这么一说,倒也心生几分期待,“军师有妙计?还请快快说来。”

“老夫的妙计,便是王爷的最后一张王牌——白竹国半月弯。”时利子掷地有声的话语,铿锵道出。

君卿欢为之一愣,“军师可否细说?”

“王爷可还记得十年前,老夫请您收留那小丫头时所说的话?”

君卿欢缓缓点头,朗声道:“军师当时告诉本王,得此一女,事半功倍。”

“王爷当年本无争位之心,老夫却早已算到王爷今日所求,是以,老夫请您收留此女。”说到此,他目的已达到,却也并不起身,仍道:“王爷,老夫知您对那丫头的情意不假,但此时,便是舍不得也得舍了。”

不知为何,听得时利子言及自己对半月弯情意不假之时,他竟心生恐慌,似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连忙出声否认,“军师何出此言?若是不舍,当年便不会送她入宫。”

“王爷若真能舍,为何前前后后又送了十四人进宫?不是想护她周全又是为何?”平时不点破是为顾他颜面,但此时既然形势突变,时利子便也顾不上其他了。

“护她倒是真,不过,倒也谈不上不舍。说来说去,军师似乎都未曾言及为何要说弯弯是本王的最后一张王牌?”不想纠结于这个,他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时利子是何等厉害之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便也不再多说,只言及重点,“有一件事,老夫一直不曾对王爷讲起,是因为时机不到,又恐王爷不允,但此刻,机会已至,王爷又说能舍,那老夫便不再有所隐瞒了。当年,老夫之所以会让您留下白竹国的公主,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身上有噬魂咒。”

“噬魂咒?”初闻此咒,君卿欢竟是浑身一震,只闻其名,便能嗅到一股危险的意味。

“对,就是噬魂咒。传说白竹国的女人有勾魂摄魄之媚,却鲜有人知道,她们会拥有那种能力,其实是因为噬魂咒,那是一种下在少女体内的邪咒,终其一生,仅咒一人。身上有此咒的必为处子之身,破咒之日,便是破处之时,噬魂咒经由女子阴血渗入男体,侵噬其身,方有效果。”

本已意识到这噬魂咒并非善物,现下一听,君卿欢只觉汗毛倒竖,想到曾许诺半月弯为后,便为自己狠狠捏了几把冷汗,口中不觉喃喃:“那,若为此咒所侵,会有何种恶果?”

“倒也并不伤人性命,只是,终其一生都会迷失本性,被下咒之人控制心神,直到死去方才解咒。”

时利子说到并不伤人性命之时,君卿欢心中一松,可后面之语却也再度令他冷汗如雨。一般人倒也罢了,若是心有天下,却要被一个女人所左右,岂不是比死还难受?

他也听出了时利子的话中意图,“军师的意思是,弯弯的身上有噬魂咒,若是皇兄宠幸她,便会被她控制?”

“不错,以王爷和半月弯的交情,想必让她控制皇上让位于王爷,并非难事。”时利子知道当年之事,也自是知道他俩的口头约定,君卿欢要的只是江山,江山一到手,那么君卿夜的性命自然便无关紧要了。

这实在是个太让人激动的消息,关于噬魂咒,虽是初次听说,却也让君卿欢兴奋不已,他不由得埋怨道:“军师有此良方,为何现在才说?”

“老夫早已说过,时机不到,便是早早告知王爷,亦不可能有所帮助。”

这话他已不止说过一次,只是君卿欢之前并未在意,现下听得时利子如此慎重开口,倒也生几分好奇,“噢?这是何故?”

“王爷可还记得半月弯的生辰?”时利子不答反问。

君卿欢也并不矫情,很快答道:“当然记得,再过几日,便是弯弯生辰。想来,她今年已是双十年华。”

“她的生辰八字属性稀有,乃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极阴之体,亦是能将噬魂咒发挥到极致的最佳体质,也只有拥有如此体质的女人,才能真正地控制住像皇上那样意志力极强之人。但,引发噬魂咒也有一个最为致命的条件,必须是在下咒之人二十岁生辰之夜方有效果。否则,噬魂咒的效果会大打折扣,是以,老夫才会一直未对王爷言明。”

如今一切再清楚不过,之所以今夜如此急急开口,是因为再不提,便要失去这唯一的机会。

虽有几分激动,但君卿欢并不糊涂,见时利子仍旧长跪不起,便又出言相劝,“军师今夜要本王下定决心之事,便是这桩了吧?既已言明,军师还是起来讲话的好。”

虽未得到君卿欢肯定的答复,但时利子胸有成竹,是以再不推却,起了身,凝神道:“王爷说得不错,老夫今夜所求,便是此事。还请王爷早下决断,老夫也好早做安排。”

“并非本王不愿决断,只是依军师所言,必须在弯弯生辰之夜方能产生效果,本王现在连弯弯的面都不曾得见,如何告知?更何况,便是本王有本事能见到弯弯,亦无可能劝得她同意本王的决定。军师应当知道本王这些年来为何要送那十四位美人入宫,所以,本王不是不做决定,是做不了这个决定啊!”

言至此,君卿欢亦颇觉烦闷,她的心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说过,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唯一的要求便是不上君卿夜的床。他自知无法说服她,眼看着这大好机会近在眼前,他却无力去改变,此番愁苦唯有心知。

如他所言,这一切时利子均是清楚,倒也并不紧张,胸有成竹地道:“只要王爷肯下定决心,这一切,都包在老夫身上了。”

“军师何出此言?”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该是王爷养的那些食客出出力的时候了。”时利子口中的食客,自是那些平日里极少用到的能人异士了。此番时利子早已挑好人选,只待君卿欢一声令下,那人便能助其一臂之力。

君卿欢忽觉眼前一亮,似乎光明在前,便急促地问道:“军师所说之人是谁?可在府上?他又有何本事相助本王?”

“此人入府已久,只是为人淡漠,不喜言交。王爷当是对他没有印象的。他出身南洋,擅使南洋邪术,只要他用邪术在半月弯生辰之日,促其情发,王爷必定心想事成。”时利子敢说,便已是有十分的把握,那异士钻研南洋邪术已久,短时间内控制人的言行举止,易如反掌。

“你是说,府中有人能控制弯弯的行为?”

“非也非也,若真有此法,老夫便没有必要借助噬魂咒。南洋邪术只会促其情动,中术之人,便如吃过烈性春药一般,必须行房,否则便会欲火焚身而死。”

时利子称其为邪术,其实更为确切地说,该是淫术,但毕竟不雅,便也不再多说,只淡淡看向君卿欢,继续道:“不过,要想此法能成,还需两件物品,王爷这几日要做的,便是收集此两物便可,一物乃其发,一物乃其贴身之物。集得这些,便可着那异士作法。”

时利子说到此处,却是眉眼带色,暧昧至极。君卿欢虽也赞成此事,可不知为何,对这种邪术仍是有些心生厌恶,想要出口否定,却也找不到阻止的理由,凄然道:“若是弯弯知道是本王对其用术,怕是永远也不会再原谅本王了,又如何会帮本王夺位?”

“那就瞒着她,等成事之日,王爷许她后位,她自也毫无怨言了。”君卿欢对他并不隐瞒任何心思,是以,封后之事早已对他言及,没想到这竟成了用来说服君卿欢的一个理由。

“难道真的别无他法了吗?”本坚信自己心中唯有一个萱妃,可为何一想到半月弯得知真相时的表情,自己竟也有些不忍去下这个决定?

时利子见其犹豫,便再度走上前,“王爷,当机立断啊!”

君卿欢闭了眼,心痛挥手,“罢了,本王日后好好补偿她便是,既然别无选择,便唯有劳烦军师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时利子满意地道:“王爷英明!”

送走了时利子,君卿欢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虽也早有牺牲半月弯的心思,可当他真正意识到这一天马上要来临,却忽感内心失落,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他而去。一直以来,他只当半月弯是自己手中最完美的一枚棋子,虽偶尔也会心动,却都借口因为她太过美丽。只是为何,他最近越来越害怕,怕她会离他而去?

她一直不愿意太过于接近君卿夜,且不说算不算牺牲,单单说到血海深仇,她也是绝对无法释怀的。只是她太过坚强,总是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她能够承受得起这一切。只是,当他真的放手一搏,为何眼前总会浮现她满是泪痕的小脸?

他不能想太多,一想就觉得心烦意乱。这十年来,她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中深入到了他的内心,随意便能挑动他的心思,可是,他最爱的人不是萱儿吗?为什么最近似乎梦里头出现的人也成了半月弯呢?

不再去细想这些,他只是告诫自己一定要痛定思痛,狠下决心,天下与美人,从来不可兼而得之。假若真的有一天他能取得天下,那么,他会补偿她的,哪怕她已非完璧,他也定会呵护她一生,决不再让她受一分委屈。

思及此,心中似又有些安慰,君卿欢长叹一声,却是喃喃地道:“但愿事成之后,她心中尚能爱我依旧。弯弯,今生是我负你,但我会用一生一世来补偿你。”

夜已深,万籁俱静,君卿欢心潮起伏,却是怎么也不能入睡。没有几日了,却还要取得她的头发与随身之物,随身之物倒不必操心,当年她入宫之时,留给他一块白竹玉佩,是她自幼佩戴在身上的东西,也算是一件贴身物品了,现在缺的唯有她的发丝。

只是,他如今连她身在何处都不清楚,要如何取她长发?想着,君卿欢终于又将心思动到了俞婧婉的身上,除了她,似乎没有几人能接近半月弯。但,现在半月弯已经身陷囹圄,当下正是撇清关系的时候,俞婧婉一去,岂不是也会引起君卿夜的怀疑?

君卿欢有些犹豫不决,当下又不愿去惊动俞婧婉,正发愁间,突然灵光一闪,君启彻的小脸就跳进了他的脑中。他一拍大腿,喜不自禁,“对啊,还有彻儿,只要彻儿开口,君卿夜一定会允许半月弯见他。只要让半月弯见到彻儿,自有办法让半月弯明白他的意思。”

有了最好的计划,君卿欢却又因为太过兴奋仍旧不能入睡,睁眼苦撑至天明,便换了身衣衫急急进宫。只是这一次,却是直奔太子宫而去,成败与否,端看他如何在君启彻身上大做文章了。

君启彻小心翼翼地把偷来的木梳交至君卿欢手中,一脸认真地问:“皇叔,有了迷蝶的木梳,你真的可以求神仙保佑迷蝶吗?”

摊开手心,果见木梳之上缠有几缕青丝,君卿欢满意地笑了,用同样认真的表情看着君启彻道:“当然了,皇叔一定会认真地帮彻儿请愿的,迷蝶不会有事的。”

知道君启彻关心半月弯,是以,君卿欢便告诉君启彻,只要有半月弯的木梳便能求神仙保佑她平安。孩子毕竟太小,自然是信了,便也毫不怀疑就跑去找半月弯偷回了她的木梳。

“皇叔你不要骗我哟,要是过几天父皇还是没有放迷蝶出来,我会生气的。”君启彻自然是能放半月弯出来的,但他却不敢违背君卿夜的意思,只能寄望于神仙的帮助。

“彻儿放心,皇叔决不骗你。”

若说把握,君卿欢倒是真不敢自吹,但此刻他亦无退路,只能顺着君启彻的话,小心地应答着。君启彻虽小,却人小鬼大,他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点什么事。可若是一直待在太子宫,也恐多言失误,便又道:“彻儿,有了这个,皇叔先回府上为你供上,早一点求神保佑,迷蝶也好早一点平安回来陪你好不好?”

“好啊好啊,皇叔你快点回去吧!”君启彻一听这话,兴奋不已,马上就催促着君卿欢离开。

他微笑着摸了摸君启彻的头顶,终于满意离去。

出了太子宫,他却并未离去,而是找了一处僻静之地,约见了俞婧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那东风,自是君卿夜本尊了。虽已准备好一切,可若是那日君卿夜不见半月弯,便是能在半月弯身上施下邪术,亦无作用。是以,这一次他要俞婧婉做的,便是找到机会对君卿夜说一件事。

俞婧婉不明所以,似乎并不太愿意,但又不敢得罪君卿欢,终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君卿欢要她说给君卿夜听的,竟然是:三日后,是半月弯的生辰。她本是精明之人,听得此言,心觉有异,但君卿欢不愿多说,她便也不再多问,聪明的她最是明白君卿欢这种人,他不愿说,便是问了也白问。

虽还有犹豫,但她更想知道君卿欢的用意。是以,到了半月弯生辰这日,俞婧婉便寻去了鸾凤殿,打算借机告诉君卿夜这个她并不太喜欢的消息。

锦宫之中,她地位特殊,君卿夜对她也算宠爱有加,所以当梓桐远远地望见她的身影,便已是满面笑容地候在了那里,“婉妃娘娘是要见皇上吗?待奴婢通传过后,便来请娘娘。”

算起来,若是没有梓桐,倒也没有她俞婧婉的今日,所以她对梓桐也还算客气,“有劳你了。”

“奴婢去去就来。”

梓桐笑着去了。俞婧婉却是望着她的背影发起了呆,若说她对梓桐有所感激倒也不是,只是,每每看到梓桐对她过分热情的笑脸,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萱妃。或者,在梓桐的眼中看到的自己,和君卿夜眼中看到的都是同样一个人,但那个人却独独不是自己。这种想法,每每思及便让她恨极,却又不得不仰仗着这份相似,因此,反而更生怨恨。

并未等待太久,梓桐便微笑着走了出来,“娘娘,皇上有请。”

这阵子以来,君卿夜对她总是若即若离。说他待她不好,倒也不是,至少没有在她宫里的夜晚,他亦甚少宠幸其他的妃子,可若说他对她宠爱有加,倒也真的说不上来。

总之,她与他之间似乎总隔着些什么,至于是什么,她也明白,想冲破那层隔膜,却似乎怎么也办不到。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让自己不得不对他保持距离,在锦宫的时日不算长,但她似乎也开始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

或者,想要不入冷宫,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求他过多的宠爱,只是,现在的她对他,难道真的还能收回那份情不自禁的爱?

思绪翻飞间,人已走至他跟前。与平日无异,他似乎又在批阅奏章,曾几何时,她一直以为当皇上真的是好命,至少要什么有什么,从不用担心。可当她真正地接触到了君卿夜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她才发现,原来世上最辛苦的人,也莫过于皇帝。

他可以尽情享乐,却也要付出更多的时间来维系他的江山,每日都会有批阅不完的奏章,甚至于经常会通宵达旦。他的辛苦,她看在眼底,也真的心疼。这个男人,确实太优秀,虽冷酷无情,却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无形之中,吸引着她举步朝前,向他靠近。

她心里这般想着,人也靠了过去,温婉笑道:“皇上,休息一会儿吧!”

君卿夜头也不抬,只是唇角微扬,柔声道:“婉婉你先坐一会儿,朕把这本看完再休息。”

知其说一不二的个性,她也不再相劝,只缓缓移至他身后,轻轻按压着他的背颈。

君卿夜舒适一叹,手中虽仍是握着奏章不放,也不忘夸她一句,“婉婉的手法,真是越来越好了。”

“皇上喜欢便好!”她语调温柔,却也是道出了真心。于她而言,只要能博得他龙颜一笑,她已满意。

他习惯于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是以,当他看完手中的奏折,已是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放下手中奏折,反手握住她细滑的柔荑,扭头道:“辛苦你了,你也休息一会儿。”短短的一句话,却已暖足了人心。外人只道他阴冷无情,却唯有他身前之人,方懂得他认真的时候有多么体贴人。

她问:“皇上累了吗?”

“是啊,累了,不过看到婉婉,朕似乎又有了精神。”他浅笑着回答。

她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虽不能确认他说这话有几分真心,但面对如此优秀俊朗的男人,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沉沦。

“皇上就会哄臣妾开心。”

“怎的是哄了,朕说的句句属实。”

他保证般地拍着胸口,却也让俞婧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笑着绕至他身前,双手圈住他的脖颈,撒娇般地开口,“皇上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了,除了婉婉,朕谁都不想见。”

“那么迷蝶也不例外?”冲口而出的话,已是收不回来。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这样介意他与半月弯的关系,或者,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对君卿夜的独占欲有多强。尴尬地红了脸,她马上解释,“臣妾只是、只是有点羡慕迷蝶能天天陪在皇上身边。”

“以后婉婉多来,便也能多陪在朕身边了,不是吗?为何要羡慕她呢?”他如星的墨眸幽深无底,望向她的目光,却陡生一股子霸气,令她倍感压力。

她扭头,故作镇定,只道:“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臣妾愿天天来此陪伴皇上。”

“如此便好!”

他的热情似已消退,只因她随口提到了半月弯的名字。俞婧婉看在眼中,却又悔在心中,早知如此,她实不该来。

虽她有退缩之意,他却仍微笑着轻问:“为何突然提到她?”

“臣妾只是刚好想到今日是迷蝶生辰,是以便口无遮拦地提到了她。要是皇上不喜欢听,臣妾以后再不提她便是。只是皇上,您不会生臣妾的气吧?”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却只换来君卿夜淡淡的浅笑。

“朕不生气,不过,朕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婉婉若无其他事,便先行回宫去吧。”天色并不晚,他却下了逐客令,虽是她率先提出让他休息,可她却没想到,只提到了半月弯的名字,自己和他的关系,便又被打回了原形。

她郁结不已,却也只能浅笑告退,心中又是一阵怨气冲天。

第十二章 独处一室

自小白去后,半月弯便被关进了地宫,其间,君启彻会时常来看望她。除了君卿夜以外,她见不到任何人。她不知道君卿夜为何要带她来地宫,是他已经确定她就是黑衣人了吗?还是说君启彻最终还是没有守住秘密,把她入过地宫之事说了出来?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得而知,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他没有杀她也没有罚她,只是将她软禁在此?无论是她想到的哪一种结果,都于她大为不利。为何君卿夜每每来见她,都只是让她好好陪他下盘棋,难道她的棋艺已好到让他也着迷不已的地步了?

当然,这种想法很可笑,她是断不可能相信君卿夜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关着她,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

她是知道地宫的出口的,只要她想,她就能出去。可是,她却选择了默默地留守在这里,只因她并不知道君卿夜在玩什么把戏,或者他根本还不确定自己的身份,而是在等她给他确定的答案,只要她有所行动,他就能伺机而动抓她个正着。到那时,她便是有再多借口,也不可能撇清自己了。

以上种种皆是猜测,他不动,她也只能选择沉默。或者,只要他还没有真正地给她定罪,她就还有机会,而她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等,虽然总是在煎熬中度过,但她却明白自己别无选择。

今日本是她的生辰,她多想出去走走,可却只能独处地宫,一人枯坐。往年生辰时,君卿欢总会找到办法偷偷入宫陪她一起度过,思及此,她便备觉心酸。而今年且不论她愿不愿意有他相伴,现下情形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太可能。

郁郁寡欢之时,忽感有人靠近,脚步极轻,本以为是君启彻,却在扭头之时,瞥见君卿夜略带微笑的脸。下意识地收回了眼,她犹豫着,却还是起了身,施礼道:“奴婢见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