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会头晕。”

见她真的生气了,他讨好般伸出大手紧握着她的,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不过,仍是那样惜字如金。

半月弯心疼地看着他瘦削的脸庞,叹息着再问:“怎么个晕法?多久一次?一个月、半个月还是几天一次?”

君卿夜摇摇头,据实以答:“以前没有过,也就是这阵子,不过不是几天一次,是一天中就会有好几次!”

有个可怕的想法正在心中慢慢滋长,半月弯用力地回握他的手,紧张地问:“一天几次么?怎么晕、晕多久?晕了会怎么样?”

“月儿,你的样子很吓人!很严重么?”

君卿夜的话提醒了半月弯,她似乎真的太急躁了,不可以这样,如果连她也乱了方寸,又如何帮他治病?

再次搭上他的手腕,她闭上眼,用心地感受着,一、二、三、四…数不清的紊乱、数不清的脉息,她猛地睁开了眼,抖着唇问:“会昏迷不醒?”

他点头,“会。”

“会身体发软、浑身无力?”

他又点头,“会。”

“会感觉有东西在体内慢慢蠕动着,日夜不停?”

这一次,他并未点头,却只是怔怔地望向半月弯因惊恐而大睁的双眼,平静地问:“是什么病?”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却明白他已默认了一切,他竟真的有这种感觉了,那么,难道他真的是…

夜未央,情正浓。

万分期待的相见,却是在如此情形之下,泪珠点点,凄然而落,唯有紧紧相缠着的双手间,还能传递一丝暖意。

“月儿,说吧,我受得住!”

半月弯哽咽不成语,只是久久摇头,珠泪如玉。

温柔地伸出手,君卿夜轻拭着她脸上的泪滴,“月儿,别哭。”

“方才你晕倒了,是吗?”

他缓缓点头,“晕倒后很快便会醒来,可是醒来后,又会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事情,所以,我根本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举起双手痛心道:“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每每当我醒来时,总会看到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所以,月儿,告诉我吧,我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心疼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可是,他是一国之君,体内怎么会有这样邪恶的东西?

见她不语,他固执地望着她,眼神异常坚定。

终于,半月弯艰难开口,“这不是病,是苗疆巫蛊,而且是巫蛊之中最为恶毒的蚀心蛊。”

闻言,他好看的眉头又深深地拢起,并不言语,只是沉思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眸,认真地问她,“可有解法?”

收起眼泪,她重重一叹,缓缓解释道:“蚀心蛊其实分三种,第一种是素蛊,第二种是肉蛊,第三种称之为血蛊。素蛊吃草,肉蛊吃肉,而血蛊,顾名思义饮血而生,而且这血只能是养蛊之人的血。而你被种下的,便是这最邪毒的血蛊。

“中了血蛊之人,每隔不久便会头晕无力,待得晕死过去,便会如行尸走肉般突然惊醒,见人就杀,见物就砸,每每必见血,方可停止其疯狂的行为。每晕一次,中蛊之人的身体便会受损一次,直到最后力尽而亡。血蛊阴毒,唯一的解法便是将养蛊之人手中的母蛊带回,以母蛊的尸灰喂食中蛊之人,方能解开血蛊。”

言至此,君卿夜的眉头纠缠得更紧了,“苗疆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里毒虫聚集,如若不能知道血蛊的来源,想找到蛊主,恐怕没那么简单。”

半月弯认同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蚀心蛊从外表上来看,是分不出是素蛊、肉蛊还是血蛊的,是以,要解你身上的血蛊,必须先找到下蛊之人,你觉得最有可能下此毒手之人会是谁?”

君卿夜无奈地摇头,“若是知道,你觉得我会让他有下手的机会吗?”

闻言,半月弯亦沉默了,君卿夜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能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下蛊,还不让其发觉,确非一般人所能办到。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所谓病从口入,血蛊虽可自体外植入,但对象若是君卿夜自是毫无可能的,便只能自吃食方面入手去查了。

仔细地回想着最近吃过的东西,君卿夜仍是摇头道:“所有的饮食都与平常一般,要真说吃了什么,也就是风赢送来的那粒药丸了。不过,那是你给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金风玉露丸?”

“嗯。”

“那不是我给你的。”不知为何,突然提及的金风玉露丸,让她生出了几分警惕。

“不是?”君卿夜挑眉,很是意外。

“我确实让风赢带一粒进宫给你,可师父说他新做的一批效果更好,所以,你吃的那粒是我师父给的,师父他说…”半月弯说不下去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形成,她蓦地望向他的眼,哆嗦着唇,竟是再发不出一个字来。

紧握的双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半月弯的脸色已近苍白,君卿夜不忍看她伤心如此,遂出言相劝,“月儿,一切都还未有定论,你且先不要胡思乱想。”

“夜,你可信我?”清越的嗓音带着别样的坚毅,半月弯的脸在烛光中几近透明,那是她第一次那般称呼他,不是“皇上”、不是“君卿夜”,而只是单单一个“夜”字。

“信。”毫不犹豫的一个字自他唇间溢出。

半月弯满意地笑了,“那就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短短几个字已包含了太多的信任,他轻轻颔首,给了她最想要的回答。

一如她那般了解自己,他同样了解她的坚持,既然她想要去做,他就绝不会阻拦,全心全意的支持,才是对她最大的鼓励与安慰。

夏夜,蝉鸣阵阵,东营的某处营房内仍旧灯火通明,昏黄的烛火随着轻风摇曳,不时发出清脆如爆栗的声响。白发的老者低垂着头,正在仔细地翻阅医书,眉头深深蹙起,似乎在传达着内心的不平。

踏月而归,半月弯静立营外,久久不入。不愿相信是师父所为,所以她更要问个清楚,虽早已下定决心,可事到临头,还是那样难以启齿。

“咳、咳…”

低低的咳嗽声透过半开的窗户传入半月弯耳中,她终于推门而入,关切道:“师父,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

听得推门声,天机子自书中抬头,看清来人后,抚须一笑,“是月儿啊!”

半月弯心中有事,情绪不高,只淡淡应道:“嗯,来看看你睡了没有。”

“既然来了,就别为难了,说吧,找为师何事?”只随意瞥她一眼,天机子便看出了她有心事。他这个徒弟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也忘记了如何骗人,她的心思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他。

“师父,我…”一直以来,她视师父为至亲,而今她若真的问了,对师父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思及此,那些堵在喉间之言,竟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

“说吧,别吞吞吐吐的,为师看了也难受。”该来的总是要来,不过早晚而已,天机子半生已过,早已看淡世间一切,即使半月弯所问是他最不愿听到的那件事,他亦会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个事实。

“皇上病了,梁太医进宫问诊,却惨死当场。我试着为皇上把脉,却发现皇上根本没有生病,而是被人种下了蚀心血蛊。”平静而语,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天机子的脸上,师父从不会骗她,她相信这一次,亦不会有所例外。

天机子苦涩一笑,竟是那般无奈,“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你想问什么便问吧,为师本不打算瞒你。”

闻言,半月弯的心猛地一颤,不敢相信地问:“师父,真的是你?”

“是,这一切都是为师所做,是为师将蛊虫的虫卵封入药丸之中,借风赢之手,让当今皇上服下。”天机子并未否认他的所作所为,而是坦言了一切。

可这个事实,却让半月弯无法接受,“为什么?”

“月儿,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医者父母心,他虽不医官宦,但也不曾害人,而今,他已违背了自己从医的宗旨,更不愿再为自己的行为寻找诸多借口。在他看来,无论是何理由,做了便是做了,无法挽回。

“可是我想不通,你淡泊名利,从不与人结怨,却为何要害他?”

她想知道一切,可天机子却不愿意再提,只是朝她摆了摆手,冷然道:“月儿,天色已晚,为师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送客之语已出,半月弯心知再说无益。在她眼中,师父是个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忧国忧民,所以她有理由相信,师父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竟能让师父做出如此违心之事呢?

晴空万里,霞光满天,黎明有如利剑一般劈开了沉沉的夜幕,迎来了初升的太阳,让整个上京都铺上了一层金黄。

半月弯静立窗前,双眸所眺之处,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之中。

“月儿,你回来了?”清朗的声线绵绵柔柔,闻声,人已至,君卿夜的大手穿过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整个人都圈入怀中。

口鼻间尽是他的气息,浅浅一笑,她温言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你不回来,我怎能睡得着?”他等了她一夜,却并非想要她口中答案,只是担心她一去不返。

半月弯浅浅一笑,并不搭腔。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总是很容易让她感觉到被期待、被珍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满足,却又那么不安。

“在看什么?”见她不语,他轻声又问。

她却仿佛陷入了某个旋涡里无法抽身,终于,她说话了,却是问了一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

“哪里?”

“锦宫。”肯定地给出这个答案,不待君卿夜有所回应,她已继续道:“记忆里一片空白,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明明不应该知道的地方,为何我竟识得这里的路?每一处似乎都想不起来,但每一处又似乎就在心里。为何会如此?难道我曾经来过这里?”

笑意凝结,不愿骗她,却又不得不骗的感觉,第一次让他觉得紧张万分。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木然摇头,她的记忆里仍是空白一片,真正觉得熟悉的是身体的反应。她突然转过身来,拧眉以对,“夜,你以前真的没有见过我吗?在梅塔丽沙漠真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想要断然否决一切,可她那明亮的大眼睛像是幽深的潭,也像是下了咒的魔障,让君卿夜瞬间失语。

眩晕的感觉突然清晰,他猛地抱住头,摇晃了几下身子才勉强定住身形。

半月弯瞬间紧张起来,“怎么了?又开始晕了吗?”

君卿夜猛然出手,用力地推她至门边,却诧异地发现,门已被从外面上了锁,他焦急地摇晃着殿门,怒喝一声,“开门。”

殿外当值的侍卫被他这么一吼,手脚都发了软,急火火地奔上来就要开锁。

半月弯心知有异,娇斥出声,“不想死的就不要开。”

那侍卫是见过梁太医惨死鸾凤殿的,被她这么一吓,双手立时抖如筛糠,手中锁匙也应声而落。

君卿夜心知自己又要发作,害怕伤到她,所以才想赶她出殿。可那些没用的侍卫们,竟然如此丢脸,他怒了,狂吼:“不开者,杀无赦!”

可他越是叫得大声,那些侍卫越是害怕得不敢来开门。

君卿夜的行为终于越来越疯狂,甚至抬起手掌打算劈开殿门。他手上的力量有多可怕,半月弯早已见识过,是以,当他有所行动,她已飞扑而上,死死拦在了门前。

“不要开门。”

“月儿,让开,我不想伤着你。”

“我若是让开了,你伤的人就绝不止我一个,我不能让你再造杀孽。”

头越来越痛,也越来越晕,君卿夜努力想要稳住心神,却只是徒劳无功。他抱住头,痛苦地伏下身去,不停地用头撞击着大理石的地面,“啊!啊、啊…”

看着他疯狂,半月弯心疼不已,上前两步想要拉开他,却在触碰他衣袖时,感觉到一股劲气袭来。猝不及防,她整个人都被甩飞了出去,重重地撞上了殿中的石柱,瞬时,连气都喘不上一口。

扶着墙,颤抖着直立起身子,尚未站定,君卿夜已又一次出手劈门。忍着身体上的剧痛,她再一次飞扑了上去,“夜,别这样,不要出去。”

君卿夜似乎终于听到她的话了,倏地停下手来,木然地转身,木然的表情,眼中浑浊一片。他开始摇晃着身体,虚浮不定的脚步踉跄,而后重重倒地。

“夜!”

半月弯尖叫出声,扑上前去,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子,而他却紧闭着眼,纹丝不动。紧紧掐住他鼻下人中,片刻之后,他终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而她,却在看到他双眸的颜色时,手脚冰凉,赤焰一般的红色,似要灼伤她的眼。惊骇地松开手,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陌生的眼神,凶残中还带着些毁灭之气。

君卿夜坐了起来,突然咧开嘴就冲她笑,那笑容嗜血而**,她定定地看着他的反应,大脑一片空白。这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种蛊?为何书中从未提及中蛊之人双眼的颜色?

他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整个身子紧贴着殿门再不能行。他欺身上来,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庞,手指的温度火一般灼烫。他的手在游移,慢慢地一步步向下,直至停留在她的脖颈之上,她的心蓦地一凉,他的手倏地一紧。

从未感觉如此恐惧,他的眼神太过陌生,他的表情太过可怕,她颤抖出声,“夜,放开我!”

闻言,他残忍一笑,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呃!”空气仿佛被抽离了一般,脖子几乎被他生生掐断,半月弯挣扎着,用力地大口喘气,却始终未能成功地吸入一分。他的手劲越来越大,胸口如同爆裂了一般,闷堵着她,使她涨红了脸。

一只手如鹰钩一般紧扣他的大手,另一只手摸入袖袋,瞬间抽取随诊银针。手起针落,三针同出,直直地**他身上最痛的三个大穴。他终于吃痛,闷叫了一声,倏然松开了紧紧掐住她脖颈的大手。

弯下腰身,她开始大口呼吸,还没喘上几口,便感觉到他忽然又欺身而上,身随心动,她足尖轻点,舞蹈般绕了开来。一次次,他狂辣出手,一次次,她险险避开。她终于开始紧张了,这样的君卿夜让她觉得头皮发麻,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地狱恶魔。

仿佛厌倦了这样的你追我逐,他怒吼一声,重重一拳击打在了墙角之上,墙角的粉尘震动着落下一大片,飞起的石屑重重地拍击在她的身上,她避无可避,只得捂住双眼生生承受。

他看准了时机,闪电般出手,用力地扯住了她的长发,硬生生将她拖倒在地,一路拖行着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鸾凤殿中的龙柱之上。

砰的一声,落地起尘,她呕出一口鲜血,在地面上染印成花。

艰难扭头,心疼地望着他,却发现他的眼神呆滞不动,似乎盯着自己的嘴角,连眼中的颜色也开始起了变化,由血红转为了暗红,仿佛还在继续着,试图变回原本的纯净黑色。下意识地抚上唇角,那湿腻的感觉让她灵光一闪,血,原来蚀心蛊的根本在于嗜血。

许是这地上血水不够多,片刻之后,他的眼神闪烁着又要变回血红。她急中生智,强撑着身体飞扑而上,将口中残血尽数喷洒在他的脸上。

他狂暴的身体因为她这一动作,开始渐渐恢复平静。她欣喜地发现,他的双眼真的开始由红变黑,渐渐转为清明。他的脸此刻看起来还有些狰狞,雪白的皮肤、鲜红的血液,但她终于在他眼中重新找回了那丝柔情。

可欣慰的时刻亦是那样短暂,君卿夜突然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待他抬起头,双眼业已转为赤红血色,半月弯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人已再度被拍飞了出去。

伏地,她无声落泪,心酸道:“夜,你清醒一点好吗?我是月儿,月儿…”身体上的疼痛她可以忍受,可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成魔而选择放弃。

他再一次靠近她,血红的双眸中,她看到另一个狼狈的自己。她痛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试图将他从魔障中拉回现实,可他如雨的拳点落在她身上时,她知道还是失败了。

一阵阵腥甜涌上,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绝不可以死,如果她死在了他的手上,等他清醒过来,是否会痛悔一生?

咬紧牙关,她用尽气力从他拳下挣脱,主动吻上他的唇时,将残余鲜血尽数喂进了他的口中。

他没有预料到会有此一招,竟生吞下她的血液,那一瞬间,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喉间的颤动。

突然,他猛然按她入怀,用力地吮舔着她口中的腥甜。她的唇舌被他吸得生疼,却并未出手阻止,只任由他疯狂地**吞咽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她,用一种无辜又可怜的眼神瞅了她半晌,而后,又一次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彻底昏死了过去。而她,亦再撑不住,嘤咛一声,晕倒在了他的身边。

口干舌燥中醒来,入眼便是师父悔恨交加的脸,“月儿,你终于醒了,你这孩子为何如此傻?”

挣扎着起身,全身酸痛不已,“师父,他呢?好一点没有?”

天机子冷哼道:“比你好。”

闻言,她终于放下心来,天机子却是心疼地又埋怨起来,“你为何不出手?把自己伤成这样,是要让为师我后悔一辈子么?”

“师父你别生气,月儿没有这么想过,只是不忍伤他而已。”温婉而语,半月弯的眸间,撒娇讨好的意味甚浓。

可天机子并不买账,生气道:“你不肯伤他,他却伤了你。”

“你知道的,他也是身不由已。”

关于血蛊,天机子知道的绝对比半月弯要多,是以,她如此一说,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因说来说去,半月弯之所以会有此一劫,罪魁祸首便是天机子自己。

有愧于心,天机子悠然长叹,“月儿,你怪师父么?”

“我相信师父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真的不能告诉我吗?”蛊源太难查,只有知道理由,才好准确下手。君卿夜发狂的模样让她心惊不已,假若不能彻底根除血蛊,只怕会后患无穷。

淡淡扫过她的眉眼,天机子又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女大不中留,她本已忘记了以往的伤痛,现在却又一次绕回了原路。

“你真的想知道?”

重重点头,半月弯的神情已给了天机子最肯定的答案。

天机子怜爱地抚上半月弯的眉心,感伤道:“罢了,许是天意,既然你执意要问,为师便告诉你一切。不过,你要答应为师,无论如何不要再做傻事。”

师父于她便如同亲生父亲一般,虽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她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师父对她的关心,是以,并未多想,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沉吟片刻,天机子终于娓娓道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场本不该发生的鼠疫。为师有一位同门师弟,许多年不曾来往了,可是在出谷前,为师却收到了他的来信,说想要见为师一面,念在同门之谊,为师便答应了他。见面后,他告诉为师,这一切都是他的人干的,是他造成了这场灾疫,要想他停止这种疯狂的行为,便要帮他做一件事——毒害当今皇上。”

听到此处,半月弯惊问:“所以,你就答应他了?”

“为师本不愿答应,但他以死相胁,声称如若为师不答应,除了上京,他要祸害的就是整个大周国。鼠疫之症,易染难防,如若散播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为师的这个师弟从小就心狠手辣,他敢说,就一定会做,为师思量再三,只能答应了他。为师不是圣人,但师弟犯下的错,为师也有责任要承担,虽然为师的所作所为在外人看来是天理不容,但以一人之命换取天下苍生的安宁,为师不悔。”

苍生为本、以民为天,这本是帝王应尽的本分,但师父却为了苍生,而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师父的所为如果被拆穿,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包括对这场鼠疫所付出的心血,也会尽数为零。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只因他是真的心系苍生、为国为民。

也许师父的选择有些不妥,但她又能如何置评,假若大周的皇帝不是君卿夜,假若她所爱的人不是他,那么师父的所为,她又真的会反对么?

“师父,你的师弟是时利子吗?”

“你、你知道他?”天机子的眼神闪烁,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也异常紧张,心道,难道她已记起了什么?

正待问个清楚,却听半月弯道:“在晋同关遇到过,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想要皇上去死的话,除了君卿欢,不做他想。时利子是他的军师,年纪也与师父相仿,所以我便大胆猜测了一下,看来倒是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