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堪  作者:姒姜

姒姜,女,生于杭州,长于西湖畔,爱在水光潋滟里吃遍美食,更喜于暖风熏人里好眠。系中文科班出身,而今初入园丁行 ,所教导之花花草草甚少,待将来,自是芬芳四溢,桃李满园。

从来喜涂涂写写,上中文后,此心更甚,按捺不住,于2004年6月发表代表作《情何以堪 》,在晋江上誉毁参半,幸,誉略多于毁。心下暗喜,终不致弃坑,历时四月,完稿。此文重在战争谋略,儿女之情在辅,与时下众多青春读物大为不同。文中多有败笔,写人物的感情不清晰,且人物性格不鲜明突出,一些仇恨来的很突兀,几乎没有伏笔照应,这不能不说是作者文字功底的欠缺。在此书发表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先后有碧落五卷稿及诸多坑问世。然,姜坑品颇好,虽坑众多,但弃坑甚少,填土不断。

第 1 章

 马车缓缓行在前往凌州的官道上。道旁古木森森,不远处还有一条细流由东而来至放秋山折向西南。路上很静,虽有一队将士护送,却不知为何无人敢多说一个字。是领队人军纪严明?亦还是军士的不敢逾越?

想来也有些不通吧,我看了看我的六个同伴。

身份不对。我、燕巧、修月、拘缘、张烟、虞靖、秋航,七个土疙瘩,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而已。说老实话,这次居然会有一支军队来护送我们,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三日前,有一名相当艳丽的女子来到蒙乾镇,说是要找水先生。当时我们七个正在忙着做师傅交待下来的课业。

没错,水睿水先生就是我们的师傅,他的弟子就只有我们七个。其中修月是最大,姓姜,平时很温和,偶尔也和我们玩,但因为入学最早,她身上总有着些让人敬服的气质。再来就是张烟、虞靖、秋航三个,拘缘是大家小姐,秦这个姓在我们镇上也算是大姓了。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我对师傅有了一个全新的概念。能让秦家将小姐送来念书的人,一定是非常有才才可以的,也因此,一开始的勉强也成了欣喜。燕巧与我是最晚入学的,但也有近七年了,虽然平时最是调皮懒惰,对于师傅却仍是极为尊重,当然,对我而言,得除了他打我手心的时候。

师傅平时不大与人来往,连去我们几个学生的家都不肯。所以,这次有人会来找他,我们都很奇怪。秋航是我们中最老成的,一见问,就带着女子向师傅的小竹屋走。剩下我们这票人自然悄悄地议论开来。

在师傅叫我们前,她们一致认为师娘的可能性最大,我虽然觉得不像,却也作不出更好的解释。那天,师傅做了许多在我眼里很古怪的事。他带上我们去了每一个人的家里,并和我们的父母关在房里谈了半天。当爹妈从小屋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们的眼眶微微红肿,却极力掩饰着笑着拉我的手。我心里疑惑,却不忍见爹妈为难,于是也当作不知道。在回身之际,我隐约瞥见师傅向来清冷没有情绪眼中流露出一丝叹息。人的眼睛居然也会叹息?

后来,师傅带着拘缘回秦家。我们还回到书舍,虞靖开始搔着下巴思索,但就凭我们几个,又哪里想得到小镇以外的天下?将要有变动了,那个艳丽女子带来的变动。

很晚,师傅带着拘缘回来了。出什么事了,我看见拘缘脸上有一种害怕的神色,第一次,我仿佛看到了我见尤怜。在我发愣时,师傅忽然沉着声唤我跟他进书房。

我在大伙同情又惊疑的目光中乖乖地跟着师傅走。虽说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挨手心都是这个情形,但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出了不安。饶是如此,那一刻我全然没有想到,我的一生就已注定要陷在这道未知的旋涡里挣命。

“一入侯门,性命最为要紧!…是我自私,但,也只有你可以…”

师傅哽咽的语声让我就算此刻回想进来还是觉得有种深刻的不安。第一次看到师傅的性情,也是第一次看到师傅的无能为力,还有,一种我无法看透的悲悯。是我?还是我们?为什么可以的人是我?

我放下车帘,马车上,几个人都有些神伤。毕竟是第一次离家,而且去的还是全然陌生的凌州,这对于我们这些生在小镇,从未出过镇子的人来说,前途如何都是让人感到恐惧又疑惑的事,还有离开爹妈为伴的日子会是怎样?而我却还背着一重忧虑,师傅的话让我异常困惑。性命最要紧?难道前途有着怎样的危险么?

我不由一声叹息,大约是听在虞靖的耳里,她撇嘴

“干什么全都哭丧着脸啊?看看这镇外风光,如果不是六爷召见我们,我们保不定还在那山沟沟里呆一辈子呢!”

我是第一个笑出来的,“是呀,是呀!师傅的第一门生,就知道你对天文地理感兴趣的很,这次出来,是赶你的巧呢!”

大家都一起笑了。虞靖机智过人,对于地理一向很强。我们几个虽各有长才,但只有她,让师傅能赞到“吾门第一弟子”这个地步。

“哎,我们来说说凌州吧。虞靖,你一直地理那么好,那你给我说说呀。”燕巧说话软软嗲嗲的,是她一惯的腔调。

“嘿嘿嘿”虞靖怪笑着趋近她,“凌州啊,最多的就是杀猪的…像你这种白白胖胖,娇娇嫩嫩的,他们最喜欢。”

“啊!你乱讲!人家才不是猪。”

我暗暗好笑,也只有虞靖才能把那么兵慌马乱的凌州说成是屠夫横行的地方。想到凌州,我心中又是一忧。以前,师傅常常让我和虞靖做些军事打仗课业,我每次都在对决中输给虞靖,但我每每都挨师傅的打,原因却不为这个。而是因为我有这个或那个的疏漏。直到三天前,师傅才告诉我,我和虞靖平时的课业取的就是凌州。这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但我也纳闷,为什么师傅单单只把这些告诉我一人?

看着她们嘻嘻哈哈地闹开,我只能苦笑。

十天的赶路,也就在这想想心事,看看风景,玩玩闹闹中过去。我们终于看到了凌州城。

六爷,召我们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我看着凌州城的城墙,那种不安更深刻了。

在城外,我们像这十天来一样住宿在农舍里,但毕竟是到了凌州,大城的繁华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这里的农舍虽说仍在城郊,却已比蒙乾镇好上太多。

“呼!”虞靖呈大字型的倒在坑上,看来,这半个月的赶路已闷死她了。她一直是那么好动的人。

修月只是拣了地方坐了,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鸡声、茅店、人迹、板桥。比之镇上的景象,这里多了几家茶铺、铁铺,人也多了好多,来来往往的,不时朝我们这被军士围住的一排屋子望望,然后窃窃私语地走开。

民怕官,不管走到哪里,这都是一条翻不过来的理。

我倒了杯茶给秋航,她一直站着,略皱着眉的样子,不知在苦恼些什么。

她接过茶,“怎么不进城呢?”

原来她在愁这个。

“哪里你要进就给你进啊!”张烟是我们中最率真的一个,说话也从来不打个弯,但人人都熟了她的性子,也没人计较。且秋航就喜欢和她一起。

“其实我也想进去。不是都已经到了门口了吗?”燕巧靠在窗口,懒懒散散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好笑。

“那你得好好洗洗干净,到时不会让人麻烦。”拘缘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啊?”

一定没好话。拘缘的文采最受师傅称道,辞格华丽,让人读来美不胜收,但当她说话时,那张嘴可让人颇为哭笑不得。

果然,“不是说凌州最多杀猪的么?你不洗干净怎么上屠宰场?”

“哈哈哈哈”虞靖、张烟笑倒在一旁。

那么多年了,还是没长进。我拍拍已撅起小嘴巴的燕巧,以示安慰。

正自玩闹,门外传来一声清亮好听的声音。

“哟!各位好心情哪!”

我们止了玩笑,一齐看过去。原来是那个艳丽的女子,十天前就是她让我们上凌州的。

她见我们看她,也不在意,轻轻笑着,“也十天不见了,各位一路辛苦。这就请七位小姐移步,先到樨苑住着,过几日就要拜见六爷了。”

六爷?这个称呼我们已不陌生,但乍一听说,我还是心中“咯噔”了一下。

“我们不直接去见么?”秋航在一边问着。

那女子明眸一掠,轻扯嘴角,“六爷可是大忙人,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一个下马威么?我心一沉,我们要去的是个什么地方?看这女子行止说话定是六爷身边的亲信了。我看不过秋航被她抢白,忍不住插了句,“那请问这位夫人如何称呼?我们毕竟是奉了六爷的令来的,人已到却不声不响,总也不好。我们既不能随便拜见六爷,夫人又见得到六爷,那还请劳烦夫人在六爷面前代我们致个意,回禀一声。”

话说完,我感到虞靖的手放在我的后背上,温温热热的,让我勇气倍增。

那女子看我一眼,眼里透出些锋芒来,但转瞬即笑,“哟,这是说哪里话?我一个下人,哪里敢让几位小姐称夫人?六爷知道几位来了,才叫我过来接几位去樨苑住几日的,我哪里敢自作主张?”

修月在旁拉了拉我的手,向那女子点了点头,“那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我极力忍了忍笑,见那女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使劲吸了口气,再说话时已笑意盈盈,“这可是折煞我了,小姐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栖华就可以了。我是奴才,您是主子,我又岂敢当主子一声尊驾?”

“哦…”拘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以示明白,更是气煞了那女子。

我看着她眼底的冷意,不由皱上了眉,这样一个玲珑又有手段的人,今日之辱能忍就定不会罢休。看来,我还是轻率了,让大家在未跨入凌州,还没交上个朋友就树起了敌人。

第 2 章

这一次,我们的排场搞得很是气派。栖华领我们到巷外,长长一字儿彩旗招摇,一直护送我们来的将军正端坐马上。我还是第一次从平地上看这位威武英挺的将军,一股豪情顿生胸臆间,只觉有什么东西要喷勃而出。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种对天地间豪迈壮志的欣羡,或许我的本性中就是有着这种抱负吧?就像师傅说的,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必定得做他的学生,然后去实现我的命运。可这话叫一个才九岁的女娃子如何懂得?在十岁以前,对于入于水先生门下我一直不情不愿,只是碍于爹妈的怒骂才肯稍稍用心课业。

“这才像个样!”虞靖在身边低道,她一直是个心志不小的人,在她身上,我从来就没见过那种对于小镇来说非常熟悉的小器,那种连拘缘都会偶尔流露出来的情绪。

修月在一旁不自觉地拉紧了我的手,我看她,发觉她一向温雅的脸上流露出极度的震惊。我又向前看了过去。没错,那种气势与阵仗的确让我们这些乡下来的人气为之夺,神为之眩。但于我,留心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栖华。她深邃的眼看着的是那驾很豪华的马车,有一种极深极隐的嫉恨。我忽然开始考虑一个一直被我们忽略的问题,或者是刻意忽略的,那就是我们到底为什么而来?以什么身份而来?

这个栖华为什么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又为什么对这个迎接我们的仪仗队有那么深潜的嫉恨?我们的身份给她造成了怎样的威胁,让她对我们如此忌惮?

在樨苑,我们一住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们几乎像是在受着特训。每日都有两个教习嬷嬷授课,不,是训练。从早到晚,我们显少有休息的时刻,学着府里的礼仪,老实说,还真是苦不堪言。比起以往,我开始怀念师傅每月一次的小考,那样更有成就感,也更简单一些,虽然要动脑。我现在想进来,动脑的确比体力活来得轻松多了。

现在的我一看到那两个嬷嬷的脸,腿便开始抽筋,几乎已成直觉反应。我看到虞靖也是这般,眼底里有着一种深而隐约的恐惧。折磨啊!我开始觉得师傅当日的表情可能就是因为预感到眼下这番情景才…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也…”虞靖开始念咒似地背起师傅当日教的坚心忍性的古语。

我已经听不到燕巧、拘缘的声音了,她们都已瘫在床上,想必也已阵亡了。

“几位小姐还住得惯吗?”屋外传来栖华清亮好听的声音,但我们已没有余力去应付了,甚至连头都没转一下。

栖华推开门进来,明眸一扫奄奄一息地倒在床上的我们,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哟!几位这是怎么了?”

我懒得与她周旋,却也不愿再招怨她,于是淡淡地应了声,“栖华姑娘有什么事?”这次的教习不用说一定是她指派来暗整我们的,抱怨只会让她看笑话。

栖华笑开,带着几分得意,“几位小姐不是一直想见见六爷么?”

终于要见正主儿了?我缓缓坐起身,与虞靖她们对视一眼。修月收起疲色,温和而不失庄重地开口:“栖华姑娘的意思是六爷传召我们了?”

那一瞬的威仪明显地对栖华起到了震慑作用,让她一时也不敢过于放肆,她也正了正色,“是。几位跟栖华走吧。”

“现在就走?”拘缘皱紧了眉,十分地不情愿。

栖华昂起脸,“难不成还让六爷亲自来请不成?”

拘缘脸色一变,就要发火。我赶忙拉住她,向虞靖使了个眼色。

虞靖会意,冲着栖华露出她招牌似的调侃的笑,“我们哪里有这个意思?栖华姑娘不要误会。这就请吧。六爷传召呢,我们七个又岂敢怠慢。”

栖华一时不能分辨是不是被虞靖给揶揄了,一脸不豫地盯了她一会儿,只能说道:“那各位就请吧。”

我暗自叹了口气,强撑起疲惫的身体,无奈地与几人互看一眼,随栖华出樨苑,上了那辆我们当初乘着入苑的华车向着未知的命运迈开第一步。抬头望望天,微微有些阴沉的天色,一如前程那般模糊与晦暗。这一程,我们都预料到了不平凡,但却不曾想过那是生与死的挣扎,是情与义的背弃,是绝望的无奈。

我不知道六爷为何挑在傍晚时分召见我们,栖华有那个能力左右六爷么?如果是这样,那就得重新来估量这个人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毕竟还太稚嫩,如果我的见识再深些,或许修月就不会那么做了,或许…在一切悲剧还未上演时,我就可以逃走,至少不用我来亲自完成。我们入见的时候,六爷正在在堂里会客,客人不多,只有两个。我们进去的时候,三人都坐着看过来,似乎客人还对六爷说了什么,但在那一刻,我想没人还能看见六爷以外的人吧?

六爷,是一个极年轻极好看的男子,似乎只及弱冠,说他好看是因为我从来都没见过有什么人能长到像他这样的品貌的,即使女人也没有。他端正而贵气地坐在首位,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极清冷的月华般的气质,那么流畅,温雅,却冰冷,让看他的人痴迷却恐惧。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恐惧的感觉,但在我,却从他幽深不见底的眼里感觉到一股寒意与…不安,比之师傅当日嘱托的更深,那一刻,我似乎觉察到师傅那时的心情,是不是也是这般欲挣无力?

仅仅是一瞬间的对视,却让我有种憋闷到窒息的感觉。我们站在堂里,齐刷刷地向六爷施礼。

“见过六爷。”进退间还不算很局促,看来一个月来的苦训也并非全是折磨,大门大院里的规矩学一样是一样,如果你想要呆下去,活着呆下去。

六爷澄淡的眼并没有看向我们,也没有说话,而是端起茶,毫不在意地用茶盖拨着盏内的茶梗。

我们只能尴尬地跪在地上,时间似乎凝滞,带着逼人的压迫。我一直低着头,但也明显感觉到了两道投射在我们身上的研判的视线,其中并不包括正前方。拘缘一直没出声,也没动静,她的安分倒让我有些好奇,那么一个任性的小姐呢!就算在六爷面前也与平民无异,但毕竟从小都是捧着长大的,居然也会忍得下?反观虞靖,她面色沉沉,显然已是心中大为不爽了。

“儒辉,为何我怎么瞧也瞧不出有一点另道长说的那个意思?”如雪水初融,温和中居然仍让人感到一丝丝的寒冷,六爷终于开口,但这月华般的声音却依旧掠过了我们这一直跪在地上的七人。

左边有个声音透着些无情,“六爷,七星只是一种声势,是与不是,何必太计较,只要让某些人相信就行。”

“言之有理。”六爷说得慢条斯理,仿佛有着无尽的考虑,顿了顿,又道,“那依你之见,七星该如何安置呢?”

我心中疑惑大起,“七星”?是指什么?宝藏么?

“首先,七星不能死。”不知为何,这个无情的声音像在拖沓,听在耳里阴谋的意味很浓。

“然后呢?”

“六爷,您还没有子嗣。”

全是不相干的话,但为何听在我耳里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当然知道,这两人是不会说一些毫不相干的废话的。

又一阵寂静,但这一次没有太久,六爷从首位站起,几乎是踩着我们的心跳慢慢走到我们跪着的地旁边,“都起来吧。”那语气中,透着一点淡淡的烦躁,很隐约。

“谢六爷。”我们这才得以站起身,长久的跪姿让我的膝盖阵阵刺痛,我吸了口气,才忍住,看见燕巧已经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身不由己,我们在这里,只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啊,听说你们都是水先生门下的学生?”六爷语气清淡,这一次已没了那股烦躁,听在耳里很是舒服,像一个开明的主子在和煦地问话。

“回六爷的话,我们七个都承师傅授课。”修月仍是温婉有加,但声音里微微的颤抖却显露了她的激动。

“嗯,有几年了?”

“我们几个并不同时入门,我已入师门十年,两年后师傅一次又收了四个,学龄最浅的两个也快七年了。”我微微皱眉,修月这番话说得有些零乱,她不是会紧张成这样的人哪!

不过,六爷显然一点也没在意。“那你们都叫什么?”

“民女姜修月。”修月轻垂了垂脸,有一瞬间的妩媚,端庄的妩媚。我看得有些讶异,修月,居然也是可以风情万种的。在抬头看修月的时候,或许我表现得太过呆愣,以至于也对上了六爷浅浅的眼波,在看着修月时那里面有一种一闪而逝的兴味。我怕他看到,连忙又把头低回原来的位置。

“你呢?”

“秦拘缘。”拘缘答得有点清细也有点自信。

大概是走到张烟面前了吧,我只听到她抖得快听不清楚的声音“民、民女、张…烟。”

“秋航。”

“燕巧。”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就笑了,真是!那么软耷耷的声音也只有燕巧才发得出来吧?

“虞靖。”她的回话里有一种傲气,让人激赏。我发觉连六爷似乎也愣了愣。

之后就是我,我低垂着脸,不是没有紧张的,却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心。声音自是我一惯的平淡,还带上一丝谦卑。“民女平澜。”

第 3 章

这一次照面已经预演了日后的悲剧,可惜当时,我们谁也没有觉察出来那一星冰冷的阴谋,我们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牺牲,是呈给六爷野心的一件祭品。不过,我怀疑,即使觉察到了,又能改变什么?或许到最后只是更无奈地看着一切发生,甚至必要时还会亲自推上一把。

六爷唤来了一名秀丽清媚的女子,她似乎是整个府里的管事,浅笑着的脸与栖华倒是有些相似。后来我们知道,她是栖华的姐姐,枕霞。而她是六爷府里的第一人,一切内务均交由她打理,俨然是个管家。我暗自担心,我们得罪了栖华,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得罪了整个府里的人?

她带我们去了一个小偏园,有个并不好听的名字,叫息园,据说是给客人休息的地方。我暗想我们的身份有那么高么?在刚才的大堂上,我们不配的。除非…我不敢往下想,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人心惊。

“今晚各位就暂且住在这儿吧。”枕霞优雅地欠了欠身,不卑不亢又给人礼数周全的感觉。

“谢谢枕霞夫人。”老实说我们实在拿捏不准该如何称呼她,她较栖华年长,显然已过了嫁人的年纪,称呼姑娘不合适,但这一声夫人也…

她像是看穿我们的局促,也只是淡淡一笑,“叫我枕霞就可以了。”她看一圈我们七个,似乎还有话要说。果然,“我妹妹心眼狭小,各位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

这句话说得我们不禁有些惶恐,秋航忙回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我们不好才…”

枕霞一手止住她还想说下去的话,语气平和得不能再平和,“她那个脾气我明白,一定是她主动招惹麻烦。几位多担待就是。啊!各位也饿了吧,请先歇歇,我这就叫厨房准备饭菜。”说罢,就带上门走了。

我终于力尽地瘫入椅子里,感觉浑身像掏空了一样。今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走吧。

屋里只有虞靖难得露出了一丝凝重的神情,我凑过去,小声问她,“怎么了?”

虞靖朝前努努嘴,我看过去,入眼的就是四张神游的脸,我看得有些奇怪,“怎么?”

“嗤”虞靖轻轻嘲笑我,“平日事事通透的你居然会看不明白?”

或许是我的脸上表现出了茫然,虞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也是。你到底还是小了几岁,等再过一两年,你就明白了。”

我不悦,“你要我自己想?”

“呵呵”虞靖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替我捶捶腿,我就告诉你。”

“做你的梦去吧!”我踢她一脚,转过头不理她。不就比我大一岁半吗?了不起个什么劲呀!于是我又凑向轻轻玩着衣袖的燕巧,“你怎么看?”

“嗯…她们在发呆…”

废话!“然后呢?”

“她们在想人…”

“想人?”她不会是在打太极吧?

“我说算了吧!燕巧,她这方面根本没开窍!你说了也是白说。”虞靖在旁凑上一句,看着一脸的叹息摇头。

我凌厉的眼神直逼燕巧,燕巧总是很容易屈服。她扁了扁嘴,“告诉你她们在想人了…”

我刚想开口骂她,耳边却传来虞靖低低地浅吟,“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她微闭着眼睛,清清浅浅的声音低沉又婉约,有一种扣人心弦的磁性。我从来没发觉虞靖竟也有这么温柔得几乎带着淡淡哀伤的一面。

那一瞬,我仿佛明白了一些东西,很隐约,却又呼之欲出。“你也…?”

她闭上嘴,也拢紧了眉,就这么躺着,我和燕巧一齐看着她,感觉到一点点的心酸在渗入。

整整三天,我们没有再见过六爷,连栖华与枕霞都没来照过面。我们中那四个依旧神思恍惚地整日呆在窗口发愣,不时还傻笑几声。我和燕巧瞧着逗趣,有时也吓吓她们,无往不利。虞靖难得地没有和我们一起玩,只是有些怪异地看看我们,然后抓过一本带来的书,半靠在椅子上吊尔郎当地看着。

平日里,我和燕巧是最懒的,师傅布置下的作业每每也是最后一刻才完成。现在没了师傅在耳边提点,自然是不会想着拿书。尽管当日离家的时候也是带了一大箱子书来的。所以此刻见虞靖看书,不意觉得眼有些生,平空里也生出一股愧疚。

是呀,好久不沾书了呢!但我和燕巧在彼此的眼睛里仍是没看出想拿起书本的意思,于是,眼不见为净,我俩溜到了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