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咳得双颊坨红,眼眶湿漉漉的,隔着火锅的缥缈雾气,其实看不太清神情,语气有点儿心虚:“可、可能是过敏吧。”

秦沁着急了:“怎么就过敏了呢,你对什么过敏了啊?”

对什么过敏?

画水有气无力地转过头,视线落在沈放身上。

对他过敏。

见画水不回答,秦沁更急了:“要不去医院查查,看看对哪些东西过敏?”

画水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秦沁狐疑道:“过敏可是大事啊,怎么可以不去呢?”

画水也是很后悔自己说的是过敏,她匆忙地想着措词,余光撇到一边若无其事,老神在在地吃着火锅的沈放,气不打一处来。

她放在桌子下的脚抬了起来,继而踢了踢沈放。

沈放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手上夹菜的动作未停,把煮好的菠菜夹进画水的碗里,“呐,吃吧。”

“……”

画水看着碗里多出来的绿油油的菠菜,一时之间,生无可恋。

沈放低头笑了下,他清了清嗓子,终于慷慨救场,“你刚去看初一了,怎么着,有什么感想?”

秦沁和画水都是很容易被转移话题的人,一瞬间就从画水的身上转移到了初一的身上了,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话题。

因为秦沁的目光幽幽地落在沈放的身上,语气颇为意味深长道:“哎,这么快,初一就怀孕了,她去年才毕业吧?毕业就结婚,结婚一年就生孩子,真好啊。”

沈放最烦她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和自己说话了。

不就是在暗示他么?

搞的他不想毕业就结婚似的,边上那只兔子还没到结婚年纪,而且……他也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结个屁。

沈放面无表情地配合着秦沁:“她可真幸福啊。”

“……”

秦沁发飙了,她伸手一掌拍着桌子:“我是让你说这句话的吗?”

沈放故意装作不明白:“那我要说什么?”

秦沁:“女朋友呢?”

沈放视线里出现一只白皙小巧的手,那只小手捏着双筷子,正在火锅里费力地夹着金针菇。

秦沁的话一落下,金针菇“咚”——的一下掉回锅里。

筷子也慢吞吞地收了回去。

沈放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秦沁看的更生气了,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沈放,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放收回视线,他慢条斯理地说:“急什么?”

秦沁:“我当然急了,你现在趁着年轻,多去骗几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有好骗的那种,直接骗回家做媳妇儿,我也不至于这么无聊。”秦沁悠悠地叹了口气,不无忧愁道,“等你老了,女孩子哪里会喜欢你呢?你看看你这狗脾气,糟糕死了,我要是见过世面,绝对不会看上你。”

画水在心里默默地说:可我还是最喜欢他。

无论遇到多少人,我还是最喜欢他。

也只喜欢他。

那边,秦沁仍旧在长篇大论:“趁你现在年轻,人模狗样的,咱家也有点钱,你快点去骗个女孩子回来,好吗?”

沈放已经听吐了这些话了,从他高中毕业之后,秦沁就总和他说这样的话,他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

他现在满脸都写着不爽不爽非常不爽。

沈放把筷子一扔,双手环绕在胸前,背脊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大爷似的说:“说够了吗?”

语气有点儿冷,又有点儿不耐烦。

秦沁没说出口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她突然示弱,委屈巴巴地说:“你这是在凶我嘛?沈放,我可是你的亲妈,你竟然凶我?我不活了!”

沈放满脸不屑:“差不多得了。”

秦沁瞪大了眼:“你好冷淡,你都不能阻止我一下吗?”

“安静点。”沈放语气淡淡,“吵死了。”

秦沁蔫儿吧唧地拿起筷子,默默吃东西。

好一会儿,她小声说:“女朋友。”

沈放:“……”

她又说:“为什么还没有女朋友呢?”

“……”

“什么时候找女朋友呢?”

沈放一把放下筷子,秦沁立马闭嘴。

沈放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满是无奈道:“你可真是我亲妈。”

秦沁微微一笑。

沈放说:“差不多得了,女朋友是吧,等她毕业我就带她来见你。”

秦沁眼前一亮:“鹅纸,你说的是啥意思,你有女朋友了吗?她是谁,叫什么名字,长得好看吗,性格好吗,和我们画水合的来吗?”

最后一个问题……画水突然被点名,有点儿无措地抬起头,“怎么又……关我什么事?”

秦沁说:“姑嫂关系要和谐,家庭才能奔小康。”

画水满脸黑线:“……”

沈放倒是乐了:“我谈恋爱,还得画水审核是吗?她要是不同意,怎么着,我还得为了她分手?”

秦沁说是啊,“在我眼里,画水是一位。”

沈放语气不明,道:“那我肯定是女朋友一位啊。”

秦沁态度强硬:“不、许!”她捏了捏画水的手,说,“谁都没有画水好,如果你女朋友和画水合不来,那肯定是她不好,绝对不是画水不好。”

沈放肩膀一抖,他意味深长地说:“您这话说的,要不,我娶画水得了?”

他的话一说出口,画水就愣了。

她的筷子,吧唧一下掉在桌子上。

秦沁也愣住了。

她眼眸闪了闪,接着小心翼翼又万分憧憬地问画水:“画水,你愿意舍身取义地娶我家沈放吗?”

舍身取义……

这个成语实在是太……

而且娶……

是什么鬼啊都……

画水吞了吞口水,她的脑袋此刻一团糟。

头上却传来一阵低沉笑声,沈放语气轻飘飘地说:“妈,你土豆煮烂了。”

秦沁尖叫了一声,连忙松开握着画水的手,拿起筷子在锅里找着土豆的痕迹。

脱离危险的画水松了一口气,她抬头,正好对上沈放轻飘飘的目光,他双眼带着笑意,但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双唇紧抿着,神情颇淡。

画水的心脏咯噔一声,没来由地紧绷着。

……

……

吃完火锅之后,沈放就上楼了,画水在楼下帮着阿姨和秦沁收拾碗筷,心里总是记挂着沈放刚才的那个神情,做事也心不在焉的。

秦沁发现了,问她:“怎么了?”

画水找借口说:“有点儿热。”

秦沁:“那上楼洗澡去吧,刚刚吃火锅吃的全身都是火锅味了,你快上去洗澡吧。这儿也没什么事了,让阿姨做吧。”

画水点点头,连忙转身上楼去了。

秦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慢慢、慢慢地牵起笑来。

画水站在自己和沈放的房门中间左右徘徊,踟蹰许久,她最后咬牙,伸手敲响了沈放的门。

咚咚咚,敲了三声。

里面的人说:“进来。”

声音没什么情绪。

画水心里没什么底。

她打开门,看到沈放坐在阳台外的躺椅上,他手里捏了支烟,惺忪烟火,烟雾飘散在空中,他的脸被弥漫烟雾遮挡住了几分情绪,又因为那分缥缈虚无,更难猜透他此时的内心。

画水合上门,慢吞吞地往他那里走去。

见到是她,沈放把烟给掐灭了,他坐直身子,朝她伸手:“过来。”

画水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下一秒,整个人被他用力拉到他的怀里。

感受到他怀抱的温热,画水才说话:“你怎么了?”

沈放埋在她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这是没什么的表现吗?

分明就是有什么。

画水叹了口气,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声音轻轻的,很温柔:“你到底怎么了呀,沈放?”

沈放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画水:“嗯,什么?”

沈放:“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他松开手,仰着头和她对视。

夜色浓重,月亮挂在枝头,温柔皎洁的月色洒在他的脸上,他漆黑的眼眸里像是装满了今晚无边月色一般,皎洁而又明亮。

却又莫名的,多了一分委屈。

沈放低头无奈地笑了下,在开口时嗓音沙哑,语速很慢很慢地说:“我们在一起也快一年了,画水,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呢?”

第48章 平安银行

晚风徐徐, 风裹挟着好闻的花香吹了过来。

沈放的身上带着很淡很淡的烟草味。

他说完之后,也不急,就坐在那儿, 安静地看着画水。

画水一直低着头, 一言不发。

确实,他们在一起也快一年了,时间也不短了,她的朋友也都知道她和沈放在一起的事情, 沈放那边也是如此。

但是沈放的这个“给一个名分”,是不止于此的。

他要的是在家里人面前的坦白。

说实话, 画水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沉默了一会儿, 从头上传来一阵低低浅浅的笑声。

画水迟疑地抬起头, 看向沈放:“你笑什么?”

沈放把下巴垫在她的肩上,说话时整个下颌都在动,震的画水那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沈放:“是不是我太急了?”

画水眼眸微垂, 她轻声地说:“不是。”

沈放:“嗯?”

画水问他:“沈放啊,你真的确定是我吗?”

沈放蹙了蹙眉:“你什么意思?”

画水不确定地问:“你以后的人生还那么长,你真的确定是和我在一起吗?”

岁月的无尽长河里, 我在你的银河里闪烁。

我是渺小星辰, 而你是璀璨银河。

我用尽全身力气,绽放出所有光芒,当光芒消失之后, 你我也将离散。

你遇到了无数颗星辰, 而我只不过是那颗为了在你眼前争得几秒宠爱的星。

沈放的心思不如画水的敏感, 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从画水的话里只听出一个想法:她似乎做好了随时离开的打算。

沈放的眼眸沉了沉,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把她抱起,放在躺椅上,自己却站起身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抽了一支出来,低头点烟的时候,他的身后是漫长无垠的漆黑夜幕,他侧着脸,侧脸瘦削清冷,有种冷硬的距离感。

画水敏锐地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不好。

或者可以说,很不好。

他其实经常抽烟的,但是在她面前从没有抽过。

他是在生气吗?

画水惶惶不安地看着沈放。

半支烟后,他伸手掐了烟。

冒着惺忪火苗的烟被掐灭在栏杆上,他转过身,腰抵在栏杆上,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地看向画水,声音低低的,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我到底要做到哪一步,你才觉得我是真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

他自问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在画水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忍住自己的糟糕脾气,把自己的糟糕性格都给埋在最深处。

即便是此刻,是真的火到不行了,全身上下的血液沸腾,疯狂地叫嚣着不爽,但他仍旧自己憋着,没对着她发火、说一个重字。

沈放气的胸腔都在抖,他说:“来,和我说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他妈是想娶你的?”

画水被他吼的全身一抖。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沈放,“你……真的吗?”

沈放被她说的话给气笑,他咬着牙说:“你说呢?”

“……”

画水被他这个眼神给吓住了。

他似乎是真的……来真的了。

画水嘟囔着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玩玩而已的。”

沈放:“玩玩而已?我之前和你说的娶你,你当是假的是吧?”

画水眨了眨眼,她迟疑着说:“啊……这个……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