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淡淡地反击:“美国不是也有医闹吗?”

莫莉莉被她的话一噎,无可反驳,毕竟自己就亲自经历过一起医闹事件。

“再说了,至少在中国,你不必担心走在街上会被别人枪杀,也不必害怕半夜三更熟睡时有人持枪闯入你的屋子,”淼淼耸耸肩,继续说,“如果你硬是要拿这些并不能代表大多数的例子来胡搅蛮缠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你刚刚说,有个什么重点实验室邀请霍斯衍去做研究员,被他拒绝了。拜托莫小姐,他的智商估计比你的和我的加起来都要高,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好、最正确的,他难道不比你我更清楚吗?”

淼淼纯属就事论事,莫莉莉却解读出了另一层意思——你和霍斯衍同学、共事了好些年,他如果看得上你,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可事实是,他选择的人是我。

所以,我才是他最好最正确的选择。

“谢安淼淼,你别太过分了!”

淼淼无辜地眨眨眼:“我说的是事实。”霍斯衍的智商确实比她们都高,这有什么疑问的吗,她把自己也贬进去了好不好?

“听你的意思,好像那个实验室是在听你讲了霍斯衍的遭遇后,才决定给他这样一个机会,似乎……带有同情的成分?”淼淼的两根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年薪百万,是人民币,还是美金啊?”

莫莉莉的脸色变得一下青一下白。

“你根本不了解他。”淼淼笑吟吟的,“他在乎的从来不是钱,或者所谓的前途。”

PC实验室,就这半个月,光是器械消耗的钱就以数十万计,霍斯衍签账单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还告诉大家不用顾虑钱的问题,鼓励他们勇敢去尝试,尽最大的努力,做出最好的产品。

金钱或许能收买一时的人心,但换不到真心。

侯舸、童放、吴非、陈笑和侯舫这些机械、电子和计算机领域的尖端人才,拥有恃才傲物的资格,为什么偏偏心甘情愿留在实验室,哪怕上下班时间没有限制,也兢兢业业,每天早出晚归,经常自觉地留下来加班?

因为霍斯衍给予了他们最大的尊重,对技术的尊重,对人格的尊重,因为实验室那个引领前行的人,和他们有着同样的信念,他们从心底里敬重他,信任他,愿意把前程和后背都交给他。

从最初疏离的霍先生,到高高在上的霍总,再到私底下,明面上叫开的衍哥……

他们不再是上下级的关系,而是变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淼淼有巨大的信心,她将和大家一起见证PC的盛大和辉煌。

她重新看向莫莉莉:“我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你说,霍斯衍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

“对!”莫莉莉找回了场子,高抬下巴,“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淼淼不客气地哗啦啦一盆冷水浇下去:“如果一个男人,在那种紧急情况下,他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任由施暴者在他面前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你会怎么想他?”

莫莉莉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眸子也不可思议地瞪大着。

“虽然很遗憾在他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淼淼回想着当时的场面,心尖上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割,她短暂地顿了顿,“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我的男朋友是一个多么有责任心和担当的人,他值得我去爱。”

话说到这里,再没有别的可说了,淼淼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出几步远,身后砸来一串莫莉莉歇斯底里的叫声:“你别得意得太早,你真以为自己配得上他吗?”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其他喝茶的客人,纵然是在茶室,但有热闹不看,是划不来的,十几道视线齐齐聚集在莫莉莉身上。服务生慌慌张张赶来,看到是两个女人的战争,大概考虑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又识趣地退下去了。

淼淼无意成为他人眼中的笑话,头也不回:“至少,比你配。”

她的身影很快走出了门口。

莫莉莉呆坐在椅子上,精致的妆容也铺盖不了满脸的狰狞,她始终压不下胸口的怒气,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

杯子清脆碎裂,茶水在古色古香的木质板上,淋漓似泼墨。

淼淼从茶室出来,在路边的小店铺买了一瓶蜂蜜柚子茶,老板问她:“不要冰冻的?味道更好呢。”

“不用了。”说了半天的话,连半口茶水都没喝,她付过钱,拧开瓶盖,不一会儿就喝掉了大半。

其实,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介意的。

为什么偏偏就是莫莉莉呢?

如果霍斯衍心里不是有她,有了这层渊源,岂不是就顺理成章地和莫莉莉修成正果了?

淼淼摇摇头,她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荒谬了,可就是感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她的性格不适合伤春悲秋,心里也藏不住事,以前看谍战片,谢星繁就说如果她去当卧底,肯定还没潜入敌方内部就被消灭了,因为她把什么都写在脸上,而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坏人。

这评价还是很中肯的。

淼淼撑着伞回到实验室,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她加快步伐,一进门,险些就和里面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霍斯衍握住她手臂:“怎么走这么急?”

又问:“刚刚去哪里了?”

淼淼实话实说:“莫莉莉找我了。”

“她找你做什么?”

淼淼简单把经过告诉了他。

霍斯衍的眸色幽深异常:“她说的不对。”

什么不对?

淼淼听得云里雾里,他不再往下说,牵起她的手:“和我去一个地方。”

霍斯衍带她去的是一个A市最有名的私人山庄,她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据说实行的是高级会员制,来这里的人都是金字塔顶端的政要名流,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之前还看到过一个新闻,说是东南亚的某国王子私下来访,他的朋友就是在这个山庄设宴款待他的。

此处占地面积太广,处处都透着奢华,淼淼开着的奥迪,进了那道雕花的金色大门后,被衬得就跟Smart没两样。

远处是一栋高大的欧式建筑,鸦青色的尖顶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开了十几分钟,一路畅通无阻。

真奇怪,不是说因为客人性质特殊,里面实行的是民间最严格的放行和监管程序吗?

淼淼慢半拍地意识到,坐她旁边的这个男人,或许他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果然如此。

他们下车后,训练有素的泊车小弟过来取走了淼淼的车钥匙,然后,一个五十多岁,两鬓发白的男人迎上前,恭敬地打招呼:“霍先生。”

霍斯衍点点头,算是回应。

“这边请。”中年男人在前面引路。

几分钟后,淼淼和霍斯衍兜兜转转来到六楼一间隐秘的包厢。

男人关上门出去了。

淼淼疑惑地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等一下就知道了。”霍斯衍卖了个关子。

这么神秘?

反正待会揭晓,淼淼也不费心神去探究,她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四周来,惊叹不已,她以为盛安公馆在A市算是顶级富贵了,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

每一样物事都是用金钱堆起来的,是平常人这一辈子都无法想象到的奢侈。

等等。

淼淼指着正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这是斯蒂芬缪尔德的遗作,水仙花?”她不敢相信,“是真品吗?”

霍斯衍也看了一眼:“恐怕是的。”

据他所知,那人没有收藏赝品的癖好。

有人推门进来了。

地毯完美地吸收了他的脚步声,直到他出现在包厢里,淼淼才留意到他的存在。

她记得,从楼下来到包厢的路上,见到最多的东西,就是挂在墙上的标志,上面写着醒目的四个大字:禁止吸烟。

然而,这个陌生男人是咬着一支烟进来的,那张俊美无铸的脸隐藏在袅袅的白色烟雾后,格外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微眯起来的幽深黑眸,里面充满了……

第一时间浮现在淼淼心中的是这两个字——

危险。

第33章 第三十三句

他是谁?

淼淼莫名感到些许紧张,这是不受控制的,是在感知到危险时自动的反应,她下意识看向霍斯衍,他接收到她的目光,安抚似的微点点头。

眨眼间,男人无声来到她跟前,他两指间夹的烟已不知所踪,烟雾散去,露出了清晰的脸部轮廓,细看之下,竟与霍斯衍有几分相似。

但他们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

霍斯衍外表清淡内心温柔,行事作风都是偏正派,可眼前的男人,他身上多了几分邪性和玩世不恭的味道,就比如此刻,他拿那双和霍斯衍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看她,眼神是漫不经心的,可她无法分辨其中是否暗藏着某种算计。

就像一条毒蛇,它有着漂亮的外表,嘶嘶地吐着信子,极尽耐心,你会天真地以为它在示好,其实它是在判断周围的环境条件,然后趁你不注意时跳起来咬你一口。

淼淼的直觉向来很准,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男人。

如果说霍斯衍是被划归于光明磊落的正道一方,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游走于黑白之间,而且游刃有余的那种。

男人低冷的嗓音打断了淼淼的沉思:“这位就是弟妹吧。”

他朝霍斯衍看过去一眼,霍斯衍回视,两人间没有用言语,就完成了一场交流。

他收回视线,曲起右手压在左胸前,微弯下腰,做了个绅士的见面礼,对着淼淼微微一笑:“霍斯衡。”

淼淼被他那句“弟妹”轰得反射弧短路,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做自我介绍,霍斯衡?他和霍斯衍的名字有两个字是一样的,同样是霍家人,斯字辈?

她稳了稳心神:“你好,我是谢安淼淼。”

“恕我孤陋寡闻,”霍斯衡又恢复了那种闲散,漫不经心的神情,“谢安是复姓?”

“不是,”淼淼摇头,“我爸爸姓谢,我妈妈姓安。”

隔得近,灯光又亮,她发现他右眼角下有一粒泪痣,淡淡的。

这种面相的人,命理学有两种说法,一是今世注定为情所困,不得善终,二是,靠着这个印记寻回前世的命定之人,再续情缘,婚姻甜蜜美满。

却不知,他会是哪一种?

“原来如此。”霍斯衡点点头,“六水淼淼?”

“是的。”

“那你们倒是天生一对。”

几句话交谈下来,淼淼不自觉就放下了心防:“怎么说?”

霍斯衡难得有耐性跟她解释:“衍,原意水流入海,水(氵)裹在行中,大水奔流之意,而你取名双淼,便是命中五行极度缺水,物极必反,水多则易泛滥成灾,唯有……引流入海。”

淼淼没想到他会对命理有这么深的研究,而且分析得头头是道,更没想到的是,她和霍斯衍,光是名字就有这么深的渊源。

她大方地绽开笑颜:“说得很对,你好厉害。”

霍斯衍见女朋友这么轻易就被别的男人哄得心花怒放,眉间露出些许无奈,可看她冲自己笑得那么开心,漆黑眸子亮晶晶的,他也受到了她的感染,心情跟着愉悦起来。

霍斯衡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飘了个“你老婆很有趣”的眼神过去,霍斯衍也无声回道:“那当然,你羡慕不来的。”

霍斯衡轻哼一声。

小插曲后,两个男人开始进入了正题。

淼淼也被霍斯衍拉去旁听,起初还以为他们是寻常的兄弟叙旧,可听着听着,谈的内容全是不为外人道的家族秘辛,这些私密的话被她听去,真的合适吗?

霍斯衡轻描淡写地说:“那起医闹的幕后策划者,我已经揪出来了,是霍刚。”

霍刚是他们的三伯父。

淼淼震惊极了,医闹,是人为策划的?!

“他买通了两个华人混混,假装是患者家属,制造了一场医闹,从头到尾,他们的目标只有你一个,至于那位女医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被选中的无辜受害者。”

霍斯衍搂住淼淼轻颤的肩膀:“我的手受伤,并不是为了救莫莉莉,反而是她,受了我的牵连。”

淼淼眼中起了一层水雾,心口一下下地揪疼着。

她现在哪里还在乎那些啊?她在乎的只有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成了既定事实,再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然而不是!是有人,而且还是他的亲人,千方百计想毁掉他。

为什么?

霍斯衍沉吟道:“他们想逼我回霍家。”

淼淼还是不懂。

霍斯衡点破关键点:“你知道霍家,是哪个霍家吗?”

她的思绪成了一团浆糊,满脸茫然。

“富春城的霍家,应该听过吧。”

淼淼猛地抬头,吓了天大的一跳,不敢置信地盯着霍斯衍:“你……”

“没错,”霍斯衡肯定了她的猜测,“你的男人,正是那个霍家的第三代嫡长子,也是现在的掌权者,霍老太爷唯一认可并指定的家族继承人。”

淼淼更不明白了。

嫡长子,现在还有这么奇怪的说法?记得霍斯衡先前是喊她“弟妹”,照理来说他应该年纪比霍斯衍大,难道他们不是同一个辈分?不是同辈的话,为什么会叫弟妹?

“遗憾的是,他无心做这个继承人,甚至为了摆脱这个身份,一家三口不惜与霍家决裂。如果他愿意,这座私人山庄就会到他名下,甚至,整个霍家都是他的……”

霍斯衡知道这些话霍斯衍肯定不会跟女朋友说,他不介意费点心神去做这个中间人,他要让她更清楚地知道霍斯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他为了这份看起来平静的生活曾放弃过什么。

“觉得很不可思议吧,这世上居然会有对名利权势毫不心动的男人。”

他面笑眼不笑:“恭喜你,你很幸运地遇到了。”

淼淼紧握住旁边男人的手,她笑意清浅:“我并不感到意外。”

这的确是霍斯衍会做出来的事。

名利权势又如何,过眼云烟罢了。总有别的东西比它们更重要。

霍斯衍在她手心里轻挠两下,亲密的小动作,只有他们知道,她的心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霍斯衡轻笑,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我现在也不意外,他为什么会选择你了。”

淼淼赧然地回以一笑,问霍斯衍:“你刚刚说,那些人为了逼你回霍家,故意借医闹伤了你的手,让你无法再做医生。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哦。”另一道寡淡的男声接了过去,“都是我的错。”

“怪我风头太盛,让那些老家伙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霍斯衡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打火机,“富不过三代。霍家的三代里也就我和霍斯衍最为出类拔萃,担得起家族大任,其他的全是草包。这样的百年老家族,腌臜事多了去,”他的语气染上了一丝嘲讽,“何况家规又森严,他们怎么可能容许一个私生子去当继承人?”

私生子,说的是他自己?

霍斯衡浑不在意:“逼你回来,是为了牵制和打压我。”

霍斯衍显然早就考虑到了这层,沉默不语。

“可是,”淼淼问出心中疑惑,“他们用这种极端方式逼你回国,一旦将来你真的接管了霍家,难道就不会顾忌……”

她想说的是他夹私报复,可又觉得霍斯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霍家内部关系错综复杂,”霍斯衍沉声说,“这种事肯定不可能只是一个人的主意,如果要深究下去,必然伤其根本。何况,就算成了霍家一把手,也需要得到他们的支持,位置才能坐得安稳。”

他们就是看准了这点,所以才肆无忌惮。

淼淼觉得很不平:“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就算那两个肇事者进了监狱,并在服刑期满后被永久驱逐出境,可幕后的主谋呢?他们就不用受到法律的制裁吗?

霍斯衍和霍斯衡交换了个眼神。

自然是不能跟淼淼说,等待那两人的惩罚比她所知的要严重百倍,那些阴暗的东西,霍斯衍也根本不想她去碰触。

他轻声安慰:“一切都过去了。”

淼淼鼻音很重:“嗯。”

这时,霍斯衍的手机响了起来,初时他是不耐烦的,当看到屏幕上浮动的名字,他毫不犹豫地指尖一划就接通了:“到了?606包厢,直接上来。”

还有谁要来,难道是另一个霍家的人?

就算给淼淼一千次的机会,她也猜不中几分钟后从门外进来的人,居然是前段时间刚拿下金花奖的影后木鹤。

这里的隐秘性很好,大概是习惯了,木鹤出现得尤为低调,她摘掉口罩和墨镜露出全脸时,淼淼惊得目瞪口呆:“啊你是木鹤!”

淼淼平时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也是在北城老家陪奶奶看电视剧时,听她把一个演公主的女演员夸得天花乱坠,于是就多留意了两眼。

女演员就是木鹤,一个很有气质的古典美人,美得张扬,美得惊艳,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淼淼还记得某个镜头,公主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袭红衣似火,因她心中另有所爱,不愿远赴千里和亲,于是以死抗争。

她从城墙一跃而下,以死向生,裙摆如烈焰,烧尽城下枯草。

连连告捷从远方战场归来的年轻将军,惊闻心上人噩耗,自刎于城墙前。

那晚邺城的护城河边,洒了满地的鲜红,掺杂着丝丝缕缕温柔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