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客厅,窗明几净,地板上斜斜映着两道人影。

淼淼从后面抱了上去,下巴压在安榕贞肩上:“妈妈,谢谢你和爸爸。”

安榕贞停下脚步,心里百感交集,轻轻地说了句:“傻丫头。”

淼淼把她抱得更紧,不知怎么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事先声明,我有一个要求,”安榕贞换上严肃的表情,“婚前绝对不能闹出人命。你们是成年人了,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活了大半辈子,她看过太多,有些女孩子尚且懵懂,还不知道怎么成为一个母亲就成了母亲,直到新婚之日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和这个男人走下去,也有的女人,尝过一时蜜果,有了爱情结晶后,却发现婚姻并不尽如人意,丈夫变心,甚至出轨,为了孩子,只能委曲求全,日复一日地煎熬着,把青春熬完了才追悔莫及,当然也有绝不奉子成婚的烈性女子,为防泥足深陷,果断干脆地将小生命扼杀,一来大伤身体,二来孩子何其无辜?大人做的错事,不该由他们来承担后果。

这是安榕贞的底线。

“嗯。”淼淼吸吸鼻子,“我知道。”

“要真出了事,信不信打断你的腿。”

“别啊妈妈。”淼淼求饶,又疑惑道,“难道你不应该去打断霍斯衍的腿吗?”

安榕无奈又宠溺地轻点她眉心:“你啊!”

风把阳台上的风铃撞得叮铃作响,清脆空灵,母女两人前后拥着,脸上都有温柔似暖阳的笑容。

此时,楼下的两个男人已结束了第一局对弈,毫无疑问,霍斯衍是输的一方,而且兵败如山倒。

谢戚明琢磨着,霍斯衍是不是深藏不露,为了不杀他面子,所以刻意在让棋?可看样子又不像,这放水也放得也太蹩脚太明显了吧。

霍斯衍看出他心中所想,据实相告:“伯父,我确实不通棋艺,而且很久没下过棋了。”

原来是这样。

谢戚明大手一挥:“没关系,多下几遍就会了。”

熟能生巧的道理确实没错,但要想成为真正的围棋大师,还得要有天分,光靠练习是远远不够的。

“来,我们继续。”

有了第一局作为前车之鉴,霍斯衍下第二局时就稳了不少,渐渐地,甚而从保守之姿,变成了进攻之势,谢戚明惊喜地发现了他惊人的领悟力和学习能力,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棋手,不费吹灰之力就一步步化解掉他的围攻。

霍斯衍再败。

谢戚明:“再来!”

第三局开始不到五分钟,谢戚明就隐隐感到有些吃力了,进行到一半已露出败势,好在力挽狂澜,最后险险取胜。

第四局,霍斯衍的眉宇间又恢复了自信沉着之色,他以守为攻,步步设陷,表面看似谢戚明占了上风,不料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引入圈套,等明白过来时已经迟了,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挽回败局。

谢戚明一拍桌子,手边棋盒里的棋子跳起:“妙!真妙!”

最难得的便是棋逢敌手,而且这个对手还是自己亲自培养起来的,这种成就感让谢戚明劲头更足了:“继续。”

霍斯衍自然乐意奉陪。

屋里,棋盘上的无声厮杀进行得如火如荼,屋外,天空纷纷扬扬洒落细雨。

天色渐晚,暮色笼罩。

安榕贞和淼淼从楼上下来,见他们还在如痴如醉地下棋,安榕贞开了灯,盛情地留霍斯衍吃晚饭。

谢戚明神情仍意犹未尽,提议道:“要不留下来住一晚,明天再和淼淼一块走?”

安榕贞看了看窗外渐密的雨,又考虑到霍斯衍不能开车:“也好,我去收拾一下客房。”

“妈妈,”淼淼自告奋勇,“我去吧。”

“行,那我去做饭。”

“伯母,”霍斯衍起身,“您和伯父聊会儿天,晚饭我去准备。”

这次安榕贞没有拒绝,笑道:“我也一起吧。”

谢戚明看着霍斯衍和妻子走进厨房,不禁扼腕叹息,这么好的棋艺天分,这么出色的一根苗子……真是太可惜了,唉!

转念又一想。

他自己也是有天赋的,可惜没遗传给女儿,可能作为隐性基因了,如果以后女儿和霍斯衍生了孩子,岂不是……

谢戚明激动地站起来,未来的外孙或外孙女,很大概率是个围棋天才啊!他握紧拳头,这一次绝对不会错失良机,一定要从小培养,谢家出个围棋大师指日可待哪!

他怀着这种热切的心情吃完了晚饭,又将霍斯衍拉到书房:“我和赢赢有一局棋下了很多次都没出结果,你帮我看看要怎么解。”

这局棋的难度确实很大。

霍斯衍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想出解局之法,他演示了一遍,谢戚明看得啧啧惊奇,拍他肩膀:“妙极了!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以前怎么没想到?!”

又拿出手机:“再重来一次,我要把过程拍下来,发给赢赢看。”

淼淼进来给他们送了茶水和点心,听他们说话就跟听天书似的,她干脆就在旁边坐着玩游戏,今天周六,谢星繁小朋友也在线,姑侄俩携手大战王者峡谷,一跪就是六把。

谢星繁哭着下了线,淼淼也怀着一丢丢愧疚感退出游戏,打算上楼洗澡。

十点半了,书房里依然灯火通明,话语声不断,安榕贞不得不亲自过来催他们去休息。

谢戚明这才肯放人。

霍斯衍出了书房,径直来到楼上,淼淼的卧室门开着,他走进去,看到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开着扩音和龙赢赢讲电话:“是啊,他做什么都很厉害的……”

“真是绝了,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他一个晚上不到就解开了?”

“准确地来说,是不到两个小时。”

龙赢赢轻哼道:“这样一来,干爹的心肯定被他收买了。”

“是吧。”淼淼咯咯笑起来,她和龙赢赢说话一向都是没什么顾忌的,“他们下午晚上都在下棋,身为女儿和女朋友的我,忽然有一种失宠的感觉。”

霍斯衍眼底闪过一丝笑,缓步走近,床尾的地毯上丢着一本书,他弯腰捡起来,随手翻看了几页。

“嗯嗯,那就这样啦,下次再聊。”

淼淼收好手机,一抬头就看到站在眼前的男人,橘色灯光安静倾泻下来,衬得他的身形越发颀长,棱角分明的脸上含着淡淡笑意,熠熠生辉,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看过来,温润如玉地笑开了。

她坐起来,戏谑道:“我爸爸终于舍得放人啦?”

他眸色深深,并不说什么。

淼淼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定睛一看,不就是那本写了很多不可描述内容的言情小说吗?

她如遭雷击,面颊瞬间滚烫不已。

侥幸地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刚好看到那些内容吧?

淡定淡定。

霍斯衍在床边坐下:“淼淼。”

危险的气息逼近,他压低声音:“浴室?”

淼淼浑身一颤。

“落地窗?”

“以前真是孤陋寡闻,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学问,”他一副虚心向学的态度,偏偏语气透着几分不正经,“什么时候,我们也把这些落下的课程补修回来?”

第55章 第五十五句

重修课程什么的,别以为说得那么隐晦她听不懂,不就是浴室,落地窗……各种儿童不宜么?!

淼淼羞红着脸,踢他一脚:“流氓。”

霍斯衍握住她脚踝,顺着柔软的线条而下,她的脚很小,脚指甲涂成了漂亮的粉红色,昨晚之前还没有的,他问:“刚弄的?”

“嗯。”这不是洗完澡没什么事做嘛。他的大手裹住了她的脚背脚心,接触面似有电流乱窜,淼淼缩了一下脚,“痒。”

她挺怕痒的。

之前有一两次吧,还没进入正题,只是亲到敏感点,她没忍住就……笑场了,当时他的表情不知多郁闷,她就笑得更欢了,当然,也为此付出了格外惨烈的代价。

霍斯衍大概也觉得继续任由暧昧发酵会一发不可收拾,他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她锁骨以下,那片白得晃眼的地方移开,同时松开了手,拉了旁边的被子给她盖上,做完这些,他退到安全的距离。

“我先去洗澡。”

“客房就在隔壁,带有浴室的,干净的毛巾和浴袍也准备好了。”淼淼想了想说,“你洗完后把换下来的衣服拿来我这边一起用洗衣机洗,应该明天就能干了。”

她说完,打了个呵欠。

“你先睡。”霍斯衍抬手看一眼手表,快十一点了,洗衣机的噪声大,他决定衣服不洗了,拿到阳台晾一夜就行,明天再想别的办法。

淼淼也是困了:“晚安。”

“晚安。”霍斯衍关掉卧室里的大灯,轻掩上门出去。

霍斯衍离开没多久,淼淼就跌入梦乡,梦见自己和他带着两个小孩子去野餐,她牵着一个小男孩,他抱着一个小女孩,四人安静地穿过铺满金色落叶的小路,向森林深处走去。

梦是没有声音的,一家四口幸福的模样却那么清晰,那么明亮。

来到一片草地,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张开双手跑过来要抱抱,淼淼也伸手去抱,抱到的却是一团虚空,她惊醒过来,在安静的黑暗里,发呆,卷入周公梦蝶的迷茫中,一时之间,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终究还是清醒了。

小男孩和小女孩都从现实里消失了。

淼淼把枕头揉进怀中,怎么也抱不出熟悉的形状,她翻来覆去,没有办法再重新入睡,两米宽的床显得那么空旷,室内温度不算低,她却觉得凉意丝丝缕缕地从脚心爬了上来,密布全身。

按亮手机,正好半夜两点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

她给霍斯衍发了条微信:“睡了?”

hsy:“没。”

等了一会儿,淼淼没有回复,霍斯衍敏锐地注意到房间里的光线发生了变化,又捕捉到很轻微的脚步声,不断地朝这边靠近,微微怔愣,眨眼间,一道黑影迅速钻进被子,在他怀中拱啊拱,露出头来,嘿嘿轻笑:“有没有吓到?”

霍斯衍微勾唇角,嗓音低沉:“不知谢小姐深夜造访,是打算劫财,还是劫色?”

这是回敬她先前那句“流氓”?

淼淼也学他腔调:“劫财如何,劫色又如何?”

“劫财,可能会空手而归,劫色的话……”他顿了顿。

她自动脑补:满载而返?

霍斯衍握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他头一偏,嘴唇就贴上了她颊边,没有发出声音,一字一字清楚地入了她的耳朵:“欢迎来劫。”

淼淼立刻怂了:不敢不敢。

这里是她家,爸妈还在楼下呢,相信他有分寸不会乱来的,她从他身上翻下来,窝进他臂弯里,余光无意间瞥到落地窗外晾的衣物,眼眸瞪大,除了衬衫和西裤外,还有一条黑色的平角内裤。

浴袍里边,什么都没穿?

她刚刚还贴得那么紧,居然都没发现。

霍斯衍无法忍受贴身衣物一夜不洗,第二天照穿,所以洗完澡后他顺便洗了,没料到淼淼半夜会搞突袭,一上来就压到了关键处,他只能把她挪开点,尽力摒除内心的杂念。

“我要睡了。”淼淼小声宣布。

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嗯。”

一夜相安无事。

由于睡得晚,次日,淼淼八点才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客房,霍斯衍则是不见人影,她摸了摸床的另一边,没什么温度,估计是很早就起来了。

该不会又被她爸拖去下棋了吧?

淼淼回卧室洗漱好下楼。

妈妈在厨房准备早餐,淼淼进去要了一个白水煮蛋,一圈圈地剥着壳,她从窗户往外看,小菜园里,她爸和霍斯衍正蹲在地上拔草,两人不知聊到了什么,她爸开怀大笑起来。

他鲜少在外人面前笑得这么欢快,看来是真的对霍斯衍很满意呢。

“老谢。”安榕贞喊道,“给我摘把小葱。”

“好嘞!”

几分钟后,霍斯衍将一把洗干净的青绿小葱从窗外递进来,淼淼接的,趁他不注意,把不喜欢吃的蛋黄塞到他嘴里,立刻转过身:“妈妈,您要的葱。”

“先放在那儿,淼淼,你帮我搅一下蛋液。”

“好的妈妈。”

安榕贞之前就弄好了白粥、白水蛋、紫薯馒头、冰花煎饺、清蒸米粉,只待葱花鸡蛋饼出炉了。

谢戚明闻到蛋香就迫不及待地吞了吞口水,他笑呵呵地跟霍斯衍说:“走,吃早餐了。”

他们洗完手进屋,早餐已摆好在桌上了,谢戚明一筷子夹起鸡蛋饼,边吃边称赞:“真香!斯衍你也快尝尝你伯母的手艺。”

霍斯衍点点头,他给每人盛好粥后,这才坐下来,这么家常又热闹的早餐,对他来说是无比新鲜的体验,多年后,那种久违的关于家的温暖,又回归到了他身边。

“煎饺也很好吃。”淼淼夹了一个放进他碗里,一视同仁地给爸妈也夹了煎饺。

霍斯衍在桌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淼淼先是一怔,回握住,尾指在他手心来回地挠了几下。

欢迎来和我共享家庭温暖哦,霍先生。

四人用完早餐,淼淼和霍斯衍负责善后,安榕贞有重要的会议要开,休息片刻就出门了,谢戚明则是趁休息在家,昨天又下了一场雨,天时地利人和,他从杂物间找了把锄头出来,准备给菜地翻土。

霍斯衍自然也去帮忙了。

淼淼坐在秋千上看他们忙碌,偷偷拍了视频,蓝天白云微风,还有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切都那么美好。

谢谢你啊,谢安淼淼,谢谢你当初那么坚强地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哪怕你稍微软弱一点点,你都不会拥有这份新生的馈赠,更不会明白它们是多么的珍贵。

等菜地弄好,种下新的菜种,又浇了水,霍斯衍和淼淼也差不多要走了,安榕贞特地从公司赶回来,收拾了大包小包的物品,包括给霍斯衍的回礼,淼淼的衣服、爱吃的水果零食,还有新鲜蔬菜,以及北城特产,塞了整整一个后尾箱。

回到公寓,两人来回搬了三趟才把东西全部搬完,霍斯衍忙里忙外地收拾,淼淼累得没形象地躺在沙发上,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更累的还在后面。

她九点钟爬上床,折腾到十二点才算真正睡去。

感觉才闭上眼天就亮了,淼淼按掉闹钟,这两天睡眠严重不足,气色想也知道不会太好看,她打算化个淡妆盖一下疲色,顶着一头乱发进浴室梳洗,看到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不敢相信地凑过去看了又看,眸子乌黑水亮,面色白皙中透着红,黑眼圈是有,但很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摸了摸脸,惊喜地发现滑嫩得跟剥壳荔枝似的,这也太神奇了吧!

霍斯衍一进来就看到女朋友站在洗手台前傻乐:“什么事这么开心?”

淼淼转身抱住他,送上一个薄荷味的么么哒:“霍先生,你好厉害啊!”

说完,她愉快地哼着歌跑出去了,留下霍斯衍在原地一头雾水。

她又探进头来问:“昨晚的鸡汤还有剩,我们早餐吃鸡汤米粉怎么样?嗯,除了放肉片和青菜,再来个煎蛋?”

“好。”

“那我去煮。”

清晨的忙碌里,满屋的阳光中,经过家长批准的同居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吃过早餐后,霍斯衍和淼淼下楼来到实验室。

经过小长假的休养,大家都换了一副新的精神面貌,个个朝气蓬勃,连说话都中气十足的。

侯舸比手画脚,愤愤不平地控诉道:“你们知道我弟多过分吗?消失了整整四天啊,作为亲哥的我,从庆功宴后就没见过他一面啊,真的是……待会你们看看他那纵欲过度的样子就知道了!”

正说着呢,彩虹头的侯舫喝着一盒牛奶进来了,一贯高冷面瘫的他,罕见地打了声招呼:“早。”

吃瓜群众们纷纷揉了揉眼,纵欲过度,顾名思义,不应该是被榨干,眼眶发黑,走路双腿无力,这春风满面的模样算怎么回事?十几道视线齐齐对准了侯舸,你他妈在和我开玩笑吧?

侯舸无辜耸肩:我单身,我乱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眼尖地发现了门口的霍斯衍和淼淼:“哟,衍哥和嫂子来了。”

淼淼对“嫂子”两字免疫了,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说笑一阵后,霍斯衍问:“人都到齐了吧?”

侯舸:“没来的举个手我看看。”

童放配合地捧起一团空气,吹散:“我是猴哥的智商,它不要我了。”

反应过来的人哄堂大笑。

侯舫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冷笑话连初中生都不讲了,他怎么会和这么幼稚的一群人一起共事?

侯舸清点完人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