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柔四处看了看:“欸你老公呢,不是说来的吗?”

淼淼刚要回答,体育委员赵子程浑厚有力的声音插了进来:“同学们,让我们欢迎班长大人说两句。”

掌声接连响起来。

淼淼和花柔也拍了拍手。

“首先,”冯远说,“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们的同学会。”

花柔小声嘀咕:“班长还和以前一样啊,话说得一套套的。”可不知怎么就是讨厌不起来,大概是他这个人长了一张真诚面孔吧。

“高中毕业时,班主任就说过,班上的同学今日散了,以后就很难在全部聚到一块了……”

冯远的话几分钟就讲完了:“大家别客气,随意吃喝啊。”

太久没见,可以聊的话题很多,话匣子一打开就不怎么收得住了,作为班里混得最好、又是女明星的书敏最有炫耀的资本,基本就是话题中心的人物,不过凡事过犹不及,牛皮吹得太大是要胀开的。

书敏非常不经意地提起自己拍了一部戏的事,有个女同学就“哇”了一下:“我知道这个剧,女主是影后木鹤,这么说你和她认识咯,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

又有人接道:“木鹤也是我女神耶,好想要她的签名,老同学,拜托拜托啦。”

就算之前在同个剧组,可书敏哪里接触得了木鹤那样的人物?如果说拿不到签名的话,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干脆先应下来再说,等回去再找经纪人想想办法。

“书敏你真是太好了!”

“一定会追你的剧哦!”

书敏妩媚地拨了拨头发,笑道:“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真没想到我会有个明星同学。”

“是啊是啊,说出去都面上有光呢。”

“好羡慕你,事业那么成功,找的男朋友也那么优秀……”

有几个女同学听不下去这天花乱坠的彩虹屁,就跑过去和淼淼花柔聊天了。

书敏也担心再聊下去会露短,就很有心机地把话题转移到淼淼身上,还把人一起带过她那边去了。

来的所有同学里,就这个谢安淼淼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既然山不就我,那么我就去就山,看你还怎么躲。

戴晚好当然不会错过这出好戏。

淼淼来同学会之前就想过很可能会遇上书敏和戴晚好,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复杂万分。

书敏在她斜对面的沙发坐下:“淼淼,好久不见了。”

读书时两人都讲不上什么交情,现在就更别说了,淼淼连个敷衍的笑容都没露出来。

书敏也不在意:“听说我们的校草霍斯衍要结婚了,我还记得当年那么多女生里就数你追他追得最凶。”

内心冷笑不已:呵呵,那朵高岭之花岂是那么好摘的?

她还从师兄那里打听到,霍斯衍现在自己开了一个实验室,专门研发医疗机器人的,可谓是前途无量,他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岂是谢安淼淼这种只徒有美色,华而不实的草包能配得上的?

在座的都记得当年淼淼轰轰烈烈倒追霍斯衍的事,身为局外人,微微嗅到了烟火味,也不好插嘴进去。

知道内情的花柔和戴晚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花柔纯粹就是想看热闹。

戴晚好同样也是,不过她更想看到的是书敏知道真相后的反应,人的心境真是时时变,从前和书敏一个阵营,把淼淼当做眼中刺,同仇敌忾,可书敏不过拿她当走狗罢了,利用完就丢,还想把犯下的错全推到她身上。

要是书敏被她那个富商前夫抛弃后,灰溜溜地在澳洲当个弃妇也就罢了,偏偏她靠着家里,不要脸地靠着男人,在国内娱乐圈混出了名头。

凭什么?!就因为她出了个好世,就注定一生都高人一等,想要什么都比别人来得容易?

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快三十岁了才爬到不高不低的位置,在书敏眼里,这点成就根本不值得一提,还被她毫不留情地奚落了一番。

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

霍斯衍要结婚的消息是戴晚好“无意中”透漏给书敏的,特地掩盖了某个重要信息,为的是想看书敏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地出丑,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蛋,待会估计不知道会震落下多少斤的粉来,还有,那刚垫不久的鼻子,可别气歪了才好。

见淼淼缄默不语,书敏心里越发地得意了,又试探道:“淼淼,你收到请帖了吗?”

淼淼哪里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缓缓摇头:“没有。”

要结婚了,给当初苦追自己的女生发请帖?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问,这分明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来了。

如果淼淼和霍斯衍的故事只停留在高中那时,被她言语这么一激,肯定会当场难过得落下泪来……

这正是书敏意料中的答案,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哈哈连你这样的大美女也没有啊。”

淼淼将右手叠到左手上,把霍斯衍冷淡的语气和表情学了个十足十:“哦,我参加婚礼不用请帖。”

闻言,花柔拼命忍住笑,戴晚好嘲讽地勾起了嘴角,其他人觉得这个说法挺新奇的,紧盯着淼淼,等着她的下文。

书敏听得一头雾水:“什、什么意思?”

淼淼看着她,笑意盈盈:“因为我是新娘呀。”

同一时间,赵子程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欸——这不是……”

第90章 第九十句

“欸,这不是……”

其他人循声看过去,视线直直地,定定地看着门口的男人,反应激烈程度不亚于赵子程,饶是多年未见,然而对方出众的相貌和气质,哪怕散在人群里也不容错认,更何况他是站在他们的视野中心。

俨然就是当年虹城中学的校草,虹城有史以来唯一的省状元,霍斯衍!

简约的黑色大衣和长裤,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形,大衣下露出一截挺括的衬衫衣领,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那张俊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浑身透着清冷气息,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点还和高中时一样,相比周围年近三十,不是秃了就是胖了的同学,岁月对他终究太好了些,年少时的青涩褪去,越发地显得沉稳持重,彰显着一个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玉树临风,丰神俊朗。

有个女同学不敢相信会在这儿看到霍斯衍,眼睛揉了又揉,我不是在做梦吧?霍斯衍耶,真的是那个霍斯衍?!

可不就是他,如假包换。

男同学们显然也很意外霍斯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个个呆愣得仿佛被施了定身魔法,连最擅长应对突发事件的班长脑子也好像短路了。

书敏的思绪被淼淼之前那句“因为我是新娘”击打得七零八落,此时已经连一丝都捡不回来了,她望着门口的方向,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厚粉遮盖的抬头纹、眼纹和法令纹齐齐凸显,心底更是如同遭遇了特大地震般,无处不坍圮。

霍、斯、衍……

他要和谢安淼淼结婚了?!

怎么可能?!

一定是假的,假的!

戴晚好默默地欣赏着书敏脸上惊得略显狰狞又僵硬的表情,只觉心中阵阵汹涌的快意,像火山熔浆似地喷发,她再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

作为焦点的霍斯衍,仿佛没有感觉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数道探究目光,他准确地找到了淼淼的位置,朝众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不疾不徐地朝她走过去。

前一刻还冷峻疏离的男人,不知看到什么,唇角上扬,漂亮的桃花眼也挑起优美的弧度,俊颜上满是柔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们绝对不会相信,高冷学神霍斯衍也会笑得这么温柔。

书敏的指甲掐进了手心,几乎要断掉,上面镶嵌的碎钻如利刃割人,她强忍着情绪,眼睁睁地盯着霍斯衍走过来,花柔很自觉地让出位置,他就在谢安淼淼旁边坐了下来,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了笑,笑容不知有多扎眼。

书敏目眦欲裂,牙根都咬得生疼,她幻想过无数遍和霍斯衍在一起时的情景,脑海中模拟得出动作和话语,独独想象不出他宠溺的表情。

原来竟是这样子的。

成为那双深邃眼睛里的唯一,哪怕是溺死其中,她也心甘情愿。

为什么偏偏是谢安淼淼?

为什么……不能是她?

“淼淼,”花柔扫了扫身后那群刚从石化中回过神的人,余光瞥着书敏,她清了清喉咙,扬高音量,“不跟大家介绍一下吗?”

有什么可介绍的呢?

谁不知道那是霍斯衍?

先前光顾着震惊,女同学们这时才意识过来,霍斯衍要结婚,淼淼参加婚礼不用喜帖,因为她是新娘之间简单到不行的逻辑关系,再看看他们手上戴的同款戒指,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她们恍然大悟又暧昧的笑声里,男同学们也觉出什么味儿来了。

霍斯衍和淼淼之间并没有什么亲密动作,但两人对视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又岂止是那么简单?

知道淼淼已经结婚的冯远神色黯淡下来,心里莫名酸涩地想,不是情侣,是夫妻。

没想到这么多年,她还是如愿以偿地和霍斯衍在一起了。如果自己当初也像她这么勇敢……冯远不敢再假设下去,因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他也曾那样纯粹地喜欢过淼淼,这份感情随着她的转学而变淡,后来看着那么多令人艳羡的班对因各种原因而分手,连他自己都说服了自己,年少时的爱恋不过是青春时期的迷失,哪里能长久呢?

原来也有例外的。

比如眼前这一对。

淼淼绽出大大的笑容,挽上霍斯衍的手,看着这些昔日的同学们,他们见证过她为了追霍斯衍是如何地不撞南墙不回头,也见证了她的黯然和失意,而今日,他们将见证她的志得意满。

她的语调带着明晃晃的甜蜜:“同学们!我,谢安淼淼,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把虹中的男神霍斯衍追到手啦!”

掌声雷动,震耳欲聋,还有人吹起口哨。

书敏是唯一没有鼓掌的人,她的一口牙齿都快咬碎了。

“哇哦!”赵子程长长地感慨道,“淼淼同学,佩服佩服。你这毅力,真是没谁了,真的,老奶奶都不扶,我就服你!”

“我好像又相信爱情了。”

“我可没忘记当年淼淼写的三十封情书哪,这就是所谓的有志者事竟成吧,真好啊。”

谁没有青春萌动过?谁不想和心里的那个人过一生?可现实里总是诸多磨难,爱意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算计中慢慢磨掉,最后落得了个分手的下场。蹉跎着就到了这个尴尬的年纪,如今在爱情这回事上又能付出几分真心?

顶不住家里的压力,相亲赴了一场又一场,两个人将自己剥了个精光,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天平,它的左右两端放着各自的家世、学历和收入等,每一项都要精细地称量出来,如果对等,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结婚……

从头到尾,只有爱情是缺席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懂得淼淼和霍斯衍这份从纯真的学生时代萌芽,如今开花结果的爱情有多么珍贵,这种久违的,热泪盈眶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帮忙实现了年少时的心愿。

“纠正一点。”霍斯衍抿唇笑了笑,清隽眉眼中都是细细的温情,“是我追的她。”

淼淼面带羞色地看他,谁追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了。

花柔:“哇,一人追一次,很公平嘛!”

其他人纷纷大笑着表示没想到来参加个同学会还能吃上陈年的狗粮。

戴晚好见书敏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精彩得就像个调色盘似的,手背上也青筋毕露,哪还有刚来时端着大明星架子,趾高气扬的模样?

真是大快人心呢。

做梦都想不到吧,你一直以来念念不忘,认为除了自己外没人配得上的男人,最后还是被你当初最不屑一顾的谢安淼淼得到了,你那比天还高的自尊心,怎么接受得了哟?

恰恰相反,书敏正是被高贵的自尊心撑着才没有彻底崩溃掉,不过也差不多了,尤其是她听到霍斯衍邀请大家这个月二十六号去参加他和淼淼的婚礼时,一声声的恭喜被重锤砸入耳朵,连带着神经也一条条地断掉,她险些要疯了!

“书敏,”戴晚好非常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戴晚好的话把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书敏身上,她摇摇头,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没事。”

她悄悄地看霍斯衍,他还在和淼淼说话,像是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心里仿佛又多了一把钝刀,一下下地割着……

“要喝点果汁吗?”

淼淼也有些口渴了:“好啊。”

霍斯衍倒了一杯橙汁,她喝了一半,觉得味道很淡,剩下的递给他:“想喝可乐。”

他用另一个干净纸杯倒了半杯冰镇可乐给她,自己喝起橙汁来。

得他破例一回,淼淼喝到心心念念的冰可乐,笑得不知多满足,边上的女同学眼尖地看到她手腕上的粉色带子,看了又看,和自己手上戴的除了颜色并无其他差别,她忍不住问道:“淼淼,你戴的是小蛇机器人吗?”

“是啊。”

又有个女同学心直口快地说:“不可能吧,我记得市面上没有粉色的小蛇机器人啊。淼淼你是不是买到赝品了?”

花柔叹气:“我也想要粉粉嫩嫩的小蛇机器人,可这PC实验室的老板存了私心啊,特意将粉色扣下来变成他老婆的专属颜色。”她抓起淼淼的手,“喏,这就是仅此一条的小粉蛇了。”

淼淼心想,其实还有一条在徐向阳小朋友的手里。

花柔暗示得这么明显,发问的两个女同学想听不明白都不行,原来霍斯衍是PC实验室的老板,小粉蛇是他特地为淼淼留的,世间独独一条。

感觉好浪漫哦。

“恕我孤陋寡闻,”赵子程插话问道,“你们说的小蛇机器人是什么?”

两个女同学你一眼我一语地科普起来,从金银县地震搜救到它集定位、医疗和防身于一体的强大功能,赵子程听得一愣一愣的:“牛逼啊!”

他问淼淼:“我也想买,老同学有没有打折?”

淼淼想起了侯舫说过的冷笑话:“打骨折?”

“哈哈哈……”

“其实价格很优惠的。”女同学又提起,“我记得小蛇机器人的大部分利润都捐给金银县灾区了……”

戴晚好故意重重地咳了一声,女同学的话被打断,在尴尬的沉默里,自然而然地想起书敏陷入诈捐门的丑闻,她想到了,其他人也想到了,两相比较,高下立见,顿时看书敏的眼神都有那么几分微妙了。

书敏的脸皮之厚也是非常人能比的,要换了别人,估计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可她倒好,面无表情,就跟个局外人一样。

不愧是在圈里混的,光是这份强大的心理素质就让人望尘莫及。

渐渐地,聚会来到尾声,赵子程兴致勃勃地提议转换战地去K歌,响应的人不少,淼淼不想去,就打算和霍斯衍先离开。

班长冯远过来:“一起去吧。”

霍斯衍轻描淡写地说:“真不巧,晚上实验室还有会要开。”

既然是有公事,冯远也不便做过多挽留。

霍斯衍礼貌地和他握手,顺便告知:“账单已经结过了。”

啊,这怎么可以?

冯远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所有的话都被霍斯衍接下来的一句“欢迎参加我和淼淼的婚礼”给堵了回去,他木讷地点点头:“好……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

霍斯衍的声音一落地,手随之也松开,冯远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很快又被一记巨大的关门声给吓得回神。

赵子程疑惑道:“啊,我们的大明星怎么也走了?”

书敏是出来追霍斯衍的:“等一下!”

霍斯衍和淼淼停下脚步,回过头,书敏蹬着高跟鞋冲到他们跟前,发丝微乱,眼眶发红,看着倒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淼淼安安静静地看着书敏,心起微澜,霍斯衍握紧了她的手,她轻轻地回握住。

对于当年的恶作剧,她更愿意把它称之为一场恶作剧,至少心理上会好受很多,如果书敏没有出现,那么它就永远是一块已经愈合的伤疤。九年的分离,一场险些天人永隔的车祸,她深知永远不可能得到任何补偿,像书敏这种人,也不可能受到道德和良知的审判,那么,还能怎么样呢?

以淼淼的性子和人生经验,她也只能想到这样的解决方式:唯有放下,唯有释怀。

很显然,霍斯衍并不是这样想的。

书敏看着他,带着紧张,激动和期待:“霍斯衍,你还记得我吗?”

高中时我们住同个小区,上学放学经常走同一条路,你走前面,我跟在后面……

霍斯衍语气清淡,眸色已然冷到了极点:“书小姐。”

书敏狂喜不已,他是记得她的!这么多年,他还记着她!这说明什么?

“我……”她忽然地噤声了,因为她看到霍斯衍嘲讽地勾起了唇角,面色也变得格外凛冽,声音几乎接近冰点,“我记得。”

她全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霍斯衍目如寒星,轻笑一声:“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书小姐假借我的名义给淼淼写了一封回信……”

回信?

书敏像被雷劈到了一样,双腿发软,狼狈地跌落在地毯上,再也不敢对上他的视线,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淼淼扯了扯身侧男人的袖子,他拍拍她的手,力度虽轻,但透出的坚定是毋庸置疑的——

那件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过去。

书敏必须为她以前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