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煎熬地等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她把商业计划书分别发给了其他几位已经打过电话的大佬。她没指望人人都会看她发的计划书,但只要有那么两三个人能感兴趣,也就可以功德圆满了。

两个小时后,宁檬再次拨打梁总的电话。

嘟嘟声响了几下,戛然断了。

此后宁檬再也打不通梁总的手机号了。她孤注一掷地把商业计划书发到了梁总名片上的邮箱里。这个行为对于她来说其实只是个有去无回的仪式。她知道这封邮件不会有什么回响,但把信件投递过去,算是给整个流程,画一个属于自己的句号。

宁檬开始对其他四家公司进入期待期。她焦灼地等待着有人能给她发回反馈。然而三天过去了,她一份反馈都没收到。

她剩下的那半截心,终于也凉了起来。

宁檬变得很焦虑。她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凭着自己那天的表现,凭着她做的计划书,凭着她阐述清晰的企业发展前景,一定会有人赏识她以及她手中的这个项目,她也一定能因此拉到资金。

但事情在实践中,往往会变得与预期和想象背道而驰。她最寄予希望的人,反而给她带来的挫败感最深最重。

在这种挫败感中,剩下的还没联系过的六家企业,她也不敢轻易地联系了。就怕没找对策略前,联系他们后也是同样的结局。

可是时间不停地往前走,余大义那边在等着她的消息,石英也在旁观着她的操盘控局能力,陆既明更是在列着架子等着看她的笑话,等她走投无路匍匐前进到他脚底去求他。

宁檬一下陷进巨大的压力中。她觉得自己好像把自己赶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她站在死角,四处无路,却又不甘心绝望等死,于是只能绞尽脑汁苦苦搜寻可以逃出生天的路。

宁檬给挫败的自己打气:她不能让这个项目折在自己手里,绝不能!

宁檬回家的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样盘活这已经渐渐快走死的局。

心不在焉的她走进电梯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在意电梯里还有个什么人。她把思绪分出了万分之一缕飘了一瞬觉得那或许是楼上或者楼下的居民。

电梯到了七楼,她游魂一样飘了出去。

正打算翻钥匙开门时,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嘲讽声。

“啧,魂都没了,撑不下去了就别死撑,别撑到最后命都没了。”

宁檬立刻三魂七魄都归了位。

她回头看了看,原来刚刚跟自己一起乘电梯的,是他陆既明。

她打起精神,骄傲一笑:“谁说我撑不下去了,我风生水起着呢!”

陆既明嗤地一声:“风生水起?别逗了!水深火热还差不多吧。就你那点路数,我早猜到了,不就是想利用一下上次开会认识的人脉吗?怎么样,没人搭理你吧?”

宁檬心头一惊,脸上却强做淡定着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陆既明居然料到了她要做什么,以及目前做得怎么样。说他傻缺,他时不时偏又精明得要死。这样一个招人烦的矛盾体有时真想让人找个旮旯把他人道毁灭了。

宁檬推推眼镜,没什么笑意地一笑:“那陆总有什么高见呢?”

陆既明用鼻孔哼出一身,嘲讽全开:“没什么高见,就是眼睛不瞎看得清局面不乱做梦。人家去开会那些人,看得上你手头这小破项目?人家投实业都是几亿几亿的掏钱,你个几千万的小项目,还不让人家控盘,有人会理你就怪了!”

宁檬听着陆既明的话,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话里有个点,很重要,她得抓住它!

她使劲炼化着那个点。

陆既明铺垫了一通嘲讽后,终于进入自己的正题:“所以呢,你这项目想从外面拉到资金是不大可能的,但假如你能好声好气地求求我,或许我能点头投一下。”

陆既明说完杵在那等着宁檬表态。

在他的等待中,宁檬忽然抬起头,原本灰沉沉的脸色一下发亮起来。

那是茅塞顿开的一亮。

她摸寻到那个点了。

第51章 柳暗又花明

宁檬从陆既明的话里, 终于摸寻到了那个点,她一下子茅塞顿开。

——陆既明说:人家投实业都是几亿几亿的掏钱,你个几千万的小项目, 还不让人家控盘, 人家看得上才怪。

是了, 她之前的思路全错了。她特意在十一家公司里挑了实力最雄厚的几家下手,以为他们不差钱, 投资意向会更明确。然而资力雄厚的公司人家既嫌弃投资标的的规模小,又介意不能在项目中控盘,当然就对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不给反馈了。

所以这么看的话,她其实应该反过来, 把努力拉拢的重点放在另外余下几家中等规模的公司才对。

另外也确实如陆既明所说,项目小了, 人家是不值得一投的。

她当下决定明天就去找余大义商量一下,看是否能根据公司越来越好的运营情况适当上调一下公司估值,这样在出让股权比不变的情况下就可以把融资额再适度提高一点。提升后的总额度应该能够吸引余下几家公司的兴趣。

至于主控权她是绝对不会让出去的,余大义只认她来控局, 所以这一点不可妥协。不过关于主控权这点她倒也不必过分担心, 毕竟一般中等规模的公司也不会太执着于这个东西。

宁檬被陆既明无心的一句话点拨得豁然开朗, 之前的挫败沮丧和心不在焉通通不见,她又重新充满了活力与干劲。

她对等着她低头祈求的陆既明说:“我谢谢你啊!”

其实她这句是千真万确的谢,谢谢他的嘲讽点化开她僵住的思路。

但这句话听在陆既明耳朵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觉得宁檬是在讽刺他,羞辱他,故意气他, 于是他先自己气得不行。

他生着气,恶狠狠地对宁檬放狠话:“行,宁檬,你现在就算求我都来不及了,我就等着看你栽跟头了!”

宁檬连夜重新调整了项目方案。她的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明朗清晰。她把修改后的方案发给余大义看,得到了余大义的肯定和支持。

第二天一上班,宁檬就精神抖擞地逐一联系余下六家资力稍逊一筹的中等规模的公司。

这回联系后的结果,对宁檬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

商业计划书发出去以后,很快就有四家公司都给了反馈,他们都表示对项目很有兴趣,希望能有机会进一步详谈。

宁檬于是热忱地邀请他们到公司来开个小型投资推介会,言明不管最后是否合作成功,都当是以投会友了。四家公司均表示愿意派人过来参会。

宁檬感受到了对症下药后的快感。想让对方公司有兴趣了解自己的项目之前,首先要了解对方的投资侧重和投资喜好。自认项目好上天,可假如不在对方的射程内,说到底就是个空靶子。

宁檬和石英汇报了一下项目进展,告诉石英已经有四家公司给了反馈,并表明自己想邀请四家公司的代表于三天后到鹰石投资来开投资推介会。

石英又一次给足了宁檬有点想看到的惊讶和赞许的表情。

她对宁檬说:“实话说,我没想到你会找到这么多个有投资意向的资方,并且能调动他们过来开会。接下来你就放手干吧,我会调动一切资源全力配合你。”

有了石英这句话,宁檬彻底放开了手脚,为投资推介会精心做准备。

会议具体时间定在三天后的下午两点。时间定在下午是为了满足四家公司的老板或者代表均想早上出行、中午到达、下午开会、晚上离开的日程要求。

四家公司的老板或者代表,有的乘高铁,有的乘飞机,到达时间比较分散,所以需要安排四辆车分别去接。鹰石公司总共有三台车,为了支持宁檬,石英把自己的私人座驾贡献了出来做第四台接人车。

尽管之前石英对项目的态度不失消极,但现在面对她的大力支持,宁檬心里由衷地感谢。

会议当天上午,四辆车都按时出发分别开往首都机场和北京各站。一切都已安排就绪,箭在弦上,满弓待发。

宁檬在公司翻着资料为下午会议发言做最后一遍内容整理的时候,手机响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她不由愣住。

居然是之前她最寄予希望、而对方又最还以冷遇的梁总。

宁檬带着一丝想要解惑谜底的心情,把电话接通,只客套地叫了声梁总,对方嘹亮爽朗的音色就把她刚来得及发出的“您好”给覆盖了。

“宁檬你好,不好意思啊之前去国外开了个会,中途手机被人扒了,前天刚回国补了卡。我看到你给我邮箱里发的那份商业计划书了,这项目很新潮很有意思,我很感兴趣呀!我们能不能约个时间仔细聊一下?”

宁檬握着手机,有点惊,有点喜,有点兴奋,也有点释怀。

有时候太期待的东西总得不到,不期待了老天爷反而又送来额外惊喜。

原来她不是遭人嫌的,梁总也不是换过名片后就不理人的。

原来当人生的反转突然砸到头顶,是可以叫人开心满足到微微晕眩的。

宁檬连忙在电话里对梁总说了下项目进展情况:公司估值和融资额度略有调整;然后今天下午两点将在鹰石投资大会议室召开一次小型的投资推介会,届时会有四家公司的代表人出席会议。而这四家公司的人当时开会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同一桌用过午餐的。

梁总听到下午有这样的热闹,立刻表态自己爱凑这个热闹:“那正好,我现在去机场打飞的,我买最近的航班飞北京的话,差不多中午就到了!正好下午和你们一起开会!”

听到梁总热烈的参会诉求和明确的行动计划,宁檬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了。

她连忙表示万分欢迎梁总的大驾光临,自己将亲自前往机场去迎接。

可是放下电话她就有点傻眼了。

石英连自己的车都贡献出来了,公司哪还有像样的车去接人?

宁檬去找石英汇报最新情况。石英听说某投资大机构的梁总裁也要来凑热闹开会,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一个起初几乎开不起来的会,就这么眼睁睁地渐渐有了规模,渐渐地规模在不断升级,渐渐地已经有了从小型会议变往高峰论坛的趋势。

石英难掩激动,告诉宁檬,那么下午的会她也会一起参加。

宁檬怔了怔后,告诉石英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是没有余车能去机场接人。

宁檬问石英:“您看我去租车公司租台宝马去接人成吗?”

石英略一沉吟后,摇头:“这是下下策。”

宁檬不言语,静待她的上上策。

“而上上策是,现在,立刻,去楼上问陆总借车!”石英对宁檬说。

宁檬乖巧婉约地表示,去租台车和跟陆总借车相比,她觉得可能前者更方便一点。

石英没吃下她的这份乖巧婉约,直接说:“你租什么车还能有迈巴赫更有档次?好了现在没太多时间了,分秒必争吧,你觉得张不开嘴的话,我来和陆总说。”

宁檬很想阻止,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一切理由都能被石英以“没关系我们现在是战略合作伙伴应该互相帮助”所打退。

石英说完话后当即拿起手机开始拨号码,动作干脆执行果断。

宁檬只好亲眼亲耳见证了石英问陆既明借车用的暴尬时刻。

放下电话,石英告诉宁檬:“行了,已经说好了,你现在就上去跟陆总拿车钥匙吧!”

宁檬迟疑了一秒钟,确认这个关键的节骨眼高级经理不该跟老板犯拧,转身出了石英的办公室。

宁檬站在陆既明阔大的办公桌前,默默等着他把冷漠脸摆尽兴摆完美了,好把车钥匙往她脸上甩过来。

陆既明摆了半天冷脸后的开场白是一声鼻孔拱出来的“哼”。

“哼!还真有人来开你这个小破会,这些人也是够闲得慌了。”

宁檬也用鼻孔拱出了个声音。陆既明以为那声音是在应承他的话。但其实那声音是宁檬浓缩了“去你大爷”几个字之后发出来的。

陆既明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把车钥匙甩给了宁檬。

“记好里程数,回来之后去财务把油钱给我交了。”

宁檬差点忍不住把去你大爷的原音发出来,而不再是浓缩后的一声鼻音。

开着陆既明的迈巴赫去往机场的路上,宁檬接到曾宇航的一通电话。

曾宇航冲着她黏黏糊糊地喊老铁,说:“我到傻逼明明这来了,刚套了点他的话。听说你下午有个小型投资推介会?让我也去听听呗,行不?明明那个傻逼不投,我有钱,我不傻逼,项目好的话,我投!”

宁檬忍不住笑了:“多你一个也不多,那你就来吧。下午两点,我们公司大会议室。”

宁檬刚按了蓝牙挂断电话,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回是石英打过来的。

石英对宁檬说:“你不是有个很厉害的学长吗?干脆下午也把他一起叫过来吧!”

宁檬委婉表示自己之前跟这个很厉害的学长说过这个项目,“但他的兴趣不大,所以我还要叫他来吗?”

石英在电话那头想了一秒钟后,说:“叫吧。他对这一个项目兴趣不大没关系,可以叫过来一起聊聊其他项目也是好的。”

宁檬于是明白,石英的真正意图是想结识苏维然这个人脉。

她对石英说了声好的,按掉通话后,用蓝牙拨了苏维然的号。

苏维然接通电话后那声“喂?”里带着一点难掩的意外。

宁檬问他下午是否有空,对他发出会议邀请。

苏维然立刻说好的有空,下午一定准时到会。

挂断电话后的苏维然把他的助理叫进了办公室,言简意赅地吩咐:“把我今天下午的所有行程都改到明天或者后天,改不掉的就推了。”

助理一脸欲言又止:“苏总,您下午有个很重要的约会,是一早就和保险机构负责人约好的……”

苏维然表情平板,眼神凛冽,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冷厉:“我的话,你听了第一遍,照着做就可以了,不用质疑。我说改掉所有行程,这句话很难理解吗?”

——这才是他贯常有的样子。

助理嗫嚅:“那苏总……我该以怎样的理由和那边说呢?”

苏维然:“就说我病了。”

下午一点五十分,鹰石投资,大会议室。

所有参会人都已经到齐了。

石英,四家公司的老板或代表,梁总,苏维然,曾宇航。

石英在正式开会前和各位大佬们互换着名片;宁檬没在会议室里,她去了卫生间。

下午一点五十二分,她上完厕所,洗了把脸。

一点五十七分,她拍了点粉底,重新梳理了头发,打理好自己。然后她冲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一点五十九分,她站在会议室门口。

她对自己说:加油,宁檬,接下来是你的主场!

两点钟整,她推开会议室的门,昂首阔步走进去,像走进一片充满光芒的新天地。

第52章 赢了这一战

宁檬从从容容地打开投影仪, 一边播放做好的ppt一边给在座大佬们讲解比ppt上的文字丰富十倍不止的内容。

她的讲述大气笃定,手势起落间自信得像铁甲铮铮的沙场上一位指挥若定的女将军。

坐在会议桌前的苏维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宁檬。

她好像哪里变了。

不是外貌,是气质。

她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不自信了, 她用努力和专业充实了自己, 她站在投影仪前, 娓娓道来地讲述企业情况时,从骨子里往外在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所有人都感受到这种吸引力了, 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越听嘴角越波荡出笑意。

那是对讲述人的认可与欣赏。

邻座的曾姓先生更是把这种认可与欣赏表达得毫不掩饰不遗余力。他全程都在举着手机对着主讲人录现场视频。

他把眼神从曾姓先生的手机调转回讲述人的身上。

从她周身的无形空间里,他仿佛能看到她在一点点蜕变、升华,在一点点幻化着更好的她自己。

宁檬刚开始对企业情况做陈述的时候还有点紧张。但讲到ppt第二页时, 她瞄了眼坐在下面的苏维然。他正冲她微微笑着。

那笑容和当年他监考时,发现她把他给暗中指出的错题改对的时候, 一模一样。

清淡,干净,叫人暖洋洋。就是这个笑容,让她动了一下情窦初开的心。

宁檬一瞬间不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