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伊梦回他:“您好!”

他把陆既明该开口的话头就这么岔走了。

韩伊梦和苏维然打完招呼,冲着宁檬轻轻一笑。她倒是认得出换了外形的宁檬。女人看女人,总是能眼毒地穿过一切化妆品的伪装,看透到对方最本我的那张面皮。

韩伊梦主动和宁檬打招呼,仙仙地夸赞宁檬:“我就知道你打扮起来准是个漂亮姑娘!谢谢你上次请我吃饭!”

宁檬听着这温柔好听的声音,觉得自己都要喜欢韩伊梦了。何况陆既明呢?

眼随心动,她看向陆既明。

一看之下她有点怔。

陆既明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急,就像被人误会以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急。

韩伊梦叫他:“小明,我们出发吧!”她转头跟宁檬和苏维然说抱歉,“下次有机会再和你们聊天,我们赶着去听音乐会,要来不及了,抱歉!”

苏维然也牵着宁檬的手走了。

上了车,陆既明发泄似的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轮摩擦地面,惨叫着孜嘎嘎地开出去,像在替主人发泄他没机会发出来的坏脾气。

苏维然带宁檬找了家馆子一起吃晚饭。

一边吃他们一边聊起了双勋举牌钦和的事情。

宁檬问苏维然对这件事怎么看。

苏维然说:“看起来双勋是不打算停的,它应该还会继续增持。但有一个情况是很奇怪的,双勋从第一次举牌的5%到第二次举牌的10%,其实已经足够让钦和股份董事长陆天行有所警醒和采取相应行动了,但他并没有。你觉得这说明什么呢?”

苏维然丢了个问题给宁檬。

宁檬想了想,说:“发展到这个态势,而陆天行没什么动作的话……总不会这场面其实是他想看到的吧?”

苏维然笑起来,笑容里是满满的赞许:“真聪明!”

宁檬愣了下,她就那么一说,居然还撞上正确答案了?

“可他为什么想看到这样的发展态势呢?”宁檬问了句。

苏维然放下筷子,眼底里有拭目以待的光:“你再想想,这是为什么。”

宁檬也放下筷子。她想了想,蓦地眼底一亮:“我懂了,制衡!如果新进入一家大股东,就可以和现有的大股东国宇集团互相制衡了!”

苏维然忍不住抬手去摸宁檬的脸:“聪明!说得一点都没错!”

宁檬下意识地想要缩脖子。但在苏维然指尖触碰到自己的一刹那,她强迫自己忍住了那股想要退缩的冲动。

总不能老是这么躲着他,该过去的,也得让它试着过去了。

星期六,苏维然约了宁檬去城郊吃农家院。宁檬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走廊里面有声音。她趴猫眼上看了看,是陆既明和曾宇航。

陆既明挡在门锁前低头开门,曾宇航站在他身后说着话,嗓门没刻意压低,于是隔着一道门宁檬听得很清晰。

“你一点都不担心你家老头子啊?”

陆既明按错了门锁,有点唧唧歪歪地:“他跟个老狐狸似的,你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吗你就担心他?你心怎么那么爱往别人身上操呢?妈的,改完密码老子没有一次记得住,气死我了,回回还得现翻手机!”

曾宇航问:“你这回设的谁的号?”

陆既明喷他:“滚,你管不着!”

宁檬想等他们进了屋她再出门,这样可以避免一次不必要的碰面打招呼。于是她拐去厨房收拾垃圾。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就手就丢掉了。

对面。陆既明终于找到了打开自己家门锁的正确方式,把曾宇航领进了屋。

曾宇航继续问他:“按你刚刚的意思,你是说,这是老陆和双勋那老板闫双勋达成的默认?为了要制衡国宇?”

陆既明:“应该是吧,毕竟国宇在董事会里对钦和的影响力有点大,引入另外一个和它差不多势均力敌的股东,正好可以彼此掣肘。”

曾宇航连声啧啧:“你说得没错,咱爹可真是只老狐狸!”

随口认完一个爹,曾宇航问陆既明:“大周末的,你就可着我祸害,你怎么不找梦姐出去玩呢?”

陆既明有点没好气:“她和病友相约去听音乐会了。上回我陪她听,结果睡着了,这让她很抑郁,于是她再也不想让我陪她去听音乐会了,说不让我有机会再亵渎神圣的音乐。”

曾宇航哈哈地狂笑:“牛嚼牡丹啊,牛嚼牡丹!所以你就约我来喝酒?明明不是我说你,你做人真失败,除了我我看你也找不着别人了!”

这回陆既明没搭曾宇航的茬,在曾宇航将将把话说完的时候,他一巴掌把人从自己面前扫走,像扫一个横在眼前的多余的垃圾桶一样。

然后他冲到门口,趴在猫眼上。

——他刚刚是听到了对面的开门关门声。

他从猫眼里看到宁檬出了门。她收拾得很漂亮。或者说她不管收不收拾,都很漂亮。她在等电梯。

曾宇航跟过来,问:“我草你发什么疯?怎么了怎么了?”

陆既明眼珠子还长死在猫眼上,他向旁边一抬胳膊,手掌很准确地呼在曾宇航的脸上。他用巴掌把曾宇航推开。

“憋说话!”他压低声音喷曾宇航,一着急话都走了调,从北京飘去了东北方向。

宁檬进了电梯。

陆既明这回终于肯离开猫眼了。

但他随即又转身往窗口冲去。他看到了等在楼下的苏维然。

他哼了一声。

不一会宁檬从楼洞里走出来,和苏维然汇合,上了他的车。

陆既明一脸的酸甜苦辣大杂烩表情。

曾宇航在旁边受不了了:“明明啊,你这傻逼样子简直看得我心酸!”

陆既明从窗口把自己收回来:“你不懂,那个苏维然给我的印象真不是什么好人,手很黑,就认钱,虽然长得人模人样斯斯文文似的。我担心他对宁檬不好。”

曾宇航翻白眼:“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大情圣!”

这世上看似最不懂情的人,实则最多情。这样多情的陆既明太容易一辈子为个情字所累了。

第85章 来得及抢吗

不久后是尤琪生日。去年尤琪生日, 宁檬提前一天陪尤琪过了,识趣地把正日子留给了何岳峦。

今年宁檬还是提前一天约尤琪,尤琪却说:“檬檬, 明天和我们一起过吧!”

宁檬问为什么今年的生日格局起了变化。

尤琪说:“今年我和老何还有机会能在一起甜甜蜜蜜过生日, 这都是托你的福。假如你不敲醒我,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现在变得有多糟糕,真的, 我都讨厌现在的我自己,别说老何!”

宁檬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了。听尤琪这么说着时,她总觉得尤琪和何岳峦那一遭,其实并没有真正翻篇。那一遭的种种煎熬难过已经烙印在尤琪心里了, 那些煎熬难过让尤琪产生了自我怀疑与厌弃。

她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和尤琪调了个个。她在职场上从自卑一步步走到自信,尤琪却从校园时的意气风发变成眼下的自疑和自弃。

宁檬心里有点发酸。

爱情是能让女人一夜盛开的琼浆甘霖, 可它也是能让女人很快凋零下去的慢性毒药。

挂掉电话前,尤琪对宁檬说:“明天带着苏学长一起来吧,你们在一起后,我们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宁檬挂掉尤琪的电话后打给苏维然, 问他明天要不要和尤琪何岳峦一起吃个饭。

苏维然一听是那二位, 兴趣直线下降:“我就不去了吧, 我和尤琪男朋友只在公事上见过一两次,没那么熟,面对面坐下以闺蜜男朋友的身份一起吃饭,感觉还真是有点尴尬。”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个个人主观情绪很丰沛的理由, “还有你这个闺蜜和她的男朋友,太能折腾了,他们的相处风格我不是很喜欢。女人不该做笼中鸟,应该像你这样,在天上展翅飞!”

宁檬笑了笑:“可是笼中鸟也有笼中鸟的娇贵和被豢养的幸福嘛。”

她不是很喜欢别人批评尤琪,哪怕这人是苏维然。尤琪只有她自己能批。

宁檬没再强求苏维然的出席,第二天她带着选好的礼物自己去赴了尤琪的生日宴。

下了班等电梯时,宁檬亲身验证了一个原理:世界再次在墨菲定律面前变得很小很小。她不想遇到谁,就偏偏总能遇到,而且还是一遇再遇。

她在电梯里遇到了陆既明。陆既明屌兮兮地问她的好:“最近好吗,我的朋友?”

宁檬应承着他的屌兮兮,以一脉相承的风格回复他:“托您的福,很好我的朋友。”

说完她自己都要抖一抖了。她感觉自己和陆既明像被拉进了译制片配音棚。自从她提出和陆既明要做纯洁的男女关系的朋友,陆既明再和她说话时,必定句句都十分特意地和她以朋友相称一下。

宁檬清了清嗓子,清走这副有点神经病的译制片腔调,对陆既明说:“托你鸡汤的福,事情都解决了。”

陆既明一挑眉梢,眉梢的上扬带动了他的眼角,他屌兮兮地像个不羁的浪子一样:“这事儿你不都谢过了吗,怎么又提?跟我没什么好聊的,就没话找话把车轱辘话拿来反复讲?”

宁檬:“……”

宁檬对陆既明几年如一日地能轻轻松松把天聊死这个技能,非常非常服气。

从前和他一起见客户,他也是这样,一句话就能把聊得好好的天一口怼死。

每每这时,宁檬知道,他要么是心里不耐烦了,要么就是把对方当成不必见外的自己人了。

宁檬觉得自己可能是让他不耐烦了那种可能。好在电梯降达一层,她道了声再见。陆既明用鼻腔哼给她一声回复。

出了电梯他们各走各的,陆既明去转乘到达地下车库的电梯,宁檬直接奔着地铁5号线开步走。

然而如此的分道扬镳后,如此的背道殊途后,四十分钟后他们居然又在同一家高档餐厅的大堂再次相遇了。

抬头间彼此照面的那一瞬,宁檬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忽然想起和殊途有关的那个成语,其实是叫做殊途同归的。

——走不同的路,却到达相同的目的地。

宁檬笑起来。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各自行路,最后却都没能逃脱墨菲的手掌心。

宁檬笑着主动和陆既明打招呼:“巧啊,朋友!”

陆既明瞪着眼,一耸眉:“这也能碰到?!我说你不是跟踪我吧,朋友?!”

……刚刚那种奇妙的感觉在宁檬心里消失殆尽。

神经病。

宁檬和陆既明巧遇在餐厅大厅、互相用“朋友”称呼对方的时候,何岳峦和尤其也赶到了。

两个人的巧遇一下变成四个人的巧遇。四个人,分三伙,宁檬给另外的两伙人彼此做着介绍。

“ 陆既明,既明资本董事长、总裁。”宁檬对何岳峦和尤琪简短地介绍着陆既明的身份。她在心里犹豫要不要介绍他是自己前老板的时候,尤琪“啊!”的一声。在经历过一惊一乍的顿悟后,尤琪开启了抢答模式:“你不是檬檬对门那个凶邻居嘛!”

宁檬眼皮一跳。业余搞艺术的尤琪,倒是有点搞艺术的人该有的敏锐洞察力。

宁檬压住尤琪的顿悟,对陆既明介绍尤琪和何岳峦:“我闺蜜尤琪;以及,这一位可就厉害了,他是仁宁保险的执行总裁何岳峦,我闺蜜男朋友。”

陆既明听到何岳峦的名字和头衔后,主动伸出右手,说了声:“何总,幸会!我是宁檬的邻居,以及朋友!”

何岳峦把手握上去:“陆总客气了!一个人?要不要一起吃?”

陆既明客套得得体而官方:“不了,在这约了朋友,就不打扰您三位用餐了!”

两位资本圈的精英男士彼此松了手,互道再会。

宁檬按捺住对陆既明今日人模人样表现咂舌的冲动。果然三十而立,过了三十岁之后,他倒是沉稳起来了。以往她陪他出去见客户,他可从来都绷着,要等人家先伸手过来他再握。

他今天倒是给足她“看在朋友的面子”。

陆既明一拐过大堂,就看到鬼鬼祟祟地曾宇航。

曾宇航冲他挤眉弄眼:“和我老铁一起来的?”

陆既明一巴掌按他脸上把他推走:“你可要点脸吧,老铁这俩字不是你这么用的!”顿了顿,他说,“我才是她老铁!”

曾宇航从时下很流行的东北四大神兽里摘出一个来,送给陆既明:“你可滚犊子吧!”

两人进了包间关了门,曾宇航问陆既明:“和宁檬一起那俩人谁啊?”

陆既明扭头看了他一眼,说:“女的宁檬闺蜜,男的宁檬闺蜜男朋友,仁和保险执行总裁。”

曾宇航“哟呵”了一声:“宁檬还有这人际关系呢!”

服务员进来送菜单,顺便等客人点菜。陆既明和曾宇航双双翻着菜单,双双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陆既明突然把菜单一合,生气地拍了下桌。

曾宇航一哆嗦:“明明你大爷,你又发什么疯?!”

陆既明很气地说:“我特么最烦点菜!以前走哪都是宁檬一口气把菜都点好,我坐下就吃就得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她口味和我忒特么像,她点的每个菜我都爱吃!”

曾宇航几乎不忍心提醒他,他餐桌上的解语花已经是别的男人的女朋友了。

“你别鬼迷心窍张嘴闭嘴宁檬了!”曾宇航说。

陆既明忽然一扭头,问服务员:“刚才门口那仨人,在哪个包间?”

服务员确认了一下三个人的外貌特征后,说:“您说何总他们啊?他们在您隔壁的隔壁包间。”

陆既明问:“他们那屋谁负责点餐?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那个女的?”

服务员点点头。

陆既明说:“她点了什么,你给我也全都照样来一份!”

不一会,菜陆续上来了。陆既明和曾宇航有点傻眼。

全是女士菜,清一色甜口。

陆既明愣了一会,忽然就难受起来了。

曾宇航问他怎么了,又开始发什么疯。

陆既明难受了好一会,说:“原来之前那些菜,她都是冲着我爱吃点的。这世上恐怕只有她那么了解我爱吃些什么了。她懂我的个人偏好,知道我愿意别人走在我右侧,知道我爱攒各种不一样的签字笔,知道我笑着说不行是真的不行,知道我喝多以后愿意乱答应事儿所以小心地盯着我。她知道我喜欢的不是别人以为的黑色而是宝蓝色,所以她帮我采买的领带都是这个色系的。她还知道我最喜欢在下雨天睡觉、知道我最讨厌穿秋裤,也知道我讨厌空调吹出来的热风。老曾,我的什么事她都知道。可她的这些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记得写字楼下遇到柳敏荟那次,她和柳敏荟说她和他不熟。他不服气,她就问他:我有什么个人偏好?我钟爱什么色系的颜色?还有,我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见七十一章)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出来。而这些问题以他的角度对她而言,却早就布陈着清晰明了的答案。

陆既明伸出筷子夹起一块南瓜饼塞进嘴里。很甜,差点甜红了他的眼。

他咽下南瓜饼,问曾宇航:“你说我是不是傻?我怎么就把这么好的她给弄丢了呢?我现在还有机会抢回她吗?可我真怕我一逾距,她连朋友都不跟我做了。”

在包间坐下后,何岳峦对宁檬说,虽然今天尤琪是主角,但他们今天能恩爱如初地坐在这、尤琪现在能每天都乐观开心地找点自己的娱乐活动把自己弄得精彩起来,这一切都是宁檬的功劳。

所以今天的菜,全可着宁檬的口味点。

宁檬于是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桌子的甜食,她和尤琪一起吃得特别带劲儿,把何岳峦吃得一脸无福消受。最后他自己点了盘蛋炒饭。

这一餐大家吃得很快乐。宁檬看着尤琪和何岳峦,他们好像从之前的插曲中走出来了,又回归到了恩爱的正调上。

何岳峦对尤琪更宠了,尤琪一个晃动,他就要凑过来问:“怎么了?想吃哪个?叫服务员?哦塞牙了啊,你这个小笨蛋啊!”

宁檬哆嗦得牙龈都要握不住牙根了。何岳峦对尤琪那个宠劲真是叫她没眼看。反观她和苏维然,他们的恋爱就谈得讲礼貌多了。

席间何岳峦的电话一直响,他接通后都是公事,跟宁檬和尤琪打个眼色得到谅解后就出去接了。

宁檬趁机问尤琪:“最近都挺好的吧?”

尤琪笑得像经过了风吹雨打挣扎着没有凋落的小娇花:“嗯,不开心的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