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这封邮件时,我已经去了另外一个极乐世界了。希望你不要怪我的不辞而别,我怕和你说再见时,你会哭,我也会哭,于是索性就不说了吧。女孩子要笑着才好看啊,所以答应我,看这封邮件的时候,你不要哭。

对不起檬檬,我知道你在等我回去,但我真的没力气回去了。

女孩子真的不能指望一世不变的爱情,我被养废了,丧失了独立的人格,没有事业,没有自立的能力。可惜我懂得这个道理懂的太晚了。檬檬你很好,你自立自强,从不放弃梦想,并愿意为之努力。我如果能像你一样坚强自立就好了。谢谢你檬檬,你是我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短暂生命里,始终不变的温暖。

我原以为哀莫大于心死,我伤透了心之后,就不会再惦记他。可是不是这样的,我的心伤得再透,我也还是没办法把他彻底放下。好抱歉,我做女人做得这样没出息。但我就是做不到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看着他和别人生儿育女。他的宝宝很可爱,但我一点都不想看到那孩子,连他的存在我都觉得窒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孩子,檬檬你知道为什么吗?没毕业时,我为他怀过孩子的,那会他说我们还是学生没办法养孩子,于是我听他的,去不见光的诊所悄悄流掉了。从此我就再也怀不上了。这件事不光彩,所以我从来也没告诉过你。我的孩子没了,我因而厌恶憎恨他的孩子。我没办法结束他孩子的生命,但我可以选择结束我自己的,从此落得个解脱。

檬檬,在人世活了这一遭,除了愧对父母之外,我只觉得愧对你。我让你的所有担心和牵挂都白费了。但檬檬,我太累了,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允许我解脱吧。

最后,檬檬我要对你说……

不要哭,要笑。

——爱你的,琪

宁檬看着尤琪的邮件的最后,用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继续哭。她克制得浑身都在打颤。

原来尤琪还受过那样的罪,她现在很想手刃了何岳峦那个畜生!

她眼前浮现着送尤琪去贵州采风时,尤琪走进安检通道后的那回头一笑。她转身冲自己笑着挥手,说,快回去吧我要出去工作赚钱了。

没想到那一笑,竟是她与她之间的诀别一面。

宁檬把脸埋在双手间。她没哭,她要让尤琪放心。她不能让她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要为自己担心抑郁。她该怎么让尤琪知道,她担心自己的事不会再发生。

手机嗡地震动一声。

宁檬放下捂脸的手,拿起手机看。

是陈晓依发了一条“新年快乐”过来。

看着陈晓依的头像,宁檬眼睛都要充血地恨。脸皮要有多厚,才能做到这样逢年过节就来膈应人?

她发了条信息过去。陈晓依回过来。她又发过去,陈晓依又回过来。

她摔了手机。

混蛋!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蛋!

宁檬几乎要崩溃在安中的病床边。

宁檬缓了好一会。当她再次平静下来,她对安中说:“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你再努力熬一熬,别着急又自杀。我和老柳拍了部关于抑郁症的片子,年底就能上映了,你看完它,好吗?”

那是她的心血,是对尤琪的怀念与祭奠。

宁檬走出医院的时候,收到陆既明的信息。透过布满细纹裂痕的屏幕,她看到他问自己醒了吗,他说他准备好礼物要出发了。

宁檬打车回到家。

真巧,她和陆既明几乎脚前脚后同时到达她家楼下。

陆既明捧着花站在她面前,火红火红的一大捧,那是代表爱情的红玫瑰。他身体站得笔直,几乎僵硬。他在用僵硬掩饰他的害羞与局促。

宁檬一路上那么哀伤,眼下都要被他这与年龄极度不符的纯情逗得想笑了。她弯一弯嘴角,又抹平。短暂的想笑之后,是更加让人难过的哀伤。

陆既明捧着火红的花束走近她。

他说我兴奋得一夜没睡,天亮之后睡了两个小时,赶紧爬起来去买花买礼物。

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对情侣对戒。

他清清嗓子,对宁檬说:我准备好了!现在,我有话想对你说!

宁檬压下心里的沉重,看着陆既明,轻声地、抱歉地、劝哄地、哀求地,说: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我也有话想说,先让我说,好吗?

宁檬说完想说的话,陆既明怀里鲜红的花束集体垂下了头。

他默了一小会,又费了一小阵力,终于成功让自己发出笑容。

“好吧,听你的。”他把情侣对戒揣回到口袋里。“但是现在,你能先给我抱一下吗?”

宁檬默默张开手臂。陆既明抱上去,久久都不松开。

他们像两个本是一体却失散了的半圆,现在终于找到了对方,终于与彼此完整地镶嵌。

宁檬回抱着陆既明,头埋在他胸口。她听着他的心跳,默默在心里对他说——

陆既明,我来替你报仇吧。

第112章 请开始表演

元旦放假结束后, 2017年第一个工作日,路盟投资内部爆发了一场争吵。一场两个老板之间的争吵。

两个老板陆既明和宁檬是在陆既明的办公室里展开这场争吵的,但陆既明办公室的玻璃围墙没能滴水不漏地圈住这轮争吵的声音, 很快它就传到了老板办公室外的中高层办公区。几位中高层汇在一起, 窃窃私语。

——陆总和宁总吵架了?

——看样子是, 可是为什么啊?

——我离得近,我听得比你们完整一些。应该是元旦之前陆总和宁总悄悄好上了, 结果跨年夜陆总给他国外女神打电话,宁总不乐意了。

——哎哟,这要搁我身上我也不乐意。

——但是陆总说了,他小时候女神姐姐陪他长大, 现在换他陪陪姐姐没毛病。

——姐姐?嗯……这年头确实不流行哥哥妹妹了,流行姐姐弟弟倒是真的, 姐姐越温婉,弟弟越小狼狗,这就越是个顶级标配。

——别打岔,后来呢?

——后来宁总生气了, 质问陆总, 你低谷时候是谁陪着你?是我不是她, 她拍拍屁股去国外了!是我陪着你东山再起,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吗?

——宁总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但陆总听了这话估计得炸,男人要面子啊!

陆既明办公室里传出来的拍桌子声和陡然提高的愤怒男音,验证了屋外窃窃私语的几个人的推断。

“宁檬, 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救世主?我会对你感恩,但你别拿这个做道德绑架!”

宁檬愤怒又伤心的声音传出来:“所以你最痛苦最难熬的时间我陪你熬过来之后,你最后选择韩伊梦?”

陆既明的声音里有了几丝挣扎和痛苦:“她有重度抑郁症,她每天都有自杀倾向!”

宁檬冷笑了两声:“谁弱谁有理?那我算什么?!”

陆既明的声音很痛苦了:“宁檬,你讲讲道理!”

宁檬笑声里全都是嘲讽:“你之前就是这样,你一直都是这样,因为她有病,你就要选她,你既然选了她,就别再撩拨我!可你不,哪怕我有男朋友了,你还是撩拨我。好,我分手了,我被你成功撩拨到了,可你又开始摇摆不定。陆既明,说到底,你还是选韩伊梦,对吗?”

陆既明已经在哀求:“起码,先等她把病治好!”

宁檬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冷静得近似无情:“陆既明,你现在不需要我了。我们拆伙吧。”

元旦后的第二个工作日,宁檬和陆既明拆伙了。她从路盟集团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走得决然,走得义无反顾。

杨小扬请听到昨天争吵的中高层办公区的各位仁兄仁姐不要八卦,也不要传八卦,否则他们可能还会再失去一个老板——杨小扬说反正知道这事的就你们几个再加上我了,传出去陆总觉得没面子就会把我们全都一刀切。

动情地宣布完一人传谣全体回家的威胁后,杨小扬自己倒是没忍住叹息了一声:宁总走就走吧,好歹马上也三十了,再跟陆总身上蹉跎下去都快成老姑娘了。唉,唉,唉!

她一摇三叹地晃走了。

陆既明在办公室里低迷消沉了两天,之后他变得异常暴躁,一点小事他都能发出一通火来。中高层们全都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有个什么错处会被这个为了姐姐丢掉妹妹的男人揪住泄火。

中高层们从杨小扬那里偶尔听说,宁檬从路盟离开后,又回了鹰石投资。不过她没有在上班,她请了一周假,出国溜达散心去了。

大家于是觉得,虽然看起来她走得潇洒决然,但她心灵上的创伤还是很疼痛深刻的。

那么全心全意地陪一个男人从绝地逢生,除了因为爱他,还能有什么理由?

唏嘘过后,这几位中高层们窃窃交流,都觉得男老板这事干得有点不漂亮,都希望前女老板能赶紧找到新幸福。

宁檬去国外散心一个星期,回来后,她振作精神,回鹰石上班。

石英对她的全心回归很高兴,人精的她并不多问宁檬和陆既明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直接给宁檬提了合伙人,并分给宁檬一间风景仅次于她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宁檬站在办公室窗前,俯瞰着楼下车流如织的长安街。

应该差不多了。

宁檬全身心回到鹰石上班两天后,苏维然打电话过来,想约她吃晚饭。

宁檬表现得有点犹豫,说自己最近心情不太好。苏维然趁热打铁地劝:“出来吧,一起吃个饭,没准聊一聊心情就变好了。”

宁檬于是在晚上赴了约。

席间苏维然问宁檬:“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

宁檬笑一笑,回他:“去国外玩了几天,可能是有点累加上时差还没有倒过来。”

苏维然点点头,又微笑着问:“听说你从路盟撤出来了?”

宁檬勉强挤出个笑容:“嗯。”然后她说,“学长你消息好灵通,我以为我撤伙撤得很低调了。”知道她撤伙的应该就是那几位中高层和杨小扬再加上一个石英了。

苏维然一边用公筷给她夹菜,一边说:“这个圈子里的消息都是互通的,当你的消息能很快传到别人那里,恭喜你,说明你已经到达这个圈子的上层了!只有最上层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才会备受别人瞩目。”

宁檬想一想后,有点开心似的笑:“好像是这个道理呢。”

苏维然趁着气氛大好,抛出一个试探性的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因为什么和陆既明拆伙了呢?”

宁檬嘴角的弧度渐渐被拉平。

“因为一些私事,在一起合作得不愉快了,就散伙了。算了,学长,不说这个了吧。”

她忧伤落寞的样子看在苏维然眼里。他眼底是种复杂难解的情绪。

那股复杂难解的情绪渐渐从沸腾到平息后,他抬手盖住宁檬放在桌面上手,说:“别难过,你还有我,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有我。”

宁檬把手从苏维然的掌心下抽回来:“学长,对不起,我……我现在没有其他想法,我只想先把事业做出成绩来。”

苏维然释怀一笑:“没关系,只要我们还都单着,这就好,一切慢慢来。”

宁檬还要说什么,苏维然怕她又是要用一些话理智隔开他们之间的男女关系,于是借口去下卫生间,拒听那些话。

他起身后,宁檬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

“公司内部中高层里果然有无间道,此后为防止有人使坏,所有需要审批的文件,你一定要亲自审。”

对方的信息秒回过来:好。

紧跟着又一条:最多只能一起吃饭,再多我要爆炸了。

宁檬努力抿平嘴角,不让笑意泄露出来,破坏她一个失意人的人设:一定不会再多。

吃完了这餐饭,苏维然提出送宁檬回家,宁檬表示还有一点其他事情,就不用苏维然特意相送了。苏维然尽管有点依依不舍,但也没有强求。

宁檬和苏维然走出饭店,准备各走各路分手前,宁檬临时起意问了苏维然一个问题:“学长,你这辈子有没有做过什么让你觉得很后悔的事?”

苏维然反问:“你有吗?”

宁檬点头:“我后悔当初没有坚定我的怀疑,就是何岳峦他确实劈腿了。假如我那时够坚定,或者能再深入地去找到知情人佐证一下,尤琪现在就还会是条鲜活的生命。”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维然,问,“学长你有后悔的事吗?”

苏维然想了想,说:“我比较后悔答应你分手。”说完他叹息了一下,劝因为想到尤琪而满脸忧伤的宁檬,“别难过了,生死有命,离开这个世界是尤琪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不要总是这样自责,她也不想看到你为了她这么难过。”

宁檬勉强笑了笑,道了声好的和再见。

苏维然这答案让她心头最后那一点柔软和犹豫也化为乌有了。

公交车上,她发信息:我可能不会再为有目的地接近他而感到有点愧疚了。

对方秒回了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表情包。

然后是一句话: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的朋友。

宁檬把手机按在胸口前笑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苏维然以回请宁檬之前七顿饭的名义,三五不时地就邀请宁檬共进晚餐。

有次他们到东方广场楼下吃小南国,好巧不巧地,居然还遇到了陆既明。看到陆既明带着的女伴竟是韩伊梦时,宁檬眼睛都瞪圆了。苏维然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随后宁檬决然地与陆既明擦身而过,如同完全不认识他一样,顺带着和韩伊梦也没打一个半个的招呼。

陆既明也转身带着韩伊梦向着相反方向走开。

苏维然把他们彼此决然的样子看在眼里。

他内心很愉悦。他们还真的是拆伙了。

宁檬吃完饭在回家的路上,开始发消息。

宁檬:梦姐特意回来的?

对方秒回:也不算是,明天是她爸爸的祭日,她回来拜祭过就走。刚刚梦姐还问我,我和你怎么了,她说她上次走之前明明把话都和你说清楚了。所以你们之间到底说过什么???

宁檬发了个捂嘴笑:你想知道就问梦姐啊。

对方:行!行!你们女人,我服了!她让我问你!

宁檬握着手机乐不可支。

她继续发消息:不管怎么说梦姐这么一出现,倒是神来一笔了,充分验证了我们的争吵和拆伙的真实性。

对方秒回一个风中独立的表情。

宁檬看着那风,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发消息过去:哦对了,这两天降温,天冷。给你快递了一条秋裤,求穿。

对方秒回:……能不能不穿?

宁檬:不穿影响肾功能,肾功能关系未来夫妻生活质量,以及生儿育女能力,等等。

对方:别说了,我穿,行不行?!

宁檬在周末傍晚和苏维然一起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律师告诉宁檬,她起诉媒体的事情进展得有点不太顺利,希望双休日能和她见个面再聊一下。

宁檬说好的,现在正在吃饭,等下吃完会和他商定具体碰面时间。

挂断电话后,宁檬看到了苏维然眼中的探询。他问宁檬发生什么了,怎么还牵扯到了打官司。

宁檬把媒体胡说八道编造内容靠别人生死博眼球的事说给他听,也说了自己当初的诉求:要求对方撤回不实报导但被拒绝,她这才横了心决定打官司。

苏维然问了媒体名称,宁檬说了。苏维然哦一声,说:“是这样啊,难怪你这边挺难进展的。这家媒体很有势力,你想告赢他们还真的不大可能,不过我倒是认识这家媒体的一个分管领导,我可以去帮你说和一下,让你们化干戈为玉帛吧。”

宁檬挑挑眉,倔倔地问:“那他们能对死者道歉吗?”

苏维然摊摊手:“这个有点难度,不过我可以和他们说让他们撤掉那条新闻。”

宁檬笑了笑,笑得像颗倔强的小青松:“谢谢学长,不过我不想说和,我还是要起诉他们,不管多难,我都想要听到他们道歉。”

苏维然无奈地笑着摇一摇头:“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旦决定,就执行到底,一往无前。”他忽然很感慨,看向宁檬的眼神变得幽深,他儒雅而深情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位谦谦君子。

“但你这样,真好。你始终是一个心中有信念的人。”苏维然注视着宁檬,感慨地说。

宁檬打趣地一笑:“学长,你说得太文艺了,你就直接说我始终是个犟种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