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一下愣住了。

“单独写遗书给我?”她告诉安中,她并没有看到这样一份遗书,她只看到安中身上有一份他们同写的遗书。

“那份遗书,在她身上吗?”宁檬问。

安中告诉宁檬:“没有,她身上什么也没有。我把我们的遗书带在身上,是我根本没指望有人看它。它只是我们自己想留给这个世界的诀别而已。”

安中刚醒来,说了很多话,有些累了。他休息了一下,把气调匀了,接着说:“我们是到了崖边时,尤琪临时决定要写点什么给你的,她对你不放心。当时她是用手机写的,写完给你私人邮箱发了邮件,自动发信时间定在了我们跳崖的一周后。山里信号不太好,她费了半天功夫才发邮件发出去。”

宁檬愣住了。

私人邮箱?!

她手抖起来,胳膊抖起来,浑身都抖起来。她掏出手机,使劲回想着私人邮箱的用户名和登录密码。

工作以后她一直在用办公邮箱,私人邮箱已经荒废了很久。那邮箱,是从前她和待在国外的尤琪互动发邮件专用的,尤琪回国后,那邮箱她就没再登录过。

人们总是在不经意地丢掉很多旧东西,以为它不再重要。于是也丢掉了旧东西所能焕发出来的重要信息。

终于把邮箱登录上了。

尤琪发给她的邮件,正以加粗未读的痕迹,显示在收件箱里。

宁檬眼前的视线模糊了。

檬檬: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时,我已经去了另外一个极乐世界了。希望你不要怪我的不辞而别,我怕和你说再见时,你会哭,我也会哭,于是索性就不说了吧。女孩子要笑着才好看啊,所以答应我,看这封邮件的时候,你不要哭。

对不起檬檬,我知道你在等我回去,但我真的没力气回去了。

女孩子真的不能指望一世不变的爱情,我被养废了,丧失了独立的人格,没有事业,没有自立的能力。可惜我懂得这个道理懂的太晚了。檬檬你很好,你自立自强,从不放弃梦想,并愿意为之努力。我如果能像你一样坚强自立就好了。谢谢你檬檬,你是我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短暂生命里,始终不变的温暖。

我原以为哀莫大于心死,我伤透了心之后,就不会再惦记他。可是不是这样的,我的心伤得再透,我也还是没办法把他彻底放下。好抱歉,我做女人做得这样没出息。但我就是做不到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看着他和别人生儿育女。他的宝宝很可爱,但我一点都不想看到那孩子,连他的存在我都觉得窒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孩子,檬檬你知道为什么吗?没毕业时,我为他怀过孩子的,那会他说我们还是学生没办法养孩子,于是我听他的,去不见光的诊所悄悄流掉了。从此我就再也怀不上了。这件事不光彩,所以我从来也没告诉过你。我的孩子没了,我因而厌恶憎恨他的孩子。我没办法结束他孩子的生命,但我可以选择结束我自己的,从此落得个解脱。

檬檬,在人世活了这一遭,除了愧对父母之外,我只觉得愧对你。我让你的所有担心和牵挂都白费了。但檬檬,我太累了,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允许我解脱吧。

最后,檬檬我要对你说……

不要哭,要笑。

——爱你的,琪

宁檬看着尤琪的邮件的最后,用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继续哭。她克制得浑身都在打颤。

原来尤琪还受过那样的罪,她现在很想手刃了何岳峦那个畜生!

她眼前浮现着送尤琪去贵州采风时,尤琪走进安检通道后的那回头一笑。她转身冲自己笑着挥手,说,快回去吧我要出去工作赚钱了。

没想到那一笑,竟是她与她之间的诀别一面。

宁檬把脸埋在双手间。她没哭,她要让尤琪放心。她不能让她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要为自己担心抑郁。她该怎么让尤琪知道,她担心自己的事不会再发生。

手机嗡地震动一声。

宁檬放下捂脸的手,拿起手机看。

是陈晓依发了一条“新年快乐”过来。

看着陈晓依的头像,宁檬眼睛都要充血地恨。脸皮要有多厚,才能做到这样逢年过节就来膈应人?

她发了条信息过去。陈晓依回过来。她又发过去,陈晓依又回过来。

她摔了手机。

混蛋!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蛋!

宁檬几乎要崩溃在安中的病床边。

-

宁檬缓了好一会。当她再次平静下来,她对安中说:“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你再努力熬一熬,别着急又自杀。我和老柳拍了部关于抑郁症的片子,年底就能上映了,你看完它,好吗?”

那是她的心血,是对尤琪的怀念与祭奠。

宁檬走出医院的时候,收到陆既明的信息。透过布满细纹裂痕的屏幕,她看到他问自己醒了吗,他说他准备好礼物要出发了。

宁檬打车回到家。

真巧,她和陆既明几乎脚前脚后同时到达她家楼下。

陆既明捧着花站在她面前,火红火红的一大捧,那是代表爱情的红玫瑰。他身体站得笔直,几乎僵硬。他在用僵硬掩饰他的害羞与局促。

宁檬一路上那么哀伤,眼下都要被他这与年龄极度不符的纯情逗得想笑了。她弯一弯嘴角,又抹平。短暂的想笑之后,是更加让人难过的哀伤。

陆既明捧着火红的花束走近她。

他说我兴奋得一夜没睡,天亮之后睡了两个小时,赶紧爬起来去买花买礼物。

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对情侣对戒。

他清清嗓子,对宁檬说:我准备好了!现在,我有话想对你说!

宁檬压下心里的沉重,看着陆既明,轻声地、抱歉地、劝哄地、哀求地,说: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我也有话想说,先让我说,好吗?

宁檬说完想说的话,陆既明怀里鲜红的花束集体垂下了头。

他默了一小会,又费了一小阵力,终于成功让自己发出笑容。

“好吧,听你的。”他把情侣对戒揣回到口袋里。“但是现在,你能先给我抱一下吗?”

宁檬默默张开手臂。陆既明抱上去,久久都不松开。

他们像两个本是一体却失散了的半圆,现在终于找到了对方,终于与彼此完整地镶嵌。

宁檬回抱着陆既明,头埋在他胸口。她听着他的心跳,默默在心里对他说——

陆既明,我来替你报仇吧。

第112章 请开始表演

元旦放假结束后, 2017年第一个工作日,路盟投资内部爆发了一场争吵。一场两个老板之间的争吵。

两个老板陆既明和宁檬是在陆既明的办公室里展开这场争吵的,但陆既明办公室的玻璃围墙没能滴水不漏地圈住这轮争吵的声音, 很快它就传到了老板办公室外的中高层办公区。几位中高层汇在一起, 窃窃私语。

——陆总和宁总吵架了?

——看样子是, 可是为什么啊?

——我离得近,我听得比你们完整一些。应该是元旦之前陆总和宁总悄悄好上了, 结果跨年夜陆总给他国外女神打电话,宁总不乐意了。

——哎哟,这要搁我身上我也不乐意。

——但是陆总说了,他小时候女神姐姐陪他长大, 现在换他陪陪姐姐没毛病。

——姐姐?嗯……这年头确实不流行哥哥妹妹了,流行姐姐弟弟倒是真的, 姐姐越温婉,弟弟越小狼狗,这就越是个顶级标配。

——别打岔,后来呢?

——后来宁总生气了, 质问陆总, 你低谷时候是谁陪着你?是我不是她, 她拍拍屁股去国外了!是我陪着你东山再起,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吗?

——宁总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但陆总听了这话估计得炸,男人要面子啊!

陆既明办公室里传出来的拍桌子声和陡然提高的愤怒男音,验证了屋外窃窃私语的几个人的推断。

“宁檬, 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救世主?我会对你感恩,但你别拿这个做道德绑架!”

宁檬愤怒又伤心的声音传出来:“所以你最痛苦最难熬的时间我陪你熬过来之后,你最后选择韩伊梦?”

陆既明的声音里有了几丝挣扎和痛苦:“她有重度抑郁症,她每天都有自杀倾向!”

宁檬冷笑了两声:“谁弱谁有理?那我算什么?!”

陆既明的声音很痛苦了:“宁檬,你讲讲道理!”

宁檬笑声里全都是嘲讽:“你之前就是这样,你一直都是这样,因为她有病,你就要选她,你既然选了她,就别再撩拨我!可你不,哪怕我有男朋友了,你还是撩拨我。好,我分手了,我被你成功撩拨到了,可你又开始摇摆不定。陆既明,说到底,你还是选韩伊梦,对吗?”

陆既明已经在哀求:“起码,先等她把病治好!”

宁檬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冷静得近似无情:“陆既明,你现在不需要我了。我们拆伙吧。”

元旦后的第二个工作日,宁檬和陆既明拆伙了。她从路盟集团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走得决然,走得义无反顾。

杨小扬请听到昨天争吵的中高层办公区的各位仁兄仁姐不要八卦,也不要传八卦,否则他们可能还会再失去一个老板——杨小扬说反正知道这事的就你们几个再加上我了,传出去陆总觉得没面子就会把我们全都一刀切。

动情地宣布完一人传谣全体回家的威胁后,杨小扬自己倒是没忍住叹息了一声:宁总走就走吧,好歹马上也三十了,再跟陆总身上蹉跎下去都快成老姑娘了。唉,唉,唉!

她一摇三叹地晃走了。

陆既明在办公室里低迷消沉了两天,之后他变得异常暴躁,一点小事他都能发出一通火来。中高层们全都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有个什么错处会被这个为了姐姐丢掉妹妹的男人揪住泄火。

中高层们从杨小扬那里偶尔听说,宁檬从路盟离开后,又回了鹰石投资。不过她没有在上班,她请了一周假,出国溜达散心去了。

大家于是觉得,虽然看起来她走得潇洒决然,但她心灵上的创伤还是很疼痛深刻的。

那么全心全意地陪一个男人从绝地逢生,除了因为爱他,还能有什么理由?

唏嘘过后,这几位中高层们窃窃交流,都觉得男老板这事干得有点不漂亮,都希望前女老板能赶紧找到新幸福。

宁檬去国外散心一个星期,回来后,她振作精神,回鹰石上班。

石英对她的全心回归很高兴,人精的她并不多问宁檬和陆既明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直接给宁檬提了合伙人,并分给宁檬一间风景仅次于她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宁檬站在办公室窗前,俯瞰着楼下车流如织的长安街。

应该差不多了。

宁檬全身心回到鹰石上班两天后,苏维然打电话过来,想约她吃晚饭。

宁檬表现得有点犹豫,说自己最近心情不太好。苏维然趁热打铁地劝:“出来吧,一起吃个饭,没准聊一聊心情就变好了。”

宁檬于是在晚上赴了约。

席间苏维然问宁檬:“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

宁檬笑一笑,回他:“去国外玩了几天,可能是有点累加上时差还没有倒过来。”

苏维然点点头,又微笑着问:“听说你从路盟撤出来了?”

宁檬勉强挤出个笑容:“嗯。”然后她说,“学长你消息好灵通,我以为我撤伙撤得很低调了。”知道她撤伙的应该就是那几位中高层和杨小扬再加上一个石英了。

苏维然一边用公筷给她夹菜,一边说:“这个圈子里的消息都是互通的,当你的消息能很快传到别人那里,恭喜你,说明你已经到达这个圈子的上层了!只有最上层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才会备受别人瞩目。”

宁檬想一想后,有点开心似的笑:“好像是这个道理呢。”

苏维然趁着气氛大好,抛出一个试探性的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因为什么和陆既明拆伙了呢?”

宁檬嘴角的弧度渐渐被拉平。

“因为一些私事,在一起合作得不愉快了,就散伙了。算了,学长,不说这个了吧。”

她忧伤落寞的样子看在苏维然眼里。他眼底是种复杂难解的情绪。

那股复杂难解的情绪渐渐从沸腾到平息后,他抬手盖住宁檬放在桌面上手,说:“别难过,你还有我,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有我。”

宁檬把手从苏维然的掌心下抽回来:“学长,对不起,我……我现在没有其他想法,我只想先把事业做出成绩来。”

苏维然释怀一笑:“没关系,只要我们还都单着,这就好,一切慢慢来。”

宁檬还要说什么,苏维然怕她又是要用一些话理智隔开他们之间的男女关系,于是借口去下卫生间,拒听那些话。

他起身后,宁檬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

“公司内部中高层里果然有无间道,此后为防止有人使坏,所有需要审批的文件,你一定要亲自审。”

对方的信息秒回过来:好。

紧跟着又一条:最多只能一起吃饭,再多我要爆炸了。

宁檬努力抿平嘴角,不让笑意泄露出来,破坏她一个失意人的人设:一定不会再多。

吃完了这餐饭,苏维然提出送宁檬回家,宁檬表示还有一点其他事情,就不用苏维然特意相送了。苏维然尽管有点依依不舍,但也没有强求。

宁檬和苏维然走出饭店,准备各走各路分手前,宁檬临时起意问了苏维然一个问题:“学长,你这辈子有没有做过什么让你觉得很后悔的事?”

苏维然反问:“你有吗?”

宁檬点头:“我后悔当初没有坚定我的怀疑,就是何岳峦他确实劈腿了。假如我那时够坚定,或者能再深入地去找到知情人佐证一下,尤琪现在就还会是条鲜活的生命。”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维然,问,“学长你有后悔的事吗?”

苏维然想了想,说:“我比较后悔答应你分手。”说完他叹息了一下,劝因为想到尤琪而满脸忧伤的宁檬,“别难过了,生死有命,离开这个世界是尤琪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不要总是这样自责,她也不想看到你为了她这么难过。”

宁檬勉强笑了笑,道了声好的和再见。

苏维然这答案让她心头最后那一点柔软和犹豫也化为乌有了。

公交车上,她发信息:我可能不会再为有目的地接近他而感到有点愧疚了。

对方秒回了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表情包。

然后是一句话: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的朋友。

宁檬把手机按在胸口前笑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苏维然以回请宁檬之前七顿饭的名义,三五不时地就邀请宁檬共进晚餐。

有次他们到东方广场楼下吃小南国,好巧不巧地,居然还遇到了陆既明。看到陆既明带着的女伴竟是韩伊梦时,宁檬眼睛都瞪圆了。苏维然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随后宁檬决然地与陆既明擦身而过,如同完全不认识他一样,顺带着和韩伊梦也没打一个半个的招呼。

陆既明也转身带着韩伊梦向着相反方向走开。

苏维然把他们彼此决然的样子看在眼里。

他内心很愉悦。他们还真的是拆伙了。

-

宁檬吃完饭在回家的路上,开始发消息。

宁檬:梦姐特意回来的?

对方秒回:也不算是,明天是她爸爸的祭日,她回来拜祭过就走。刚刚梦姐还问我,我和你怎么了,她说她上次走之前明明把话都和你说清楚了。所以你们之间到底说过什么???

宁檬发了个捂嘴笑:你想知道就问梦姐啊。

对方:行!行!你们女人,我服了!她让我问你!

宁檬握着手机乐不可支。

她继续发消息:不管怎么说梦姐这么一出现,倒是神来一笔了,充分验证了我们的争吵和拆伙的真实性。

对方秒回一个风中独立的表情。

宁檬看着那风,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发消息过去:哦对了,这两天降温,天冷。给你快递了一条秋裤,求穿。

对方秒回:……能不能不穿?

宁檬:不穿影响肾功能,肾功能关系未来夫妻生活质量,以及生儿育女能力,等等。

对方:别说了,我穿,行不行?!

宁檬在周末傍晚和苏维然一起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律师告诉宁檬,她起诉媒体的事情进展得有点不太顺利,希望双休日能和她见个面再聊一下。

宁檬说好的,现在正在吃饭,等下吃完会和他商定具体碰面时间。

挂断电话后,宁檬看到了苏维然眼中的探询。他问宁檬发生什么了,怎么还牵扯到了打官司。

宁檬把媒体胡说八道编造内容靠别人生死博眼球的事说给他听,也说了自己当初的诉求:要求对方撤回不实报导但被拒绝,她这才横了心决定打官司。

苏维然问了媒体名称,宁檬说了。苏维然哦一声,说:“是这样啊,难怪你这边挺难进展的。这家媒体很有势力,你想告赢他们还真的不大可能,不过我倒是认识这家媒体的一个分管领导,我可以去帮你说和一下,让你们化干戈为玉帛吧。”

宁檬挑挑眉,倔倔地问:“那他们能对死者道歉吗?”

苏维然摊摊手:“这个有点难度,不过我可以和他们说让他们撤掉那条新闻。”

宁檬笑了笑,笑得像颗倔强的小青松:“谢谢学长,不过我不想说和,我还是要起诉他们,不管多难,我都想要听到他们道歉。”

苏维然无奈地笑着摇一摇头:“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旦决定,就执行到底,一往无前。”他忽然很感慨,看向宁檬的眼神变得幽深,他儒雅而深情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位谦谦君子。

“但你这样,真好。你始终是一个心中有信念的人。”苏维然注视着宁檬,感慨地说。

宁檬打趣地一笑:“学长,你说得太文艺了,你就直接说我始终是个犟种就可以了。”

苏维然哈哈地笑起来。

晚上回到家,宁檬打电话。

那道带着些微磁与哑的声音把调子拖得懒懒洋洋的。

“这是第几顿饭了?之后你得加倍赔给我!”

宁檬憋着笑意说好的。

那边说:“我差不多知道谁是无间道了。”

宁檬说:“留着他,不愁捏不到他盗取公司商业机密的名目,到时候时机成熟了把他和他楼上的主子一勺烩都送进去。”

那边问:“时机什么时候成熟?我心里明明一点都不难过,却整天都要演一副为情所困的德行,这很不人道的你明白吗?!”

宁檬听得直笑:“我觉得差不多了,到现在为止,他应该相信我和你是真的拆了,毕竟你和梦姐出双入对,而我眼里多么不容沙子。在相信我们确实拆了这件事上,无间道同志功不可没。我觉得我现在去问他炒股的事情,应该可以探出一些比较深层的东西了。那么,”宁檬的声音语调都变得有点戏谑起来,“我的朋友,接下来我要开始表演了,表演一个沉迷炒股无法自拔的人!”

手机听筒里传来另一个人同样戏谑和带着笑意的声音:“话筒灯光都给你,朋友,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113章 要多做好事

宁檬最近一段时间把很大一部分经历都用在了炒股上, 整天炒股软件不离手,开口闭口各种技术指标K线走势,连和苏维然吃饭都要用半顿饭的时间讨论大盘讨论优质个股。

苏维然对她的评价颇高:“这么短时间内你就能把二级市场研究得有模有样, 不容易!”同时他也不掩疑惑, “你怎么忽然对炒股这么有兴趣了?”

宁檬神秘一笑, 笑得眼底亮晶晶的:“因为我发现干咱们这行的人,没有几个不炒股的, 而且我听说我们鹰石的一个副总,光靠炒股就挣来一套别墅,现在正装修呢,我看得眼热, 也想炒一套房子出来!”

苏维然对她表示,炒股确实能挣到不少钱, 但保证能挣钱,是需要门道的,真正靠技术炒股能赚钱的人,少之又少。宁檬问那挣得多之又多的炒股门道是什么?苏维然笑而不语岔开了话题。

宁檬于是明白了, 时候还没到。苏维然还不肯轻易把他的“门道”透露给她。

晚上她和那位朋友通电话, 说了她目前还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的现状。

她的朋友在电话那边急了:“不能再抻了, 再天天看着你跟他一顿饭又一顿饭没完没了的吃下去,我要先扛白旗投降了!”那位朋友焦急地给她支招,从男人了解男人的角度,甩着大尾巴扮演心理专家,“你赶紧用别的男的刺激刺激他吧, 一刺激准加快进程!”

宁檬问那我怎么用别的男的刺激他?别的男的是谁?刺激是肢体刺激还是灵魂刺激?

问到最后宁檬都觉得自己有点不人道了,她把话筒另一边那位老处男都快刺激成漏风的风箱了。

漏风的风箱呼哧呼哧喘着克制自我情绪的粗气,在一片醋海滔天的酸气中告诉宁檬,怎么刺激、用谁刺激。

第二天开始宁檬和苏维然讨论股票的时候,基本有两个男性名字就不离嘴了,一个是柳敏荟,一个是游戏公司的翟老板。

宁檬总是兴高采烈地说:“柳敏荟之前推荐我一只股票,002***,我今天做了个T,赚了不少钱,学长这顿饭一定让我请!”

或者说:“翟老板可真是个神人,虽然他是做游戏公司的,但他对二级市场还真是蛮了解。他之前告诉我一只股票600***,跟我说7块钱左右的时候可以建仓,等涨到9块钱左右就不要恋战了,要直接全部卖掉,他还告诉我这只股之后就算再涨也不要碰了,那些小涨都是套人的,终究会大跌。我听他的,果然,那只股从7块钱涨到9块钱,后来又跌回到7块钱,我没买,然后它现在一路跌到了4块钱了。看来9块钱那个时候是主力拉升一波然后就撤了呢。”宁檬最后不忘浓墨重彩地再称赞翟老板一次,“翟老板,可真是神!”

听着宁檬对别的男人的大力称赞,苏维然不是很痛快地笑一笑,对她说:“翟柳这二位老板,他们俩好像很喜欢你。”

宁檬大大方方地一点头,说:“嗯,他们俩从不藏着掖着这件事,一天恨不得互相比赛分别跟我告白八百遍。为了让我选他们炒的股,他们个顶个拍胸脯跟我吹自己的股是根据业内大拿那儿拿到的‘可靠消息’,告诉我我跟着他们炒绝对不会赔,要是赔的话,他们愿意自己出钱给我补差价。”

苏维然一笑:“补差价这个说法一定是翟老板先提出来的,他懂这里面的套路。”

宁檬一拍手:“学长你太智慧了,一猜一个准,就是翟老板先说的没错。说起来翟老的‘可靠消息’还真的挺可靠的,他最近告诉我的两只股我都赚到钱了,改天我一定得好好请他吃顿饭。”

苏维然的笑容从淡然变得有点吃味起来:“其实,柳敏荟买的股票,应该是翟老板告诉他的。而翟老板的消息,都是我告诉他的。”

宁檬做出一副惊奇的表情:“啊?所以他们说的‘可靠消息’,其实发布源在学长你这里?”

苏维然点点头,一副心情复杂的样子:“之前的合作中,我和翟老板相处得都挺好的,他前一阵说想炒股票,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我就都告诉他了。但没想到我倒是无意中为他做嫁衣裳了,他转头就把这些可靠消息告诉你给他自己拉好感用了!”苏维然笑着摇摇头,“你啊,要谢别谢他,你得谢我!要请客也别请他,你得请我才对!”

宁檬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笑起来:“最厉害的原来还是学长你!”

她心里是另一种笑,没有表面那么假装那么恭维,而是一种对另一个人的真心赞美。

她那位朋友在男性心理方面还挺厉害的,这招用那个男人刺激这个男人,还真是立竿见影当即见效。

宁檬趁热打铁,用一脸崇拜的神色向苏维然问:“学长,你给我推荐两只好股票吧?等我赚钱了,天天请你吃饭!”

苏维然挑眉笑一笑,说:“我给你推荐两只好股票当然没问题,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宁檬正色起来:“你说。”

苏维然:“你炒我推荐的股票之后,就不要再天天联系他们问股票的事情了,没这个必要。”

宁檬用肯定的回答安抚苏维然悄然无声膨胀着的占有欲:“OK,没问题!”然后她跃跃欲试地打开炒股软件,“学长,来吧,告诉我股票代码吧!”

苏维然笑一笑,说了两个股票代码。

“从技术指标上看,这两只股短期内会大涨。”

宁檬添加了这两只股票,心里有点兴奋地对自己说了声yes。

表演了这么久,不过是为了眼下这一刻。

他为了拉开自己和其他男人之间的距离,一定会说两只必然会涨的股票。

而哪种股票必然会涨?

——当然是有人人为操作的那种了。至于那句“从技术指标上看”,其实是在欲盖弥彰,毕竟她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对法律法规很较真的人,他不敢冒险告诉她涨幅里有猫腻。

宁檬默默吁口气。准备了这么久,她终于摸索到了能够撬松动那伙人的一个小角落。她一定得利用好这个小角落。

晚上宁檬把这两只股票代码告诉了“她的朋友”。

电话那边的人仔细研究过后,对宁檬说:“第一只股,从K线和最近新闻看,是要涨一波了。但这种涨应该跟人为操作关系不大。但第二只股就不一样了,假如它短期内能涨起来,多半是有人为操作的因素的,到时你就可以直接去联系上市公司,打入到内部查探一番了。”

对方说完这段分析后,不死心地问了遍宁檬:“不然我去和上市公司周旋吧?”

宁檬一口否决他的提议:“不行,你太招眼了,楼上不知道塞了多少人在路盟跟你无间道呢,你现在是活在显微镜下,你一出动立刻会引起那伙人的警觉。你就待在幕后好好演一个为情所困的大傻子就可以了,别因为一时冲动让我们到现在为止的努力功亏一篑。”

宁檬一番话把蠢蠢欲动的朋友按得老老实实了。

第二天一开盘,苏维然介绍的两只股里有一只立刻大涨。宁檬没去理它。

就如那家伙所说,从技术角度再结合当下新闻,但凡有点技术分析能力的研究员都能看出它会涨。

宁檬直接对另一只股铆劲。

但那只股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就在宁檬几乎快失去耐心、怀疑苏维然对自己还不是全然放心、怀疑自己推断是否有误的时候,那只股在当天尾盘时被拉起来了。

宁檬心里一颗大石落了地。

庄家行动了。而那个庄家,一定是彩凰资本。

那个罪恶累累的团伙被她撬松动的角落,范围似乎又扩大了一些。

宁檬知道,是时候联系这只股票对应的上市公司了。

宁檬决定从上市公司的财务负责人入手。这个职位属于公司高管,他一定是最了解上市公司各种事宜运作的人,甚至比董事、其他高管和大股东还了解。而那些事宜,既包括台面上的事,也包括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宁檬的计划是,先打听出上市公司财务负责人是谁,尽量找点他不合规的事吓唬他,找不到就直接做个局吓唬他,让他说出点和彩凰资本有关的事。之后她再拿这些事去突破彩凰资本内部,争取从彩凰内部引发核爆,一举瓦解与它相关联的何岳峦,双勋,以及,最让她失望的苏维然。

在努力突破上市公司的财务负责人时,宁檬忽然有了一个意外发现,甚至不妨说是惊喜的发现。

上市公司财务负责人手下的财务总监,居然是她的老熟人朋友,越夕姐姐——那个原本在既明资本财务部工作的姐姐,那个半夜三更被前夫家暴撵出家门投靠到她那的姐姐,那个靠着她和陆既明帮忙成功离婚成功摆脱了无赖前夫纠缠的姐姐。

宁檬忽然觉得老天还是很公平的,平时多做好事,未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福报。

看,她的福报来了。

第114章 危机到绝境

越夕从既明资本离开以后, 为了和过去破旧的生活彻底说再见,就换了手机号码,宁檬就此也就没和她再有什么联系。

但一个人只要下决心想要找到另一个人, 总是有办法的。

宁檬问杨小扬, 她电脑里有没有过去既明资本所有人员联系方式的存档, 杨小扬嘎嘣脆地说当然有,这是你当年负责整理的, 陆总不发话谁敢不留着。

宁檬让她发一份过来。收到文件后,她问杨小扬:“那个无间道起没起什么幺蛾子?”

杨小扬说:“他起不来什么幺蛾子,我和陆总打配合,天天防他防得滴水不漏。阿檬你别说, 陆总演技真绝了,天天那个为情所困的闹心样儿让他演的, 无间道完全不怀疑!”

宁檬放心了,告诉杨小扬:“给那无间道做个套,放点消息让他传给他主子,能留下实际证据那种, 到时候把坏人一锅端了, 也顺便把这一位的泄露商业机密罪行揭发了。”

杨小扬说好嘞你瞧好吧。宁檬放下电话发现自己现在对坏蛋可真是够心狠手辣的。

宁檬从原有的联系方式列表里找到了越夕的邮箱信息, 一个是公司的办公邮箱——这个邮箱在她离职的时候已经注销了;另一个是越夕的私人邮箱——当时统计所有人联系方式的时候,陆既明还说没必要留这么个私人邮箱吧,工作上的事情都得给我用工作邮箱交接。是宁檬提议并坚持还是要留一个私人邮箱的,因为当时既明资本的工作邮箱加载不了超大附件,有时候文件大了就不得不用私人邮箱进行收发。

宁檬此刻很感谢当时公司邮箱存在着缺陷, 否则她拿不到越夕的私人邮箱。有时候缺憾在当下是缺憾,但时过境迁后再看,它却可能是一种功德。

宁檬往越夕的私人邮箱里发了封邮件碰运气,没想到只过了一刻钟她就收到了回信。越夕果然还在一直用这个邮箱。

回信里,越夕留下了她在用的手机号。

宁檬立刻按照号码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