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着唇站定,我们之间因为身份的差距,永远只能远远相隔互相凝望。他望了我千万年,我却从来不知道。

“唉…。”他重重地叹气,让我恍然间听出一丝苍老的味道。

“您是至高无上的天神,您的一句话,就让我守护了千万年。我从来没有遗忘过,只因为,这个世界上,您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哥哥。”我缓缓地跪下来,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倒影着我成年的样子:一头乌黑如玉的秀发,如倒挂垂下的瀑布,哭红的眼睛仍然可以看见闪烁的神采,我没有悲伤,眼底平静地犹如一口古井水。

千夜终于笑了,在暖暖的余晖中,破颜微笑,那是世上任何一个词语都形容不出的绝美。

他没有绝世的容颜,可是他一笑,却倾国倾城。

“千寻,我放你走,入凡世为人,轮回转世,你会再遇到他。”

“哥!”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他抬手制止我,“神契已经没用了,你不用担心他会遭受天谴。”千夜扬起手,一朵蓝色的小花飞到我手中,“这是轮回之花,你拿着它,就不会迷路了。”

“哥!我不愿意!”我扔了花,不管怎样我都不愿意,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再也不要重新拾起那一段往事。

“千寻?”千夜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轮回之后什么都重新开始…。”

“你做什么事从来不肯征求我的同意,当年你送我走也是这样!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当年若不那样,我如何能保住你?”

“可是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宁愿跟着你一起死!”我大声哭出来,也许我强忍着太久了,所以泪水才会怎么都无法断绝。千夜还是站在刚才那个位置,离得我不远也不近,他静静地看着我,什么都不说。

“我回去了。”哭了一阵,我就准备要走,他什么都没说,在我话音落下的时候,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于是,我一个人慢慢走回去,漫长的一条路,更加漫长了。

我走了几步,发现今晚月色撩人,我驻足观看,看着看着,眼前忽然模糊起来,好多往事一起涌上来。

那天,在姬殇把我推下迷雾的时候,我昏昏沉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境的内容已经无从记忆。可是醒来的时候,脑中却空明透彻。

漫如坐在我身边,姬殇也在,看到她们的脸,梦境的内容也一瞬间真实起来。

我梦到好多以前的记忆,从我出生后的一切一切,都有人描摹给我看。记忆的苏醒,带着我跌向一个比深渊更深的绝境。

我多么可笑,那么多线索摆在眼前,我竟然都没有发现。

炼奴宫里姬殇多次的暗示,我以为她是同性恋,而她只是爱着和我有同样面孔的千夜哥哥;和我一模一样的玉润夫人,被圣君当作傀儡万般宠爱;凤凰神殿上的女孩,是我作为燕国第一圣女的神像;那天我踏上宝塔时看到的女孩,那是被封印在镜子中的一个魂魄。

炼奴宫的紫雾,和十方玲珑宝塔顶端的镜子里是相连的。因为寻常人不能到宝塔上,所以被赤璃送到二十一世纪的我,只记得他最后一次告诉我:你想回来,想记起自己的身世,就要去炼奴宫…

黑沉沉的夜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悄悄站立在这份荒凉虚无之中,冷夜把我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再走,我感觉不到寒冷,只感到一阵又一阵不断侵袭我的心痛。

原来无论过几千年几万年,我依旧会为他而痛。

这个世界上真正在乎我的人,除了哥哥,只有赤璃。

可惜我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夜色很深了,我从天宫往下去,黑沉沉的云雾遮挡了我的视线。

变幻的云烟中,仿佛看到那些前尘旧事,统统席卷着奔涌而来…

第一部【梦里花】完结,往后点击进入第二卷【千年】。

为什么背叛?为什么要复仇?千寻和圣君,千寻和赤璃,千寻和司言,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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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生

刚刚下过一场大雪,九重天外的神殿在皑皑白雪中愈发飘渺了。

天界很少有这样的季节,它在时间之外,不受四季限制。

所以,这一天是千百万年来,整个天界最特殊的一天。

这一天,是我出生的日子。

我呱呱坠地,在无数双讶异的眼眸里,他们祝福我,赞美我。

那个男人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双手向上高高举起我:“她将是整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我最珍贵的…妹妹。”

我看到他身边很多人一起跪下,大声欢呼着,似乎,我的降临对他们来说,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可是…我的母亲在哪儿?

我转着脑袋寻找母亲,在抱着我的英俊男人身边发现一个美丽的女人,她依偎在他身边,充满崇敬与爱慕地看着他。

哦,这就是我的母亲了吗?

“妈…。”我牙牙学语,张开双臂让她抱。

她错愕了一下,惊喜的神色溢于言表:“夜,你听她叫我什么?呵呵,她以为我是她母亲呢。”

难道不是吗?我继续长着手臂,为什么她不来抱我?

“她不是你的母亲。”他温柔地用手指触碰我的脸,那表情仿佛我就是他的全世界,“你没有母亲,这个世界上,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知道了吗?”

我瞪着眼睛,一张开嘴巴,口水就哗啦啦流出来,沾了他一手,他的笑容就是在那一瞬间绽放起来的。我有一瞬间的晕厥,因为他的笑容…倾国倾城。

后来我知道,他是我的哥哥,亦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主宰着――天神千夜。

而他身边的那位女子,是他的妻子,姬殇。

至于我,来历无从考证,听说这个世界有一样神物,是一面力量无穷的镜子,我就是从里面诞生的。

姬殇问他:“夜,你给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千寻。”他简短地回答。

千寻,是极远极长的意思,象征我的生命,没有终点。我将与这个世界同在,与天神同在。

我学会爬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九瀛大陆的三位守护神。

圣君九曜,凤凰神赤璃,冥帝司言。

我在哥哥的宝座前玩耍,几个玻璃珠子在我眼前滚来滚去,滚得我眼花缭乱,当我抬起头,就看见三个气质形貌全然不同的男人走进来。

最左边的是冥帝司言,他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其他颜色,清一色的黑,气场也如这黑色一样冷凝,他是个冷血的人,我第一眼就这样判定了。因为他望向哥哥的眼中,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掠夺。我不喜欢他,直觉上,就有一种排斥。

中间那一位是凤凰神赤璃,他果然不负凤凰神之名,白色的衣服上装饰了一圈凤凰的尾羽,面容沉静若水,阗静无波。一看就是温文儒雅的文士,他抬起头对着我笑,露出很白很整齐的牙齿。我也咯咯笑起来,不经意的,一嘴的哈喇子笑出来了…

司言和赤璃,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

可是,当圣君的面容闯进我的视线之时,世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我听到自己手中玻璃珠颓然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堂之中,惊心地回响着。

他站在那里,随意地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衣袂翩跹,仿佛就是和风融为一体,和阳光共同进退。

原来有一种心动,叫做缱绻入心。

绿眸

鬼使神差一般,我的玻璃珠滴溜溜滚到他脚边,我傻傻地望着他笑,希望他捡回来还我,我甚至还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吐着我自己才明白的音节。

可是他连一个低头的动作都吝于赐予,抬着高傲的头颅,投向哥哥的眼光,都是冷傲孤绝的。

哼!

刚刚学会爬的我,已经学会了嗤之以鼻,对我厌恶的东西。

可是我的一声冷哧,却换来圣君的一撇扫视,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绿色,有着不为人知的诡异。

哥哥从宝座上站起来,顺手把我抱起来,沿着高高的台阶走下去:“这是我的妹妹千寻,我希望三位守护神给予她最完美的祝福。”

冥帝司言对哥哥的话不屑一顾,冷笑着看向我:“难道千寻殿下还未拥有最完美的祝福吗?”

“没有。”哥哥摇摇头,目光温柔地看着我,“没有三位守护神的祝福,她永远也不完美。”

司言脸上有一层怒气,似乎要把整个大殿都掀翻。

还是凤凰神赤璃最好说话,一步踏向前,单手放在胸前道:“我以最崇高的凤凰神之名义,祝福千寻殿下芳龄永驻,幸福长乐。”

“谢谢。”哥哥微微一笑,把我的手交到赤璃手中,让他在我手背上轻轻一吻。

圣君九曜也不推脱,上前来祝福我,哥哥拉着我的手让他亲吻,他刚刚低下头,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重重在他脸上抓了一下。

顿时,他那张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上出现一道小小的血痕。

他看着我,用他绿色的眼眸,眼底旋转着一个漩涡,我却笑起来。

“千寻。”哥哥责备地看着我,但是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责备我,他宠我,愿意为我犯下任何错。

我指着九曜的绿眼睛,呀呀地说:“要,要。”

九曜却轻轻地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邪恶:“殿下想要我的眼睛,就必须连我一起带走。”

我呆呆地望着他,哈喇子淌出来,我趁机吹一个泡泡,冲着他傻傻地笑:“要要。”

千夜终于对我的行为感到奇怪,他不明白为什么还不会走路的我就知道对圣君说话。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很多了,从我出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很多。只是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而已。

他把我交给跟上来的姬殇,吩咐她带我去吃奶,给我把尿。

我特别委屈,死命不肯跟她走,两只小手张牙舞爪去抓九曜,企图抓住他,可是他漠然地站在一边,不靠近,也不后退,可就是让我无法抓住。我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

为什么他不要我?我很想靠近他,可是他却对我不屑一顾。

终于,我还是被姬殇抱走了,代价是我抓伤了她的手臂,婴孩时代的我指甲特别尖利,长得非常快,姬殇每天帮我修剪两次,可还是不断有人被我抓伤。

也是从那以后,我记住了圣君九曜,记住他妖媚蛊惑的绿眼睛。

神兽

我长到十岁的时候,千夜哥哥开始教我各种各样的武术,仙法。

枪和剑是我学的最好的,马术也很不错,仙法我一直都不会,除了飞翔。

姬殇说我肯定是凤凰一族的转世,因为凤凰一族天生就会飞翔,跟我一样。

只是我没有翅膀而已。

“殿下,天神不让您骑这匹马。”翡翠牵着马缰,挡在我面前,视死如归。

“这不是马,是独角兽!”我纠正她,她怎么可以把这个美丽的生物归入马那一类呢?独角兽是西方的神兽,前几天由一个过路的西方女神送给哥哥的。这匹独角兽很刚烈,只认一个主人,女神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该怎么驾驭它,可是它的美丽让我折服,决定不惜代价也要成为它的主人。

翡翠倔强地不让开,我摊摊手,没办法,只好使杀手锏了。

趁他不注意,我一跃而起,迅速绕到她身后,她还没有回神,就被我一掌劈在后颈上。

柔弱的翡翠就这样软绵绵地倒下了。

“乖乖睡一觉。”我把独角兽牵过来,它对我十分不满意,粗暴地喷气,幸好有人发明了缰绳这个东西,否则要驾驭这头神兽还真是难上加难。

我一跃,轻轻就骑在它身上:“驾!快跑!”

独角兽纹丝不动,偏着头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我生气了,刚才不愿意用马鞭,怕伤了它一身纯洁无暇的毛,可是我错了,它要不知道你厉害,永远不会屈服!

马鞭重重甩下,独角兽吃痛,撒开蹄子就乱跑。

“哇哇哇!!!”我在它背上激动地尖叫,神兽就是神兽,奔跑速度如此之快,如临风飞翔。

我穿一身红色衣服,在流云和雾霭中间如一朵璀璨的火花。

神界广袤无边,我可以尽情驰骋,不受阻挠。

突然,独角兽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扬起前蹄开始撒泼,在原地乱转,继而又毫无章法地发足狂奔。

我被绕的头晕眼花,直想吐,连飞翔起来的口诀都忘了。

我想完了完了,本殿下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

就在这绝望之际,有一缕轻风缓缓荡过我的耳际,我惊奇不已,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轻风。

借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便飘来,不似任何一种香料的味道,这香味,独特绵长。

独角兽忽然安静下来,鼻子里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气,渐渐趋于平静。我心里乐极了,心想这娃终于被我驯服了!

“独角兽只允许女主人骑在自己背上,你骑着它,让它觉得受了耻辱。”

这声音如珍珠撞在玉盘中,让人想起天边的浮云,透着一股不真实。

我循着声音望去,半响,才看见流云里慢慢步出一个男子。

黑发如云,眼眸碧绿。

十年之后,我又再次见到他。

圣君九曜。

他抬起头,一笑,就让我彻底失去自我。

“殿下请下来吧。”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就离开了。他似乎只是路过而已。

我哪里啃罢休,从独角兽身上跳下来,拿着马鞭追上去,他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是那么高大,我用力仰着头,才能望见他优美的下颚。

“你!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来了,独角兽就安静了?”原本疯狂的独角兽,在他出现时居然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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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视

“神是无所不能的,你若是学好了仙法,世间任何野兽你都能驾驭。”他平淡地说着,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你骗人!”我反驳道,“我哥为什么不能驾驭它?”

哥哥第一次骑上去的时候,也遭到疯狂地反抗,那时候我更加坚定了要征服它的决心!

九曜停了脚步,微微侧过脸,笑得很妖冶:“因为,神兽心里,只有我才是天神。”

好狂妄的人!简直就是自大了!

我不屑一顾地说:“你也是我哥造出来的,没有我哥哪里会有你?”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个话题,似乎是他不愿触碰的伤口,后来好几次,我无意中提起,都被他冷下的表情吓住。

可是为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

“千寻殿下,你该回去了。”他冷冷说,让我打了一个寒战:“我不!我跟着你,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他不答话,朝着哥哥的神殿走去。

原来他是上来觐见的,而其余两位天神也在。

赤璃和司言。

赤璃还是那么温雅地笑容,宠辱不惊,而司言,看着我时一双眼睛充满嗜血的光。

千夜哥哥看到我进去了,便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朝我招手:“千寻,过来这儿。”

我跑上去,和他坐在一起。

哥哥望着下面三位天神:“千寻已经长大了,我希望她作为我的代表到人间去。”

哎?我抬起头,这个我怎么不知道?哥哥让我做他的代表到人间去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