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怔了怔,须臾,瞳孔又冷冷一凝,“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在朕赐的酒水里面下药?”

商慕炎没有接话,只轻凝了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片刻之后,眸光轻转,侧首看向桌案上横陈的酒坛,眉心微微一拧。

不是这个男人。

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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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内,红烛过半

白嫣再次攥紧了自己喜袍的袖边,微微抬了眼眸,透过红盖婆娑的光影,看向门口。

房门紧闭,依旧不见男人的身影。都这个时辰了,他不会来了吧?

微微苦笑,正准备吩咐喜娘们都退下去,门却忽然开了。

挺拔俊逸的大红身影在一个侍卫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白嫣心头狂跳。

终究来了,是吗?

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都下去吧!”

众人鱼贯而出的声音。

房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白嫣微微绞着手,在一片氤氲红光中,她看到那个高大俊秀的男人,微微瘸着脚,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多年以后,她每每想起这一夜,都觉得唏嘘不已。

男人就像例行公事一般,揭红盖头、喝合卺酒、一个一个按部就班地完成。

对,按部就班。

没有惊喜,没有激动,甚至跟她一句话都没有讲。

哦,不,讲了,男人跟她讲了一句话。

他说,本王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睡吧。

他淡然而语,漠然离开。

她在他的身后微微苦笑。

取了小刀,取了锦帕,她决定划破自己的手来给皇后交差。

可就在出门的瞬间,男人不经意地回头,那时,她正将白色的锦帕抖开。

她看到他脸色大变,她看到他疾步回来,她看到他一把将她手中的锦帕夺过,他问她,这是哪里来的?

她说,皇后娘娘让一个婢女送过来的。

她看到他身子微微一晃,她看到他眸中掠过光亮,他说,莫要伤害自己,这些事情本王来搞定。

他拿走了那方锦帕,也接下了她手中的小刀,他甚至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才转身离开。

彼时彼刻,她以为那是温情,那是他的舍不得。

他舍不得她伤。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得知,原来,一切的一切的,不过是因为一方锦帕。

那方皇后让婢女送过来的锦帕。

当然,这是后话。

************

夜深沉,宾客终于散尽。

喧嚣了一日的八王府总算沉寂了下来。

张安推开书房的门而入的时候,男人正坐在灯下把玩着手中的一枚发簪,一身大红喜袍未褪。

微微愣了愣,张安返身掩了房门,再轻步上前,“不知爷这么晚了召属下过来所为何事?”

毕竟,他明着还是四王府商慕寒的人,这样出现在八王府,万一被人发现,终究是不好。

一般,这个男人也很少让他过来,除非有紧急事件。

那么今夜…

“她真的还活着。”

男人忽然抬起头,看向他。

张安一怔,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嘴里的她指的是谁,顿时,也是心口一撞,“爷如何知道?”

男人微微弯了唇角,将眸光自张安的脸上掠开,看向身前的烛火,烛火摇曳,他眸中的光亮亦是闪闪烁烁,“她今夜来过。”

来过?

张安身子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只可惜…”

男人垂眸,掩去眸中苦涩,“只可惜,本王那时神志不清,并不知道是她,甚至…”

顿了顿,他才有些艰难地接着道:“甚至还做了伤害她的事情。”

微哑的声音,轻轻响在静谧的夜里,竟是说不出的苍凉。

张安一惊,为男人的口气,也为男人的话。

伤害她?

他又做了伤害她的事情?

如今的她如何还能经得起伤害?

“爷….”

胸腔内有千百个问题想知道,他想问这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什么伤害,怎样的伤害,女人怎样了,现在何处等等等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知道。

可是,他又不能问得太直白,想了想,他才问道:“今夜发生了什么吗?”

男人微微一怔,低垂下眉眼,看向手中的发簪。

今夜他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饮酒。

如果没有饮酒…..

是不是就不会中合欢散?

如果没有中合欢散….

是不是他就不会侵犯?

如果没有侵犯….

是不是她也不会那么恨…

这枚发簪的设计并不尖锐,甚至可以说有些钝,可是这般的钝器,却能入肉那么深,可见当时的她用了多大的力道,也可见她有多恨。

如果没有饮酒….

没有如果。

他饮酒了,他左等右等不见她来,他以为她不会来了,心灰意冷的他饮酒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隐隐约约只记得,自己似乎醉得不轻,差点伏案睡着了,惺忪抬眼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背影很像苏月的女人,似乎正要出门离开。

他记得他冲了上去,将女人抱住,女人转过身,不是她,不是他的苏月。

是一个陌生的女人,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

他记得他放开了女人。

再后来,意识就更加淡薄了,记忆也更加模糊。

火热在身体里面乱窜,他好像侵犯了那个女人。

潜意识里,他告诉自己不要。

但是,身体里却奔腾叫嚣着欲.望,特别是当他对着那个女人的背影的时候,那种排山倒海的欲.望更是完全无法抑制。

不说话,不看她的脸。

如此熟悉的背影。

那是他的苏月,那就是他的苏月。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到底是有多自欺欺人,才会做出如此可怕的行径?

他一向自制力极好,特别是在女人方面,可是这次….

所以,他才怀疑被人下药了。

如果没有被她及时出手刺伤,他或许真的就要了她。

后果,他不敢想。

他真的不敢想。

其实,一直到她离开,他都没有清醒,一直到痛从大腿上蔓延开来,痛楚才让他的神识慢慢一点一点回归。

他不知道她离开时是怎样的情形。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就真的是她。

他只知道玲珑棋盘不见了。

其实,心里面是矛盾的。

希望是她,那样,证明她还活着,证明这世上还有她在乎的东西;

可又希望不是她,他们之间已经是伤痕累累、沟渠深深,怎能还经得起他今夜这般折腾?

直到他看到白嫣手中的锦帕。

真的是她!

......

【179】便死个痛快吧

更新时间:2013-7-10 22:57:21 本章字数:4217

直到他看到白嫣手中的锦帕。

真的是她!

那锦帕他认识。

他记得那时,边国进贡了一批绫罗绸缎,景帝让各个王府挑一匹,其间有一匹无一丝暗纹的白绸,因为白缟不吉利,所以没有一个人要,而八王府最不受待见,轮到最后一个去挑,就只剩下几匹众人挑剩的,包括这匹白绸。

苏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被称为苏杭一绝的冰绸,当即就拿了这匹琨。

可这白绸用来做衣袍显然不合适,她便自己裁剪做了很多枚锦帕。

众所周知,锦帕的材料都用丝、或者缎、或者棉,基本上从未有人用过绸。

所以,他才敢这般肯定是她耢。

那也就是说,今夜,她先是去了新房,然后来的书房,是吗?

她回来了。

他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将她引回来。

可是,却又被他这样生生给错过。

如今唯一的、可以让她回头的棋盘也已被她拿去,那她…

是不是再也不会见他了?

眉心微锁,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蓦地抬头,“张安,你听说过龙凤玲珑棋盘的用处吗?”

张安茫然摇头。

他也只知是宝物,至于宝在何处,他还真不知。

“传说,可以穿越时空。”

随着一声清润如珠的女声,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屋里两人一怔,循声望去,就看到女子盈盈而立的身影,是舒思洋,依旧是夜里宴会时的女官装扮。

商慕炎的眸光微微一敛,“洋儿做什么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宫?”

她莞尔一笑,拾步走了进来,“本来已经回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忘了告诉爷,便又折了回来。”

返身轻轻掩上门,她莲步轻移,姗姗走进烛火的光亮中,在两人的面前站定。

张安看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妆容精致,一身合体的女官官服高贵华丽,官服上绣着繁花似锦,满头青丝挽成女官髻,富贵金步摇映着烛火,摇曳生姿。

不知为何,他眼前竟是掠过另一个女子的身影,那穿着男人宽大紫袍、狼狈凌乱的女子。

真真是不能比。

心中一涩,他将视线撇开。

那厢,商慕炎已经开了口,“方才洋儿说龙凤玲珑棋盘可以穿越时空?”

其实,关于这个说法,他不是第一次听到。

曾经那个女人就告诉过他,说龙凤玲珑棋盘可以将人带离这个世界,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从此以后,在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这个人!

当时,他以为她说的只是气话啊。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他知道这是真的,他又怎么会用这个东西引她回来?

他怎么可能会让她拿到这个东西?

“一个棋盘而已,可以穿越时空?”

他的声音很轻,似是在问舒思洋和张安,又似是在问自己。

夜很静,静得屋里的两人都捕捉到了男人清淡的口气中凝着的那一些微紧绷。

张安一怔,舒思洋弯了弯唇。

她记得进门的时候,她说,她本来已经回宫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忘了告诉他,所以又折了回来。

此时此刻,他不是更应该关心,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去而复返吗?

可他在意的是什么?

他一开口问的问题又是什么?

他问,洋儿说龙凤玲珑棋盘可以穿越时空?

他问,一个棋盘而已,可以穿越时空?

眸光轻转,她看向他的手,他的手中拿着的是一枚发簪。

女人的发簪。

瞳孔微微一敛,她将目光掠开,复又望进他的眼,“是!穿越时空,传说,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地点,此棋盘可以让人在这个世间消失,穿到另一个时空里去。”

一边说,她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人的反应,她清晰地看到男人身子微微一晃。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突然有个决定。

那就是,她专门折回来想告诉这个男人的事,她不打算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