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真的是你吗?”无岚一向冰冷的面容此时是难以置信,她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捂着唇愣愣的看着晴初,见晴初温和的颔首,她又激动不已的说,“有人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可总想着应该来瞧瞧,没想到竟是真的,无岚没做梦呢。”她也禁不住泪水,潸然落下。

晴初一见着无岚,心里的苦楚委屈也一下子涌了上来,可还是扶住她的肩,故作坚强的说,“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以前从未见你哭过的,如今应该高兴才是啊,傻丫头!”她拧了下她的鼻尖。

“小姐……”无岚还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晴初还是更理智一些,用帕子抹了眼角的泪水,狐疑的问,“怎么你会在桐月城?现下战火绵延,你贸然来此,不是会无辜受累么?”

“小姐,我……”无岚倏地止住了声音,望向晴初那坦荡关心的眼,竟不敢再对视,只低下头,忐忑的说,“我是跟陛下的军队来的。”

“陛下?”晴初惊讶的高呼一声?小七竟来了桐月城?他不是应该在凤羽和南陵的边境的?这样的话,与对阵的不是他了?那又会是谁?

她的心里百转千回,却百思不得其解。忽而一想,如果小七在桐月的话,岂不是也知道她来了?不行,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他,一定得走……

无岚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小姐,两年不见,虽眉眼中难掩疲惫,稍显瘦削以外,竟是比从前更加的明艳动人。难道那消息是真的?那人真的待她如此好?若真如此,陛下会……

晴初和无岚两主仆心思不一,而晴初则是一心要离开,也跟着抬步想走,偏巧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身穿盔甲的挺拔男子。等他把头盔徐徐的除下后,细细一看,竟然是陈天翼。

而此时他的额上渗着薄汗,似乎是赶来的样子,一进门,眼睛就从未再离开过晴初,深深的睇着她的黑眸,带着喜悦,带着期盼,却又带着迷茫。

这仿佛是一场梦,梦了两年,从来都是空的。如今站在面前的人儿,真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初初吗?

无岚见状便识相的退下,留下一方静谧的空间让他们独处。

两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初初,初初……”陈天翼只低低的喃着,竟不敢靠近一步。

晴初缓缓的扬起眉,傻傻的看着他,微带苦涩的嘴张嘴合,总想与他说些什么,又觉得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他和她,终归是有缘无分。

独独陈天翼痴痴的想,日日夜夜的盼着她,不知情已消逝,空有旧梦相随。

“哈哈,这次被我逮到了吧?你调皮了这么久,玩够了没有?再不回家,我就到谢太尉跟前告你的状,让你在祖宗前面壁思过。”陈天翼轻松的笑了笑,想打破两人之间无言以对的僵局。

他和初初之间只会有说不完道不尽的事,怎么会无话可说?他拒绝相信。他也不愿忆起,谢太尉早已告老还乡,不愿看见,他的初初头上亦梳着妇人的发髻,不也想深究,她耕到他时的那抹深沉得看不见尽头的哀伤。他情愿相信,眼前的这个温婉的女子,还是他慧黠机敏,却又时时迷糊的初丫头。

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拥她入怀,那狠狠的力道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才肯善罢甘休。不过,轻轻的,柔柔的,晴初从他温热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悲凉油然而生,他的初初开始拒绝他了。

只是陈天翼并不同于君平岳的霸道,也不同于楚惊云的狂妄,他对初初,是一种深沉得无从考究的爱恋,已经深入骨髓里,让他无法自持了。于是他只是若无其事的送开手,轻轻浅浅的笑了,“这回我得好好的把你看住了,你别想又到哪里疯去!哪里有这么不像话的丫头,明明都到了自己家门了,竟然还不肯露面,不是急煞了我们的心吗?”

陈天翼的那抹浅笑直入晴初的心底,勾起了缱绻的柔情,她深吸口气,绞着纤细的手,低声说,“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现……”

她那时有太多的顾忌,他要整肃吏治,要削世家的权力,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她的出现,会带给他麻烦的,所以只能躲在背后默默的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她只是想帮他成为万民敬仰的明君,而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傻瓜!谁要你牺牲自己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要你放弃自己的!你要回来,谁敢动你分毫?!”他眯起眼忿忿的低吼着,天子威仪尽显无遗。

晴初双眸深黯的瞅着他,心里清楚他说的是实话,若自己可以抛开一切,他也决计不会让自己有任何的闪失,可她不能这么做。

她清楚的记得,当年他说过,“若是我登位,定要效法太宗,铲除世家之祸,让百姓安居乐业,再现凤羽盛世。”也就在那时,她才觉得,他是真的想当而又能当一个盛世明君,而自己则要尽己所能的帮助他,因为他是自己青梅竹马的依恋。

所以,她才以为自己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可以为了凤羽,牺牲自己的幸福。利用平岳对自己的爱恋,让他不断的帮助自己,揪出凤羽的内奸,查出世家的祸乱朝纲的证据,甚至,甚至还将云城的布军图递到了傅为玉手上。不过,当她以为这种依恋将会是一生一世的时候,却没料到会让平岳闯进自己的心。

只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是无用,眼下最要紧的是两国的战事。

“小七……陛下,这屠村一事是属是西楚所为,目的是为了挑拨凤羽和南陵的关系,千万不能中了他们的圈套啊。”

“现下说这个已经于事无补了,凤羽势必要与南陵一战。”

“可是……”晴初急急的想劝慰,偏偏陈天翼不愿再听下去,伸手点在了她的唇上,依两人的默契,她知道已无商榷的余地。

初初,你如此紧张,是在担心我,还是再担心那个人?

他苦涩的转过身不再看她,声音却依旧温柔的说着,“你奔波了那么久,肯定是累了,先歇息吧,我们明天再说。”

他说着就拿起头盔夹在腋下,迈步走了出去。

初初,我曾跟你说过,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效仿千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而我的红颜就是你。

陈天翼那时不知晴初曾被楚惊云掳去,以为她是来当君平岳的说客,心里更是苦闷,如何会善罢甘休?他其实是想亲自会一会,那个让他初初动情的人,当真有这般的好?

他同样不会放手的。

翌日,昏黄的天边红霞曼舞,烧红了夕阳。

陈天翼在较长操练完士兵以后,又赶回城里与晴初见面。两人在夕阳下并排的坐在回廊下,轻声细语的谈着。只是,晴初还不死心的想劝说他停战,在她看来,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在陈天翼耳里听来则不然,更像是她为了君平岳而不辞劳苦的软言低劝,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听她说完了以后,轻缓的问,“你这么紧张这一战,是为了凤羽,还是为了南陵?或者说,我该问,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他好?”

晴初错愕久久,震惊的睁圆了杏眸迎上他深沉哀伤的眼。原来,他竟是都知情的,知道自己逃避他,是为了另一个人。可是,她并不只是为了平岳的,她必须跟他说清楚这一点!

“不是的,我……”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天翼打断了,他冷冷的偏过头,最后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桐月吗?”他自嘲一笑,“因为,我不想让你难做人。所以,请你也别让我难做人呢……”

我心如刀割,君可曾知否?

接着的日子,晴初再未见过陈天翼一面,因为凤羽和西楚的战事开始了。

每当午夜梦回,她脑里浮现的都是小七的那句,“不想让你难做人”,他知道自己跟了平岳,非但不怨愤,竟然还能为她而错开两人交锋的机会,已是难得,自己怎么忍心再伤他?

他安排了那么多的人看着自己,无非是不想让她去战场,不想让她受伤。

所以她想离开,想知道前线的战况,想知道小七是否平安,更想知道平岳是否安然无恙。手心手背都是肉,叫她如何割舍?

没了武功的她最后只能使上自己最不耻的一招,以死相逼,最后逼得无岚别无他法的才肯妥协,告诉她,西楚败了一战,而凤羽和南陵将在燕回山相会。

她当下就要昏阙过去,竟然会是燕回山?自己曾在跟傅为玉的信中说过若在燕回山布兵,进可攻退可守,而且还可以用一招狠招,让敌人避无可避的。一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发白,心中划过了不祥的感觉,她生拖死逼让无岚给她一匹马,她便即刻要往云城奔去。

她心里祈祷着平岳千万不要轻敌的贸然进军,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晴初曾将凤羽和南陵交界的地形勘察得一清二楚,是为了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用在此处。她日夜兼程,也顾不得一日比一日虚弱的身子,几番走上布满荆棘的小路,只为尽早来到君平岳的身边。三天两夜的奔走以后,她的体力早已不支,可是心里的信念让她坚持下去。终于让她赶到了安营扎寨的南陵军帐前。不过当她出现想求见主帅的时候,差点被守营的士兵杀了,幸得她机敏的就拿出了平岳给她的信物,那些人才肯罢休。

她被带到了一顶破旧的营帐中,从天微亮一直等到月上中天,还是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她想走出去又被人拦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她又饿又累,却也不敢休息,在帐内踱来踱去,心急如焚。

过了很久以后,才看见帐帘被掀起,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身披坚甲,剑眉星目,不是君平岳是谁?

晴初心一喜,快步走上他跟前,本想投入他怀里的,竟然被他的大掌挡在了一尺之外。

只是君平岳的眼里冷然无情,并无一丝的喜悦,看向她的眼里竟然还饱含憎恶。他拧起眉,冷冷的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平岳,我是赶来跟你说,不要去燕回山,那里布有陷阱,贸然进军只会身陷囹圄的。”晴初以为君平岳心系战事,而且这里又是军中大营才故作收敛,于是并为多做他想,更觉得这行军一事十分紧迫,是以也没有先提及被太子送去楚惊云那里以及怀了孩子的事。

“哼,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 他轻蔑的睨了她一眼,继而讥诮的讽刺着,“先是让我傻傻的为了你助凤羽除祸,再者还让你在我眼皮底下偷送军情,怎么?逃走以后,觉得情况不利,又想来骗我?”

晴初愕然的看着他无情狠厉的眼,再听他说的话,脸色煞白,失神的解释道,“那只是,在与你在一起前的事了……我真的没有再骗你什么,你要相信我啊!”她知道自己错了,只是那时她并未想到,自己将来会跟他在一起的啊……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求我相信你?”他再看她的时候,眼里已多了鄙色,“还是,他不及我温柔,所以你想重回我身边重温旧好?”他故意将话说得这般下流难听,就是为了要伤她的心。

晴初的脸上血色褪尽,即刻向后倒退两步,他的话如鞭子般抽的她的心发疼,心头一阵泛酸,唯有咬住牙,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在他面前昏倒。

她眼里闪过一抹凄切,沧沧然的说,“不管你信与不信,燕回山的地形,攻比守要难得多,若无准备,会损失惨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