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五官,几秒之后,表情又严肃起来。

“那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你父亲。”

南姣平静地抬眸看着陈绍祁,一把将陈绍祁推开。

陈绍祁后退了两步,站稳。

房间里的灯忽然暗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电压不稳,还是坏了。

“虽然你现在住在海边,但你不用管得这么宽。”南姣说完就转身。

走廊里,宋明柯的口哨声正一点点靠近。她也不管,直接拉门出去。

陈绍祁眯了下眼。

外面静了片刻。

没一会儿,宋明柯探头进来:“姣姣妹妹怎么从你房间里出来的?”

“虽然你现在住在海边,但你不用管得这么宽。”

宋明柯挠挠头:“什么意思啊?”

“关你P事。”

“…”

南姣整晚没睡好,一闭眼就断断续续地做梦,她梦到汹涌而来的海水,梦到自己被冰冷的海浪吞噬,那感觉,真实可怖。她醒来时,满脸泪痕,就像死了一次又重生。

后来,她就没敢再睡,一直等到天亮。

南钢每天都起得很早,她下楼时,他已经坐在院子里拣黄豆了。

“爸。”南姣叫了一声。

南钢还没转头,院门口的橘子树下,就先冒出了一颗脑袋。

陈绍祁正蹲在那里刷牙,他看着南姣,洁白的泡沫黏在唇上,懒懒的,很性感。

南姣没理他,径直进了厨房。

多了两个人,早餐不能像平时一样随便打发了。她打开冰箱门翻了翻,却发现冯素九早就已经替她准备好了食材。南姣心底涌起一股暖意,这真是个无微不至到无法让人不喜欢的女人。

吃过早餐之后,陈绍祁就出门了。

宋明柯睡了一早上,听说是烧烤后遗症,闹了一整晚的肚子,人虚脱了,起不来。中午的时候,南姣给他送了午餐,他勉强吃了几口,结果都吐了。

南姣想带他去附近的医院做个检查,但他死要面子,非说自己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下午三点左右,陈绍祁提前收工回来,见宋明柯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二话不说直接拎人下床,塞进了车里。

车是蒋文康租来的,一辆长城SUV,给陈绍祁代步用。

这一带依山傍海,路不好走,附近也少有人家买车。路上跑的基本都是像这样底盘高适合走山路又不贵的SUV,再高级一点的,是越野。而她那天晚上看到的,显然不是这个地方的车,那是一辆悍马。

车是新车,正牌车主还没开过几回,很干净。南姣坐在后座,扶着软绵绵的宋明柯。

陈绍祁一上车就骂了句:“怂包。”

宋明柯委屈:“我都这样了,你少骂我一句会死啊。”

陈绍祁语气软了点:“出息。”

宋明柯不理他,头一歪就要往南姣身上靠。南姣还没反应过来,陈绍祁往后视镜里瞧了一眼,一个急转弯,宋明柯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在玻璃上。他嗷嗷直叫:“陈绍祁,你丫的到底会不会开车?”

“我手生,你坐安分点。”

宋明柯撇嘴,乖乖靠在了后座上。

无暇镇的医院很小,这个点没什么人,不用排队,很快就轮到了他们。医生给宋明柯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初步判断是轻微的食物中毒,需要打点滴。

宋明柯哪里肯:“我不要打点滴,我怕回血我还晕针。”

南姣看了看陈绍祁,陈绍祁像没听到似的,拿了单子直接去付钱。

宋明柯指着陈绍祁的背影向南姣告状:“姣姣妹妹你看看这人,简直冷血无情,他完全无视我的意见,不顾我的死活。”

南姣笑了笑:“他要是不顾你的死活,就不会带你来这里了。”

“连你也帮着他。”

“我们是为你好。”

“…”

宋明柯像个孩子一样闹了半天,最后还是打了点滴。护士插针的时候,南姣一直陪着他,可他还是杀猪一样。陈绍祁被他叫烦了,转身就走。

南姣出去的时候,看到陈绍祁站在医院门口的大树下抽烟。刚入秋,树叶已经稀松泛了黄,而他一身挺拔,生机勃勃。

陈绍祁一回头,就见南姣在看着他。他把嘴里的烟圈吹出来,眯了下眼,她还在看着他。陈绍祁笑了一下,随手摁灭了烟,扔进垃圾桶。

“带我去逛逛?”他说。

“好。”

无暇镇不大,周围的很多房子年代久远,色调鲜艳夸张,名族风浓郁。远处的碧海蓝天沉静如画,但镇上却极为热闹。道路两边,小摊一摊连着一摊,有卖菜的,卖衣服鞋子的,还有测字算命的。

南姣和陈绍祁慢慢地走着,一路都是热情地吆喝声,叫卖声。两人几乎不说话,但默契十足,一个停下来了,另一个哪怕走在前头,也会心电感应似的跟着停下来。

“小姣。”

路过一个菜摊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冯素九。

“素九姨。”

“出来逛街啊。”

南姣应了声。

冯素九看了看她身边的陈绍祁,陈绍祁冲她点点头,就走到边上去看人下棋了。

“这是剧组的人?”冯素九小声地问。

南姣点点头,也没详细介绍。

“长得可真俊。”冯素九一声赞叹。

南姣笑笑,看了看冯素九手里的袋子,她已经买了很多东西了,都是些瓜果蔬菜。南姣又想起那满冰箱的食材,趁着机会赶紧道谢。

冯素九摆摆手:“我知道你第一天回来一定没那么多准备,你爸是个男人,没那么细心,我想到了,当然得帮衬帮衬你。”

南姣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卖菜的妇女把一截山药递给冯素九,冯素九一手给钱一手把袋子接过来。

“好了好了,你们继续逛。我买了排骨,回家给你爸熬山药排骨汤送去,他昨天说想喝呢。”

冯素九一脸甜笑,眼角的皱纹都像放着光。

南姣站在原地,看着冯素九的背影消失在人潮里,才转身。

小路对面的围棋大战吸引了很多人,但陈绍祁已经不在那里了。南姣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香,酥油饼香,辣酱香,南姣在这些味道里穿梭着,一步一转头。

“找我吗?”

陈绍祁忽然出现在街口,他的身后是一家卖手工艺品的小店,店面装修的古风洋溢,门口挂着贝壳制成的风铃,风铃遇风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少女的轻喃。

高挂的招牌上写着两个字:听海。

“你…”

南姣刚开口,陈绍祁扬手扔过来个盒子。

盒子方方正正的,上面还扎着彩带,很惹眼很漂亮。

“这是什么?”她问。

陈绍祁扬扬下巴,示意她打开。

南姣把彩带抽了,盒子里掉出一个海螺。海螺加工过,被添了几笔颜色,风情十足。

“你买的?”

“不然是我抢的?”

“送给我的?”

“不然是我自己留着玩的?”

南姣看着他,他把盒子丢给她之后,两手都抄在裤袋里,嘴唇紧抿着,显得有些桀骜,但眼神,却是温柔的。

她就没见过有人这么送礼物的。

“谢谢。”

他轻哼了一声,四处看看,问她:“哪里有卖烟?”

南姣把盒子放进衣兜里,扬手指了指:“前面那个路口有个小卖部。”

陈绍祁顺着她指的方向,大步过去了,南姣慢慢跟在后面。路过听海那家店的时候,她看到店里的两个女店员正趴在门口的玻璃柜台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陈绍祁的背影,一边说话一边打来打去羞嗒嗒地笑。

陈绍祁进了小卖部,南姣在外面等着他。

小卖部旁边也有一个卖手工艺品的小摊,摊上的老婆婆正坐在地上对一个小伙儿推销她的海螺。

南姣看了一眼,婆婆手里的海螺和陈绍祁送给她那个一模一样。

她不禁笑了一下。

那小伙儿好像没什么兴趣要走,老婆婆立马跳起来拉住了他。

“小伙子,你听我的,买这个送你喜欢的姑娘准没错。你知道海螺代表什么吗?”

小伙儿摇摇头。

婆婆的声音软糯糯的,温如细风。

“海螺是大海的留声机,它代表了一种号角,你送你喜欢的姑娘海螺,就是一种暗示,暗示你要对她发起爱的进攻的号角了。另外,海螺可以永久珍藏,所以它还代表了一种永恒的心意。如果男女赠送此物,就代表珍贵的爱情…”

第七十六章 沙雕城堡的呜咽16

南姣像中了魔法,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绍祁掀了小卖部的门帘出来,他握着烟盒,透明的塑料纸已经被撕了一半。阳光晃过来,他的手指在发亮。

“怎么?”他问。

南姣摇摇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她宁愿,那只是单纯的一个海螺。

陈绍祁拨开她,扭头看了一眼撄。

地摊上的婆婆和那小伙儿还在说着什么,南姣赶紧打岔:“你看,海螺地摊上也有,你在店里买一定买贵了。”

她紧张的有点语无伦次偿。

陈绍祁面无表情地动了动嘴角。南姣甚至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他值这个价。就像他在无暇镇花大价钱吃住不是因为他吃得多好住得多好,只是因为他值这个价。多嚣张的解释,可他有嚣张的资本。

果然,过了会儿,他开口:“我钱多你管不着。”

南姣很平静。

陈绍祁扬唇:“要管就做我老婆。”

南姣翻了个白眼,往前走两步,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但她闻到了烟味。她回头,看到陈绍祁新买的烟已经抽上了。

“你今天已经抽了很多烟了。”她提醒。

他抬抬眼皮,还是那句话:“要管就做我老婆。”

南姣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陈绍祁在她身后笑了笑,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掐断,跟上她。

他们又逛了一会儿,陈绍祁还是精力十足,但南姣的心境已经和刚来时不一样了。她一路心不在焉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闪过刚才那位老婆婆的话,她兜里的海螺,好像越来越重。

路过一家粥摊时,陈绍祁忽然问他:“饿不饿?”

南姣摇摇头:“你饿了?”

“不饿,但医院那家伙应该饿了。”

陈绍祁进去打包了份粥。

南姣默默跟着他,忽然很羡慕他和宋明柯的友谊。这大概就是那种能相互嫌弃到老,但绝对打不走也骂不散的交情。

粥铺里暖洋洋的,弥漫着一股清甜的味道,老板是本地人,只会讲方言。陈绍祁听不懂,就转头看着南姣。

南姣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幸而老板娘出来了,她会普通话。

陈绍祁去了老板娘那里付钱,南姣退到门口,松了一口气。

天暗下来了,街上亮起了路灯。

她一抬眸,忽然又看到那辆越野。越野停在道中间,悍马的标志蒙了土,看起来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坑洼的山路。

南姣下意识想逃,一转头“嘭”的一声撞在陈绍祁的胸膛上,眼冒金星。

陈绍祁瞪着她,抬手替她揉了揉。

“我们赶紧回去吧。”南姣说。

“急什么?”

“宋明柯刚给我发短信了,我怕他等急了。”

“让他等。”陈绍祁没好气的,“事事顺着他,他又不是我们生的。”

老板利索地将粥打包好,南姣将粥盒接过来,拎着,再往外看时,路上那辆越野已经不在了。

粥铺门槛高,陈绍祁出去之后,很自然地回身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带着点微微的凉意,她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

从街上离开,去医院转道捎上宋明柯,再回家,天已经彻底黑了。

宋明柯挂了点滴之后,人都精神了一圈。

路上,南姣把陈绍祁买的粥给他,他照例一通嫌弃,最后吃得精光。

很快到了家,南姣第一个下车。她刚把空粥盒扔进垃圾桶里,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咣当”一声突兀地脆响。

南姣怔了怔。

宋明柯从车上跳下来,压着嗓子轻喊了一声:“卧槽什么情况,打劫啊。”

南姣立马往屋里跑,陈绍祁甩上车门,快步追上来,绷着脸将她拉到身后,自己走在了前头。虽然确定不是打劫,但那一瞬间,南姣的心还是暖了一下。

大厅里灯火通明,南景和冯素九两个人站着,山药和排骨洒了一地,刚才那声响,就是盘子碎裂的声音。

南景一脸愤恨,指着冯素九歇斯底里地大叫:“你这个居心叵测的狐狸精,就知道勾引我爸!”

冯素九很惶恐,不停地摆手:“小景,不是的,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妈死了,正和你意是不是?你现在这么殷勤地对我爸,不就是盼着能登堂入室嫁给他嘛!可我告诉你冯素九,只要我南景还活着,你就休想嫁进我们南家!”

南景红着眼,咄咄逼人,像是发疯的小狼狗。

“小景,我从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盼着你妈去死,我也没有盼着能嫁给你爸,我只是…”

“那你图什么?”南景打断冯素九,继而冷笑:“我也纳闷,你到底图什么?我爸他就一艘破船,他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勾引他?你喜欢他什么?”

冯素九眼里不停地涌出热泪,抹也抹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