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亏欠很多却无法弥补的人。”樊黎西的声音在风里显得尤为干涩,“这五年来,我一直以为她已经去世了。”

南姣不作声,双手藏在围裙下,颤抖不已。

“但我遇到了你。”樊黎西朝她走过来,“我忽然好像看到了希望,我脑海里有疯狂的念头产生,我想,是不是书语并没有走,她只是…”

“樊总,我不是书语,我是南姣。”南姣的声音乍一听还很冷静,但是仔细分辨下,能听出隐约的哽咽。

“是,你现在是南姣,那你五年前是谁?”

樊黎西步步紧逼,南姣根本无从避让。

“南姣。”他叫她,尽管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很拗口,可是,他试着让自己自然一点,“我可以帮你确认,你五年前是不是林书语。”

“怎么确认?”

樊黎西扬手,小心翼翼地触到南姣的鬓发,他的指腹温暖,南姣好像被定格在了原地,一动都动不了。

“林书语的耳后,有一颗红痣。”

樊黎西将她的头发拨到了耳后,微微一侧眸。

南姣快速抬手,按住了自己的痣。

她慌乱转身想逃,樊黎西一个大步,自她身后将她抱住。他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双臂有力,声音确实柔软的。

“书语,我知道是你。”

第八十七章 海岸线的那一端7

陈绍祁的车正好停下,“吱哒”一声,他拉上了手刹,正要推门下车,忽然看到院子里站了个男人。

那男人抱着南姣,下巴抵着她的肩膀,不知在说什么。

陈绍祁眯了下眼,眼神瞬间就冷了撄。

他快速下了车,刚打算进门,南姣挣开了那个男人的怀抱。

陈绍祁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他怔了一下,脑子里隐隐约约闪过了一个名字和一些回忆。

这些回忆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都与院子里那个女人有关系。

陈绍祁的脚步顿住了。

因为他还看到,南姣满脸的泪痕。

她哭了,梨花带雨,比任何时候都惹人怜惜偿。

陈绍祁从没有见过她哭,认识她这么久,她好像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甚至有一种宁流血不流泪的韧劲。

可这一刻,她哭了。面对那个男人,哭了。就好像是经历了漫长的蛰伏,情绪陡然爆发,这眼泪是心酸,是委屈,也有点像撒娇。

陈绍祁退到了满墙的爬山虎之后,眼前是鲜翠的绿,可是他好像看到了一片荒芜。

解铃还须系铃人,南姣的心病,药在那个男人手上。

陈绍祁摸到了兜里的烟,他点了一支,没进屋,而是往反方向的田埂上走。

麦田金黄一片,随时可以收割。风吹麦浪鼓,天大地大,无暇镇处处都能让人感觉到辽阔,但在这个地方,却上演了太多的巧遇。

陈绍祁想,樊黎西一定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南姣,不,不是南姣,而是林书语。

川城电影学院最美的一位校花,入学第一天,就让无数学长为之疯狂的林书语。

陈绍祁吐出一口烟圈,烟圈很快被风卷散,无影无踪。

他想起那一年满园的栀子花,还有栀子花下的白裙,笑脸…干净到绚烂,纯洁到璀璨。

是什么时候着了迷?

陈绍祁不记得了,反正,不是第一眼。

那时候,他已经大四了。在一个遍地都是高颜值的学校里,他见过的美女,多如过江之鲫。如何评判最美,他没有标准,也并不觉得,林书语是最美的。在他眼里,她至多,只是比别的女孩儿美得洒脱一点。她能穿着长裙蹬脚踏车,也能穿着运动服在运动会上利落地跑下三千米…

陈绍祁一连抽了好几支烟,他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遥遥望过去,家门口那辆悍马也已经不在了。

他们谈好了,可又谈了什么?

陈绍祁进门的时候,南姣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但南钢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听到陈绍祁的脚步声,南钢转了转头。

“回来啦。”他对陈绍祁笑了一下。

陈绍祁点了点头。

院子里的木柴,刚才南姣清理了一半,此时南钢正在收尾,他扛起了两大捆,就往墙角边走。

南钢身体不太好,看得出来,这不算重的活对他来说,已经有点吃力了。

“伯父!”陈绍祁忙追过去,“我来。”

“不用了不用了。”南钢把木柴摞到边上,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活儿太脏了,你别动。”

“没关系。”

陈绍祁说着,已经扛起了两大捆。他体力好,来回比南钢快多了。南钢想插手,他一次都没让。

院子里的木柴,没一会儿就都迁移到了墙角边。

“陈导,谢谢,可辛苦你了。”

“伯父你不用客气,我在剧组里也经常扛这扛那的,这点柴火对我来说小菜一碟。”陈绍祁把外套脱下来,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又重新穿上。

南钢笑吟吟的,没再多说什么。陈绍祁虽然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但是,他并没有显得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很能适应环境,也很能吃苦,这一点,他和南姣特别像。

陈绍祁又和南钢聊了一会儿,才进屋。

他一转身,就遇上从厨房里出来的南姣。

南姣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一开始都没看到他,陈绍祁有点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也不理会她。

过了一会儿,南姣好像忽然回过了神。

“诶!”她叫他。

陈绍祁停在原地,但没转头。

“可以吃饭了,你顺便叫下宋明柯。”她说。

叫住他就为了说这个?

陈绍祁更恼了。

他快步穿过走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折回来的时候,使劲的蹿了一下宋明柯的门。

宋明柯正窝在床上打游戏,这一下,把他的手机都吓掉了。

“干什么?”他从里面吼出来。

“吃饭。”

“吃饭就吃饭,你这么大火气干什么?来大姨夫啊你…”

宋明柯骂骂咧咧地从房间里开门出来,却发现陈绍祁早就已经不在走廊里了。

他关了门,往厨房方向走。

厨房里,南姣正在盛饭,陈绍祁坐在一边,看着她。

宋明柯走过去,拉开了凳子,坐到陈绍祁身边。

“姣姣妹妹,今天又做这么多好吃的给我们吃啊。你对我们也太花心思了吧。”宋明柯看着一桌的菜直流口水。

南姣还低着头盛饭,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姣姣妹妹!”宋明柯叫了一声,“姣姣妹妹啊,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姣姣妹妹!”

南姣冷不丁回神,手里的碗一打滑,“嘭”的一声碎在她脚边。

“哦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宋明柯赶忙跑过去,一边跑又一边宽慰说:“哦没事没事,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南姣望着地上的碎片,又有几秒的晃神。

陈绍祁将她所有反应都看在眼底,他“啪”的一声,甩下了筷子。

“诶?你又是怎么回事?”宋明柯问。

陈绍祁头也不回,走出了厨房。

“你不吃饭啦!”宋明柯想叫住他,可是陈绍祁早就没了影儿,“这人什么毛病啊。打碎个碗而已,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又不是他家的碗,你说是不是姣姣妹妹。”

南姣没作声,蹲下去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这一地狼藉,好像她的心。

陈绍祁回房坐了会儿,刚才在外面抽的太凶猛,一包烟早就没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他就一个人来回拨弄着打火机。

南姣见过樊黎西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陈绍祁不爽极了,就像心里埋了颗火种,发烫发痒,可就是没有理由彻底燃起来。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陈绍祁绷直了身体,想站起来去开门,但是想了想,又不动了。

“陈绍祁。”是南姣的声音,“你睡了吗?”

她问得温声细语又小心翼翼,好像怕吵醒了他。

陈绍祁沉了口气,终是站了起来。

他快步走过去,拉开门的同时,一把将她扯进了房间。

房门“噗”的一声合上,他将她挤在门板上,手推进她的衣服里,低头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舌根被他搅得发疼。

南姣发出一声轻吟,就像一只被丢入滚水的虾子,慢慢地将身体弓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粗鲁地揉着她的胸,南姣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指腹每一个茧粗糙的触感,还有,他身上的戾气。

“你怎么了?”南姣推开了他的脸。

他不说话,捏住了她的下巴,继续吻她。

南姣有点晕了,嘴唇发麻,头皮发麻。

他的手在她身上越来越放肆,他的臂膀像条巨龙,紧紧地缠在她的腰上,甩也甩不开。

“陈绍祁!”

南姣提高了声调,手用力地捶着他的胸膛。

她也生气了。

过了会儿,陈绍祁松开了她,他抬肘撑着门板,看着她,表情冰冷。

“找我干什么?”

南姣整理了一下被他拨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头发,没好气地道:“我原本是想来问问你不吃饭饿不饿,不过我看你现在这样子,肯定不饿。”

“怎么看出来我不饿。”

“温饱思yin欲,你现在像个yin魔。”

陈绍祁冷哼了声。

南姣推开他,转身开门要走。

陈绍祁一把将她抱回来,这一次,他的动作很温柔。

“南姣,等剧组杀青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第八十八章 海岸线的那一端8

你跟我走,好不好?

这句话就像是一盏明灯,点亮了南姣心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感觉到陈绍祁的心跳,像春日午后的雷,充满力量,但也温柔。

此时的陈绍祁,是个成熟的男人,也是个忐忑的少年。

或许,南姣应该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她现在不能走。

南姣长久的沉默,让陈绍祁有些失望。

他松开了她偿。

“我…”南姣转过头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陈绍祁背过身去。

“今晚不想留在这里的话,赶紧走。”

南姣没多想,快步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她听到身后的房门“嘭”的一声,关严实了。

他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

南姣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眶又有点酸。

她很久没有哭过了,曾有一度,感觉泪腺闭塞,好像再也不会流泪。而今天,哭过一次,眼泪怎么流也不再生疏了。

厨房的灯暗了下去,紧接着,大厅的灯也暗了。

南钢正要上楼休息,看到南姣站在走廊里,他停了下来。

“小姣。”

“爸爸。”

“怎么了?”

南姣摇摇头:“没事。”

南钢冲她招招手:“过来。”

父女两一人拿了一张木板订起来的小凳在大厅门口坐下了,又泡了一壶茶。茶香清袅,浮在空气里,院子四四方方,他们眼前的夜幕也是四四方方的。

“我今天看到那个人了。”南钢扬着下巴,指了指院子的门,“就从我们家出去。”

南姣知道他说得那个人是谁,樊黎西。

“他来找你了,是不是?”

南姣点点头。

南钢叹了一口气,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那种奇妙就妙在,百转千回之后,所有人竟都是故人。

“爸爸,你会怪我吗?”

“怪什么?”

“从来没有失忆,为了能留在这里,却向你们说谎失忆。”南姣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不怪。”南钢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南姣捧着茶杯,杯壁暖暖的,暖进心里,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么多年,她时常觉得自己像蜗牛,背了一个重重的壳在身上。现在,她终于把壳卸下来了。

“谢谢你爸爸。”

南钢憨实地笑笑:“没什么好谢的,其实我和你妈,早也猜到了你应该没有失忆。哪个孩子能像你一样,失忆失的这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