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不知道。”

霍朝颜眯了眯眼,声音很轻,落在风中:“是文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当初她和我竞争同一个导师,后来我放弃了保研,所以她成功保送了。”

其实霍朝颜就读的本科院校是全国TOP3院校,一个班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能保送。当时霍朝颜找的导师是国内非常出名的一位大佬,他事务繁忙,因此收的学生极少,只收一个。他们班里就两个人报名了,一个是霍朝颜,剩下的那个,便是文静。

霍朝颜的成绩是真的优秀,无论大小考都是年级第一,绩点高的令人发指,更别说其他的辩论队队长、学生会副主席这些职务了,而且还有一点,鲜有人知的一点便是……

那位大佬和霍绥认识,按照辈分,霍朝颜是要叫他一声叔叔的。

种种关系叠加起来,这个保研名额,非霍朝颜莫属了。

毕竟文静是那种在班上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好几次班级点到,班长都会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所以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霍朝颜必定跟大佬走了。

然而没想到,后来文静保研了。

霍朝颜则放弃保研,考托福、申请国外大学。

那个学期兵荒马乱的,时间比流沙还快,霍朝颜匆忙准备国外大学的面试,拿到offer之后,火速地离开学校,只有在论文答辩和拍毕业照的时候才出现过。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

文静什么都不说,霍朝颜最好的朋友陆希音也笑而不语,至于许梁颂……提到这件事,脸色便极其难看。

以至于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独江衍,知道所有的过程。

他阖了阖眼眸,说:“记得。”

霍朝颜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她现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长得……还挺好看的,说话的时候也特别温柔,不像以前那样,声音又轻又小。你知道吗,她结过婚了,现在来找我打离婚官司,她居然和我说,她只能相信我了?”

倏地,她冷笑一声,“她是不是有病啊你说。”

江衍伸手抓住她两只手的手腕,把她的手缓缓下压,放在膝盖上。

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目光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看穿一般。

倒映在江衍眼底的笑,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

霍朝颜垂下眼眸,无力道:“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呀?”

“累吗?”江衍捏着她的手心微微用力。

霍朝颜:“身体吗?不累。就是心里,有点累。”

江衍:“只是一点吗?”

霍朝颜眼皮掀起,和江衍双眼对视。

几秒之后,她彻底认输。

霍朝颜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双腿从地上抬起,脱了鞋子的脚撑在沙发上,双手环抱着膝盖,下巴垫在膝盖上,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某处。

声音倦倦的,“我好累啊,江衍,其实我真的很想骂她,赶她走的,可是对着她,我真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分明我骂陆希音都骂得那么起劲对不对?”

“嗯。”江衍挪了挪位置,帮她挡住窗外泄进来的浓烈日光。

霍朝颜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真的,很讨厌她。”

江衍:“嗯,那就不见她。”

“可她总是来找我。”

“她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霍朝颜抬起头来,双眼雾蒙蒙的。

江衍在她面前站了起来,单手抄兜,长身玉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说:“因为有我在。”

霍朝颜瞬间楞在原地。

江衍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碎发,声音依然很冷:“怎么,不相信?”

霍朝颜按捺住心脏的加速跳动的异常,屏息,换一种轻松悠闲的语气问他:“你很有空吗,还有时间来插手我的事?”

江衍说:“没空。”

他收回手,语气淡淡:“但是你的事,总还得管。”

霍朝颜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好,她松松垮垮地靠在沙发上,脸上露出零星笑意,桃花眼微眯,笑的像只餍足的猫。

霍朝颜语气得意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很重要的存在啊?”

江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霍朝颜笑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呛的口水卡在嗓子眼,捂着脖子在沙发上咳。

江衍脸色不耐地走过来,动作又很温柔,帮她拍着后背。

她咳得面红耳赤,缓过来之后,伸手推开他,“好了好了。”

“我说——”

江衍拉长声调,上下扫了她几眼,继而默默地说,“你衣服纽扣开了。”

霍朝颜眨了眨眼,继而低头,一看,看到自己胸前的纽扣都崩了。

她手忙脚乱地扣上纽扣,边扣边说,“你转过去,不许看!”

江衍早就转身过去了。

只不过转过去……似乎更糟糕。

眼前看不到,但脑海里总会浮现刚才看到的画面。

白色内衣包裹着她饱满的胸部,蕾丝花边在若隐若现的胸壑中无端增添一抹迷人之感,更是衬得底下风景无限……

想着想着,他的呼吸就有些许的紊乱。

霍朝颜扣好扣子之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尴尬得要命,抱起电脑,穿好鞋子就跑。

徒留江衍一个人在房内,闻着她身上残留下来的好闻的味道。

他回身,低头看向她坐过的地方,还有着明显的褶皱,在阳光下清晰映着。

在空无一人的室内,心事逐渐见于天日。

他声音清冽而又雅致,一字一句地说:“是喜欢的人,这算不算是,很重要?”

第21章 喜欢

霍朝颜一回到律所,就被施媛媛叫进办公室里。

施媛媛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案卷和文件,一摞摞的跟小山似的,看似凌乱,里面又自有规律。

施媛媛交代了这几天的工作之后,便把她放了出来。

霍朝颜回到位置上,处理着眼前的工作。

蓦地,电脑上投下一片阴影。

霍朝颜抬头,整个身子抖了一下:“你真的不能去换个发型吗?每次看到你的头发,我都觉得我肾虚,得吃点冬虫夏草补补才行。”

许梁颂习惯了她的吐槽,不再同她争辩自己这完美的脏辫。

他拉了条椅子过来,说:“我刚去看了访客记录,上面写的是——文静?”

最后两个字压得很低,又带着惊讶语气。

霍朝颜眼波无澜地点了下头。

许梁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文静吗?女大十八变也不能跟巴啦啦小魔仙变身一样吧?”

“……”

霍朝颜停下手上的动作,半震惊地笑:“你还看过那剧啊?”

“哎,谁没有个童年啊!”许梁颂谦虚地摆了摆手,继而又绕回正题,“我说,这个变化真的有点大的。”

霍朝颜含糊不清地说:“四大妖术你知道吧,化了妆之后,就变身了。”

许梁颂被她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关键是离得远,他也没看仔细,只是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他半信半疑地,忽地,目光在霍朝颜脸上扫了扫。

霍朝颜被他看的浑身难受,伸手拍在他后脑勺上:“你干嘛?”

“我就看看,你是不是也变身了。”

霍朝颜翻了个白眼:“我没化妆。”

许梁颂茫然道:“真的假的,那你脸上怎么没有毛孔?”

霍朝颜食指和中指在脸颊上轻轻弹了一下,她幽幽道:“天生丽质啊。”

“呕——”许梁颂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霍朝颜抬腿,一脚踹上他的椅子。

许梁颂双脚勾着椅子,双手扶着把手,边往后滑边哀嚎:“我可是老许家五代单传,你这样对我,是会遭报应的!”

带滑轮的椅子往后滑去,最后直直地撞在墙壁上。

霍朝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老许家你这辈有八个兄弟,你单传啥单传?”

被揭了老底的许梁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反驳道:“冬虫夏草单传不行啊?”

“……”

“……”

霍朝颜竖起大拇指,“你赢了。”

·

今天下班格外的早,律所忙完一件事之后,都会有很长的一段休息期。

霍朝颜跟着师傅学点东西,每天准时准点地上个班就行,而且施媛媛经常出去,她每次出去之前都会和霍朝颜说回来的时间,如果不回来了,霍朝颜忙完手上的事情,也就可以回家了。

霍朝颜回家之后,发现霍绥也在家。

她语气倦倦地打了声招呼:“爸,您也在啊。”

“嗯。”霍绥的语气也很淡。

霍朝颜拿着包就上楼,只是上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他沉稳醇厚的声音在客厅处缓缓响起:“在外面受了委屈,不要自己憋着,好歹也是我的女儿,受了委屈和我说,我都会帮你解决的。”

霍绥说话时语速很慢,声音带着成熟男人的沉稳。

他素来不是个关心子女的父亲,从小到大,霍朝颜和霍叶就没从他的身上得到过多少的父爱。

霍朝颜记得小学时写的一篇作文叫——我的父亲。

大家都在动笔写,只有她,干巴巴地写下题目之后,便再也写不出一个字了。

她对于父亲的印象,着实不多。

霍绥忙于工作,再加上他本身便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情感的男人,而且……他确实不够爱霍朝颜和霍叶,他对他们的爱,不过是因为爱苏花朝,而爱屋及乌地爱他们罢了。

他冷漠、寡言、冷淡且无趣。

就是在这样的原生家庭影响下,霍朝颜才明白,自己想要找的人,绝对不是像自己父亲这样的人。

她想要找一个温柔、有趣、体贴的男人,想要找一个和自己的父亲截然相反的男人,她想要过有趣的漫长一生。

但就是这样冷漠无趣的男人,在此刻对霍朝颜说出这样的话。

霍朝颜鼻头发酸,她背对着霍绥,整理好情绪,说:“谢谢爸爸。”

“没必要这么生分,我到底是你父亲啊,颜颜。”霍绥拧了拧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面朝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微抬起头,说:“我对你们的关心,确实不够,但是颜颜,如果受了委屈,爸爸一定会帮你讨回来,我的女儿,可不是随便被人欺负的。”

霍朝颜噗嗤一笑,“爸,你现在就像个黑帮老大。”

霍绥挑了挑眉:“为了你,做一次也无妨。”

霍朝颜的心里,不是不动容的。

可惜这么多年,霍朝颜和霍绥之间的交流实在是少,她瓮声瓮气地说了声:“我知道了,爸。”便匆忙跑回楼上了。

关上房间的门,她背抵着房门。

心跳如擂鼓般作响。

她眼睫微颤,心里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躺在床上,窗外夜风阵阵,带着夏日的热意。

霍朝颜想,要是一年前霍绥和她说这些话该多好,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她至少比那时的自己会多很多很多的勇气出来。

两年前的事情,当时觉得潦倒复杂,如今想来,却又简单极了。

陆希音那时为了追江衍不折手断到了追到他家的程度,霍朝颜是知道江衍是个特别嫌麻烦的人。而且陆希音对江衍实在是造成了太大的困扰了,霍朝颜好心地提醒她,说:“江衍他不是很喜欢女孩子太主动。”

却没想到她的一句好心,换来陆希音的冷嘲热讽。

霍朝颜蹙着眉,和她争执了几句。

她以为这不过是小姐妹之间的争吵,过几天就能和好如初,结果没想到,陆希音再那天之后,就疏远了她。

霍朝颜后来以为是自己多嘴了,于是拿着礼物向她道歉,结果她的热脸贴了冷屁股。

陆希音冷言冷语道:“我也不是很喜欢女孩子主动示好。”

“……”当着众人的面,霍朝颜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两个人彻底崩盘的导火索是那天霍朝颜去辅导员的办公室交材料,她站在办公室门外,刚准备敲门进去,就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清脆好听的声音。

是陆希音在说话。

霍朝颜迟疑着没动。

接下去,便听到陆希音说:“霍朝颜又拿奖了啊?不过她家世那么好,想要什么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不稀奇。”

辅导员说:“霍朝颜自己本身也很优秀啊。”

陆希音笑着,她的声音很软很甜,“哎呀,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啦,不过我听说霍朝颜的舅舅赞助了学校很多钱是吗?”

果然,她话音一落,周边响起一阵惊呼声。

窸窸窣窣地谈话声响起。

霍朝颜捏紧了手上的材料,一个声音特别清晰地落入她的耳朵里,

——“怪不得她能当上学生会副主席,法学院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副主席啊。”

后面的话,霍朝颜也没听清。

她也没再进去,只是坐在学校的情人湖边,对着一汪池水,她掏出手机给江衍打电话,也不管江衍在不在忙,一股脑地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那天很多情侣在那儿散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霍朝颜就拿一双红彤彤的双眼瞪他们,把他们都给瞪走。

最后还是江衍逃课过来,把这个大龄智障儿童给领了回来。

回去的路上,他伸手给她。

霍朝颜一脸古怪:“你干嘛?”

江衍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想哭吗?今天没带纸巾,将就着擦一下吧。”

他让她将就着衣袖擦一下眼泪。

霍朝颜原本是真的想哭,但此时此刻,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她看着江衍举了好半天的手,怪累的。

想了想,默默提议:“要不我擤个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