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伸手挡在她的脸颊和车窗中间，怕一个转弯她躲闪不及便撞在车窗上，脚都已经这么疼了，如果脸还疼……她这人这么臭美，脸要是撞了，指不定得多难受。
想着想着，他又笑了。
隐晦环境里，他笑容格外的真，唇角上扬，嘴角漾起的笑比外面泄进来的光亮还要多。
蓦地，车子一个急刹车。
霍朝颜整个人往前冲去，江衍还没从放空中抽回身，身体已经先于意识把霍朝颜搂入自己的怀里。
她似乎在睡梦中也察觉到了什么，轻声嘟囔道：“怎么了？”
江衍拍拍她的背，“没事，我在。”
她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泼墨般的长发不知何时绕入他的指尖，微痒。
霍朝颜双手顺势地抱着他，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声音里夹杂着浓重睡意：“江衍，你不能走啊。”
江衍心里重重一沉，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入心中。
他低头，怀里的人睡颜安静美好，眉眼上浮雕着乖巧之色。
她是真的睡了。
也是真的在梦里也没有忘记他。
一个声音也能记得他。
人的下意识能够从侧面反应出人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江衍想，对她而言，自己也不是不重要的。
……
许梁颂的声音低低地从前面传来，“哥。”
江衍专注地抱着怀里的人，闻言轻声应他：“嗯。”
许梁颂琢磨了下，说“我觉得，祸水儿好像喜欢你。”
阒寂片刻，车厢后座响起一个带着笑意、语气坚定的清冽嗓音，“不是好像，她确实喜欢我。”
许梁颂心里一惊，不过多时他又反应过来了。
面前的这个人是江衍啊，他向来能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中，但凡他用点心，所有的事都能沿着他的预期分毫不差的前行，更何况是感情呢？
但如此一想，又觉得可怕。
竟有人能把感情和事业一样处理，为了得到一份爱情，竟筹谋划策近二十年。
许梁颂默了默，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江衍紧了紧怀里的人，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在车鸣声不断响起的间隙里，能察觉出他语气里的深深、深深的喜悦：“我还能怎么做？无外乎是对她更好、更喜欢她罢了。”
车子在医院门口缓缓停下。
许梁颂透过后视镜看到自己感情淡薄、喜怒不闻于色的表哥，想到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提到过一个“喜欢”，却在面对霍朝颜的时候，用那样迷恋的语气说着喜欢。
原来爱情是这样。
为了一个人，而改变另一个人。
所以他……他以前不是喜欢吧？
霍朝颜在他面前跳脚大喊：“你到底喜欢她什么？那样一个性格黑暗、浑身戾气的女人哪里配得上你的喜欢？许梁颂你给我清醒一点，爱情是积极向上的，她活在黑暗里，你一直被太阳照着，你喜欢她干什么？你别那么贱。”
那是霍朝颜第一次对他说脏话，清醒而又理智地骂他，许梁颂脑袋钝钝的，被她骂的清醒大半。
后来……
他依然喜欢她、放不下她，于是就出国了，再回国，见到她，她比以前更美了，还被叫做“第一美女律师”，可她的眼里，依然没有他。
许梁颂想，或许他对她，不是喜欢。
他从来没有因为她而改变过自己，反倒因为喜欢她，而变得更糟糕了。
……
处理好脚之后，霍朝颜就被江衍带回家了。
许梁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霍朝颜担心他，却被江衍冷冷的一句“他都多大了，知道怎么回家。”给打了回去。
霍朝颜盯着肿的跟馒头一样的脚，不无担心道：“我爸好像在家，待会肯定又是一顿骂，你说他会不会赶我出去啊？他上次说了，要是我再受伤，就不要回家了。”她懒洋洋地躺在副驾驶座上，神情恹恹地，“不回家我还能去哪儿啊？”
江衍把车在她家门口停下，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然后伸手按下她的安全带。
车内的昏黄灯光亮起起来，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驾驶座上，伸指轻扣方向盘，几秒之后，说：“我收留你。”
他话音落下，便看到她整张脸都鲜活起来，眼里亮着光，像是远处天边的星。
霍朝颜心情大好，连见到霍绥时被他冷眼盯着自己的脚，冷声质问都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她才知道，这样的情绪，叫做有底气、有人撑腰。
霍绥上下扫了她几眼，最后叫霍叶给她扶上楼。
江衍被霍绥留在楼下。
霍朝颜上楼之后，霍叶便松开了扶着她的手，霍朝颜也不恼，她扶着墙壁慢腾腾地挪。挪到书房的时候，看到里面灯亮着，有个穿着百褶裙的小姑娘坐在里面看书。
霍朝颜眼前一亮，“初见！”
梁初见闻言扭过头来，见到来人，甜甜一笑，“朝颜姐！”
她放下书跑了过来。
霍朝颜爱抚般摸摸她的头，声音很温柔，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呀？是不是在学校闯祸了，不敢回家啊？”
梁初见朝她竖大拇指：“就……闯了一点点、一点点祸啊。”
霍叶在一旁冷哼道：“差点把学校的实验室给烧了，真的是很一点点了。”
梁初见恼羞成怒，伸手挠他，“你给我闭嘴，安静点！”
霍朝颜看梁初见炸毛的样子，分外可爱，她脸上染起层层笑意来。
“好了，不许闹了。”霍叶双手控着梁初见的手，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比平时压低了几分，说：“我姐脚崴了，你扶她回房，乖一点，知道没？”
梁初见“啊”了下，眼神惶恐地看向霍朝颜：“姐，你怎么就脚崴了？”
霍朝颜很不好意思说出原因，要怎么说啊？她为了在心爱的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刻意炫技，结果把自己的脚都崴了？
太丢人了！
她可是霍家长公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于是她随便扯了个借口，梁初见这人脑回路也单纯的要命，完全没有遗传她父母的高智商，霍朝颜一说，她便信了。
然后伸手扶着霍朝颜，双眼雾蒙蒙地，“一定很疼吧？”
霍朝颜心都要碎了，这样可爱惹人疼的小姑娘，又漂亮性格又好，就是眼神不太好，看上了霍叶。
霍朝颜揉揉她的头发，说：“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还没等梁初见说什么，霍叶就冷声说：“霍朝颜，你给我好好说话！”
霍朝颜吐了吐舌头，“你男人好凶啊。”
梁初见笑眯眯地摇头，说：“还不是我男人啦，我还没有让他成为男人！不过等我高考结束，我就一定让他成为我的男人！”
霍朝颜：“……”
霍叶眉心一跳，伸手一把拎着梁初见：“你又看小说了是不是？我不是说了让你少看小说！”
梁初见嗷嗷大叫，求着霍朝颜：“朝颜姐救命！”
霍朝颜笑的乐不可支，把梁初见从霍叶手里夺了回来，温声说：“好啦，你不要凶她了，这个年纪看点小说没什么的啦，而且她成绩又好，性格又好，这么好的小姑娘，你对她温柔一点啊。”
梁初见配合着点头：“你要对我温柔一点，我对你的喜欢才会多一点。”
霍朝颜看着自家向来冷漠寡淡的弟弟，耳根处微微发红，他眼神闪烁，扔下一句“谁要喜欢你”便转身回房了。
霍朝颜和梁初见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害羞了！”
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笑完之后，霍朝颜倚靠在墙边，双手环在胸前，慢条斯理地问她：“你为什么喜欢霍叶啊？初见，你分明这样的好。”
霍朝颜下面有那么多的弟弟妹妹，但她最喜欢的，还是梁家的小女儿梁初见。
一个阳光、开朗、乐观，总之和所有一切美好的词都有关的梁初见，是真的很好。
霍朝颜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喜欢霍叶呢？
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不解风情、冷漠寡淡的霍叶，怎么就值得梁初见这样喜欢呢？
梁初见歪了歪头，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弯成月牙，仿若银河陨落在她眼里一般，亮晶晶地，她说：“他虽然脾气不好、性格糟糕，又总是凶我，但是那都是为我好，我都知道的，而且最主要的一点，”她低头害羞一笑，说，“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温柔。”
他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啊，也常常面无表情的训斥我，可是我总能从他冰冷的身上，汲取到一丝又一丝的温暖。
而那温暖，只是为我。
所以我才喜欢他呀。
霍朝颜心里麻麻的，她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和一个温柔的人在一起呢？”这也是她很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她以前向往的就是温柔到极致的人，可她偏偏喜欢上了与温柔二字毫无关联的江衍。
梁初见舒然一笑，“因为温柔的人，他的温柔不是独属于你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柔；比起温柔的人，我更喜欢霍叶啊，他总是冷冷的、一副不友好的模样，可他偶尔给我的温柔，真的足够让我欣喜啊！”
那一瞬间，任督二脉皆被打通了。
霍朝颜陡然醒悟，脑海里第一次有原来如此的想法。
她喜欢江衍，喜欢他对旁人冰冷、对自己有耐心以及偶尔才有的温柔，喜欢他用刻薄的语气指责自己、然而语气里又满是宠溺，喜欢他在看自己时眼里藏光的眼神。
喜欢到为了他把自己的准则都通通抛弃改变。
那么他呢？
他也喜欢自己吗？
霍朝颜茫然无措地想。
第32章 不喜欢
霍绥让霍叶带霍朝颜上楼，等到霍朝颜真正回了房之后，他又把江衍给叫了出去。
别墅后院有个凉亭，霍绥和江衍面对面坐在亭子里。
很多年前，在江衍还未成为如今的江总之前，便是被霍绥这样面对面谆谆教导的，面前这位长辈，教给他的东西比他的父亲还要多成百上千倍。
在江衍的记忆里，父亲这个词着实模糊。
他有意识开始，他的父亲就鲜少在家了，而每每在家，家里便是数不尽的争执，江易明除了给他钱与现在的江氏制药以外，便再无其他了。
而真正让江衍感受到父亲这个词的，是霍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霍家的晚饭桌上，就有了江衍的存在。吃完晚饭，霍绥和三个小孩儿聊天，霍朝颜总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霍绥耐心地一一讲解，等到霍家两姐弟说完，霍绥便会看向江衍，问他：“阿衍，最近怎么样？”
江衍便会把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在此刻条理清晰地说出来。
霍绥欣赏江衍，是从那时就开始的了，这个年纪与自己长女相仿的少年，从小就给人一种安稳沉着的感觉，霍绥便手把手的教他，如同一位父亲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时至今日，虽然晚辈中不乏杰出才俊，但霍绥仍旧最看重江衍。
因为这个人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也因为这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霍绥对江衍越来越失望。
霍绥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说：“你和颜颜，进展到哪一步了？”
江衍沉着冷静道：“暂时还和以前一样。”
“看上去不像啊。”霍绥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也是过来人，也曾在二十岁的时候热烈的爱过一个人，并且这么多年只爱她，他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霍朝颜和江衍之间的不对劲。
霍绥说：“颜颜似乎，喜欢你了啊。”
江衍压抑住内心的喜悦，沉吟：“嗯。”
霍绥把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再看向江衍的时候，眉目清冷，又隔着疏离，他说：“要换做以前，你俩要是在一起，我绝对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江衍，你设身处地的为我想一想，这才几个月，她就受了两次伤，而每次你都在场，我真的很难接受。”
不止是霍绥，连江衍都难以接受。
回国才多久，她不是手受伤，就是脚受伤，虽然与他无关，但他不是喜欢她吗？喜欢一个人，连她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这样的喜欢还配得上喜欢吗？
江衍陷入深深、深深的自责与懊恼之中。
霍绥看着面前英俊男子陷入自责中，心里也有点愧疚了，他说：“我的女儿我自己很清楚，她喜欢爬上爬下，文静什么的与她无关，但……她是我的女儿，作为一个父亲，我不能不苛责你。”
江衍声音哑哑的，“我知道，霍伯父，您怪我是应该的。”
霍绥笑了下：“其实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颜颜看着你的时候，眼里都是光，她那么喜欢你，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江衍笑了下。
霍绥说：“但我的女儿，也有她的骄傲，江衍，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吧？”
到底是一手教会他所有做人做事道理的人啊，一眼就能看出他心中的想法。
江衍原先是想着让霍朝颜开窍，等她开窍之后，也不需要自己做些什么，霍朝颜就能主动跳入自己挖好的坑里的，但霍绥这么一句话，江衍又……
霍绥说的对，他的小姑娘，是有她的骄傲的。
有些事，是该他主动来做的。
江衍低下头，认真地说：“霍伯父，我明白你的意思。”
霍绥朗声一笑，“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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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朝颜脚崴了，团建也没法参加。
不过她也不是很喜欢那种热闹的环境，所以正好可以休息休息，而且后天就是周末，连续休息三天，还是蛮不错的。
再加上家里还有个小可爱梁初见陪着她。
霍朝颜和梁初见躺在床上。
霍朝颜问她：“你觉得江衍怎么样啊？”
梁初见翻了个身，双手撑着下巴，不问反答：“那得问你想知道哪个方面了。”
霍朝颜觉得有意思，慢悠悠地说：“当男朋友呢？”
“唔……朝颜姐，”梁初见笑的跟餍足的猫似的，“你喜欢江大哥哦？”
被戳破小心思的霍朝颜也不恼，她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梁初见又翻了个身，她说：“你要追他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有追过男生，现在的女生都怎么追男生的啊？”霍朝颜很是茫然，“你当初怎么追的霍叶啊？”
梁初见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他追的我！”
霍朝颜难以置信，“你确定？我问一下霍叶。”
“哎哎哎。”梁初见忙拉住霍朝颜的手，她讨好一笑，“好了我说我说，我们没有追这一说啊，就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如果非要说追的话……他和我说，在南大等我。”
霍朝颜：“就这样？”
“就这样。”
霍朝颜爱怜地摸了摸梁初见的小脑袋，“到底是年轻啊，真好骗。”
梁初见瘪了瘪嘴，“朝颜姐，你也觉得我很好骗是吗？可我就是很喜欢他啊，而且我也心甘情愿被他骗。”
霍朝颜看着梁初见，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眼里又有着浓浓爱意，十几岁的少女啊，提到爱情，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眉目生春。
霍朝颜羡慕极了，“可惜江衍一点儿都不好骗。”
梁初见狗腿地出主意，“朝颜姐，你们不是已经昭告天下了吗，整个律所都知道了你和江大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你就可以顺水推舟、乘胜追击。”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