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十四阿哥胤祯从轿子里走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那个总是缩在一边往他府里探头探脑的家伙,此时正大刺刺地坐在他府邸正门的台阶上,手里正拿着跟枯枝,在雪地里写着什么,他勾起唇角,凑近一瞧,竟是”活该”两字…

他微愣了一下,却立刻皱起了眉头,将视线别了开来,只是将自己的朝靴送进她的视线里,等着她抬眼瞧自己,却见她只是挑起手里的枯枝,戳了戳他的朝靴,没抬眼,拍了拍身边的台阶:”坐吗?”

“……”他张唇想说什么,却觉得,今儿个,她有些不一样,视线里只有她的脑门心,看不到那张总是露出太多情绪的脸,他有些把握不住地想去探究她的表情,却不想如她所愿地坐下去,只是僵站在原地,抬起脚,将她写在地上刺眼的两个字,抹了去…

她看着他几乎有些负气地擦掉她写在地上的字迹,大概知道,他应该不是嫌弃她的字太丑,不该摆在他家大门口,只是单纯地不想面对这个字眼,同她一般…

他看着她终究抬起头来望着他,眉头却越皱越深,那不是他要的表情,没有几日前的左躲右闪,少了几日前的张慌失措,失了几日前的举棋不定,有的只是淡淡的一瞥,还轻扬着嘴角露着浅浅的笑意…死丫头,笑什么?有何好笑,他有那么好笑吗?

他捏了捏拳头,将靴子从她刻下的字迹上挪了开来,看着被他搅和得有些乌迹的雪,抽回了脚,再次肯定今天不是同她说话的好日子,绕过了坐在台阶上的她,径自准备踏着方步走得头也不回,顺带关上他家那扇大门,仿佛把一切都隔绝在他的势力范围以外,他便安全了…

她任由他绕过自己,却在他正要走进府门时,转身扯住他朝服的下摆,将他往下拽了拽:”我有话同你说.”他被她拽得有些沉重,却不得不站在原地,微斜的视线往下瞥了瞥:”今日,我不想听你说.”

“……那你啥时候想听我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些微微的颤,吐了出来,变成一团水气飘出他的唇间,”听起来,好似你肯等我?”

她拽着他朝服的手松了松,从那绸质的衣料上溜下去,顺带也把脑袋转过去,看着地面,使劲地咬着唇角,直到那唇瓣开始泛白…

“……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这会子,又没了?”他不得不承认,看着她被自己的一句话给刺了回去,再也抬不起脑袋来,他是快意的,没错,是她先跑开的,是她先松手的,而如今,他几乎以为她准备回来的时候,她却又想同那时一般给他上演这套该死的”若无其事”…然后这次,她打算从他左边溜走,还是从他右边溜走,最好她选择右边,他右手用的比较顺,好方便他一把将她拖回来,狠狠地敲上一阵子,敲得她抱头鼠窜,敲得她无处可逃,不过,如果她非要选左边,他也不在乎,顶多是不顺手而已,克服一下就好……

“怎么?又要酝酿,还是组织语言了?”她心虚的样子让他稍微放下了心,反省吧,是该她反省的时候了,不能总是他一个人苦恼,

她却啥事都没有吧?都是这个死丫头,把她那套逃避习惯传染给他……

她静默了一阵,伸了一个懒腰,从台阶上站起身,转过来,面对着他,脑袋还是没抬起来,低着头研究着他朝靴上的斑斑雪迹,嘴巴却还是打了开来:“我移情别恋了,你敲我吧。”

她明显感觉面前的人僵了一下,她被他居高临下投来的视线砸得抬不起头来,她的视线,能看到的东西不多,却见他靴子上雪点有些微微的颤,然后从靴面上掉下去……

一抬头,却见他只是凉凉地看着自己,唇瓣张了张,似乎要吼什么,却在对上她视线的一刻,闭了口,移开了视线,扯出一丝嘲弄的笑意,看了一眼她正扯着自己袖子的手,退了几步……他以为那只手没伸进口袋试图拿出什么就安全了,他以为看不见那一抹白就安心了,他以为她还杵在这里等他下朝就太平了,哪知道他漏掉的,竟是这个家伙一张总是口是心非,却只在关键时候说老实话的嘴……

他以为有些回忆拉起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他以为他该是明白了那时她心里的想法,他以为他们只是刚好慢了一步而已,只要加快了步子,便能弥补回来,所以他不急,也不在乎她步子总是那么慢吞吞,他打算同她慢慢耗,不管她从他左边逃,还是从他右边跑,只是他怎么没料到,这次,这个死丫头打算从他的心口上穿过去,给他留一到口子……

他细微地挪了挪脚步,她以为他又要推说忙,转身关上府门,下意识地伸手去拽他的朝服,他看着被她猛得拽回的袖子,拉起一抹冷笑:“……放手。”

“……”

“爷叫你放手,你没听见吗!”他甩袖子。

“……”她拉扯着。

“你以为爷很闲吗?”他继续甩袖子。

“……”她跟着拉扯。

“你以为爷干啥每天同你这个死丫头闲逛?”他抬起手臂。

“……”她跟着踮脚尖。

“你以为爷会一直有功夫等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吗?”他将袖子重重地甩下来。

“……”她被拖着踉跄了一下。

“移情别恋,见你的鬼的移情别恋,你有把爷这个买你主子放在心上吗?”他将手臂奋力向自己的方向收回。

“……”这次,她没跟上去,而是放了手,任由他将手臂收回去,让他胜利,他看了看被她突然放开的手,捏了捏拳头,转身抬脚准备跨过府门前的门槛,却突然听到一阵幽幽的声音从他背后跳起来,“我有过的。”

她小心翼翼地吐出几个字,看着他抬起的靴子在半空中僵了僵,正要抬头,后脑勺却被猛得扣住,向前按了按,她几乎没抬起头来,

就跌进那片她曾经撕咬过的朝服前襟里,然后有两只手抚上她的耳朵,不轻不重,只是搁在她的耳边,她的耳朵冰凉凉的,感觉到一丝手心传来的温度,他稍微将她从怀里拉开了些距离,那搁在耳边的双手带着些力道让她仰起了脑袋,他的侧脸从她的颊边擦过去,带起一点不该升高的温度……

他的视线落在那两片刚刚吐出四个字的唇瓣上,唇间还停留着呼吸而出的水雾,显得有些迷朦,他靠近一些,那些水雾就浓重几分,

他再靠近一些,那些水雾就急促一些,他几乎要贴近过去,那些水雾却骤然消失了,只剩下那两片死闭着的唇瓣,他只需再近一些……再近一些……一些……

那秉住呼吸的两片唇张了开来,伴随着重新飘出来的水雾,丢出一句话:

“……要是那时,你没捂住我的耳朵就好了……”

“……”他被她的话惊了一下,看着他们隔着几乎要贴近的距离,被她轻轻地一句话拨开来,要是那时,他没捂住她的耳朵,要是那时,他敲着她的脑袋让她明白,要是那时,他大方地承认,他这个皇子就是被一个小丫头拿走了魂,今天,会不会,她的话里就会少一个“过”字?

“咕噜噜”一声不太是时候跳出来的声音刺进两人之间……

她低头看了一眼正发出声音的肚子,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些,继续露出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我肚子饿了,得回去抢饭了……”

又是这句话,他几乎要苦笑出声,这样不像样的借口,为什么她却每次都用的这么心安理德,而这样不象样的借口,为什么他却从不去拆穿……

她走下台阶,牵着那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总是粘着她,不再让她落单的驴子……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还站在府门口,这次,他没有率先转过去,关上府门,假装一切都不存在,这次,他总算尽了地主之仪,看着她走开……

她倒退着走了两步,朝他挥了挥手:“拜拜。”

他没回给她任何动作,只是立在那里任由她越走越远,大概因为她才是那个移情别恋的混蛋王八蛋吧,都到离别了,就让他最后一次衬托她的不道德吧……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来了,来了。”一声比一声急促的敲门声,引得开门的小厮脚步不得不越来越快,夏日炎炎,头上的汗珠子也冒得越厉害,不知是

哪个催命的,敲得这么不耐烦,扰了他家主子清闲,有他好果子吃!

正想着,一开门,却见一个驴脑袋猛得伸进他家府门,他吓了一大跳,往后连退了几步,却见那头驴子眨动着眼皮,朝他努了努鼻子,他一阵恶寒,实在搞不清楚为啥平白无故跑出一头驴子对自己猛抛眉眼,莫非天天伺候如花似玉的主子,受到外界环境感召,他也不自觉得朝倾国倾城发展了么?不应该呀……昨天去帮主子准备晚膳的时候,那些丫头瞧也没瞧上他一眼啊……莫非他的魅力只对驴子有用?不要吧……

“谁……谁家的驴子!跑来这里撒野!”他挺了挺胸膛,摆出一副嚣张的模样,顺便告诉眼前这头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蠢驴,不要以为几个媚眼就可以考验他的定力……他每天面对自家如花似玉的主子,这个定力要是不练出来,不是早就变成禽兽了吗?尤其是最近主子身体不佳,害了风寒,完全没有反抗能力,他要是……呸呸呸,他在想什么东西……

“蠢驴,你激动啥!你出来啦!要进去的是我!”

一声不太细柔,略显高调的女音从门外飞进来,而那头不知死活,杵在门口的驴子也被使劲地往门外拖……

“你给我出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还以为你突然良心发现,驴性情操高度发扬,竟然这么吃苦耐劳的驮我找男人,搞了半天,你是醉驴之意不在酒,司马驴之心,路人皆知啊!敢抢先一步,偷窥我家男朋友的庄子,你给我出来,干煸驴肉丝!!”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干煸驴肉丝发挥了致命的作用,只见那头驴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歪了歪头,终于被拖了出去……

接着,一个比那驴头还不知好歹的脑袋伸了进来,四处张望了番,终于找到了那个出来开门的小厮,瞬间露出一张笑得毫无道理的脸,眨动着比那只驴子还无辜的眼睛,对着他猛抛媚眼……

“是你?”那名小厮倒抽了一口气,伸出食指指着驴旁边的人……

“唉?这位大哥……我们认识吗?”她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配合地指向自己,原来,她比自己想象的有名哇,这种地方也有人认识她?该不会是他家男人找人画了她华丽的相,挂在房间睹物思人到了极点,索性把下人全部抓去好好看看让他茶不思,饭不想的正主长啥模样吧,哎呀,真是好暴露,好没安全感的……

“……哼!谁认识你这种没良心的女人!”小厮一甩袖子,朝她白了几眼,往前走了几步,将她拦在门口……

“……”为什么连她没良心的事也知道了……挂她的画像也就算了,考虑到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版权税可以少算一点,但是将她没良心这样的个人隐私也暴露给广大人民群众就不太好了吧,很影响她在公众面前的形象耶,“呃……我说,大哥……”

“站出去些,站出去些!这是私人庄子,不是闲杂人等能进来的!”小厮挺了挺胸口,将一人一驴一并挤出门外……她被挤得没了法,只得站到门槛外边,憋屈地从他的手臂下往里头张望……

“看啥看!”

“……大……大哥,我向你打听个人,行不……”

“哼,你要打听谁!”

“你……你家主子…是不是一个喜欢穿白衣服,弄脏了就丢给别人洗,没事老喜欢笑来笑去,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恐吓别人的时候完全不眨眼睛,手上戴了个玉扳指,一摸起玉扳指来,就开始进入典型地主阶级模式……唉,大哥,我还没说完,你干吗赶我……他吃菜不喜欢油腻的,不喜欢腥辣的,就跟和尚吃斋一样……不过他脑袋本来也光了一半,呃,这不算什么特征,这里都是光脑袋……还有还有,他长得极度引人犯罪,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看见过那种,你一见他,就想把他往床上压的男人,请注意,是男人,男人啊!”

“……”

“恩!我看到你抖了一下,你心虚了,你看到过的,对不对,你也想把他压到床上去,对不对?啊呸呸,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没错了,那个想被你压到床上去的肯定就是我要找的人,他在哪?你家主子在哪儿,你别赶我嘛,我绝不会把你对他有非分之想,还想把他禽兽掉的事告诉他的,也不会和你争风吃醋的!”

“……”

“呜,我求你了,我好可怜的,我从京城翘班飞出来找他,冒了好大的风险的,找了好久了,要是找不到他,没他帮我撑腰,那我的人生安全,年终奖金,未来梦想就都没有了,说不定还会被恶霸地主拖出去虐待,呜……好了,我们每人各退一步,一三五归你,二四六归我,好不好?你先让我见他一下嘛!”委屈求全,委屈求全一下,等见到她家男人,看她不一脚把他踢飞,一三五,二四六,她全包了!

“……”

“你不要太过分哦!竟然想一三五二四六都占!你多少也要让他休息两天吧,你简直不是人!没有人性!禽兽……”

“咣”

伴随着一声“禽兽”,关门的巨响声,从夏春耀的左边耳朵刺进右边耳朵……

她站在那扇门外,和那头露出“活该”眼神的驴子面面相觑了一阵子……

完蛋了,才刚赶到案发现场,来不及和她的亲亲男友来一场久别重逢,就吃了一个闭门羹,遥望一眼耸立的大门,她在京城等了又等,从冬天等到春天,结果全世界都发完春了,知了都开始叫唤了,她家男朋友还没回京,看来她家男朋友的气还没消的说,好吧,既然这样,她就来接他回去好了,唉,她这个人就是一个缺点,太大度了,一点脾气都没有,好不容易爬到了这里,结果却被企图霸占美男的看门小厮拒之门外,这下有得她玩了……

……阿门……

话说,这是一个八月的天气,意想中的热,意想中的知了乱叫,意想中的蛙叫虫鸣,其实,已经够热闹了,实在不需要有人来给它多填一笔,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某些不识好歹,又偏偏标榜自己无辜的人存在,一串鞭炮被绑在可怜的驴子先生的尾巴后,夏春耀拿着火折子一脸抱歉却又坚持地看着面前的驴子先生…呃…由于它的勇于牺牲精神,暂且将它提升到先生好了…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内疚的…”她不顾那头驴子郁闷地回头看着自己眼神,移开有些心虚的视线...实在不怪她出此下策啊,那开门大哥死活不让她进去,这附近一没狗洞,二没后门,最鄙视就是,她的翻墙绝技,也秀不出去,她这半截还挂在墙上呢,就遭到院内小厮的一致鄙视,摆了一横排老鼠夹子在地上等着伺候她…搞得她从一大早忙到黄昏,连佳人的一根头发都没看见,她真的有这么”人人喊打”的群众效应么…她的无辜从来都是天地可表的…

“那些家伙,为了霸占我的佳人,将他关在深宫庄园,绑在床头,让他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呼天抢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果我不去救他,试问,还有谁能救他呢?所以,身为我华丽的坐骑,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的男朋友就是你…呃…当然不是你的男朋友,但是…你也得帮我冲破魔王的关卡,把我的佳人从这万恶的庄园解救出来!”她扬了扬眉头,对自己这番鼓励战友前进前进再前进的讲话满意极了,哪知道那头驴子根本不甩头,丢给她一个”神经病”的眼神,径自转过脑袋去啃她带来的胡萝卜…

“……竟然不鸟我…”她捏了捏拳头,斜视了一眼手里的火折子,”算了,不同你计较,你也要上路了…嘿嘿…”

说完,爬上使劲敲着大门,而门内的小厮也几乎习惯性地打开大门,准备享受狠狠地唾弃她一番,然后重重地甩上门的快感,哪知道门刚开一条缝,就听见一阵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夹杂着驴子受惊的乱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阵黑影就从面前一刷而过,人被整个弹飞了出去的瞬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这下护主不周的罪名是担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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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一声轻柔略带沙哑的咳嗽声从内室里传来,透过半掩的门看去,一个欣长的身影立在书桌边,在听到门外的鞭炮声,微微侧了侧身,手里的书卷放下了些,视线淡淡地斜向半掩的门,唇角稍稍向上提了提,却在察觉后,又迅速地放下了微笑,手握拳,搁在唇边,重重地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翻他的书…

“吱呀”一声不算小的开门声也没拉回他的注意,视线依旧留在左手的书上,右手习惯性摸着桌上的茶杯,连眼也懒得往旁边抬.

直到一声不属于自己的浓重的咳嗽声,混合着一阵炮仗火药味冲进他的耳朵和鼻子,他才微微竖了竖眉头,视线向右边轻瞟了一下,这一瞟不要紧,却见一个火星点还冒干净的人往自己身上猛得扑过来,他翻了一个白眼,考虑着是迅速闪身和面前的黑碳球彻底撇清关系,还是一脚将还在火光点点的身影直接踢飞到井边救人一命,千百种惩罚人的方法一并跳上心头,几乎一个弹指也可以把那个正要往自己怀里冲的家伙拒之门外,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奈何脚在这当口却麻了似地挪不开步子,只得任那个满身黑灰,头发梢的火星还有燎原趋势的家伙,占了一个大便宜,直接拦腰把他抱了个扎实…

这个造型他倒是委实不陌生,细想一下,这家伙第一次撞上自己的造型好似也是从火堆里跳出来,那张楚河汉界分明的棋盘脸,简直是噩梦的前兆,几行被烟熏出来的眼泪,两道鼻涕,他的胸口还是被她肆无忌惮地弄得乌黑一团,不同的只是,那次她被按在地上同他道歉,这才,她倒是在他胸口登堂入室了,哼,蹭什么蹭,乱蹭个什么劲,他皱了皱眉头,手指顶住还要使劲往他怀里钻的脑袋瓜子,将她推开些…

“唔,你干吗干吗干吗啦!”她被他的手指顶开了些,不满地哼哼,两只手还在他腰上不知死活地游移,呜,她还没有解完相思之苦啦!

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她立刻摆出楚楚可怜的造型,眨动着两只唯一看到一抹白的眼睛:”咳咳…咳咳…妈妈咪啊,你家的人简直不是人,呜…他们干吗一个个都拿着扫帚追我,还有几个拿洗衣板砸我,更过分就是那个用老鼠夹子扔过来的,痛死我了…”她一边控诉,一边将屁股上老鼠夹子摘下来,痛得嘶哑咧嘴,一边在他怀里乱蹭…希望马上可以博取到同情,然后发挥他的皇子模式,拉着她,去陪她讨公道,本来嘛,她好歹是他码子耶,这样对待她,简直是太不象话了…

哪知道皇子大人只是凉凉地双手环胸,同她站开了一点距离,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然后呢?”

“咳咳,什么然后,哪里还有然后,再也然后,他们说不定会到厨房里拿菜刀把我剁成碎碎端,当腊肉晒!”她忙着拍着身上的灰,呜,这个人,绝对是嫌弃她脏兮兮才不给她抱,她刚刚趴在他胸口时,明明听到了,那扑通扑通小鹿乱撞的心跳声,就比他诚实多了,跳得多欢腾,多可爱,多华丽,这种时候,还走什么冷静理智路线,就该大家一起堕落,堕落,再堕落!还管什么脏不脏,卫不卫生嘛,他就不能发挥一下男主角不怕脏不怕苦的精神,奉献一下热吻吗,顺便吃点她嘴巴里的灰…呸呸,她嘴巴里的灰还真是不少…

皇子大人本还微微上扬的唇瞬间调到零点模式,几乎刷出一层冰霜来,看来她大老远来是跑来,就是为了废话的,她有兴致说,不代表他有兴趣听:”腊肉是吧?很好.”

“唉?”什么蜡肉很好,她眨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后衣领子被拎了起来,紧接着,脚跟就离了地面,只剩下脚尖点地的芭蕾模式,”你你你你你要干吗?”

“你说呢?”他微微低下头来,对她投以一个绝对不搀杂任何威胁的表情,”当然是放虎归山.”说着,继续朝房门外走去…

她几乎听见外面磨菜刀的声音,伴随着几声老鼠夹”哒哒”响窜进自己耳朵里,歪着脑袋,对他露出一个好委屈的表情,放他个鬼的老虎,他养了那么多武松在外面,她这老虎成病猫了啦!

“好…好啦…我我我我有话要说!”她看到他毫无人性地打开门,更看到外面一张张摆明写着”护主有理,誓杀妖孽”的脸,缩了缩脖子,朝他偷瞄了一眼…

“恩.说.”他丢给她简洁的两个字,暂时停下了手里正要”丢”的动作,而她则看见,那一张张跃跃欲试,正要把她大卸八块的脸孔,一瞬间全部垮了下去,哇哈哈哈哈,知道厉害了吧,等她把他们家主子搞定,再来收拾这些杂兵甲乙丙丁!

“…那个啥,我只说一遍…你千万听清楚啊…过这村没这店…”她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头也渐渐低下去,耳根子开始泛起一阵阵热,后脖子碰到他有些微凉的手,这才发现,连脖根子都窜起一阵红,呜…丢脸弊了…这么多人…

“呃…能不能关上门…人太多,我会怯场耶…”讨价还价一下…

“……”皇子大人挑挑眉头,对着门外的人打了个手势,却不示意他们退下,而是示意他们可以操家伙上来了,他手里的家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尽量招待,他毫不介意…哼,还敢和他讨价还价!

“好啦好啦,不要丢,不要丢,我说我说…”她胡乱地在空中挥了挥手,挺了挺腰杆子,深呼吸了一口,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根本没人听的见的话…就连站自己身边的某皇子也没听见…

他扬了扬眉头,确定自己耐性彻底用光了,准备转身走人,却猛得被一只爪子抓住了袖子,紧接着爆出一声有点刺耳的叫嚣声:

“我说我爱你啦!你干吗非逼我说第二遍,你不知道这种话说两遍以上会出人命的,不是你出鸡皮疙瘩死掉,就是我被自己肉麻翘掉,看什么看,你们这些甲乙丙丁,没看过人家说我爱你啊!呃…糟糕,我说了三遍了,呜…呸呸呸,真恶心…”

“……”他回身瞧了一眼某人,满脸通红,极度不自在地左脚踩右脚,正指着那票同他一样只是眨眼睛,没多大反应的下人跳脚…

她终于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为什么她连”我爱你”这样狗血的词语都说出来,却没有什么尖叫啦,昏迷啦,感动到哭啦的声音发出来哩?好吧,她承认,她说“我爱你”的时候,架势是不太好看啦,口气严重粗鲁,外加造型N没格调,但是,也不至于到冷场的局面吧,最最让人不能接受的,就是她的佳人,老天,他为什么用一脸极度迷茫的表情,死盯着她,她张了张嘴巴,虽然这个问题有点讨打,但还是不得不问:”……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听…听…听不懂…”

呜…不要再用那种罪恶的表情看着她了,这个表情会被她翻译成:”你这样热情洋溢,充满控诉激情,外加感人肺腑的表白…是啥意思…我完全不明白…”

她无语地看了一眼苍天,谁能告诉她,她干吗要找个语言不通,代沟用箩筐计算的皇子大人来谈恋爱,呜…连”我爱你”这种蕴涵了极度爆炸力,破坏力,在言情世界所向披靡,一旦出现,对方非死既伤,关键时刻秀出来,还能绝处逢生,风回路转,起死回生的台词都理解不能…这还谈个P恋爱啊!她咋知道他们古代人士是怎样表白的啦!

“你说啥天书.”他毫不给面子地给她致命地一击,正式告诉她,他对她的”我爱你”丝毫不感兴趣,这三个字,拆开来,他明白,合起来是啥意思,有待商榷…

“……”好想哭哦…这么伟大的表白,到他那里变成天书了,虽然仔细想想,也对,这“我爱你”三个字,明显是英文“I LOVE YOU”翻译成中文,转化过来的超流行现代词语,但是,她还是想说,老天爷,就算惩罚她一脚踏两船,还企图劈腿,也不能这么没人性吧,”……等等…我把它翻译成你能听的懂的语言…呃…我爱你…呃…就是…呃…我怎么知道我爱你要怎么翻译啦!!”

“……你就继续掰吧,我倒要看你能拖到啥时候.”他凉凉地一笑,停下了转身的步子,双手环胸,依着门边,瞧着她开始抓头搔耳地”翻译”,那句”我爱你”…

她面对着他,低着脑袋苦思冥想,咬着唇角,进行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翻译工作,却没注意他挥了挥手,谴开了一干下人,只是垂着眼帘,瞧着她撑腰,拍头的样子…他委实是不明白那三个字凑在一起具体是个啥意思,让她这般脸通红的连黑灰都遮不住,手足无措地嘶牙咧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奔三尺高,没了曾经追在他身后,故意装傻充愣的怡然自得,少了呆在自己身边时,一到关键时刻就缩脖子的理所当然,失了他离京前,被看穿后就躲到角落里的毫不争辩…虽然头发焦了一般,外加为了掩饰不好意思,鼻子和眼睛都皱到一起去了,衣服黑糊糊的,还被她用手不自在地绞着衣摆,视线摇来摆去,死都不肯放到他身上,嘴唇咬了又咬,也不管唇上的灰被吃得有多干净…

老实说,比起那三个他听不懂的字眼,这个表情倒是比较对他的胃口,看在她说这话的表情勉强过关的份上,暂时不同她计较了…

“我想到了!”她猛得抬起脑袋,对上正在自己身上打量的黑沉沉的眸子,”…我爱你,就是…呃…我仰慕你的意思…”

“……仰…慕?”他倒是不期待她能翻译出象样的词来,不过为什么这个词却让他浑身泛一阵恶寒…仰慕啊…莫非是他见识不够了,这辈子倒是没见过她这般,骑着驴子,挂着炮仗冲到别人家里来仰慕的…

“…呃…好象差那么一点激情…我再想想…”她歪着脑袋继续憋屈,”…我…我垂涎你?”

“……”他抿了抿唇,白了她一眼,示意她最好不要逼他动手打人…

“呃…这个词过分激情了…我再想想…难道说我…我…想上你…啊,你干吗敲我,我说的很小声啊,怎么偏偏这句你就听到了,刚刚那句乱正经的’我爱你’,你就听不到,你果然是故意想让我说第二遍吧!”

他不说话,突然拽起她的手,往房间里拖,她瞪大了眼睛,不太明白他为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因为一句“我想上你”,从和她不是很熟的状态,直接跳升为,大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没关系,看来这“我想上你”的威力比“我爱你”这句话大多了,男人啊,下半身思考动物啊:”你想干吗?”

“叫下人帮你打水.”

她顿了顿,没功夫去妄想宽衣解带,裸呈相待,鸳鸯戏水,共逍于飞的镜头,张开爪子拦下了他,他瞧着她似乎有点坚持的样子,扬起有点轻佻的语调:”你这副德行,倒足了胃口,我可下不去手.”

“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她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解释的话,她一句也没说,解释的话,他一句也没要…

他站住了脚步,不说话,只是瞧着她,思量着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问题的答案,良久才张唇丢出一句:”若我还气,你打算如何?”卷铺盖回京,骑着他送的小驴子回京,丢下他回京?

“……”她不说话,从身后摸出一个被她裹得严实的油纸包包,拨了开来,抽出一串糖葫芦,然后用一种调戏兮兮的眼神看着他,丢出几个让他觉得熟悉的笑出声来的字眼:”还要吗?”

他微愣了一下,对她的有备无患,煞费苦心感到好笑,再看了一眼她伸到自己面前来的糖葫芦,和她一语双关的台词,那个“要”后面的“我”字,她没说出来,他却听出来了,还要她吗…她人都杵这里了,他再说不要,还有人相信吗?

“你嘴巴好脏呢.”他伸手在她唇瓣上抹了抹,不意外地摸下一层薄灰……

说着,他顺着她的意,捧起她的灰脸,扯了扯她额边还有些焦的发,换来她呜咽一声,看准了她张口抱怨的时机,微启了唇,堵了上去,用嘴巴帮她做一下清扫工作,黑灰从她的唇角跑进他嘴巴里,几丝苦,几分涩,偶尔磨着他的舌头,挑起几分痛,少了烟火在天上绚烂,没了小娃娃的提醒,他似乎可以多放肆一会…

看来她并不觉得他是个好说话的主,已经准备好了一套一套招待他了,倒是他,这么快让她进了门,反而让她的招数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恩…看来,还是不要太快原谅她好了…哼哼…

“叩叩”一阵敲门声,拉回了他的注意,他不得不离开了那片布满灰渣渣的唇,警觉地朝门外斜视了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何事?”

她有点不爽地看了一眼,某个立刻恢复皇子模式的某人,顺便朝外探望了一眼,那是一个看起来就比一般奴才精明的人,只是低着脑袋看着地板,也不抬头,压低了嗓音讲话:”主子,京城有急报.”

“……”他没迅速回话,视线微微拉开,仿佛思量什么似的,手也习惯性地去摸索指上的扳指,她对眼前见怪不怪的情景,抓抓脑袋,只得转身跑进内室,去找帕子伺候一下自己的黑脸,却在她转身的片刻,听见他有些淡哑的嗓音扬起来…

“可是十四弟的密涵?”

“回主子,正是.”

“……”他转过身,走到门边,将负在背后的手抬了起来,”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