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凤答应着。

  我又看那些哆罗呢,倒真是挺好的料子,都是青色的,就说:“拿这个给锦梓和锦枫多裁几套衣裳,还有那个雪豹皮,给他们各做件皮裘穿,春寒究竟料峭呢。”

  眼前场景让我想到了《红楼梦》,于是我想起了一件事:“红凤,如今你每月月例银多少?”

  红凤怔了一下:“十两。”

  十两,比起《红楼梦》里好像跟小姐们一样,不过,在这里算高薪吗?

  “升到十五两。锦枫每月也要十两月例,小孩子有时也会想买个什么玩物的。至于锦梓,”我看了他一眼,“不拘多少,要用钱就去账房支吧。”

  他脸上还是淡淡没表情。可恶,怎么这帮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可是我的好心情不会这样受阻挠,我回到房里数了一遍银票,不是十五万而是十八万。

  呵呵,林老狐狸挺懂事啊!

  姚锦梓一直冷眼看我数银票,我心中一惊,莫非张青莲以前并不在乎银钱?会露馅吗?最近我总觉得姚锦梓好像已经知道什么了。

  “锦梓,从今晚开始你就在我屋里睡。”我有点忐忑,故作不经意地说。

  “是。” 没有表情,又没有表情!

  有压抑的怒气吗?

  看不出来。我有点恼火了,觉得自己处于下风。

  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我和姚锦梓都面无表情,看不出谁更不安。但是窃以为应该是我,因为人家早就习惯了。

  我已经嘱丫鬟在床上放了两床被,以委婉地表示出我并不要他侍寝。不知道他能不能领会?不过,以他的聪明应该明白的吧?

  之所以让他跟我睡,排除掉我潜意识里不愿自己分析的东西,主要是考虑到现在的张青莲没有武功,因而没有自保能力。这两天连着被人摸到床上去都不知道,我忽然开始担忧刺客的问题。

  想要张青莲死的人恐怕不止一两个,如果不小心点,只怕哪天睡下就爬不起来了。而且,我最近真的有不好的预感。说到女人的预感,还是很灵的,之前曾有一桩大老板下了苦功的收购案,我当时便觉得预感不好,后来开会时我一直以各种理由反对,他们都觉得我来了月事,情绪不稳,不过,见我难得如此坚持居然也被我说服了。再后来,这家公司果然暗中有极复杂的产权问题,代替我们收购还觉得占了大便宜的一家投行差点没被拖垮。这件事曾经非常有效地巩固了我当时受到一个强有力的空降对手威胁的地位,所以记得很清楚。

  见他没有动静,我决定先脱衣服。“锦梓,我先睡了,我睡里面,你睡外面那个被窝。”我再次强调不跟他睡一起。

  我当然比较喜欢裸睡,但是现在有他在不太好,所以决定留条亵裤。呵呵,我现在已经理直气壮地没有了上面的累赘,不用怕什么了。

  说到女人的胸部,完全是一个为别人而长,对自己什么实际用途都没有,还居然这么要紧的部位,多么不方便啊!跑步的时候就算改用运动胸衣也没用,晃得很难受。还有刚发育的时候里面长了小小的硬核,一碰到就疼得死去活来,为了面子也不能说。唉,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老天歧视女人的明证。

  我松了腰带,褪了外袍,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实话,也不是十几岁的纯情小处女了,又不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居然不好意思,我都不明白自己了。何况,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发生过…唉,不想了,越想脸越红。

  褪下了中衣,抬头发现他盯着我看,见我看他,生硬地扭过脸去,好像有点脸红。不知为什么,我顿时心情大好,一点都不紧张了,反而笑吟吟地凑到他面前去,他瞥了一眼我裸露的肩,把脸别得更歪,眼神阴郁,又像恼怒又像害臊。

  呵呵,毕竟还是小孩子啊。

  说到我现在的身体,最大的好处就是实在美丽得很,无论男女,都很难对抗这种吸引力的。

  不过,玩火会自焚,我也别太过了。

  我溜进自己的被窝,好整以暇地观赏我的美少年脱衣秀。他瞪了我一眼,转身脱衣服。哎呀,再次看到美丽的裸体真是幸福养眼!那细腻光泽的皮肤只有这个年纪的时候才有吧,胸肌,腹肌,背肌都有料但是又不会过分,也没有洋人讨厌的胸毛,上身与腿绝对符合黄金分割率,自然细下去的腰部曲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有恋童癖?

  他在我的旁边被窝睡下。

  感觉很温暖,很安全。我枕着自己的手臂,说:“锦梓,来聊天吧。”

  他没看我,眼睛看着床顶,说:“大人想聊什么?”

  我想了想:“不如聊聊你的心情吧?”

  他不做声。

  “你现在想杀我吗?”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三年我还等得起。”

  “恨我吗?”

  他不说话,大概是因为我问的问题太显而易见,不屑回答。我叹口气,看他长长的睫毛投在颧骨上的漂亮阴影,有点怔忡。

  他咬住了嘴唇。

  我又叹口气,决定要转身睡觉。他却突然恨声说:“你如果要,就说要,到底想玩什么?”

  我怔住了。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很是粗暴。然后恶狠狠地咬住我的嘴唇。

  我一时都忘了闭上眼睛,惊愕地看着他。

  不过这样粗鲁的吻我还没遇到过,我愣愣地任他噬咬我的嘴唇,直到疼痛里混进了血腥味。

  这该死的混账把我的嘴咬破了!我明天怎么去上朝?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他也没坚持。

  看着还有点喘息的姚锦梓,我知道自己生气了,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和生谁的气。

  “睡觉。”我冷冷地说。转身背朝他躺下。

  我开始和姚锦梓冷战,虽然同出同入,同食同寝,却不和他说话。

  而这几日朝中,发生了一件很具震撼性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三个月前浏阳驸马的舅舅,陕西节度使崔宇的独生子,强抢了当地大士族宇文家女扮男装溜出去玩的小姐,宇文家大少爷上门理论讨人,却不自报家门,崔大少只当是好欺负的平头百姓,纵使恶奴将其活活打死,震惊一时,案子闹大,上了京师,交到大理寺。

  这件事估计使张青莲很是头疼过,因为浏阳驸马是他在皇族中不多的支持者之一,而崔宇是高玉枢的死党,他苦心提拔的封疆大吏,自然是要保的。可是宇文家也很有实力,又和邵青家是姻亲,那也是不能得罪的。其间经过了些什么,我是不知道,但是这个崔家大少爷被判了斩立决,并且在一个多月前被斩于菜市口。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应该死了一个多月的家伙并没有死,而且被人拿到十足证据证明他买了“人鸭”替死。

  所谓“人鸭”,一般都是贱奴或平民百姓,因为某种原因,比如说自己已经得了不治之症,为了还要活下去的家人,把自己卖给那些大户人家家里有人犯事的去替死。当然也有很多是健康的男子,因为更加惨烈的原因而去做的。

  购买“人鸭”的代价当然不低,还要买通刑部的人、监斩的人、仵作等,不是大户人家也用不起。

  这种事件被兜出来,当然震惊朝野,堂堂天子治下,居然发生这样暗无天日,泯灭人性的事!清流党又可以趁机攻击我们这派,当然义不容辞,义愤填膺,跳出来大肆鞭挞。至于外戚党,他们估计也不是没干过,但是也当然要落井下石。

  我自然也震惊,而且愤慨,但是现在的状况却不容我发挥正义,因为人家是想趁我病,要我命啊。

  先不说夹在崔家和宇文家之间的难做,这“人鸭”事件被捅出来,首先崔家就不保了,然后直接关联到刑部尚书高玉枢。我这个干儿子虽然不是什么好货,到底现在和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还不到弃子的时候。

  高玉枢的头上已经见汗了,我偷偷瞥他一眼,他也正偷瞥我。我使了个眼色,低下头,做出“推脱”的口形,也不管他有没有看到。

  这老小子果然精,咳嗽了一下,义正词严地说:“朗朗乾坤,有此不经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下官定当令刑部彻查此事,如果属实,乃下官治下不严,请至贬罚。”

  这家伙已经铺好退路,如果属实,也不过是下头的人顶罪,他“治下不严”,也就是罚罚俸,最多贬个一两级。

  敌对派果然有人跳出来嘲讽他,但是鉴于无凭无据,也没什么说服力。

  最后决定由大理寺和刑部会同审查此案。大理寺卿是清流党的。

  我回到马车上当然很郁闷,一方面我也考虑过是不是为了正义干脆现在就放弃高玉枢,但是清流和外戚绝不会就这样算了,攀到高玉枢,就一定也想拉上我,就算我逃得过,也不免寒了下头人的心。况且浏阳驸马是浏阳长公主的夫婿,浏阳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妹妹,在王族里势力强大,我是得罪不得的。

  如今,如何是好呢?

  姚锦梓看我烦恼,投了一个勉强可称之为关注的眼神给我。我有点赌气地说:“唉,锦梓,反正三年后我的命也是你的了,有什么秘密我也不瞒你,你若等不及三年,现在就想卖了我也请便吧。”然后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下,又发泄地说:“崔家小子真是白痴!好死不死去惹宇文家做什么?还有该死的高玉枢,捣鼓个‘人鸭’想干吗?”

  姚锦梓沉默了一会儿,看看我说:“‘人鸭’的主意是你出的,人也是你找的,是你的京畿庄子上的奴工,你扣住别人的妹妹,逼得人答应的。”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你不记得了,”他看我震惊的样子,冷冷一笑,“你夹在浏阳驸马和邵青之间左右为难,所以想出了这个‘两全之策’。”

  我的脑子里有野马群呼啸而过,轰隆作响,现在只剩下一个意识:我麻烦大了!

  如果被人查出替死的“人鸭”是我庄子里的奴工!

  该死的张青莲是白痴吗?要找也别找自己庄上的呀!

  番外一 锦梓的一日流水

  寅时末,习惯性起床,去水榭的人工小沙滩练剑,练完回到卧室,洗脸、漱口、拭汗、更衣。

  看到床上熟睡的美人,容貌娇弱,楚楚动人,海棠春睡,动人心怀。

  可惜是男的。

  还是个做了许多坏事的男人。

  突然想起这具身体对自己做过的事,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抓起美人披散在枕上的绝美的丝丝墨黑发缕,迫使他把藏在枕头里的樱唇露出来,恶狠狠地吻下去。

  美人被咬醒。

  睡眼惺忪。

  自从…之后,此人每次睡觉起来都是那副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样子,在这段时间内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反抗。

  可惜,美人今天吃痛,比往常清醒得容易,睁大眼睛,叫道:“几点…几更天了?要误早朝了!”

  正考虑要不要说服他还有时间做点别的时,敲门声响了。暗暗泄气。

  红凤带着两个使唤丫头端了洗漱的水盆,种种用具和干净的官服进来,放下,又出去。

  自从前几日因为偶然的机会与自己同床开始,某人就不大愿意让红凤等侍女随便进卧室,也不大肯让早晚贴身伺候。

  自从…之后,此人就开始知道害羞了。

  美人自己洗漱完毕,穿衣服,第一千零一次系错带子,穿错顺序。

  自从…以后,此人就不会穿衣服了。

  终于忍不住上前帮他穿好衣服。

  没有时间用早膳。直接上马车,某美人踏着踏脚凳上去,身姿轻摆,宛若弱柳扶风。

  自从…之后,此人就不肯踏着下人的背上下马或马车。

  车厢里空间不大,某美人又开始瞌睡,东倒西歪,把他抓过来,拥在怀里,兴之所至,恣意亲吻,美人熟睡不知。

  自从…之后,此人警惕性极低。

  在马车里等美人下朝,车夫突然敲窗探头,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今晚二更,古大人在梧桐巷等您。”

  不置可否,不予理会,和对待前几天的清流党的说客一样。

  美人下朝,同自己去宫里教当今皇上练武。

  皇帝已经在宫内专门的演武场等了,看到人进来,水灵灵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这几日都让他打基本功,他很勤奋。

  今天继续扎马步。

  扎马步其实是很累的,尤其对于一个九岁的小孩。尽管寒风正烈,居然出了一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扎完马步,开始用一套步伐走位,皇帝初学,还不纯熟,被绊倒几次。

  某美人在场外观看,脸上露出不忍的样子,想过来好言关切抚慰皇帝,又觉得不好干涉,着急得走来走去,团团乱转。还要威颜喝止想过来扶皇帝的宫女乳母嬷嬷诸色人等,矛盾不已。

  自从…之后,此人有时变得心软至极,且婆婆妈妈像个女人。

  练完武,某人开始教皇帝算术,内容精深玄妙,发人所未发之论,令人惊异。

  自从…之后,此人突然精通了许多旁学,文采也好了不止一点。

  回到府里,有客来访。应是贿赂,某人喜滋滋去看。

  自从…之后,此人对银钱较为在意。

  趁此机会,去“中直馆”看弟弟锦枫。

  路上,远远看到一熟悉身影,酷似一以前日日躲之不及,且为了自己混进张府的旧人,“宁信其有,莫信其无”,立刻跳到树上躲避观望。

  那人走过,果然所料不差,暗自侥幸。从树上跳下来,继续向“中直馆”去。

  “中直馆”里多竹,竹林里有两间书房,简朴清雅。

  锦枫和那个说将来要当好官的伴读书童在上课。姓罗的夫子正在讲谢灵运其人、其文、其诗,眉飞色舞,讲授得法,见解颇精。

  略感意外。

  以前不曾留意此人,以后要多加注意。

  锦枫惊喜交加,黏着撒娇,斥之。

  嘱其演练前日所授的一套剑法,对效果很是满意。

  到了用晚饭时间,锦枫仍旧不肯和某人一起吃,要和夫子、伴读书童一起在“中直馆”吃

  劝之无效,由他。自行离去。

  用晚膳时,某人吃光了以前不太爱吃的茄子,但是以前颇爱吃的萝卜一口未动。

  自从…之后,此人的口味好恶有很大变化。

  饭后,一起到水榭书房,某人突然要求也要学武,打通阻塞的筋脉,以便恢复以前的武功。

  理所当然不予理会,告诉他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某人不爽,发飚,赌气不说话,开始练动作十分诡异,却至今完全没有显出任何实际功效的奇怪功夫。(睅,那是瑜伽,锦梓不认得)

  练完,某人拿出纸来乱写乱画什么东西,看似在谋划什么阴谋,时而托腮苦想,时而低头奸笑,幸好没有旁人在侧,暗暗为他侥幸。

  写完,某人拿起纸又看了一遍,和以往一样,烧掉。

  亥时中,某人按常规时间就寝,陪他一起上床,把早上想做没有做成的事做了一遍。

  事罢,某人累极熟睡。

  自从…之后,此人…在某方面变化极大。

  观望其已深眠,悄悄穿衣出去,掩至梧桐巷,来到早已探听知道的房舍,潜在檐下窃听。

  房中有一四五十岁的壮年人,容貌粗陋。另有一三十多岁的寒酸书生。

  是古韵直和他的幕僚。

  听到下面一段对话:

  “…大人,最近有心他们在底下搜罗到的证据不少,都是张青莲一党贪赃枉法…”

  “此乃药引,师出必要有名,名正方能言顺…”

  “大人,姚公子随时可能前来…是否…”

  “不打紧,本官约了他二更,当无如此之早。”

  …

  “…今上尚幼,不能罢黜奸佞,若要清君侧,还需军队将领…”

  “忠勇公已同意鼎力合作,只等和靖从西南回来…大约还需数月…只可惜神舞将军即将回朝,如此一来,只好先按兵不动,待邵将军戍边之后…如此又需一年半载…”

  “大人为民之心如此,实黎民之福。…潜心谋划至今数载,便是再等半年又如何?”

  “可恨不能早日解民倒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