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丫鬟生涯原是梦

  红凤一直都记得她到张府的第一天,她以前真的没见过这么华丽的地方的。

  她第一次走进属于张青莲的卧室,第一次见到那张宛如一个小房间的雕花红木大床。

  “你就睡这里。”他指着那床的外侧一人宽的脚踏。灯焰摇晃,闪烁在他俊美异常的脸,阴晴不定,眼睛深邃诡谲,薄薄红唇格外的红,倒有几分瘆人,像传说里的妖物。

  红凤看着,没说什么,面不改色,只眉峰微微凝起一丝为难,他却眼尖看到了,说:“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夜里我要喝水起夜,都要你服侍,当然要睡这里!…怎么?单女侠后悔了?”说到后头,声音又尖厉起来。

  红凤微微摇头,她是百折不挠的沉静性子,不会在意小小折辱。

  夜里果然加倍折腾,刚刚睡下,那陪侍的脚踏又冷又硬,只裹了一层薄被,也幸亏红凤是学武之人,不畏寒暑,要换了个寻常女孩子,真要冻出病来。

  一会儿,由于白天累了一天,刚迷糊劲儿有点上来,突然被一只脚轻轻踢醒,张青莲瞪着漂亮的黑眼睛,说:“我要喝水。”

  红凤揉着眼睛,迅速爬起来,冬夜寒冷彻骨,她只穿着贴身小衣,去给他拿杯子倒水,送到床前,他坐起身子,黑色的长发垂到洁白的绸缎中衣上,冷眼看半天,不接,说:“我要用那个翡翠荷叶杯子。”

  红凤给他去翻半天,找了来他要的杯子,倒上水,他才就着红凤手喝了一口,就不要了。

  又过了一会儿,红凤睡着了,又被叫醒。他说:“我冷。”

  红凤睡眼惺忪,愣愣看着他。

  “你要不想给我暖床,就找床被子来。”

  于是又有另一番翻箱倒柜,好不容易,给他找了他要的百鸟朝凤的那床羽翎被,替他盖好。刚睡下,他又叫她:“我要解手。”

  他躺在床上,了无睡意的一双眼睛亮着,面无表情地说。

  红凤怔住片刻,起身去给他拿夜壶,拿来他也坐起来,却不接,说:“你不拿着我怎么用啊?”

  红凤止不住面红,咬咬牙,还是低目敛眉,捧在手中服侍他用了,侧过头去不敢看,听到他窸窸窣窣解衣服,然后便有那种水声近在手中响起,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害羞?”他一边仍旧窸窸窣窣整理中衣,一边冷笑,“你既然做了我的丫鬟,这辈子也只能是我的人了,过几日要你侍寝也难说,难道你当时都没想到吗,单女侠?”

  早上他还在睡,小丫鬟端热水来给他洗面,红凤不忍立时叫醒他,接过盆让小丫鬟先退下,等了半炷香才让他起床。

  孰料张青莲手指一触到水,脸色便沉下来,把门外伺候的小丫头叫进来,把一盆热水连水带盆劈头盖脸扔到小丫鬟身上,骂道:“贱婢!你想冻死我?”

  红凤一惊,连忙说是自己的主意,张青莲充耳不闻,一迭声叫人把那小丫鬟拉下去缢死,那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被水淋得透湿,簌簌发抖,不敢辩驳,只缩在角落里哭。有人进来拉她,她死死抓住椅子腿,哀声向红凤说“求姑娘救我”,声音凄切欲绝,被人连同沉重的红木官帽椅往外拖,场面不堪至极。红凤惊怒不定,先是解释后是求情,他只当什么都听不见,直到红凤跪到他膝前,他才正眼看向她,伸手捏住她下巴,轻轻柔声说:“你替她求情吗?”

  红凤很自觉,垂下眼睛,声音不高不低,却很清晰地说:“求你。”

  他微微扯开唇角,慢慢透起一个邪笑,俯首逼视着她,慢条斯理说:“‘你’是什么?我难道没名没姓?”

  红凤忍不住也觉得为难至极,已经被逼到极限,只好抬头哀恳地看着他,小声说:“求你了,青桐哥哥。”

  他的笑容渐渐扩大,眼里却露出狠绝的阴冷,“记住,”他的语声在她耳边,很轻很柔,里面却带了精钢匕首,毒蛇的汁液和南极玄冰交融似的东西,“这里没有你的青桐哥哥,只有你家老爷,你要叫我老爷或是大人。”

  红凤跪得直挺挺的身子震了下,看不出她脸上的喜怒哀乐,她慢慢低下长着漂亮的长睫毛的眼帘,顺从而无起伏地说:“是,大人。”

  张青莲没缢死那个小丫鬟,却叫人抽了那小丫鬟六十鞭。“若死不了就卖勾栏院去。”他淡淡吩咐,任凭红凤再怎么求他也没用。

  “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他笑着伸手摩挲红凤纹理细腻的脸上的肌肤,“你在这里不过是个丫鬟,再怎么受宠也不能恃宠生娇啊。”他的眼睛闪着光,“还是,单女侠要替天行道,杀了我这个恶霸呢?”

  外头传来小女孩的痛喊哭叫,催人肠断,红凤跪在地上,终究一动也没动,六十鞭打完时,她的牙把下唇咬出了血来。

  这一顿饭时间,比寻找他的两年还漫长,她的世界里的一些东西轰然崩溃,再也无法修补。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再也不是始终俯仰无愧的自己,她的理想和原则都已经不再无暇,也不再是最重要的坚持。

  人要坚持信仰是多么的难,而选择,真的是世上最痛苦的事之一。

  理想的坍塌,和偶像的崩溃一样,比中了一百刀还痛,比背叛和欺骗还叫人绝望。因为那样你还可以用怪罪别人来解痛,而现在,她只能腐蚀折磨自己的灵魂。

  红凤从那一天起,就习惯了叫张青莲“大人”,她的话越来越少,越来越得体,态度越来越谨慎,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从女侠迅速朝着一个完美丫鬟的方向进化。

  张青莲却一天都很高兴,晚上也没再折腾她。

  那个小丫鬟身子弱,最终也没挺过三天去,自然也送不去勾栏,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这样的事情,在张府并不罕见,除了红凤和那小丫头的娘,并没有多少人去记得它。

  而红凤的丫鬟生涯,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其实,接下来几天张青莲也没有如何过分,因为他很多时候都不在府里,有的时候他要宿在宫中,这样的频率,大约三五天一次,张青莲给了她一间房,他不在府里时,红凤就自己睡在那间屋里。

  有一次张青莲从宫里回来时,红凤给他送参汤进去,结果着实吓着了:张青莲正躺在床上,挣扎着给自己上药,朦胧不清映着灰尘旋舞的缕缕阳光下,他洁白纤美的肢体扭曲成怪异的位置,长长散乱的黑发如同一条条无鳞的黑蛇,身体上点缀着花瓣一般深浅不一的红色伤痕。

  红凤惊喘了一声,手中的瓷盏“砰”然落地,摔得粉粹,汤汁四溅。

  床上的人僵住了,维持怪异的姿势停顿在那里,好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突然被做成了风干的标本。

  他颓然倒下来,脸贴在床上喘着气,微量的汗珠沁出他如玉的肌肤。

  “愣着干什么?”又是那样尖厉起来的语气,缓缓挣扎着翻过身子来,某些地方又开始流血,“过来替我敷药!”

  红凤好像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步步走到光与影的纵横纠缠更深的大床前,慢慢蹲下身子,接过他手里的药。青莲仰面躺着,闭着眼睛不看她,如玉的胸膛起伏,身上遍布血水与汗珠。

  坦然裸露的美丽身体,令人羞耻的部位,不忍卒睹的伤痕,红凤一点点地轻柔擦拭,好像处理着精细脆弱的东西,一点点地敷好药…她的手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当她哆嗦的手从他身子里取出一小块带血的酒杯的碎瓷片时,终于忍不住喉头发出一声崩溃的细小哽咽,双肩抖动。

  张青莲却因为这个东西被取出来而松弛了身子,松了口气,也睁开眼睛,嘲弄地说:“这样单女侠就受不住了?陛下毕竟是九五之尊,心慈手软,比起我以往所受的,如今不过是儿戏…”

  红凤好像被戳了一刀,身子一晃,不过她龈牙一咬,反而加快了手下的活,迅速地把伤口处理好,一言不发,起身就往外走。

  “慢着!”张青莲不顾伤痛,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扯了回来,沉声说,“你要做甚!”

  红凤被拉住,挣脱不得,慢慢回头,已是泪流满面:“我去杀了他…他就不能折磨你了…”

  张青莲粲然一笑:“杀了他?怎么杀?你如今的武功,只怕赢我都非易事,大内多少高手?”

  红凤凄然望着他,紧握的手指发白。

  张青莲眼神一软,轻轻把她拉近,柔声说:“不要紧,其实这事也不常见,偶尔陛下喝多了才犯一次,你别…难过…”

  她大哭起来。

  张青莲把她拉在怀里,温言安慰,渐渐拉到了床上,他的嘴唇亲吻她的眼泪,嘴唇,渐渐移到胸上…

  泪水和伤痕都化成某种火焰时,红凤没有反抗,虽然很是受了点痛楚,她却有被净化的感觉,在因为过于疲累而导致的睡意前失掉意识的最后,她想:我要和青说,我们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两个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做官,也不见这些人了…现在的他,一定会答应我了…

  醒过来时,看到张青莲微笑的脸,虽然伤还没好,他却很愉快,眼睛明亮地看着她,于是红凤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并不觉得他还会反对,还说:“青桐哥哥,以前的事情,我们都忘了吧…”

  不料张青莲面色大变,冷笑起来:“忘了?你不用忘,我不能忘…单女侠真是宽宏大量,愿意忘了!可惜,我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要和你去过穷日子?你不过是我的侍妾,凭什么这般僭越?”

  红凤目瞪口呆看着他,张青莲把她的衣服扔给她,冷冷说:“滚出去!”

  红凤回到自己屋里,不久发现田纯和朱纤细被派来守在她门口,不准她走出房门。晚上的时候,张青莲摸进她屋里,硬要了她。略有反抗,他就狠狠地咬她,然后伏在她身上,疯了一样说:“不准走,你答应了要跟着我,就不能反悔…”声音像哭一样难听。

  红凤后来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想什么问题,未来,对错之类的,已经是很遥远的话题。

  生活变成了一种本能。

  张青莲那次之后就没再要过她,甚至躲着不见她,但是她走到哪里,好像都被监视住。

  直到有一次,他半夜叫她去,她披衣过去的时候,他在床上,床上还有一个人,是一个俊秀剔透的美丽少年,在他的身下呻吟喘息,满脸情欲之色,他在他身上驰骋,漂亮的长发被汗沾在身上,月光下美丽如画,看见她来,他停下来,侧过脸朝她微笑:“红凤,你来了,这个怎么样?我们一起玩玩好不好?”身下不知名的少年也微微睁开一线眼睛,迷离地望着她,甚至伸出一只手来。

  红凤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尖叫,有没有夺路而逃,不记得自己的心在什么时候轻微一响后碎掉。

  日子浑浊起来,好像不再流动的水。

  她有一次好像想振作起来摆脱,离开他,可是她刚在房里收拾东西,他就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从后面抱住她,痛哭起来,浑身发抖。

  他一直很倔犟,很小的时候被大点的孩子打得那么惨也没哭过,于是她又心软了,自愿沉沦下去。

  只要不想,不想就好了。

  反正,我已经找到他了,之前生命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只要不想,就可以安安稳稳这样下去。

  桃花开了又谢,柳树绿了再绿,我的青春韶华就一年年这样消耗,在这浑浊的水里,离过去的单红凤越来越远…

  爱情,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病,对的人,不对的时间,有的可以治好,有的变成恶性。

  而习惯呢,真的是最强大的力量,他的恶行,他的放荡,他的脆弱,他的不稳定,一点一滴…因为无法离开,也就只好习惯…

  他爱不爱我,有没有爱过我,现在还爱不爱我,我又爱不爱他,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我早已经不想。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有的鲜明,有的模糊。

  有一天他又从宫里带伤回来后,这个府里常来的,就多了一个叫邵青的客人,看他的眼光一天天的不一样。

  接着是谁?

  是那个叫姚锦梓的男孩子。他花了好大气力把他抓住,比对所有人都狠地折腾他。

  对这个游戏,他热衷了很久,乐此不疲。

  那个男孩子很可怜,可我却总觉得他态度冷静得很可怕。

  为了他,我好像还和他吵过,他当时笑着问我是不是吃醋。

  我是吃醋吗?他有没有爱上他?

  我都已经不知道,也不再想。

  我已经不过是只被麻醉了中枢神经的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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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58 PM《穿越文合集》番外 丫鬟生涯原是梦

青莲纪事2作者:葡萄

番外 锦梓在溺水以后

  姚锦梓跑进船舱时,没有看到锦枫,船舱里只有那个被翘楚捡回来的小丫头,好像叫小什么的,回头一看,翘楚也没跟过来。

  一向冷静自恃的姚锦梓也不禁有一刻无措:是回头去找翘楚,还是接着找锦枫?

  这么一犹豫,水已经从开着的舱门灌了进来。

  任何不会水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不可能不慌张,任凭你英雄盖世,怎奈何水火无情,仓促之间,幸而锦梓记得之前翘楚对他说要屏住呼吸,于是他抓住舱里一张木桌子,深吸了口气,突然看到缩在角落里的那个面黄肌瘦的好像吓傻了的小丫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抓住了她。

  小丫头仍旧呆呆愣愣的,傻傻看着他,“屏气。”锦梓冷冰冰说了一声,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大水已经涌进来了。泛着白色泡沫,卷着碎木片,破布,木桶之类的千奇百怪的东西,外头人声杂乱,锦梓心中大急,还是放开了桌子,提着小姑娘就冲了出去。

  甲板早就到了水下,水淹在锦梓大腿处,灯笼早灭了,月光也不如何分明,怎样也看不到翘楚和锦枫的身影,倒是听到几声扑通声,显是有人跳进水里逃生,周围已经不剩人了。

  张望时水已经没到脖子,什么都来不及了,锦梓也没多想,五指抓住船舱壁,微一运力,硬生生撕下一块木板来,指望靠着木板的浮力,自己再屏气划两下,能逃得性命去。

  水吞没了船篷顶,船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被水面无声无息地吞下去,锦梓也有几分紧张,他突然想起来,把手里的小丫头提高些,免得她呛水溺死了。怎也是翘楚费心救回来的,死了只怕他要伤心一下子,这人外表看着还像个精明能干模样,其实婆妈得厉害,心又软,心思又绵密善感,就是自在笑着时,心里也许早就伤了也不知道,有时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居然有这样的男人。

  不过,也许他本就是个女人也未可知。

  但是,女人是不可能有那样见识气度担当的吧。就是男人,也有许多地方说不通啊。

  自己,其实还是很想知道他的来历的。

  锦梓胡思乱想的时机很不好,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凶险,他没学过现代物理,力学之类的,不知道船沉下去时,会产生一个漩涡。

  他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手里的木板并没有如他预计地轻松浮在水上,而是被一股力量扯着往下拉,自己似乎也被往下拉了,然后,他发现水面不是平的。

  对于一个旱鸭子而言,这显然是令人恐慌的事情,锦梓是真正的旱鸭子,一急之下,喝了口水,从而更加着慌,凉水带着绝望淹过他头顶,发丝飘散到水里,感觉很奇怪。

  锦梓为什么是旱鸭子呢?其实小时候也和别的孩子一起在河里玩过,可是,学什么都天才的姚锦梓,唯独学不会游泳。即使他最看不起,最笨的孩子都掌握了要领时,他仍旧没学会。

  不过是旁支末技,当时小小年纪,虽然不大喜言,其实心高气傲的姚锦梓这样告诉自己。反正他也不喜欢在水里的感觉,那种脚不能站在实地,身体飘飘浮浮,外力强大难以抗拒,只能随波逐流的感觉,真是讨厌。

  无论什么时候,姚锦梓都痛恨不能自己完全掌握一切的感觉。

  等到他终于明白人不论多么强大,都会有抗拒不了的强大外力,都会不得不随波逐流的时候,他也不再有机会、自由和时间学游泳了。

  姚锦梓尽力使自己冷静和放松,手脚从乱动到慢慢和谐,可是漩涡下坠的力真是太强了,他还是被往下拉。

  就在他开始绝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命丧于此时,突然有一股相反的力量把他往旁边拉。

  锦梓这才又记起自己另一只手抓着的那个小丫头,隐约感觉那干瘦巴巴的小丫头奋力拉着自己,双腿娴熟地踢着水,力道居然也不小。

  锦梓不禁要失笑,那小丫头生在黄河边上,会水是理固宜然,自己居然没往这上头想。

  小丫头很有经验,她没急着往上浮,直接对抗旋涡太难,所以她平平游开,企图脱离旋涡的范围再上浮。

  这个法子很有效,锦梓放开手里的木板,片刻之后,已经渐渐感觉不到往下的拉力。小丫头开始带着他上浮。

  渐渐的,月光透得过水面来了,银色和黑色交织的粼光,半透明的液体,又呆又不起眼的叫花子小丫头在水里灵活得像一尾鱼。

  想不到会被这么个小丫头救。

  强且聪明如自己,也会有这般无力的时候。无是处不起眼的小叫花子,也会有很派得上用场的时候,人与际遇,原本是不可轻窥的东西。

  自己又凭了什么,改不掉这一身无谓的骄傲?

  终于,最后一下冲出水面,可以呼吸的空气笼罩了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大声呛咳起来,无论如何,生的喜悦还是鲜明到不能忽略的。

  但是锦梓立刻又担忧起翘楚和锦枫,前者还好,会水;后者却和自己一样是旱鸭子。

  然而,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会游泳,连自己在河的哪一段都不知道。

  “姚,姚公子…”旁边那个小姑娘怯怯地叫他。

  姚锦梓回过神,知道自己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先保住自己性命,他屏住气,让那个小丫头拉着他往前游,手脚随之划动,居然也像模像样,几乎要以为其实自己是会游泳的…

  终于精疲力竭地上了岸,锦梓呛咳了几口水出来,实在是很久没有这般狼狈,他心如火灼,不及稍微坐息,便爬起来沿着河岸去寻。他们被水送出去挺远,走了十几里地,才又见到上船时的渡口,这样一路找到天明,也没有什么踪迹,便又回到渡口,找船过河去寻,奈何急切间竟没有一条渡船,直到中午才寻得一条,过了岸去。

  又是沿着河岸一寸寸细细搜寻,寻了半天之后,发现了河滩上有人和马上岸的痕迹,再一找,在灌木丛里找到一块挂住的碎布,是锦枫的衣角。

  锦枫没事。

  姚锦梓大松了口气。

  翘楚在水里不至于有事,最大可能是落到了包纭和那帮凿船的人手里。那么一时半会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顶多吃点皮肉之苦…

  想到上回翘楚被包纭捉住的事,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腾起,心急火燎地坐下略微调息。稍微恢复一下体力好继续去追,不过此刻在旁边的小珠看来,却是英俊无双,武功盖世的姚公子突然不找了,莫测高深的冷着一张脸盘膝坐到地上,不知是为了什么。

  锦梓调息好,站起来,看到那个小丫头还缩手缩脚的在旁边跟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想起人家刚救过自己,放缓了一点语气,却还是冷冰冰地说:“你救我一次,姚某有恩必报,想要什么,不妨提个要求。”

  那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一听,目光闪闪地看着自己,不敢相信地颤声说:“真,真的吗?”

  锦梓一看大为头痛,不过还是冷冷点头。

  那小丫头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许愿的虔诚模样,怯生生说:“我,我想,小珠想能一直服侍张大人和姚公子…”又期盼地望着锦梓,小声说,“可,可以吗?姚公子…”

  锦梓倒没想她会说这个,他心里盼着她要钱财金银,最怕她要跟着自己,愣了一下后,淡淡说:“这个要问过大人。”

  小珠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乖顺地低头说:“是,姚公子。”

  姚锦梓不再理她,正待起步,突然听到远远有人声动静渐近,心中一动,抓起小珠,轻轻跃到树上藏好。

  姚锦梓抓住小珠,潜伏在树上,便听得人声由远及近,他闭住呼吸,凝神听着,仿佛有三四个黑衣人和穿水靠的男人在沿着草丛搜寻,不过态度并不着紧,间或还闲语几句。断断续续飘到锦梓耳中。

  “…被张青莲抓住了…还暗地里打手势叫兄弟们别救他…”

  “天生犯贱的人,有什么好救的?故意的吧?…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性命大碍,最多被那个…听说两人以前就有一腿…”一个人阴阳怪气说话。

  然后一个好像头目模样的黑衣人呵斥他:“闭嘴,原公子是你说得的!这话传到主上或是魏爷耳中,你还想活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