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在我身子下面气定神闲,仿佛我不过是一只小狗,趴在他身上撒娇玩。完全不像我之前被邵青和锦梓那个之后,都半死不活了。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比蚂蚁和大象的距离还大。

  “如何,大人?还舒服吗?要不要再来一次?”他一边好整以暇地抚摸着我的侧腰、臀和大腿,一边用欠扁的懒洋洋的调笑语气说。

  最讨厌他这种语气了!

  会让我觉得明明是我上了他,为什么总像是他占了我的便宜?

  他充满兴趣地舔咬着我的锁骨,双臂把我紧紧桎梏在他身上,一会儿呼吸又粗重起来,含糊低哑地说:“…再来一次吧?大人…”

  这家伙想把我榨干吗?

  可恨的是,虽然很丢脸,不想承认,我…真的没有体力再来一次了。

  当然我一定不能这样说,否则那家伙一定会很高兴地说:“既然如此,换我来吧。”

  所以我用力掰开他的手臂,愤愤然撤出他的身体,装出冷若冰霜的声音说:“不必了。”

  我爬起来点上油灯,一一穿上我的衣服,灯光亮起的时候,我看清这间屋子,真的是十分奢华,屋子的一角还有一尊半人高的碧玉瓶,里面插着几根孔雀尾羽。

  而屋子正中间好像是特制的加大的大床上,原庆云坦然地裸着身子,维持原来的姿势仰面躺着,双手叠在脑后,一张笑吟吟的俊美面孔,饶有兴趣地观赏我的“穿衣秀”。

  我狠狠瞥他一眼,他的床上是一床猩红羽缎的被子,衬着他没有体毛,白皙,光滑,健美,坚韧的肉体,纠缠着黑色长蛇一般的长长墨发,说不出的艳丽淫靡,让我想起一些古代艳情小说里老爱说的“被翻红浪”之类的形容。

  不过现在即使看着这样叫人血脉迸张的图画,我也没什么涟漪,因为目前已经“清空”了,所以男人们才总是在做爱之后就睡觉或是抽烟,表现相对冷淡,这种感觉我现在也明白了。

  我是已经发泄完了,原庆云的身体还明显处于那种状态,不过,我想也没想过要像对待锦梓那样去回报服务原庆云。小小迟疑了一下,我很淡然地说:“我走了。”

  原庆云朝我笑了笑,还是那样慵懒地躺着,像是进食之后的大型猫科动物:“大人走好,庆云不送了。”

  见他这样干脆,也没抱怨纠缠我,我倒些微有一些不好意思,扔下一句“过几日再来看你”,便故作镇定地落荒而逃了。

  出去的时候我给了兰倌一千两银子,即使是红牌,这个价钱也是十分大方了,不过兰倌不肯收,说老高已经付过钱了。

  我还是把银票塞给他,说:“那便都拿给庆云,让他自己去买点东西吧!”

  兰倌有点心神不定,眼神一直朝原庆云方向瞟过去,也没跟我多作推托,急匆匆地说了两句,就揣着银票朝里头走了,好像很紧张原庆云。

  难道他以为我会对原做什么SM之类的奇怪事情?

  我神情恍惚地骑着“壁炉”,带着老田回家,“壁炉”打从立下救主大功,被我嘉奖一番之后,越发骄矜,现在要三颗松子糖才驱使得动它。不过,它同我倒是越发亲热了。

  我出了“留芳楼”,便一直觉得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投在我背脊上,弄得我寒毛直竖,每次回头又不见有人。后来我忍不住低声问老田:“有什么人缀上我们了吗?”

  老田凝神注气,察看了一番,说:“不曾发现有人。”

  唉,果然是疑心生暗鬼,我第一次做偷欢这样的亏心事,立刻就心虚不已,疑神疑鬼起来,真是…

  近家情更怯,越是离我府门近,我心里沉甸甸地压着的就由砖头变成了石头,然后变成建金字塔的巨型花岗岩。

  用晚膳的时候,我的心虚达到最高点,我很怕锦梓出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么大的心理压力,我怕一不小心就会露馅。但是,我又很牵挂他究竟去了哪里。

  结果锦梓没有出现,我又是失望,又是松了口气,很想问红凤他在哪里,不过还是忍住没问。

  晚饭后,我收到了邵青飞鸽传书的回信,展开一读,不由心情大好。

  第二天我去户部察看收回欠银的情况,果然不出所料,只收到二十三万七千两,绝大部分都是我派系或中立派系还的,其中自然有老高的八万两。

  我皱起眉头问刘春溪:“王和靖那边的粮饷最近一批运过去没有?”

  “还不曾,这次预计发到西南的粮饷是三十万两,王将军催了半个月了。年初下官曾献计从两广江南调粮,但几地官仓与长平仓中积粮与账目相差甚多,和国库大同小异,如今也拿不出来了。王将军急报说军中已经快要断粮。库中存银存粮不够,之前都优先发到西北,我本待东挪西凑凑出来,又摊上水患,实在是捉襟见肘。”

  钱啊,永远是钱的问题。一文逼死英雄汉。没有钱,前方将士吃什么?穿什么?让他们赤着脚饿着肚子去打仗吗?一仗可以,要是十天半个月呢?还没等人家动手,自己先饿死了。

  说话间,便有工部的一个中层官儿来还钱,此人是清流派的,借了不过六十两银子,见到我有几分尴尬地问安。

  欠债大军中清流派是绝对的少数派,首先是他们以清官自诩,对阿堵物自然要表示蔑视,也不会去放高利贷;其次他们往往都出身高门贵第,家里都很富有,也有这个资格去做清官。

  工部的官儿还完钱就走了,这次两大处用钱的地方都和清流有关,清流自然也是着急的,看来我这次的行动会“得道多助”的可能性很大。

  “大人,是先拨军饷还是赈银?”刘春溪问我。

  “那王和靖打了多久了?还打不下来?”我忍不住向刘春溪私下抱怨。

  真是讨厌,这取舍很为难的,军饷晚一天,就会误了大事,我难道叫士兵去空着肚子打仗?而赈银晚一天,饿死的百姓却要以千万计数。

  两边都是要死人的,两边都会发生奇惨的事情。

  我但凡心再黑一点,就应该不管王和靖的军饷,把银子都拨给灾民,又光明正大又能为我博取民望令誉。清流打了败仗,与我也无损有益,反正吐蕃国力甚弱,也不敢反攻。

  可是这事我还真做不出来,心里徒自憋闷,只好抱怨两句发泄一下。

  “西南地形奇特,我军多不适应,也难怪王将军。”刘春溪说了句公道话。

  我叹了口气,说:“先发二十万两饷银给王和靖,挪十万做赈银,今日就发到陵阳给郭正通,跟王和靖说剩下的七日后给他。官仓里有多少粮食,通通拿出来,一处一半。”

  刘春溪面露难色,说:“京师若闹粮荒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如今大水过后,粮商们必定囤积居奇,粮价必定哄抬,到时官仓拿不出粮食来平市价,局势必定不可收拾。”

  我沉吟一下,咬咬牙,狠狠地说:“救人如救火,你先这么着,到时我自有驱处。”

  刘春溪答应了便填写公文,我问他李闵国是否已经说了几时还钱,刘春溪告诉我说他自己不出面,大儿子对上门通知催钱的差人说要去卖京郊的田地庄园凑钱,三个月后还。

  三个月?

  我冷笑一声。

  三个月后人都死光了,也没人同他要了!打的好算盘。

  我也不管面子里子了,反正这敌是早树下的,今日就要拿他做那骇猴的鸡!

  说到要债,要是在现代,倒也简单,先发E-mail催,三软两硬,再来两软三硬,十封之后下通牒,推托三次未能付款下律师信,然后再不行的话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如对方老大携款潜逃,就去找信誉良好、实力雄厚的讨债公司。

  现在,只好自己登门,等着对方一哭二闹三上吊,坐地撒泼,无所不用其极,逼得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若说来硬的,李闵国手里还有几万御林军,再和别的外戚派、京师的王公士族一联合,到时弄得京师大乱都难说,幸好我已经先取得邵青支持。

  这般世道,乾纲不明,也可以说谁手里兵多谁说话就硬。

  刘春溪又凑上前,压低声音同我说:“欠债的大户里,有不少宫里的公公,王公公欠了十四万两,大人看此事…”

  这事可真麻烦,从大户清起,就算我先清了李家,底下若不去管王福桂,人人都可以挤兑着不还钱。这王福桂是张青莲在宫里的内应,皇帝身边管事的,身份非同小可,半丝也得罪不得。

  我瞥了刘春溪一眼,淡淡地说:“这事我来处理,春溪不必管了。”

  回到府里,果然红凤告诉我说邵青的副将,如今坐镇京郊大营的罗蒙将军已经来了一会儿,正在厅中等我,我连忙过去。

  罗蒙将军出身是庶族,四十多岁了,行伍出来,从小兵当起,一刀一枪赚到的顶子。不过我看他面容清瘦,稍稍有点黄,留着微髭,倒不像个粗鲁武夫。

  罗蒙见我出来连忙抢上前行礼,我连忙挽住他,他十分殷勤,笑容可掬,说:“张大人,邵将军吩咐末将了,一切听大人吩咐。”

  之前我在朝中曾见过此人,邵青的寿筵也打过照面,却不曾说过话,不过我估计张青莲跟他是认识的。据说邵青曾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救过此人性命,此人对邵青的忠心程度已经到了卧冰求鲤、彩衣娱亲等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满面春风地说:“有劳罗将军了。”

  罗蒙说:“邵将军吩咐下来的事情,就是要末将的脑袋,末将也不会皱皱眉头,何况也是为国效力。”

  嗬,果然是把邵青置于国家之上,为国效力只是顺便。

  我点点头说:“罗将军办事,本官一向信得过。这次罗将军带了多少人进城来?”

  “多了是带不进来的,也会惹口舌,末将点了五千精兵,加上城里原驻着邵将军三千铁卫没带走的一千,一共六千人。”

  我想了想,尽够了,李闵国总不可能将两万御林军全叫来把李家团团围住,人这么多已经很夸张了,明日街头巷尾又多了一大激动人心的谈资。

  “既如此,罗将军,你便去调人,一个时辰后本官和你在李大人家外头的红衣巷会合。”

  又嘱咐罗蒙小心低调行事,以免对方迅速反应,就让他去了。

  呵呵,上门讨债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一点点兴奋,莫非这就是商人的劣根性?

  我换了衣服,洗了脸,抖擞起精神,带了老田兴冲冲地出去,不料走到门口,却遇到许久不见的锦梓,我立刻站住,颇有几分尴尬。

  锦梓斜斜倚墙而立,怀里抱着短剑“含章”,微风偶至,黑发几缕飘在如玉隽秀的面庞之侧,衣裾袍角轻扬,我可以看见灰紫色的夏罗衣衫袖角暗金线勾绣的云纹。

  突然发现,这家伙穿衣服其实满有品位的。

  “你去李家?”冷冷淡淡的声音不说,而且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装酷装得过了!

  可是我因为自己那件事正亏心,所以见他总觉心虚。其实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他既非我老婆也非我老公,我也没对他海誓山盟,连爱都没说过,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

  可是虽然暗责自己没用,我还是底气不足,半赔笑半惊讶地说:“锦梓怎么知道?”

  他冷哼了一声,说:“看到罗蒙出去的样子,再想想这些天的事,也就不难猜出你要做什么事了。”

  突然转过来,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你既然这样做,想来已经深思熟虑,想好了其中得失后果。我就不阻你了。”

  我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心中一凛,徐徐点头说:“我已经想好了。”

  这一撕破脸,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以后就是惊风骇浪。

  他又哼了一声,似是不耐烦看到我的脸,转过身子,依然摆他装酷的西门吹雪式pose。

  我顿了顿,见他已经不打算再理我,便拔脚走过去。

  想不到走了十几步,他在我身后突然开口:“可要我陪你去?”

  不知为何,当时我心中没来由一阵喜悦,回头微笑着说:“那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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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41 PM《穿越文合集》第六章 亏心事

第七章 讨债

  锦梓骑的马是“壁炉”来之前府里最好的一匹,黑色牡马,毛色油亮,骨相骏奇,最特别的是鬃长及膝,尾长弋地,据说是传说中的名马“萧稍”。锦梓年少,虽然平时喜欢故作深沉,终究还是有点喜欢宝马名剑的,所以前些日子没冷战时我就送了给他。

  我们三人都骑着骏马,前后一路小跑着到了红衣巷口,罗蒙效率甚高,早已齐集了六千人,一色黑甲,军容整肃,寂静无声,还有飘着青色的“邵”的旗帜,不像来讨债,倒像要上战场。

  红衣巷虽名为巷,却是西北城中最著名的街道之一,这一片都是京师大贵族的宅第,比如说薛家的祖宅就离此不过一条街。此地街道宽阔华丽,红衣巷外有一大片空地,六千人站立于此,不过稍显拥挤。京城各区分隔严密,这西北城中庶民是不能入内的,因此也没人看热闹,静悄悄的,倒有几分山雨欲来的肃杀。

  罗蒙见到我便迎上来,他换了甲胄,不便行礼,告了罪,我们同到军前,罗蒙说:“今儿为张大人效力,兄弟们都要尽心,邵将军自然不会亏待!”底下轰然应“是”,声音划一。

  我微微一笑,说:“有劳各位了。”便不再多言。

  我当然知道这些军士个个都知道我的身份名声和同邵青的关系,军中男儿多血性,只怕十个有九个是大大的看不起我的,所以话说得越少越不自取其辱。

  那些士兵碍于军纪,都目不斜视,但总有些余光朝我瞟过来,有不屑的、有好奇的,也有…垂涎的,不过倒是也有很多目光越过我朝锦梓投过去,锦梓一如既往视若无睹。

  刘春溪也匆匆赶到,我们便开拔往巷内进去。

  李家自然早已得了风声,朱门紧闭,周围围着披甲执戈的御林军,甲做赤色,矛戈锋锐,映照日光,若非我一向觉得御林军头盔上装饰的羽毛华丽得太过可笑,倒说得上个个英挺。

  嗬,想来场攻城战吗?不过这儿的御林军不过五六百人,况且这些养尊处优的花架子又怎么能和邵青那些身经百战的军队相比?以一当十都不成问题吧?看来李家没想到我会借邵青的兵,以为我只带几个吏卒吧?只虑一会儿闻讯有御林军的大部队开过来,看来要速战速决。

  “把李家围住,一个也不许放出去!”我低声喝道。

  罗蒙似乎猜到我的心思,在我耳边低声说:“大人放心,御林军那些草包,便是两万个人一齐上,咱们也敌得过。”

  我回头冲他笑了笑,今天是无善了了,我这么一闹,倒像《红楼梦》里抄贾府的架势,但李家有军队作后盾,不免要发展到巷战之类的,不知一会儿要惊动多少人,闹出多少事。不过,这个注,我下了。

  军队除了奔走包围寂静无声,我当先站着,正对着李家的朱漆大门,御林军那边已经纷纷喝骂起来,更显得色厉内荏,没有章法。

  御林军为首的校将走出来,到我面前喝道:“你们什么人?想造反吗?”意态十分骄纵蛮横。

  我还没开口,罗蒙就劈手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不长眼睛的兔崽子!张学士张大人在这里你没瞧见?我们什么人?这旗子这么大你不识得?”

  那人原本大约想装装糊涂给我个下马威,不料自己倒吃了亏,捂着脸想发怒,看看我身后的军队却又不敢,忍气吞声地说:“张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大人勿怪。小人甲胄在身,不能向大人全礼了。”

  我冷冷笑了笑,说:“免了。去通报李将军,龙图阁学士张青莲,户部侍郎刘春溪公事求见。”

  那个校将朝身后的小兵一努嘴,小兵“噔噔噔”跑去叩门环,身上的盔甲“咔咔”地响,映着傍晚有点血色的阳光,耀眼得让我有些微的晕眩,手心微微出汗,周围一派寂静,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紧张。

  门“吱呀”一声打开,有家丁从门缝探头探脑,和那个小兵低声叽咕了几句,便跑了进去。我们在门口候着,刘春溪拿出户部的账册存根及他整理的欠款名单给我翻阅。

  这时两三个家仆跑出来把门打开,然后便有一堆清客侍从簇拥着两人走了出来,我一看,原来是老相识了,其中较年轻三十多岁的那个就是前些日子在“留芳楼”调戏过我的李家老二。我看着他因纵欲过度而呈现的血丝的眼睛,总让人怀疑他酗酒的红鼻子,以及华贵到有油头粉面之嫌的一身行头,就厌恶得恨不能一脚踹死他。

  另外一个年纪略长,大约四十左右,脸型略方,容貌肖似李二,不过看去正道些,衣着也没这么华丽夸张,脸色有点青黄,幸而没有血丝和酒糟鼻,但是那眼神阴戾,我更加不喜此人。

  他倒是先堆起笑来,长揖道:“不知张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他弟弟在后头则冷笑一声,傲不为礼。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吗?这招我倒是也常用啊。

  我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大公子不必客气,本官和户部刘大人此来并非访友,纯粹公干。”我记得李家老大只有一个云骑尉的虚衔,并没有实际官职。

  李大没想到我如此单刀直入,不由愣了一下,又道:“不知张大人有何指教?”

  我还没做声,李二就冷笑了一声,说:“那还用问,瞧这架势,张大人带兵围住我们家,当然是来抄我们的家,灭我们的门的。构陷忠良,不是张大人平日里最擅长的吗?”他语气恶毒,看清楚了我的脸后,突然张大眼睛,看我的眼神里面便透出无尽垂涎欲滴的淫亵味道。

  我淡然一笑,说:“二公子说笑了,慢说张某人不善此道,便是真的擅长,也不能对李家使出来。本官今日来纯属公务,罗将军他们不过顺道陪本官来瞧瞧热闹。”然后转身对刘春溪说,“刘大人,请向李家二位公子说明。”

  刘春溪应声向前,拿出单子,道:“户部账务名册,李闵国大人,历次累计共欠银四十二万七千六百两。因水汛军饷,朝中三位顾命大臣决议至明日未时所有欠官银的各部官员,需至户部交妥,违者籍没家产。李大人乃是欠款第一大户,又是顾命大臣,皇亲国戚,国之栋梁,请李大人首先以身作则,交还欠银。”

  李大已经堆出满脸愁色,说:“家父已去处理京郊的田庄地产,一时筹措不出,请宽限三个月。”

  以为用这么简单的苦肉计就能打发我吗?我冷笑一声说:“三个月?大公子可知这赈银延误一天要有多少灾民饿死?可知边疆将士已经断炊,要空腹去作战?李家同我说三个月,人人尽可也说三月,三月之后,只怕已是哀鸿遍野,白骨千里了!”

  李大还没说话,李二在他身后跳脚大叫:“向朝廷大臣,皇上的亲外公逼债,国家的体面都被你们这些小人败光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就拿走!”

  李大拦住他,对我抱拳说:“以张大人之见,又当如何处置?”

  唉,李家老大沉得住气,又知道言语服软使自己处于有理且被同情地位,厉害得很哪,和他那个草包弟弟完全不同。

  我面色一沉,肃容说:“非是青莲要与一殿为官的同袍过不去,此事干系万千黎庶性命,国家危亡,恶人也好,逐利小人也罢,这骂名青莲担了。”

  发完慷慨宣言之后我又说:“如今百姓流离,纠缠生死,求水粥米汤填充饥腹暂延一息而不可得,求一陋室草棚且免风雨疫疾难于登天,易子而食,不日将至。大公子你们却拿着原应赈济灾民,救人水火的官银居于广厦华庭,穿绫罗绸缎,带金珠玉翠,又如何对得起先皇皇后,对得起天下苍生?本官不才,只好请两位将内室的金银细软暂时用不着的拿来抵数还到国库,这宅子甚大,仆役过多,也请搬间简单清静些的住。”

  众人一听我竟真要抄李闵国的家,不禁人人骇异,不但御林军那边窃窃私语,连刘春溪和老田都惊讶地望着我,面不改色的也只有锦梓和罗蒙。

  李家二人气得浑身发抖,那帮清客们都帮腔喝骂起来。

  李二直着嗓子叫唤说:“呸,我家七代王公,不信你这千人骑万人入的兔相公有本事敢对我李家动手!”

  我冷笑一声,对李大说:“大公子,李家若不肯主动配合,我只好叫下头人动手了,他们手粗,失了体面莫怪!”回头使了个眼色给罗蒙,罗蒙简单的一声令下,黑甲的军队便往李家大宅里开,御林军拔刀上前拦阻喝骂,两厢里“乒乒乓乓”地动起手来。

  两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不消几分钟,几百个御林军便被绑倒在地,也不曾有人命,只十几个人见了红。

  罗蒙的手下士兵便推开李府仆役往内室闯,李二急红了眼,怪叫一声:“我和你这不要脸的兔儿爷拼了!”就狠狠朝我扑过来,状若疯癫。

  我当先站着,见他面目狰狞,双眼发赤,气势汹汹地扑来,心中一惊,竟忘了躲避。

  我于身体对抗一项甚弱,何况现在身体又不好,李二虽然是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形,到底生得人高马大,又是出身将门,拳棒刀枪总是知道的,拼命之下,竟像要置我于死地。我后面众人来不及反应,齐声惊呼。

  我也吓了一身冷汗,但千钧一发之际,李二的身体竟生生刹住了。

  一柄短剑抵在他喉结上,轻重把握极之精准,剑尖抵住的地方渗出一滴血珠。李二吓得腿都软了,却不敢瘫下,双腿发抖,冷汗涔涔而下,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

  所有人都朝执剑者看去,只见锦梓云淡风轻地站着,好整以暇,举重若轻,仿佛手中不是一柄瞬间判人生死的宝剑,而不过是拈着枚银针,风拂过他面庞,他面容清冷如水。

  看到锦梓用剑抵住李二的咽喉,好些人都惊叫起来,我知道锦梓性子审慎能断,不会乱来,倒不放在心上,只笑笑说:“大公子,令弟太急躁了。”

  李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似是也有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侧身冲着李二骂道:“你随便辱骂朝廷命官,我李家的家法教养都哪里去了?”便好像十分气愤要冲上去打他弟弟一耳光。

  其主要目的当然是借此一发飙来把锦梓的剑挡开,好使李二摆脱脖子上的剑尖。

  我看出他用心,心中暗笑。果然锦梓剑尖轻轻一点,说:“李大公子少安毋躁,小心误伤令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