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五六百人,都是禁军里头的,都是熟面孔。”

  难道真的是薛驸马?

  罗二将军又道:“里应外合,发动得早了些。”

  我一惊:“此话何解?”

  “从京畿营赶来之前,接到探子报,有大军离京城不足三十里了。末将做了些布置,将军队全部撤进来,擅自令城门紧闭戒严,才遇到大人的使者。”

  “大军,哪来的大军?”我惊得快说不出话。

  “尚不明,末将已经传书给邵将军,但旦夕间回戍京师只怕不是易事。”

  居然有大军可以悄没声息逼近京师三十里?

  地方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果不是所有官员都没买通,这支队伍不可能有很多人,而是想要奇袭的先头队伍,所以才要里应外合。

  这时哪里来的大军,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

  早在几个月前就该很清楚了。

  可是我还存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这样的大事他未必干得出来,以为他的身体会影响他的野心,以为就算要发动,也该是要好几年来筹划,怎么也不该这么快。

  不但我,周紫竹也好,朝中稍微聪明点的大臣也好,都是这般心理。

  暗潮已经快把船颠翻了,我还闭上眼睛装睡。

  可是,梁王他,比我有行动力。

  到今天这个田地,都是我的错。明明已经知道危机四伏,我还当太平盛世。

  但现在,我要做的是处理这件事情。必须挽回局面。

  这城中除了罗蔚的五千人,还有就是薛驸马的八千禁军和李闵国的两万御林军。如今看来,这八千禁军,已经是敌人了。反倒是李闵国,他是小皇帝的外公,是外戚,梁王这样的皇亲上台,他就死定了,不出意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有两万五千人,加上京师城墙厚重,易守难攻,支持一段时间还是可以做到。扛到邵青回来,一切就好了。

  如此想来,匈奴入侵只怕也是梁王勾结,玩的好戏。目的是调开京师大军和邵青。

  我勉强振作起来,一边派人去通知各位重臣,一边对罗二说:“将军把五千人都带了吗?现在还有一场仗要打,咱们要一鼓作气,把禁军先端了。”

  他点点头。

  攘外必先安内。

  正整顿待发,突然又有人报:“大人,街角来了禁军,直奔宫门来了。”

  我们互看一眼,都心中一颤,不敢怠慢,指挥军队迎出去。

  不料火把光中,却见为首的薛驸马连甲胄都没有穿,穿着白色中衣,凌乱不堪,还缠着绳子头,见到我们,尤其是我马前坐的小皇帝,顿时扑下马来,伏地大哭:“陛下没事真是太好了!臣罪该万死!”

  他做了个手势,后面有人推出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仔细一看,正是公主,嘴没有堵着,却冷然睥睨,一言不发。

  薛驸马说:“臣被这贱婢所趁,竟做此大逆不道之事。臣被灌醉,绑缚在屋内,贱婢带了她的亲信五百人,偷入宫中…臣,臣…请陛下将臣赐死!”

  这倒出乎大家意料。

  本以为是薛驸马干的,结果是公主,公主和梁王是堂兄妹,确实很可能交情不差。

  但是,也可能是阴谋。

  罗二转脸向我:“张大人,如何?”

  我眼神冷了下来,望着公主和薛驸马,停顿不语,所有人都凝神屏气。

  我慢慢说:“皇上,公主谋逆,罪不容赦,请立刻赐死。”

  许多人都惊了,盯着我看。

  小皇帝看着和他没见过几面的亲姑姑,慢慢点头:“不错。”

  有几个侍卫打算上前动手,我又说:“慢着!”

  大家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

  我看着薛驸马:“薛驸马,公主是你的发妻,又贵为万金之体,怎可让人轻侮,请你亲自动手。”

  这次连罗蔚也惊愕地看着我。

  薛驸马身子震了一下,却乖乖站起来,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剑,朝公主走了过去。在场已经没人呼吸了。

  薛驸马脚步有点拖沓,举剑的手哆嗦,在公主面前停了下来,回头又看了我一眼,眼神哀戚,未尝没有恳求之意。我心中一软,但此时此刻,必须要这样才能相信薛驸马,大军压城,城中三千军马是友是内线,实在太重要了。

  我开口道:“公主,您最后还有何话说?”

  公主没理我,朝薛驸马看了一眼,冷冷一笑:“想不到有这一天,倒也不冤枉!”

  薛驸马闭上眼睛,一道白光,一颗片刻前还如花似玉的大好头颅委然落于尘埃,血柱泉涌。

  薛驸马别过头就没再敢看一眼,我挥手叫人收拾下去。小皇帝目睹全过程,始终镇定。

  此刻大臣们也陆续赶到,包括高玉枢,刘春溪,都目睹了这一过程,也了解了状况。

  幸好周紫竹来得晚些,没看见,否则只怕刺激太大。

  我现在也不想告诉他。

  有人恐慌,有人激昂,但实际怎样,谁心里不清楚呢?

  我到现在才接受太医治疗,割肉取箭是什么味道,不说也该知道,也不用提了。

  李闵国和古韵直也赶来了,据说他们两家都去了刺客,古老头家还被放火,老头胡须都烧焦了些。李闵国慷慨激昂,说:“陛下,老臣死也要保护陛下安全。”

  古老头说:“陛下,老臣已经派人通知王将军。请勿要惊慌。”

  我说:“事到如今,还望大家齐心合力,共渡难关。”

  周紫竹点头,高玉枢他们趁机说:“蛇无头不行,形势危急,请张大人一体指挥调度!”

  有人随声附和,古老头怫然:“芝兰不可与鳖鲍同室,陛下,您放心,此城若破,臣决不苟活,定以死相殉。”说罢拂袖而去。

  我已经头晕目眩,支持不住了。刘春溪看出来,说:“大人,一时半会儿叛军也来不了,大人受了伤,还请先回去歇息片刻,我们先和李大人罗将军商量抗敌。”

  我不同意也没法子,便先带着我的人回去了。

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55 PM《穿越文合集》第五章 娶了公主的男人

第六章 内奸

  张府里静悄悄的,因为我回去,突然折腾起来,七手八脚,把我安置好,煎药来服下,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感染发烧,睡梦中直觉浑身疼痛,手脚动弹不得。

  我做了许多乱七八糟没有结局的梦,当然,梦都是没有结局的,我只觉得手脚无法动弹,拼命想醒却醒不过来。

  眼皮终于睁开,我发现我的手脚真的动弹不得,后脑和腰背都疼,更不要说伤口了。

  “大人醒了?”一个偏阴柔的声音响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我困惑地搜寻声音来源,动作异乎寻常的迟钝。

  一张脸模模糊糊地映进我眼中,一张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扔进人堆里也很难找到的脸,带着书卷气,神情木讷,害羞地微笑着,眼中闪着友好的光芒,如果在现代,就十分衬一副老式眼镜。

  想起来了。

  罗耀祖,那个书生,我给锦枫和小绿请的家教。

  “锦枫呢?”我想起这样的问题,而有些惊慌。

  “放心,大人。姚公子的弟弟,我们不会轻易杀死的。”这个罗耀祖继续友好地微笑着,“就连大人您,一时半会也不会死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人如此聪明的人,难道不明白?”

  原来梁王早就想着要安插个人到我这里,想得不可谓不深远,代价不可谓不大,我想起他还陪侍过张青莲,打了个寒战。

  “你容貌如此不出众,居然会派你来。”

  罗耀祖微笑着,笑容里有对自己的深深的满意。“世间美于姿容者何众,我若只是一味妖姿媚态,大人自己就是个美人,府上那么多美貌童子,也未必能看上我。但突然看到个木讷无用的书生,大人没怎么尝过,一时会好奇也难说。又因为我貌丑无趣,大人试过一次便无兴致了,我这等人,自然也不必提防,扔在那里便可。我自能方便行事…大人,我这番作为,难道不能成事吗?”

  我哑口无言,不错,不但张青莲上了钩,连我解散他的后宫时,也独把与众不同、又貌似懦弱老实的此人留了下来。

  罗耀祖笑着把我提起来,缚到自己背上,我浑身软得好像泡过水的油条,心里有点恼火,问:“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

  “不是毒,是我的‘酥麻十二’,意思是服下之后十二天内都会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又问了一遍。

  罗耀祖回头冲我笑了一下:“我是苗人,是‘五毒教’教主,我们那是偏远小教,大人不知道也是寻常。”

  我知道得很,我还知道何铁手和蓝凤凰!我气鼓鼓瞪着他不做声。

  罗耀祖大笑着往外走,走过大厅看见横七竖八躺了不少被迷倒的丫鬟小厮,都还没醒,估计红凤她们也都着了道了。

  “你待如何?”我突然警惕,问他。

  罗耀祖仍然笑着:“我带大人去避避风头。等殿下把城攻下来,再把大人放出来。梁王殿下这次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标的所指就是大人您,所以大人您对殿下来说可是很重要,万一这兵荒马乱的,一不小心有个闪失如何是好?殿下还打算等攻下京师后当众公布您的几十条罪行,什么‘秽乱宫廷’、‘把持朝政’什么的,最后浩浩荡荡把您给斩了。皇上年幼,殿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摄政了。”

  我无语,原来梁王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不大想杀我,看来我对他只是道具,他认为自己的主要敌人还是清流和外戚。

  外头天已经快要亮了,罗耀祖背着我从屋顶上跳出去,我想到这一去他们肯定要宣布我畏罪潜逃,朝野又要慌乱一阵子,不禁很是郁闷,但一时也无法可想。

  不料罗耀祖绕到后面柴房,开始寻觅柴火等物,四处堆起来,我觉得不对,说:“你要干什么?”

  罗耀祖笑道:“留着这些人,岂不是让人知道大人是被掳走的?咱们还是放把火来得干净,这样大家就会认为是大人逃走时放的。”

  我大惊:“我这些下人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一下子害那么多人?!”

  罗耀祖笑:“有什么仇不仇怨,无不无辜,可笑张青莲大人会说出这么愚钝幼稚的话!”

  我知道此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软语求他:“你把锦枫和红凤弄出来一起带走吧?”

  罗耀祖说:“姚公子的弟弟我们有人来接他走了。至于你那通房丫头——哈哈,想不到你还有情有义!”

  我待再恳求他,罗耀祖却突然伸指点了我的哑穴。他把我放到外墙一处烧不到的地方,自己转身跑回府中。

  我心里升起点希望,又企图挪动一下躲起来,但这迷药很是霸道,完全动弹不得。

  没多久,罗耀祖回来了,背了一个好大的袋子,我充满希望地看着,结果他说:“放心吧,大人,你库房能拿的金银细软我都带了,我们那里是穷疆僻壤,正好拿去给叫众兄弟贴补贴补。”顿了顿,又冲我笑道,“大人搜刮的民脂民膏还真不少啊。”

  我差点被他气晕过去。

  罗耀祖背着我和袋子七拐八拐,穿到南城的平民区,甚至到了靠近城门那边一片贫民窟,这里臭气冲天,毫无章法地胡乱盖了好些木板房,罗耀祖溜到其中隐蔽的一间,推门进去。

  他把我放到又脏又臭的炕上,自己进了隔壁的门,不一会儿,打扮得干干净净,穿着锦衣出来了。

  说实话,真是人靠衣装,这么一打扮,虽然他还是容貌平凡,却颇有几分风采,不假装木讷,又多了种顾盼流转之姿,与原先判若两人。

  他走到我面前,得意地说:“大人现在看我如何?”

  我正担心红凤他们,又心疼我的钱财,心如刀绞,哪有空欣赏他的衣裳?

  他却在我床边坐下,盯着我看,还伸手轻轻摸我的脸。我一惊,抬眼瞪着他。

  罗耀祖叹道:“真是美人啊,等你被处决了,我一定要向殿下要你的尸体,把你的脸做成人皮面具…”

  我巨寒,又觉哭笑不得。

  幸好罗耀祖对男色不像有兴趣的样子,只是笑嘻嘻说:“我有事先出去一下,大人请自便。”然后便大摇大摆拎着我的钱财去了。

  这家伙肯定去窝赃去了,说不定心里还想:替梁王做事真是美差啊,还能有这样的外快。想当年韦小宝去抄别人的家何等快活,我却这么衰,被人给抄了!

  我在臭烘烘的炕上躺着,一筹莫展,恨得咬牙切齿。又担心红凤他们,又担心外头的攻城战,心中火急火燎。

  突然我视线直对着的破木板挡着的窗格一动,我以为是幻觉,突然又一动,木板被推开了,探进一个脑袋来,却是久违的原庆云。

  我发现自己第一次这么高兴看到他。

  原庆云慢吞吞爬进屋子里,我哑穴被封,开不得口,又动弹不得,只好朝他眼珠子乱转。

  他却好像完全没看到我,在屋子里晃悠了一圈,做欣赏风景状,转到炕前,好像突然看到我的样子,故作惊讶叫道:“呀!这不是张大人吗?怎么躺这里来纳凉了?”

  我差点没被他气死,狠狠冲他瞪眼睛,他转悠半天,才在我身边坐下,无论我怎么瞪,他总笑吟吟地看着我。

  后来大概看出我急炸了,他才慢条斯理取了个小瓶子在我嘴里滴了两滴什么,我立刻觉得身体恢复了知觉和气力,能动了,一下跳了起来。

  “别急,别急。”他一边笑,一边解开我的穴道。

  “我的钱…不,快去救红凤他们!”我激动万分。

  “别担心,人我已经救了,火也扑灭了…”他笑着安抚我,“只不过碍于跟这位教主大人是旧识,不好意思出来黄他的局,叫我的青莲宝贝受苦了。”

  我看他全不念旧恶的样子,想起上次被我气走的事,不禁有点讪讪。又觉得狐疑:谁知道这家伙心里打什么主意?

  “不过,”原庆云又慢吞吞说,“这家伙爱财如命,你的钱只怕是不大容易追回来。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只怕连梁王的差事也不干了,直接跑回苗疆躲起来了。——反正他也是冲着梁王给他的价钱出山的,现在远远胜过当初说好的价钱,他也不必卖命到底。”

  “什么?”我勃然大怒,这里面可是多则百多万,少也几十万两的事,那时一户中等人家的家财统共凑凑够不够五百两都难说得很,这是多少钱啊?如果我卧室里的银票也被烧掉或被他一并搜走的话,就很可能是我的全部财产。

  原庆云扑哧笑了,说:“想拿回来也不是没法子,我帮你去走一趟…”

  这家伙有这么好?我怀疑地看着他。

  果然,他的眼光突然变得“淫邪”起来,在我身上勾来勾去,“不过…”

  我强忍怒火,好言说:“你先拿回来再说。”

  原庆云很精乖:“我…才不上你的当。”

  我终于勃然大怒:“不帮忙算了!我不要了,快送我去宫里,这种存亡旦夕的时候,我还要钱做什么?”

  原庆云歪着脑袋看我,见我真怒了,才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去帮你拿回来。”

  我有点不信他这么好说话,直视着他,他神色有点无奈,我突然间明白了,刚开口想说什么,被他急急阻止:“不,别开口,不行的。”

  我静静看着他。

  “梁王跟我认识很多年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知己也不为过,我不去帮他已是极限…”他很少有这么认真,这么轻,这么温柔的声音。

  嗯,我明白的,一早开始,原庆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也一早做好打算,游离在中立立场上。我和梁王这两方,必有一方要死,一方会赢,但到底哪边会成王,哪边要成寇,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不大相干的人,原不必陪哪一边到底,所以罗耀祖拿到钱就开溜,所以原庆云轻易答应千里迢迢去苗疆帮我要回钱来。

  他不会在这里陪我到最后,不会在这里看着我或者梁王死。

  他也有他的立场,包纭虽不是普通人,也要为自己打算的。

  我自己的摊子,是只能自己收拾的。

  “知道了。”此时此刻,我心里反倒平静异常。

  “我拿回钱来再跟你讨价还价!”他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

  “哼,你且试试看吧!”我也同他调笑,若无其事。

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56 PM《穿越文合集》第六章 内奸

第七章 守城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