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楚在水里不至于有事,最大可能是落到了包纭和那帮凿船的人手里。那么一时半会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顶多吃点皮肉之苦…

  想到上回翘楚被包纭捉住的事,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腾起,心急火燎地坐下略微调息。稍微恢复一下体力好继续去追,不过此刻在旁边的小珠看来,却是英俊无双,武功盖世的姚公子突然不找了,莫测高深的冷着一张脸盘膝坐到地上,不知是为了什么。

  锦梓调息好,站起来,看到那个小丫头还缩手缩脚的在旁边跟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想起人家刚救过自己,放缓了一点语气,却还是冷冰冰地说:“你救我一次,姚某有恩必报,想要什么,不妨提个要求。”

  那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一听,目光闪闪地看着自己,不敢相信地颤声说:“真,真的吗?”

  锦梓一看大为头痛,不过还是冷冷点头。

  那小丫头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许愿的虔诚模样,怯生生说:“我,我想,小珠想能一直服侍张大人和姚公子…”又期盼地望着锦梓,小声说,“可,可以吗?姚公子…”

  锦梓倒没想她会说这个,他心里盼着她要钱财金银,最怕她要跟着自己,愣了一下后,淡淡说:“这个要问过大人。”

  小珠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乖顺地低头说:“是,姚公子。”

  姚锦梓不再理她,正待起步,突然听到远远有人声动静渐近,心中一动,抓起小珠,轻轻跃到树上藏好。

  姚锦梓抓住小珠,潜伏在树上,便听得人声由远及近,他闭住呼吸,凝神听着,仿佛有三四个黑衣人和穿水靠的男人在沿着草丛搜寻,不过态度并不着紧,间或还闲语几句。断断续续飘到锦梓耳中。

  “…被张青莲抓住了…还暗地里打手势叫兄弟们别救他…”

  “天生犯贱的人,有什么好救的?故意的吧?…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性命大碍,最多被那个…听说两人以前就有一腿…”一个人阴阳怪气说话。

  然后一个好像头目模样的黑衣人呵斥他:“闭嘴,原公子是你说得的!这话传到主上或是魏爷耳中,你还想活命吗?”

  那人闭口不语,另一人说:“好了,咱们快找姓周的,干正事要紧,张青莲什么的别去多管!”

  “姓周的身边有‘北漠神龙’,可不好对付!”

  “…嘿嘿,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咱们用了魏爷的计,凿船把他们拆开,如今锦貂也不和他们一道,还有什么好怕的?”

  听了半晌这些话,锦梓心中突然一亮,好些原先不过是有些模糊的感觉突然连到了一起,融会贯通,前因后果,阴谋来由,清清楚楚,豁亮明白。他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涌上来,便抓了小珠,跃下树去。

  小珠本来还努力鼓着腮帮子憋气,免得被发现坏了锦梓的事,此时见锦梓居然主动在那些坏人面前显身,不由大惊,说:“姚公子,你——”

  姚锦梓看都没看她一眼,飘然落在那些黑衣人面前。

  空中骤然飘下人来,那几个人自然有一刹那惊慌失措,呆得看见落在他们面前的是谁,又听那小姑娘叫“姚公子”,更是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纷纷后退数步,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锦梓也不发话,面沉似水,发黑如墨,鬓边几缕风中轻轻翻飞,冷冷挡住他们的路。

  为首的黑衣人勉强支撑着,色厉内荏地说:“锦貂,你待怎样?”

  锦梓淡淡说:“不必害怕,我没要怎么,你们去对梁王禀报,就说我要见他。”

  黑衣人们更是面色大变,其中一人说:“什么梁王?我们不认得!要找你自己找去!”

  锦梓也不屑驳斥,冷冷地厌倦地笑了笑:“那好,去找‘如意剑’魏关流来。”

  那些人更是满脸发青,小声商量了一番,最后一个黑衣人飞也似的跑出小树林,大概是去通报去了。锦梓也不以为意,自己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全不把周围虎视眈眈的那些人放在眼中。小珠在一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那个黑衣人跑了回来,在为首的黑衣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为首的黑衣人态度大变,恭恭敬敬地说:“姚公子,请跟我们来。”

  姚锦梓微一颔首,举步跟了过去,小珠犹犹豫豫,不知道是否应该跟上去,为首的黑衣人见了,便问姚锦梓:“这小丫头…是什么人?”

  锦梓冷淡地说:“张青莲的丫鬟。”

  黑衣人“哦”了一声,做了个切的手势,说:“可要…”

  姚锦梓摇摇头:“我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你们暂时把她关到哪里,别叫她跑出去就是。”

  小珠大惊,哆嗦着嘴唇,不敢置信地看着姚锦梓,颤声说:“姚,姚公子,你…”

  “闭嘴!”姚锦梓冷冷打断她,要想活命就别啰唆!”

  小珠乖乖闭上了嘴,有一个黑衣人过来把她提起来带走,她也不挣扎,只是始终又惊又疑地睁大眼睛看着锦梓。

  锦梓没再多看她一眼,回首跟着为首的黑衣人走了,其余的黑衣人散去别处。

  锦梓跟着为首的黑衣人进了城,被引到一个种着不少梧桐的小小院落门口,为首的黑衣人跟院门口的家丁说了句什么,那家丁点点头,黑衣人回头对姚锦梓恭声说:“请,姚公子,魏爷就在里面。”

  姚锦梓跟他进去,走进一个极素朴的书房,便见一个青衣文士站在窗前,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姚锦梓,微笑说:“姚兄来了。”朝那黑衣人略挥了挥手。那黑衣人便掩门退下。

  姚锦梓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也不做声。

  青衣人微笑拱手说:“听闻姚兄要见在下,真是荣宠之至。”

  姚锦梓也略一拱手,淡淡说:“魏兄客气。”

  魏关流笑道:“只不知道姚兄所为何事?莫非找在下比剑?”

  姚锦梓淡然一哂:“我的来意,魏兄难道不知?”

  魏关流收了笑容,目光灼灼地盯着姚锦梓的脸,半晌才说:“姚兄是当真吗?”

  锦梓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着他,语气平板:“你只需想想我的遭遇,便知我当不当真了。”

  魏关流脸上流过一丝同情,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说:“在下听闻清流中人曾与姚兄接洽,被姚兄拒绝,不知姚兄可肯为我解惑?”

  姚锦梓眼光在他脸上一扫,冷笑说:“腐儒书生,不足与谋。能成什么气候?”

  魏关流眼睛更亮,声音也有了一些急切:“不知姚兄想谋什么?”

  姚锦梓转开目光望着窗外,慢慢说:“男子汉大丈夫,立此一世,自当出将入相,封王封侯。”

  魏关流目光闪烁:“这些难道清流就不能给姚兄吗?”

  姚锦梓冷笑:“我家的事,还有我自己遇到的事…如何还能堂而皇之地站在殿堂上?他们也不过想让我做些鸡鸣狗盗、人头颅密函的勾当。便是我去边疆攒军功,又要多少年?有邵青在,我几时才能出头?”

  魏关流大喜,握住锦梓双手,说:“姚兄快人快语,有气魄担当,魏某佩服。姚兄既然信得过魏某,魏某这就向梁王禀报。向姚兄这般惊才绝艳的少年英雄,敝主上自然求贤若渴。”

  接着便有一辆马车送他去见梁王,马车日夜兼程,一日一夜后,姚锦梓在梁王府后花园的水亭里见着了梁王。

  梁王面色不好,倚在贵妃榻上,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样子倒很年轻。

  梁王也没多说什么,只问他说:“王侯之封,大事成后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不知你还有什么想要吗?”

  姚锦梓不假思索,说:“张青莲。我要活的张青莲,把他给我处置。”

  梁王说:“听说你武功早复,要杀张青莲似乎不难,为何自己不动手呢?”

  姚锦梓一笑,眼中透出一丝冷厉怨毒,字字冰封地说:“我所求又岂止杀了他而已?不能将我所受十倍还之,我死不瞑目。”

  梁王深思地看着他,最后点点头,说:“我答应你。”

  姚锦梓于是留了下来,未防身份暴露,自然有府里的易容高手替他易容,改换身材,无所事事过了几日,魏关流来找他,说梁王身边没有绝顶高手贴身护卫,请他去充任。

  从此梁王身边突然多了个影子一样的年轻人,名字叫做小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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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58 PM《穿越文合集》番外 锦梓在溺水以后

番外 翘楚的黄粱一梦

  “嘟”,我手打了喇叭的同时,脚狠狠地踩住刹车,车只是差以毫厘地擦过那个少年身手矫捷的身影。

  车在尖锐的划音中停下了,我坐在方向盘前面,还在不停喘气,心脏剧烈跳动得都胸腔发疼了,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滴下来。

  那家伙突然冲到马路中间,差点出人命了。

  我打开车门下车,打算好好理论一下:这种不要命的行为,他要不就是想自杀,要不就是想讹钱,如果两者都不是,那么这孩子也很需要有人给他上上关于交通安全的课!

  可是一下车,那家伙也正好转过脸来,我就完全愣住了:锦梓,居然是锦梓!

  锦梓穿着宝蓝色的衫子,长发古装,在一片摩天大楼,霓虹初上中,如此格格不入。

  他怎么会来这里?我骇异莫名。

  这样一想,我才想起,我怎么会回到现代的?我的身体不是飞机失事已经毁了吗?我低头看,没错,墨绿色带镂空金色大花叶蕾丝边的复古塔裙,菱色丝绸短衫下面隆起的胸部,熟悉的香奈尔19号的味道,正是我原来的身体,久违的女性身体。

  我努力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直到被汽车喇叭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造成了交通堵塞。

  “你是谁?我认得你吗?”锦梓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原来我惊讶中,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先别管这些!”我伸手去抓他的手腕,“上车再说。”

  我的手抓过去,锦梓手腕微颤,我突然想起锦梓是何等高手,他现在又不认得我,我这样贸然去抓他“脉门”,他岂不怒了?

  但是,奇怪的是,我的指尖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虽然我已经感觉到他皮下肌肉的蓄势待发,但是我抓住他的时候,他僵硬了一下反而松弛了肌肉,任凭我抓住。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回给我的眼神也很奇怪,但是由于后面喇叭声都吵翻天了,所以我几乎是狼狈地把他拉进车里。

  决定先回家再说,我专心开着车,竭力忽略自己的心乱如麻:不记得怎么回来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我现在回来了。

  比起古代,当然是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受教育,在这里努力奋斗至今的这个世界更让我如鱼得水。而且这里至少有空调、网络、冰箱、热水气,在古代是绝症的许多病在这里都是小CASE,在现代世界,人类的生命和权利显然更有保障。

  在那里当然也有我留恋的东西,可是我所喜欢的人都跟我一起回到现代了,我还回古代干什么?

  不过,问题是现在锦梓并不认得我,我直接告诉他说我是翘楚我其实是个女人?

  我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锦梓,他正不动声色地观察车里的环境,显然,有很多令他不解的东西,他是大大吃惊了,只是还极力维持冷静的态度。

  我几乎能感觉到他俊美的脸孔,冷静的眼睛后面大脑迅速地飞转。

  我没有理会他,专心开车回家,还是让他自己去思考好了。

  把车停进地下车库,我带他坐电梯直接上楼,显然,电梯这种会自己升降的东西,甚至是会自动开启的门都又让他吃惊了。

  到了顶层,我们走出去,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心里也有点紧张,开门会看到什么呢?一屋子灰尘?蒙着布的家具?我的遗照?还是有一家陌生人正在吃饭?看到我们惊讶得抬起头,说:“这是我们刚买的房子,听说前任屋主已经死了。”

  门打开,一切和以前一样,家具明亮如故,连一丝位置都没有变动,我四处看看,厨房的桌子上留着我请的钟点工柳阿姨写的纸条,还是那歪歪扭扭,熟悉的拙劣字迹:“季小姐,干洗店的衣服拿回来了,饭菜在微波炉里。”

  我的书房,桌子上摊着上个季度的报表。还有翻开的卢梭的画集正好翻在我离开前的那一页。

  我很满意地转过身,一切都很完美,我回来了,好像做梦一样。

  锦梓正皱眉打量着客厅我打开的水晶吊灯,对它的明亮度表示疑惑,看到我笑盈盈地看着他,就更加皱紧眉,语气严厉地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回答?

  告诉他这里是未来?

  可是确切地说,这里也并不是他的世界的未来,镜像宇宙也好,折叠空间也好,这些我也只是在科幻小说听说的概念,真的可以向一点物理常识都没有的锦梓解释清楚吗?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所以,我只能这样说。

  “另一个世界?”锦梓冷静地说,“我死了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在这里生活的都是活人。”

  “你既然来了这里,回去的可能性就不大,好好在这里生活吧。”

  冷漠的美少年继续皱紧他的眉,不过他换了话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我拿东西给自己煮咖啡——这也是我在古代思念的东西之一。

  “你也认识我呀,我们本来就认识,你想不起来而已。”

  锦梓沉思了一下,有点迟疑地说:“奇怪,我还真的觉得跟你很熟悉。”

  我用微波炉热了柳阿姨做的饭,还是一如既往的香,但是比起张府的大厨,确实差距不可以毫厘计。而且,那个时候的食品安全毕竟是有保障的啊。他们的鸡不是大型养鸡场几十天养出来的,菜也不是大棚农药灌出来的,土壤水源也没有污染。

  饭后我请锦梓和我一起喝咖啡,他对我喝咖啡这样的东西非常不能理解,并且深恶痛绝。

  晚上,我让锦梓睡在客房。

  第二天我去上班之前,教给锦梓怎么开电脑,怎么用搜索引擎,怎么开电视。

  我照常去上班,同事们一如既往地开玩笑,好像我只是刚刚出差回来,根本就没有飞机失事这回事。

  继续工作,尤其是干着自己擅长的工作的感觉还真不错。

  锦梓适应得很快,他每天不停地看书、看电视、上网,好像很迅速就弄明白了他自己的处境。

  我给他买了一批符合现代审美的衣服,不得不说,他穿牛仔裤比穿西装更好看些。不过最好看的是一件时髦的改良中山装,实在很适合他沉静冷冽的气质。

  锦梓一次也没有提过要回去或者过去怎么怎么样,等到他表面上已经看不出和现代人有什么不同的时候,就跟我说不要吃白饭,要去找工作。

  以锦梓的身手看,当然是很适合当间谍杀手之类的,若是他的脸,自然适合当偶像派明星,不过这两类职业锦梓都不愿意干。

  他又不会任何外语,又没有学历,就算我能通过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渠道给他买到户口和身份证,又能干什么?

  难道去做餐厅服务员?美发店小工?去卖豆浆面条?夜总会保安?

  我烦恼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拿出钱盘了个小小店面,让锦梓开了个小书店,他好像对此很满意,自己静静坐在店里看书,每天只有寥寥几个客人,获利甚薄,但够一个普通人糊口。后来小书店老板的美貌传出去,引了许多傻呵呵的女学生和花痴女上门,生意一下好起来,甚至还有星探上门,很折腾了一阵子。

  但是锦梓气质冷漠,有点不怒自威,那些人也不敢纠缠。最终书店的生意就一直不好不坏。

  我不知不觉把晚上的应酬都尽量推了,下班开车去接锦梓,帮他一起打烊,一起回家。

  每次我隔着书店的玻璃橱窗看着锦梓低头看书的静静侧脸,都想起“大隐隐于市”。

  然后公司里渐渐开始盛传我被一个小书店年轻老板的美色所迷,此人还比我小六七岁有余。另一版本是那本来就是我养的小白脸。男同事和客户看我的眼光开始偷偷充满惋惜,不解或者鄙视。

  不过我和锦梓对外界说法一概很坦然,渐渐大家也就习以为常。

  后来在一个阴雨天,锦梓和我上了床。过了几年,他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们就静悄悄地结婚了。

  再后来我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很有出息,年纪轻轻找出治疗艾滋的方法,成了国际知名的医学权威,拿到了诺贝尔奖;女儿一个很活泼,长大在全世界到处游玩,不务正业,后来成了《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另一个很严谨,成了出色的会计师。

  锦梓六十八岁那年去世,终其一生被认为是平庸的书店老板。

  我又多活了几年,后来被酒醉开车的司机撞死。

  车头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惊醒,坐起了身子,身上汗嗒嗒的。

  空气里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微湿,我睡在早早拿出来的白蒲凉席上,旁边是锦梓。

  象牙的凉榻,摆在水边柳树下,水声潺潺,微风拂面。我和锦梓在午睡。

  原来是一个梦,我还在这里,还是个男人,还是张青莲。

  我坐在那里,回味着梦中种种,一时心中百味翻腾。

  这场梦,竟那么逼真。

  是我心里深处的渴望吗?

  我果然还是想做个女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慢慢回过神,突然发现锦梓什么时候醒了,正双目亮亮地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勉强笑道:“你醒了,怎么了?”

  锦梓慢慢皱起眉,神情有几分困惑:“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我去了个奇怪的世界,一直在那儿生活…还有一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是你…”

  “哦,”我慢慢转开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躺回榻上,看着天上的白云,“时间还早,锦梓,我们再睡片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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