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叹了口气,戳了她的脑袋一下:“你这脑子里能不能别总想着吃,也该长点儿心了。”

小满嘟嘟嘴:“我是觉得敬澜少爷对小姐…”

青翎脸色一沉:“还说,再说我可不敢要你了,明儿就把你交给翟婆婆发落。”

小满吓的脸都白了,忙摆手:“奴婢不说了,再不说了,奴婢去端茶…”扭头跑了,跟有鬼在后头撵她似的。

青翎不觉得自己这么想有什么不对,这里可不是现代,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姑娘家的闺誉就越发要紧起来,自己可以不在乎,但还有姐姐,还有青青,还有娘亲呢,只要自己是胡家的小姐,就不能太出格。

当然,帮爹算账不算,本来就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找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儿,日子也不会过的太无聊,真让她跟大姐似的天天在哪儿做针线绣花,自己可没那耐烦性。

针线绣花这些闲时做做,当个消遣还成,天天做还不闷死了,再说,大姐是准备她成亲时用的东西呢,小到衣裳鞋袜,大到帐子被褥,甚至包袱皮儿都要绣上花儿,总之要做的针线多着呢,估摸着能一直做到大姐出嫁。

至于陆敬澜,青翎一直觉得自己该跟他保持距离,这些世族门阀里出来的人,骨子里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即便陆敬澜谦和,可陆家又不就他一个,他跟前儿那个小厮长寿就是例子,一个下人都透出对自己这个胡家小姐的轻视,可见陆家那些主子是什么样儿了。

即便表姨跟娘亲是打小的手帕交,可一行一动里不自觉的优越感,也能瞧得出来,当然,这也不能说是表姨刻意的,只要在陆家那样的宅门里待的日子长了,不知不觉就有了高人一等的想法与气势,尤其面对自己家这样的亲戚。

便是胡家家财万贯,陆家人也不会拿眼角夹一下的,之所以让陆敬澜来胡家养病,一个信了是灵惠寺那和尚的话,再一个瞧的是娘亲的出身,舅舅的脸面,要说胡家,只怕人家是死也瞧不上的。

这样的世族之家,想想都叫人厌烦,青翎巴不得这辈子都别跟这样的人家打交道才好,她就喜欢胡家的生活,爷爷慈祥有趣,父母恩爱专一,兄弟姐妹亲善友爱,胡家比她知道的所有人家都有人情味,哪怕是村子里的农户也都是朴实良善的人家,比起京里那些都快烂透了膛的世族强远了。

自己做什么要跟陆敬澜套近乎,离得越远越好,只是青翎没想到自己刚说离得远,就得去京里了。

她娘是转天跟她提的,说舅舅来信说想外甥女了,要接她去京里住一阵子。

青翎如何不知道是因为青青,也觉着这样或许是个解决之法,自己在家里,姐妹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算自己想避能避到那儿,因为周宝儿那件事,青青心里是怨上自己了,如今一见自己就闹别扭,自己出去一阵,见不着了,没准儿就想开了,便点头应了。

翟氏却有些不放心,嘱咐她:“你舅舅虽疼你,你也别跟在家里似的胡闹,说话做事儿都留心些。”

青翎点头。

翟氏又想起什么:“你没去过舅舅家,跟咱家不一样,除了你舅母你舅舅还有几房妾氏,你只依着你舅母,莫理会她们,省的惹出没必要的麻烦来。”

青翎:“娘放心吧,我记下了。”

翟氏叹了口气:“娘也舍不得你自己去京里,只是青青这丫头如今越发不可理喻,若你们姐妹常见,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儿来,你且出去避一避,让娘开解开解她,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娘这心里头也不好过。”

青翎心里一酸:“娘别这么说,我比青青大,本来就该让着她的,而且,翎儿早前常听娘说起京里的繁华热闹,一直想去见识见识呢,如今能去舅舅家住,正合了我的心思,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什么委屈啊,娘说过的那些小吃,什么冰糖葫芦,豆面糕儿,姜丝排叉,糖耳朵,还有哪个焦圈儿糖火烧,豌豆黄,芝麻团,馓子麻花,对了还有萨其马,艾窝窝…说着我都馋得慌。”

给青翎这么一打岔,翟氏倒放下了心事,笑道:“你这丫头倒真是好记性,我不过随口一提的吃食,你就记住了,我那不过是跟你们说着玩的罢了。”

青翎还没说什么,小满已经失望的道:“夫人说的这些都没有吗?”

翟氏:“有是有,只是我没见过几样儿,要说吃,就更少了,也就奶娘偶尔出去给我带个一两样儿,其他都是听奶娘说的。”

小满急忙去摇翟婆婆:“翟婆婆小姐刚说的这些吃食好不好吃?”

翟婆婆:“好吃好吃,别摇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你这么摇晃,再摇非散架了不成。”

小满急忙放开手,却急不可待的问:“二小姐,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啊。”那急样儿恨不能立马就走才好。

翟婆婆道:“已经叫二斗捎了回信去,估摸这一两天,舅爷就会派人来接了,一会儿回去赶紧收拾衣裳行李,这眼瞅就十一月了,京里头可冷,旁的好说衣裳可得带些厚的,免得冻着了。”

小满忙点头应了。

青翎趁着这两天把账目仔细对好记清了,交给她爹。

两日后翟家的管家翟普带着俩仆妇来了,翟普跟翟婆婆一样都是当初翟家的老人。

青翎大约听奶娘提过一些翟家的事,当年外公获罪入狱的当日,外婆就悬梁自尽了,仆人死的死散的散,偌大的一个侍郎府昨儿还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转眼就七零八落,舅舅作为翟家的独子被流放。

后管家翟普脱身之后,一路寻过去,遇故人相救主仆才得活命,翟婆婆随着娘亲跟爹爹成就了一番姻缘。

翟婆婆总说爹娘是前辈子的缘分,这一世才能结成夫妻,青翎想想也觉得有理,试想若外公当年并未获罪,娘亲还是侍郎府的千金小姐,只怕这辈子跟爹爹碰面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夫妻了,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可见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很奇妙。

翟普跟翟婆婆一样对翟家恩重如山,故此翟氏姐弟都格外尊重,当成家里的长辈一般,听见信儿忙带着青翎几个迎了出来,就连青青都强唤了出来。

翟管家从马车上一下来,就紧几步要磕头,老奴给小姐姑爷请安,翟氏忙叫丈夫搀起他,翟伯您这年纪也不小了,这些虚礼儿往后就免了吧。

青羽带着弟妹上前见礼,翟管家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一张脸笑成了菊花,这有一年不见了,瞧着都长高了一大截呢,话还没落下,青翧的身子一窜就抱住了翟管家的大腿:“翟爷爷,翟爷爷,去年您来答应我的玩意儿,可忘了不曾?”

翟管家摸了摸他的头:“没忘没忘。”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一个陶球来,放到青翧手里,攥着他的小手摇了摇,立马就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第31章

青翧高兴的拿着来回瞧了几遍,挠着头:“怎么这个球会响,看着是个实着的啊。”

翟婆婆笑道:“这叫陶响球,外头瞧着像实着的,里头却是空心的,装了弹子在里头,所以一摇晃就哗啦啦的响。”

青翧又摇了摇,腻在翟管家身上:“青翧谢谢翟爷爷。”

翟普就喜欢孩子,偏少爷子息艰难,统共就得了一个,自从开蒙念书,就不跟小时候似的,自己天天抱着领着出去玩了,不像小姐这边儿,子女兴旺,每每有来胡家村的差事,只能腾出空来,必会亲自过来。

不过,子盛少爷跟青羽小姐一过定,自己就有盼头了,再几年成亲多生几个小小主子,自己也就不寂寞了。

翟氏怕外头冷,冻坏了老管家,毕竟有了年纪,当年跟着兄弟又遭了不少罪,身子骨比不得年轻哪会儿,忙叫丈夫让着进去,问了京里的一些事儿,就叫丈夫亲自去安置了。

等老管家一走,翟婆婆道:“瞧着倒是硬朗多了,去年听说闹了场病,还怕他抗不过去呢,这人老了啊就怕病,一病身子骨就跟不上了,这次瞧着倒还精神。”

翟氏:“翟家遭难的时候,亏了您跟翟伯护着我们姐弟,才得活命,要不然哪有今儿的安生日子啊,有时候想起翟家那些亲戚,心都寒,平日里来往的热络,真到了难上,却躲得比谁都远,就怕沾上跟着倒霉呢。”

翟婆婆道:“小姐怎么又想起这些事儿来了,人世间世态炎凉,莫过于此,说起来也只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儿才能指望的上,咱家小青青如今是年纪小,等往后大了就知道,有个疼着让着自己的姐姐,可是造化呢。”

翟氏叹了口气:“奶娘,您快着把那包袱衣裳给翎丫头送过去,忙乱乱的别回头忘了。”

翟婆婆应了一声去了。

小满瞧见翟婆婆忙迎进屋:“这时候,您老怎么过来了?”

翟婆婆:“这不给小翎儿送衣裳来了。”

青翎叫小满去倒茶,自己扶着翟婆婆坐在炕上:“还没到年呢,怎么就做新衣裳了。”

翟婆婆把包袱打开,小满正好进来,惊呼了一声:“哎呦,这些衣裳都是缎子面儿的,二小姐,您瞧这件大红镶着毛边儿的斗篷多鲜亮,这几月没怎么出去,养的皮肤白了许多,穿这件指定好看。”

翟婆婆把斗篷抖开,给青翎披在身上,上下端详了一遭,不禁道:“这么瞧着倒叫我想起小姐跟你边边大的时候,也有这么件斗篷,料子比这件好些,是大红羽缎的,里头衬着狐狸毛里儿的,披在身上轻软暖和,赶上下雪穿出去,给雪影一照,真真儿跟那画里的人儿似的,翎丫头的眉眼儿跟小姐长得像,之前晒的黑些不大显,如今养白了,又穿上这件大红的斗篷,生生跟小姐脱了个影儿一般。”

小满:“就是就是,二小姐往后可别出去乱跑了,这好容易有了些女孩子样儿,回头晒的黢黑又跟个野小子似的了。”

青翎把皮肤卸下来塞到她手里:“这都去京城了,哪还有机会出去。”说着看向翟婆婆:“怎么好端端的想起给我做新衣裳了,离年可还远着呢。”

翟婆婆道:“入冬就开始准备了,先头是想着给你们过年添的衣裳,正巧你要去京里,就赶着做了出来,你舅舅家好歹是个六品官,又有翟家一些亲戚故旧家的女眷,你既去了,免不得要应酬,那些夫人小姐便涵养好,不说什么,底下那些下人,难保有眼皮子浅的,要是穿的太寒酸,不定要慢待。”

青翎也知道这个理儿,有句话叫先敬衣裳后敬人,这人有百样儿,什么心思的没有,尤其京里那些官宦门第的下人最是势利眼,见了身份高的卑躬屈膝,恨不能低到尘埃里,要是遇上不如自己主家的,那眼珠子都恨不能长在脑瓜顶上瞧人,想来娘最知道这些人的嘴脸才特意给自己赶制了这些衣裳,也怪不得娘不大喜欢去京里呢。

想到此,点点头:“我记下了。”

送着翟婆婆走了,见小满把那些新衣裳拿了出来,忙道:“先收起来带着,明儿还穿今儿这身就成。”

小满愣了愣:“二小姐,明儿一早咱们可就动身了,刚翟婆婆说的,合着小姐都忘了啊。”

青翎白了她一眼:“我就算记性再不好,也没说翟婆婆刚走就忘的,你就不想想,明儿咱们得在道上走一天,到舅舅家的时候,估摸都落晚了,我穿这么鲜亮给谁瞧去 。”

小满撇撇嘴:“二小姐说的好听,不就是为了避着三小姐吗,这些既是过年填的新衣裳,自然是人人有份的,只是因为二小姐得去舅爷家,才提前赶出来罢了,说到底,若不是三小姐这么跟您过不去,这么大冬天儿的,二小姐何必跑京城去啊。”

青翎:“既然你都明白,还非的往上头找什么。”

小满:“奴婢是觉得二小姐总这么着让着避着也不是长法儿,要是三小姐一辈子想不开,难不成二小姐还能避一辈子吗。”

青翎沉默了一会儿,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觉青青一定会想开,因为她是胡家的孩子,这样幸福的家,没道理心理扭曲,只不过需要时间跟契机罢了。

心里头虽明白,可转天上车的时候,没瞧见青青出来送自己,还是有些难过。

青羽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一张俏脸有些红,青翎哪会不知道姐姐的心思,之前没定亲,跟表哥说几句话儿,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如今一过了定,就是想见一面都不易了,自己去舅舅家住着,想来大姐必然有一肚子话想让自己捎给表哥,却又碍于礼教规矩,不好开口。

想想青翎都觉的不人道,拍了拍大姐的手,小声道:“大姐放心,等我一到舅舅家就给大姐写信,也会替大姐好好瞧瞧,表哥身边儿有没有漂亮丫头伺候。”

青羽顿时红了脸,推了她一把:“就知道胡说。”把自己手上的棉袖套,套在青翎手上:“道儿上冷,仔细冻了手,别淘气,回头叫人家京城里的人说咱们乡下姑娘的性子野。”

青翎哼了一声:“乡下姑娘怎么了,我还瞧不上她们呢。”

胡老爷:“小翎儿这话听着长气,京里的姑娘多什么,能比得上我们家小翎儿聪明吗?”

青翎:“就是。”

翟氏笑的白了父女俩一眼:“行了,你们爷俩就别在这儿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就着早赶路要紧,这天儿可阴着呢,别回头赶上雪就麻烦了。”

胡老爷抬头看了看天:“放心吧,这风还大着呢,一时半会儿下不了雪,什么时候风停了,雪就快了。”招呼人把捎去的东西搬到后头的马车上,一直瞧着马车没了影儿,胡老爷都舍不得往回走。

翟氏好笑的道:“行了,知道你这当爹的舍不得二丫头,又不是多长的日子,不过就是一两个月罢了,哪至于这么着难舍难离的,现在如此,将来二丫头嫁人的时候该怎么办呢,难道你这个当爹的跟着闺女一块儿嫁过去不成。”

翟氏不过说个笑话,不想丈夫却认真的道:“这件事儿我想过了,回头给翎儿寻个近巴巴的婆家,咱们三天两头的就能过去瞧瞧不就得了。”

翟氏愕然看着他:“你可真是的,有道是姻缘天定,闺女是你的不假,这找婆家的事儿可由不得你想如何了,你呀就是瞎操心,怎么还得几年呢,二丫头聪明懂事,倒不用愁,我如今就愁青青,这丫头昨儿晚上就没吃饭,今儿早上又使了回性子,死活不来送她二姐,心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可不要愁死人吗。”

胡老爷皱了皱眉:“虽说长了块胎记,可也不是咱们乐意让她长的,这些年偏她疼她的地方还少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不先济着她,兄弟姐妹们也都让着她,就是青翧这小子,都知道不跟她争什么,还要怎么着,这越让着她,越不知道事儿了,县城那事儿翎儿为了她还跟周宝儿打了一架,脸上给周宝儿挠的差点儿破了相,若不是为了替她出气,翎儿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跟周宝儿动手,依着我,不能再这么由着她了,越护着,这丫头越不明白道理,就把事儿跟她说明了,倒是要闹什么?她二姐哪儿惹了她?这么成天不顺南不顺北的折腾。”

翟氏:“你说的轻巧,青青这孩子自来心窄,这么跟她说,回头想不开做了傻事可怎么好。”

胡老爷道:“若她真因这个做傻事,就不是咱胡家的孩子。”胡老爷话没说完就给妻子拽住了:“快别说了,青青出来了。”

胡老爷抬头瞧见小女儿带着丫头正站在前头的廊子拐角,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话,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翟氏心里头怕的慌,忙紧走几步过去,拉住她的手:“不说身上不舒服,不来送你二姐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青青抿着嘴半天不吭声。

胡老爷一见她这样儿,想起这大冬底下不能在家待的青翎,虽说舅爷想外甥女,可青翎年纪不大,又从没出过门,这忽然一下子到了舅舅家,身边没爹娘疼着护着,没姊妹在一处里说说话儿,心里有过不去的事儿怎么办,舅舅舅母毕竟不是爹娘啊。

一想起这些,心里就堵得慌,又见小女儿的样儿,又气又疼又难过又无奈,不禁道:“你的胎记是爹娘给的,你要怨就怨爹娘,可翎儿有什么错,你自己好好想想,从你记事儿,别管是野花扎的花篮子,还是草编儿蚂蚱,翎丫头哪天一回来不是先钻你屋子里去给你玩意,跟你说话儿,哄你欢喜,你怨谁也不该怨她,如今你二姐为了你连家都不能待了,大冷的天,人生地不熟的,去了京城,若受了委屈怎么好,若是给人欺负了怎么办,你小,你长了胎记,都该让着你,可你二姐也才是个十岁的孩子,谁让着她,这次的事儿爹可以不理会,等翎儿从京里回来,你若再这么跟你二姐闹可不行,咱胡家虽是乡下人家,比不得那些世族大户的规矩,却也要兄友弟恭,姊妹和睦,这是咱胡家的理儿,谁也别想越过去。”

撂下话,也不理会小女儿,冷着脸去了账房院。

翟氏想拦都拦不住,只得拉着小女儿劝:“你爹是气糊涂了,才说了这些话,你别往心里头去。”

青青咬着唇半天才道:“娘我头有些疼,先回屋了。”挣开翟氏的手走了。

翟氏想拦她,给翟婆婆拉住,等青青走了才道:“若姑爷这番话能让这丫头明白过来,未必不是好事儿,姑爷说的是,由着她这么下去不成,倒不如直接把事儿说明白了,翎儿丫头是她姐姐,不是冤家,都是一个爹娘生养的,谁也不欠谁的,青青如今这么个性子,也是小姐太护着她了,总怕她想不开,总觉得亏着她,年头长了,这丫头越发觉得别人都欠了她,都该让着她。

可小姐想想,这是在家里,爹娘兄姐能让着她,将来呢,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毛病,就额头上长了块胎记罢了,难道就当一辈子老姑娘吗,早晚不得找婆家,在家里都让着她,嫁到婆家去,又是公婆,又是妯娌,还有大姑子小姑子,大大伯子小叔子,一大家子人谁还能让着她,早些想明白才好,若不然,将来可要吃大亏的。”

翟氏何尝不知这个理儿,想起青翎,叹了口气:“让她自己想想也好。”

不提胡家夫妻这边儿如何处理小女儿的事,且说青翎,因怕落雪,翟管家催着车把式往前赶,天擦黑的时候,终是进了京。

小满这一路上兴奋的不行,小嘴不停的问翟管家:“京城多大?哪里最热闹?翟婆婆说的那些吃食都在什么地方卖?舅老爷家的府邸在哪儿?离着市集近不近…”这一天都没拾闲儿,亏得翟管家脾气好,不跟她个小丫头计较,她问什么都告诉她。

听她问起翟家的府邸,笑道:“虽说少爷如今才做到六品,咱们翟家的府邸却体面,翟家虽不比那些京城世族,也是世代书香,老爷当年官至侍郎,咱们老夫人又会经营,把翟家经营的异常兴旺,咱家的宅子是祖上传下的,当年老爷被奸人所害获罪,被朝罚没抄家,后平反了冤情,万岁爷知道这是翟家祖产,特发恩旨赐还,只是这么一折腾就比不得当年了,地方却是难得的旺地,皇城外的平安街西。”

小满眨眨眼:“平安街我听翟婆婆说过,说朝廷里当大官的府邸有一半都在平安街上,故此,老百姓私底下管这条街叫官帽街,就是说这条街上住的都是戴官帽的,一顶比着一顶大,翟爷爷,我说的可是?”

翟管家笑着点点头:“这话倒是不假,老百姓有句笑话儿,说站在平安街上数官帽儿,能赶上万岁爷上朝的金銮殿了。”

想起什么看向青翎:“陆家府邸也在平安街上,只不过是在街东,跟咱翟家正好一头一尾。”

青翎微微皱了皱眉,心道,怪不得娘跟奶娘赶着给自己做衣裳呢,舅舅家的确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自己一直以为外公获罪,虽平反了,翟家到底没落了,却忘了瘦死了骆驼比马大,翟家再怎么着,底蕴在哪儿摆着呢,世代书香的名头往上一摆,比那些世族也不差什么。

青翎这才明白,为什么陆家这么大的世族,还要跟自己家这样的亲戚走动,估摸就是瞧着翟家世代书香的金字招牌呢。

古代人从骨子里对读书人就高看一眼,哪怕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穷秀才,一样有人乐意接济,也造成了有些读书人自觉高人一等的错觉。

青翎却觉得,便念太多书,若不能学以致用也是没用的废物,还不如那些拿着锄头躬耕的农人,虽辛苦,却能自食其力,比那些连自己都养不活的读书人强多了。

翟管家瞧了青翎一眼:“上次二斗回安平县,敬澜少爷特意送了书跟点心,说书是姑娘想看的,枣泥糕也是姑娘喜欢吃的,这回若知道姑娘来了京城,不定多高兴呢。”

青翎目光闪了闪,笑眯眯的道:“这一晃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敬澜哥哥了,心里也总惦记着,不知身子可康健了?”

翟管家:“虽仍有些弱,比之前可好多了,以前常年不出屋的,如今隔三差五就跟子盛青羿少爷出去走动,也总来咱们府上来。”

青翎点点头:“这就好,想来表姨也该放心了。”

小满偷着瞄了小姐一眼,心说,小姐装的还真像,明明就不待见敬澜少爷,面儿上一点儿也不露出来。

翟管家道:“前头就是平安街了。”话音未落,忽的一声嘶鸣车把式勒住了马,马车哐当一下停了下来,亏得小满眼疾手快的挡住了青翎前窜的身子,才没撞出去。

老管家忙喝骂:“怎么回事儿,毛毛躁躁的,不知道姑娘在车上呢吗?”

外头的车把式忙道:“是安乐王的车队过来了。”

老管家皱着眉不吭声了,青翎好奇的把车窗的棉帘子撩起了一角往外看去,正瞧见对面街上一队车马狂奔而过。

只见十几骑高头大马簇拥着中间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青翎从没见过这样的奢华的马车,两侧车窗是整块的玻璃,流苏拢着轻纱窗帘,隐约瞧见里头的杏黄软垫上仿佛坐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正在那儿指手画脚的吆喝着什么,一晃就过去了…

第32章

小满激动的道:“二小姐你瞧见没,刚中间那辆马车真好看,四角挂着灯不知是什么宝贝,亮晃晃的,前头的马那样快,也没见熄了。”

翟管家道:“那是用玻璃特意烧制好模子做的风灯,你别瞧那灯不起眼,一盏就得上千两银子呢。”

小满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一千两就一盏灯,哎呦,那这人家里得多富啊。”

翟管家:“可不富吗,天下都是他家的,这位不是别人,就是一落生就封了安乐王的九殿下。”说着小声道:“这位可是京里有名的混世魔王,只他一出来,最好躲远些,这位可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朝廷大员,挡了他的道儿,说打一顿就打一顿。”

青翎皱了皱眉:“如此就无人约束他吗。”

翟管家:“姑娘不知道,安乐王是万岁爷的老来子,又是皇后娘娘所出幼子,这百姓家里的幺儿还偏着呢,更何况天家,皇子一落生就封了王的就他一个,要说老百姓挨了皇子的打还能怎么着,只能认倒霉呗,当官的是上过奏沉冤诉苦,万岁爷倒是说要惩戒,可过后皇后娘娘便带着九殿下亲自登门赔礼,谁能当得起,也就不了了之了,往后见了这位避开就是。”

小满:“原来皇后娘娘也护犊子啊。”

翟管家:“皇后娘娘也是人,即便有母仪天下的尊荣,也是当娘的,这当娘的哪有不疼幺儿的,而且,这安乐王年纪不大,对了,跟姑娘是一年的,过了年也才十岁,说到底是个孩子,堂堂朝廷大员谁还能跟个孩子较真儿不成,能避则避省的麻烦,而且,安乐王底下的人也都知道分寸,不会做的太过分。”

青翎心说,都敢殴打朝廷大员了,还不过分,也就是皇子罢了,换二一个早下大牢了,不过京城本就是天子脚下,皇族宗室,朝廷大员,王侯将相,遍地都是,老百姓也得比别处的机灵些,别惹了不该惹的人,祸及家人,这些人跟自己没什么干系,自己不过是来京城舅舅家小住一两个月罢了。

想到此,便道:“翟爷爷,既然安乐王过去了,咱们也走吧。”

翟管家吆喝了一声,马车拐进了平安街,从城门进平安街走的正是东边儿,正好路过陆府,小满撩着窗帘往外头瞧:“二小姐您瞧那就是陆府吧,好体面的门楼子,您瞧门前那两个石狮子真真威武。”

翟管家:“陆家祖上封过列侯,这公侯府邸门前的石狮子都有十三个绒毛疙瘩,叫十三太保,最是体面,往下逐级递减,每减一品就减一个绒毛疙瘩,到七品官的府门前就不许安放狮子了,若摆了是违制,要问罪的。”

小满:“咱们舅老爷是六品,降一品少个疙瘩,十三减六,那咱们翟家门前的石狮子是七个疙瘩了。”

翟管家摇头:“这宅门前的石狮子自然照着祖上最大的官摆,咱们翟家故去的老太爷官至四品,故此咱家门前的石狮子是九个绒毛疙瘩。”

小满吐了吐舌头:“原来还有这些讲究,陆家这府邸真大,这都走半天了怎么还是他家的围墙,里头得有多少屋子院子的啊。”

翟管家:“陆家是世族,跟咱们翟家世代书香又不一样,祖上当官的多,数代经营之下,又未遭过什么难,自然家大业大,瞧前头就是咱家了,门前站着的像是青羿跟子盛少爷,想来是接着信儿等的急了。”

说话儿马车停在一个府邸前,青翎还未下车,青羿已经先一步过来了,推开车门冲着青翎道:“从城门到这儿统共也没多远,怎走了这么长时候,快要急死我了?”

翟管家:“刚遇上了安乐王的车驾,耽搁了一会儿。”

青羿伸手扶着青翎下来,上下端详一遭笑道:“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两个月,怎么瞧着倒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晃眼的功夫,我们胡家的假小子也变成淑女了,如今这样儿再想不出是那个跟在我们后头掏鸟窝,逮蛐蛐的疯丫头了。”

翟子盛也笑着点头:“听说小翎儿出息了,都会算账做买卖了呢。”

青翎瞥了眼表哥,眼珠子转了转:“表哥的消息倒灵,这在京城,连我们胡家这样的小事儿都知道。”

翟子盛有些不自在起来,自己横是不能说因为惦记青羽,故此对胡家的小事儿格外留心,这才知道青翎帮着姑父做买卖的事儿吧。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支吾几句,好在旁边母亲跟前儿的婆子开口了:“外头怪冷的,姑娘又赶了一天的路,快些进去暖和暖和吧,老爷夫人还等着呢。”引着青翎进了里头。

娘不喜欢京城,总也不来,也就那年舅舅病的狠了才来过一趟,那时自己还小,自然不能跟来,故此,这回是青翎长这么大头一回来舅舅家。

那婆子是舅母娘家陪嫁过来的,跟舅母娘家一个姓,姓赵,虽说不敢慢待自己,可瞧她眼色,青翎也知道跟她舅母一个样儿,俗话说什么主子什么仆人,这话一点都不假,好在有表哥跟大哥一左一右的陪着自己说笑。

青翎注意瞧了一下翟家,比自己家大多了,一进进的院落穿插在回廊间,乍一看有种庭院深深的感觉,格局相当讲究,看的出来当初是精心布置的,只不过冬底下,院子里的花木凋零,有些光秃萧瑟,想来若到了春天,必然是花木扶疏,春光灿烂。

但青翎还是喜欢自己家,胡家的宅子没有这里大,也没有这里精致体面,却有着满满的亲情,舅舅家给她的感觉有些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