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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痞的声音传来,云苏立刻崩起脸,九儿偷笑,发出这个声音的绝对是云苏的前世冤家,每次听到他说话,云苏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三小无猜(2)

紧接着九儿身后贴上一个男孩,男孩长得浓眉大眼,分外精神,贴在季九儿背上谄媚地同洗衣服的云苏打招呼,“云苏早上好,我帮你洗衣裳啊好不好?”

萧良辰和九儿、云苏一般年纪,他是女儿楼里一个龟公的儿子,据说他的娘亲就是这里的某一个妓女,生他的时候两脚一蹬升了天。

萧良辰从小在女儿楼长大,见到五官讨巧可爱的云苏后就像苍蝇看到臭鸡蛋,从此紧盯着云苏不放,云苏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大咧咧地喊着要娶她做娘子。

云苏嘟起薄薄的小嘴,“萧良辰你厚脸皮比上九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不能比!我是男子,季九儿是女儿家整天说接客接客才叫不要脸!”萧良辰满不在乎地说道。

“萧良辰你去吃屎去吃屎去吃屎!”九儿瞪圆一双眼,冲着萧良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虎头虎脑的萧良辰立刻抱着腿到处逃蹿。

如果说在女儿楼里,云苏学到的是一口软语软话,那么季九儿学到的就是骂人的狠话。

这回换云苏看着他们抿着嘴笑,九儿气呼呼地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道,“我的确不要脸啊,那有什么,我有工钱挣就好。云苏不喜欢?”

“我爹娘很疼我,可他们被抓走了所以现在还不来接我。我娘和我说过要好好听话,将来给我找个天底下最好的相公。”云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着自己的爹娘。

九儿拍拍她,很豪气地说道,“没事,等我接客的时候你爹娘还不来接你,我就把接客的钱一半给娘亲治病,一半给你……赎身,嗯,赎身!”

三小无猜(3)

反正接客的钱有很多很多,应该用不完的。

萧良辰很快又不怕死地跑了回来,神神叨叨地说道,“云苏、季九儿,你们听说了么,城外那个村子昨晚上一把火全烧光了,整个村子的人全被活活烧死。”

九儿满嘴的糕屑喷出来,光想那场景,手臂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活活烧死?”

“是啊,可吓人了,不过好像活了一个人……”

萧良辰的话还没说完,一股脂粉的香气随风飘来,两人转过头去,就见蝶落姑娘扭着年轻的身段走过来,瘦瘦的手指点向九儿的脑袋,“三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干活在这说瞎话。”

“蝶落小姐。”

九儿马上跳到一旁,萧良辰不老实地伸出手戳她,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女儿楼里的姑娘,她们涂得花花绿绿的脸很可怕,但那样的脸可以挣钱,挣很多的工钱。

蝶落扔下一堆衣服也没走的意思,拉过一张板凳坐下,颇有拉家常的味道,“你们知道那个村里大火中活下来的人是谁么?”

三个孩子互看一眼,同时摇头。

“是个跟你们差不多的半大孩子,据说家里太有钱而被官员百般勒索刁难,跟着爹娘到隔壁村避世,没想到这世没避成,避出一场大火。”蝶落有声有色地说着,脸上的胭脂跟着上上下下来回动着。

“昨晚的火烧得满天通红,官兵赶去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施救,到处是喊救命的,喊得那个尖声尖气,听的人估计几晚上都别想睡好觉了……”

云苏被唬得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富可敌国的少年(1)

蝶落睨一眼九儿,继续说道,“到今天早上那火才算给扑灭了,一大片一大片全是黑乎乎的,求救声也没了,那些个官兵进去抬着烧焦的尸体进进出出,接着就看到那个没烧死的孩子。”

三个孩子蹲在蝶落身边听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那个孩子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废墟里,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后来是官兵给扛回衙门。”蝶落闲话扯完,糕点吃完拍拍手,对两个聚精会神的丫头神秘兮兮地问道,“想知道这小孩子叫什么不?”

九儿点头如捣蒜。

“公子策。”

公子策,公子公子,九儿在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天下第一大国西郡皇朝的皇姓,所以蝶落当时说起的时候是那么神秘兮兮。

那个在大火里唯一幸存下来的少年,年仅十二岁,被扛进衙门的时候任凭官兵怎么询问就是死不开口,大夫都以为他是被大火吓得不说话了,官兵只好放任其自生自灭。

所有人都以为他活不过多久的时候,上阳城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据说公子策的爹娘把一生的积蓄全埋在地底没有被烧毁,那是金山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富可敌国……

“公子吉祥!”

娇滴滴整齐的声音在女儿楼里响起,九儿和云苏端着菜肴相视而笑,就知道公子策这座金山又来光顾女儿楼,没了爹娘却有数不尽的银子,十二岁的少年天天上赌坊、青楼,出手豪爽,成为上阳城一时的……“佳话”。

用季九儿自己的话来说,公子策的银票就跟茅坑的草纸一样,他连擦屁股都要用好几张叠起来,她却连看一眼都没资格。

富可敌国的少年(2)

推开厢房的门,一张圆桌旁站满了莺莺燕燕在不停地行礼施礼。

“今天哪个姐姐喊公子吉祥最入本公子的耳,本公子就随她回房弹琴!”

一只属于少年白皙的手伸出姑娘们的包围,成长中的嗓音没有太过粗嘎,反过动听到邪气,介乎于童声与男人之间。

一房的人全炸开了,谁都知道侍候好了公子策小祖宗,那银票就跟下大雨似的……

于是环肥燕瘦的姑娘们又开始行礼,九儿和云苏把菜肴放到桌上,一个人影立刻扑了过来,“云苏妹妹,好久不见。”

少年无骨般地趴在云苏的肩上,闹得云苏一顿脸红,挣又挣不开,逃又逃不开,少年的眼神一瞥而过旁边抿嘴偷笑的九儿。

“公子别闹我了。”云苏脸红几乎赶得上烛蜡,少年不依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似撒娇又似撒泼。

少年玉树临风的月华袍,温软香玉挂在腰间,长着一张让人惊羡的脸,一眉一目都完美无暇,不似真人。上阳城内还有人评说若公子策再早出生几年,众人肯定以为他就是上阳城城主,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未知性别的城主。

“瞧瞧,咱们云苏妹妹害燥了。”公子策话一出,大家立刻咯咯咯地笑起来,他却像发现什么似地突然抓起云苏的手大叫,“云苏妹妹的手这么好看居然干端菜的粗活。”

闻言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云苏的手上,一直站在旁边招呼的艳娘也看过去,才发现云苏的手生得纤长细骨,的确美丽,再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也的确俏生生的,年仅八岁五官却已经出落得这般出众,假以时日必是女儿楼的红牌。

再看云苏身旁其貌不扬的九儿,艳娘不禁摇摇头……

富可敌国的少年(3)

这厢云苏还在和公子策揪揪扯扯,那边艳娘发话了,“云苏,你明儿开始跟着蝶落,蝶落,你教教她琴棋书画。”

“知道了,艳娘。”

众人噤声,不言而喻,艳娘有心要栽培云苏。

“真好,云苏妹妹,你以后就不用干粗活了。”公子策开心极了,笑得尤其好看,让人目不转睛。

云苏皱眉看向九儿,却发现这个丫头笑得比公子策还开怀,她不是九儿,她不需要很多的钱,她只要能离开女儿楼就好。

是夜,云苏在杂房里收拾包袱准备搬出杂房,她现在是艳娘钦点培养的人,深得女儿楼里姑娘们的喜欢,要搬到青楼里好一点的小房间去。

九儿从枕头下拿出一件棉背心笑嘻嘻地递给云苏,“我娘做给你的,云苏你穿穿。”

云苏比了比大小然后丢到一旁,没有半点好看的脸色,“明明是做给你的,我会看不出来吗?”

九儿饶饶头,笑哈哈地陪不是,“我的衣服你都穿得啊,你看你身上棉袄都小一圈了。”

云苏突然推了她一把,“是不是我搬出去你就这么开心?”

九儿撞到桌角痛得噘起嘴,没有掩藏自己的情绪,“不做粗活了是很好啊,我也想去呢。”

“云苏云苏!我听说那个什么烂公子破公子的夸你哦,他是不是也看上你了?你可是我的娘子……”萧良辰风风火火地踢开门冲了进来,一看到房里奇怪的气氛一时噤声,尴尬地踢踢腿,“这是怎么了?”

九儿没有说话,云苏也只是极其生气地瞪着她。

九儿妹妹救我(1)

“你以为不干粗活就好了?九儿,我有可能要比你先被接客的,我才不要!我要等我爹娘来接我!你去学琴棋书画好了!你去你去!我又不拦着你!”云苏彻底发火了,捞起棉背心丢到地上,气乎乎地跑了出去。

萧良辰莫名地看了一眼九儿,然后追出去大喊,“云苏云苏,你怎么了?是不是季九儿欺负你,我帮你揍她!我萧良辰的拳头可是很厉害的!”

“萧良辰你个猪赶紧去吃屎!”九儿抓起地上的棉背心要甩出去,想想又收回来,这是娘亲手做的,扔不得。

伸出自己枯巴巴的双手,九儿嘟起嘴,“我是真得想去,哎……”

她没有一双好看的手,如果有一双好看的手,公子策也会帮她说话么?

愁了那么一小会儿,九儿便把中午和晚上的饭菜收拾好抱着钻出女儿楼的狗洞,一路往家的方向走,她每天要做的事太多实在没心思去愁。

“救……命,救命……”

气若游丝的求救声从深夜的巷尾传来,九儿告诉自己不能多管闲事,可忍了再忍,没忍住还是跑过去一看究竟。

只见一个少年趴在地上辗转爬向前,月光照射得到的地方全是鲜血,赤红的手磨过地面往前爬,背上的血惊悚至极。

九儿忽然想到两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抹在匕首银辉之下的邪气笑容……

“救……命。”少年抬起头无力地向她抬起手,眼中有着遇见熟人的庆幸,“是九……儿妹妹啊,救我……”

公子策!!

九儿妹妹救我(2)

九儿惊得瞪圆一双目,转身就跑,想想又跑回来,放下手里的饭菜包裹,脱下身上唯一一件厚棉袍罩在公子策身上,腊月的寒风立刻侵入身体。

咬咬牙,九儿用尽全力跑出了弄堂,一边跑一边喊,“你别怕啊。”

常跟着爹爹到药房抓药的她早就熟知上阳城有多少药房,而最近的就是和寿堂,老板是个很会治病的大夫。

“郁老板!郁老板!我是季九儿,死人了,快快,开门,救人啊!”九儿边跺着脚边拍门。

十个手指拍得全红了,痛到最后已经麻掉,还是没有人开门,没人开门……

九儿又急又冷,眼珠子一转,大喊,“郁老板!不是我娘的病!是那个好有钱好有钱的公子策快死了,流很多很多血,你去肯定有很多很多诊金!”

门吱呀一声开了,郁老板郁卒的脸映在九儿眼底,不情不愿地提着灯笼跟她走,半信半疑地说道,“别又想法子诓老夫。”

九儿攥着一把年纪的大夫拼命往弄堂走。

灯笼照进弄堂,空空如也,别说是人,地上连一滴血都没了,只剩下被踩踏过的饭菜,全是泥灰的脚印踩在她留给娘亲的饭菜上。

“看看,这里哪来的人?大冷天的让老夫跑出来,就知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又在骗老夫。”

“以前还念在你小小年纪就知道尽孝的份上我也就算了,这一次你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以后别想我再赊药钱给你们家了。”

灯笼被提走,郁老板的埋怨越来越远。

而空空如也的弄堂也没有变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跟她说九儿妹妹救我……

你活该(1)

不知怎地,她想起倚在床头那个白发过多的娘亲,脸如黄蜡,只有那温柔的声音还能听出娘亲未过三十。

“你说这上面三个字叫卖身契?你把自己卖了?卖哪了?”

那一天娘用竹条子把她抽得趴在床上十多天没能下床,艳娘以此为由月钱一分都没给她。

可后来娘亲说:“九儿,别去理那些姨婆说什么,青楼怎么了,青楼出来的也是人。”

娘亲还说:“娘没事,娘能撑着,撑到咱们九儿挣大钱的那天。”

……

看着空空荡荡的巷子,地上狼籍的饭菜,九儿惊愕地瞪大眼睛,单薄的衣服穿在身上跟冰一样冷。

饭菜不能吃了,九儿只能回女儿楼。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喉咙嘶哑了,浑身不对劲,难受得要死,肯定是昨晚没穿厚棉袄受风着凉的缘故。

“季九儿!把这桶馊水拿去倒了!一会那车该走了,赶紧地,别墨迹。”有龟公在屋外大喊。

九儿麻利地穿好衣服,想到昨晚上没掉的棉袄不免气恼,提着馊水桶吃力地穿过女儿楼的大堂堂而皇之地走出大门,白天仅有一些三三两两的客人和闲散的姑娘纷纷捂鼻冲她拼命挥手,臭死了、好脏云云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这群人,嫌喂猪的馊水臭,却没本事不吃猪肉。

把桶拎上装猪水的车上后,九儿刚要走,一个闪闪亮的东西突然钻入眼底,死命地揉揉眼睛后,她终于确定那是一锭碎银子,大概有小指头那么大,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道中间,活似就等她去捡。

你活该(2)

咽了咽口水,九儿躬成虾状朝碎银前进,一把抓到手里,眼珠子四下转了转,确定没有行人看到,得逞的感觉油然而升。

银子攥在手里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又可以去买药了!九儿满心地算计着,忽然平地炸起一声。

“小心!”

九儿蹲在原地猛地回头,就见一桶喂猪的馊水朝自己泼来,满桶满桶,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只听“哗”地一声,全身一阵透心凉,还伴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老伯,你能不能把车子装装好!”九儿以为是拉猪水车的老伯没扶好车,蹲在地上气得不行,这身衣服弄脏了她就真没什么棉袄可穿了。

“抱歉,我没看到这车。”

不是老伯苍迈的声音,是动听到诱人的嗓音。

九儿诧异地睁大眼,这才看到猪水车后面慢慢走出一个熟悉的少年,若玉无瑕疵的英俊面庞,潇洒飘逸的黑发,一尘不染的淡色衣袍,长长的手指勾着一个她更熟悉的女孩,正直直地看着她。

是公子策与云苏。

公子策昨晚不是身上全是血吗?他怎么又活生生站在女儿楼前面了?

九儿愣神片刻才伸出左手把身上的烂菜叶拨掉站起来,看看云苏,又看看公子策,话鼓在嘴巴里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哎,云苏妹妹,你再帮我找找那锭银子,说好要给你买糖芦的,就掉在这了。”公子策装模作样地拉着云苏的手四下寻找。

九儿一惊,攥着碎银的右手垂在身侧开始颤抖,看到云苏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九儿更加心虚,咬着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九儿妹妹,你有看到我掉的银子么?”公子策似乎注意到云苏奇怪的眼神。

你活该(3)

“我没捡!”九儿立刻辩驳,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看到你拿了!”云苏立刻说话。

九儿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苏,身体都开始颤抖,公子策的脸色变得嫌恶,捂着鼻子靠近一身猪馊水的她,“九儿妹妹不会是想私吞本公子的银子吧?那可是我要给云苏买糖葫芦的。”

“我没有,我没有。”九儿急急地说道,公子策皱眉走上前,挥着折扇往她右手上狠狠一抽,九儿疼得立马放开手,碎银掉落下来,声音清脆响亮。

公子策一把丢开沾到她手上猪馊水的扇子,偏过脸向后看去,吩咐道,“云苏,把银子捡起来,脏死了。”

围观的行人开始多起来,纷纷捂鼻对着她指指点点。

“这不是巷口老季家的那个女儿,年纪小小还干起偷盗的事了。”

“这有什么,老季没死之前还是教书先生呢,生个女娃都卖到青楼了,哎哟,我都替他们家丢人。”

“你们留点口德吧,还不是老季那多病的娘子闹的,不然这小孩子也不能偷钱。”

……

九儿的脸面无血色,顶着一身臭到不行的猪馊水呆呆地看着云苏走到自己面前捡走银子,她的眼里有着分明的责怪和担忧。

不懂是谁多事推了九儿一把,把她狼狈地推坐在满是糟猪水的地上,公子策笑了一声,捂着鼻又凑到她面前,用只有两个听得到的声音冷冷地吐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