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看到他眼底的黑眼圈,静了静,心疼地放软了嗓音:“那我先出去帮忙了,你休息吧。”

“你去帮忙?”

顾辞慢慢睁开眼,眉眼染着慵懒,调眸松散地看着她,“你帮什么忙?”

“别小瞧人,我可会做家务了。”

“请了家政,用不着你干活。”

秦念并不肯放弃,“可、可自己做事更细致。”

顾辞领悟到了,嘴角勾出一丝矜娇的笑:“讨好我啊?”

秦念不好意思地抠抠沙发,别扭道:“你特地搬过来,我总得表示表示。”

“那你换一种方式表示呗?”

“你说?”

他眼睛一眨。

“有个人…”顾辞拖长了调,“她欺负我,你帮不帮我?”

秦念:“…”

不是,等会儿,我需要消化一下这句话。

“你不信?还是不肯帮我?”他横眼过来,刻意惆怅地一叹,“你小时候还肯为我打架呢,你变了。”

“不是,我们先捋一捋啊…”

顾辞无声偏开脸,转朝沙发内侧。

“…”

“…首先我肯定帮你。”

顾辞转过来,微笑:“好。”

秦念:“…”这变脸速度,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能适应啊。

“请问欺负你的那位是人类吗?需要我帮你做的事是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吗?”

“你觉得我在套路你?”

秦念简直想笑,别说什么套路不套路的,这么见外好吗?

自己有什么前科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印象最深刻的是六年级上那年,她也不知怎么被套了话,说愿意带他去老家过年蹭吃蹭喝。

然后,他竟然真的!

当天收拾好了小包裹,坦然自若爬上她家车,要跟着去,把她爸当场就给看懵了…

那年和姑父一起回门的姑妈刚到老家,一眼瞧见了顾辞。

她那会儿在捯饬烤炉,过家家般烤着烧烤,他就围在她左右。左手一根烤羊肉串,右手一串烤鱿鱼,笑得像个太阳宝宝。

姑妈纳罕:“这是谁家的娃儿?怎的没见过?”

三婶好笑地摆摆手,指着秦念:“念念家的。”

她手中呼呼扇着碳火,没听清,只看见三婶指着她的那只手了,以为她正经解释了。傻乎乎应和着:“嗯,是的~”

顾辞短暂愣了一下,选择礼貌地跟着搭腔:“嗯,没错~”

于是从那以后,老家就打趣开了,说她有个娃娃亲,初三来回过门的呢。

跳进黄河洗不清,说的就是这滋味。

她已经数不清被他坑多少次了,此人脑回路神奇,操作眼花缭乱,常人根本骚不过,只能小心谨慎保小命。

“…是我先问你的,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再反问呢?”

那戒备的姿态,看得顾辞直叹人心不古。

鱼儿学乖,不咬钩了。

“欺负我的是真人,让你帮的忙也简单。”

“那你先说清楚。”秦念严谨得像个要上法庭的律师,坚决堵上每一个言语漏洞,“包括那人欺负你,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起因很简单,有位女同学,她觊觎我。”

“噗…呃,嗯,行,然后?”秦念刚想笑,被顾辞看得憋了回去,忙端坐起身子,做洗耳恭听状。

顾辞懒得和她计较,顺手牵起一缕她的长发,绕在指头上,开始慢慢道:

“高一的时候,我和安洋想要报名参加机器人比赛。那会儿咱们学校的人工智能社特别冷清,强行凑上胖子等人才五个,离参赛人数还少一个。于是那位女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消息,主动加入了我们社。”

顾辞的事从不瞒着秦念,之前没提,是觉得无关紧要的人不需要赘述。而且他天生是倾诉欲不强的人,擅长自我消化,更不愿将一些负面情绪带给她,所以他也很少主动给秦念提及自己的事。

但,有问,必答。

当然,当时的顾辞并不知道女同学何诗雨是专门冲着他去的,实际对人工智能领域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

察觉到是在社团开研讨会,何诗雨一直心不在焉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一会问顾辞要不要喝水,一会问他饿不饿。

顾辞微笑着,直接让她下次研讨会不用来了。

反正也提不出任何意见,一时半会没别人,就当她是个凑人头的。

后来赛事报名期,赛方突然放出消息说,降低了对小组人数的硬性要求,可增减一人。因为有几个小组人数超到了七人,且七人都参与了设计,无法从中剔除。

顾辞考虑到何诗雨没参加过研讨,对数据和设计理论了解度为零,就算报名参赛也没办法通过单人答辩,进行独立操作。于是在经得她同意的情况下,取消了她的参赛名额。

结果就是万万没想到。

他们一鸣惊人,获得了团体和单人的双冠,何诗雨就这样与保送名额擦肩而过。

第26章

按理说,何诗雨自己没珍惜机会,后果只能自己担着。

顾辞以为这样的逻辑很顺,和人又不熟,自然而然把她抛在了脑后。

问题出在暑假开学前的一夜,他从夏令营的培训中下课。在骑共享单车回家的路上被人堵在了小巷子里。

校霸带着一伙人,见了他,凶神恶煞地上来拽人砸车。

顾辞茫然之下喊了几声等会儿:“车是公共物品,不是我的,别砸坏了。”

校霸闻言,从鼻子里发出声嗤笑,一脚踹上共享单车的车头,“你是傻逼吧?老子就砸怎么了?”

单车咣当砸地,把手上的铃铛掉落,滚了好远。

“…”

顾辞不擅长骂人,于是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一挑N。

打得最上头的时候,何诗雨不知道从哪个旮沓角落跑出来,急得脸颊通红,让他们别打了。

然而两句不痛不痒的劝阻,并不能扯开打红眼的人。

何诗雨眼见校霸抽出了铁棍,怕真闹出事来,一咬牙尖叫着扑上前,冲到双方中间:“别打了!”

校霸眼神阴郁,抹掉嘴角的鲜血:“你让开!这没你事。”

何诗雨拦在顾辞身前,平伸着两条手臂做出护住他的姿态,冲校霸哭得梨花带雨:“你们不要为了我打架了!不要这样…”

顾辞:“???”为你?你谁?

有女生拦在中间,双方打不起来,顾辞很快收手。作为当事者之一,依旧满头雾水。

可他并不好奇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纠葛,导致事情牵扯到他身上。问都懒得问,八成是什么狗血误会,跟他没关系。

何诗雨转过来,可怜兮兮呜咽着问他有没有事。

顾辞看也没看她,低头捡起推搡间掉落的帽子,礼貌使然,回了句没事。

而后当着躺了一地的小混混的面,嘀铃嘀铃试了试被他找回来,并重新安上去的铃铛。

确认共享单车没坏后,摇摇晃晃骑上车,走人了。

校花:“…”

校霸:“…”

这人怎么回事,太不把人当人看了吧?

这事顾辞原没放心上,直到后来查黑秦念的帖子,拔出萝卜带出泥,才得知这件事原是校花心里不忿,在背后嚼舌根。迁怪埋怨他冷血小气拿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名额,促使校霸怒冲冠一怒为红颜。

校花其实私底下跟着校霸混圈,三番两次把校霸以及他手底下的人当抢使,王栋便是其中之一。她自己则躲在幕后,不正经的事干不少,还落一仙女校花的好名声。

顾辞和校霸打架,自己并没有受伤,坏就坏在这件事被太多人围观,捅到了学校那里。

学校一个电话通知顾辞家长。

那会儿顾辞机器人比赛刚获奖没多久,老师大约也是为了说软和话,透露了他参加机器人比赛的事。结果当夜顾辞就被召到书房,被爸爸好一通训斥。

顾辞参加比赛是瞒着家里做的,他爸一直不喜欢他捣鼓这些东西,甚至排斥。

顾家对他要求一向明晰:不说让做出什么成绩来,至少能维持住顾家的地位权势,不至于没落。

一个纯粹的科研技术人员,很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可顾辞从没想过要按家里给计划的路走。

父子矛盾因此爆发。

顾辞从那天起便从本家里搬出来了,单住在离学校不远的房子里,和家里断了联系。

只有雯姨担心不已,偶尔会过来帮忙做饭。

秦念听明白了,顾辞是将和家里起冲突的怨气,归结到了唆使校霸找茬,导致他偷偷参赛被发现的何诗雨身上。

这个因果关系看似成立,其实只是一个□□,只要矛盾存在终究会触发。秦念敏感地觉得顾辞之所以对何诗雨有成见,不该是因为这一件事。

可论起来,何诗雨所做确实不地道。

秦念满脸严肃,沉默许久。

他和家里根深蒂固的矛盾秦念早就知道:一个手段强硬,控制欲极强、沉默寡言父亲和一个不喜倾诉,随心所欲且不受拘束的儿子,天生不相容。又没有母亲这样一个温柔的角色从中调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慢慢越走越远。

今天雯姨那么一说,被顾辞打断,她心里就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家庭关系是顾辞的逆鳞,谈论起来不会愉快,且他也隐约有回避的态度,并不想多言。

所以秦念选择绕过了这个话题,只问他:

“那我应该怎么帮你呢?要不然…”她狠狠下定决心,“我也去找何诗雨的茬?”

贴吧的事,顾辞没对秦念说,下意识地摘了这一段。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目睹一些杀鸡宰羊的血腥场景的时候,父亲会下意识捂住年幼女儿眼睛时的心境。

总觉得那些糟污的东西,不应该被她看到知道。

顾辞抬了下眼:“你还会找人茬?”

秦念说这难道还能不会?

“我也是学过柔术的人,虽然比不上你,寻常女孩子还是能对付的。”她捋了一把袖子,豪气干云道,“你不说我不肯为你打架是我变了吗?我就给你证明一下。”

顾辞被逗笑了,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别耍宝。”

语调轻慢,尾调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宠溺。

秦念瞪大眼道:“我没有,我认真的!”

他失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带点轻哄的况味:“行,我知道了,我现在超感动的~”

“不过找茬就不必了,我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嗯,你说!”秦念伸长脖子。

\"帮我讨厌何诗雨就行了。”

“…”

就这么简单?

秦念表情一瞬变得极其微妙。

而且这话怎么说的呢?还帮他讨厌,说得好像他自己没办法讨厌何诗雨似的。

怎么个意思呢?这就是传说中:发现曾经喜欢自己的女生突然态度转变讨厌起自己,不由得起了点兴致的霸总套路?

顾辞不能是这么个抖M的人设吧?

顾辞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面无表情:“你在想什么?”

“我…”

“你想多了。”顾少爷并不想听,“我刚才那句话说得不严谨,重新说。你讨厌何诗雨,离她远点就行。”

有句话叫做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

何诗雨显然是后者,不然也不会因为贴吧上校花之争这样一点小事,就对秦念视若眼中钉。在她来的头一天给她那样一个下马威。

得罪人的事可以给他来做,但只要秦念对小人毫无防备,他的保护就不可能万无一失。

顾辞再三提点:“要是她去找你,你可以不理。如果甩不掉,就来找我。”

秦念目光闪了闪,联系到发生的事,心里明镜一片。

不想他大费周章,七拐八绕说这么多,归根结底为的还是她。

其实直说多好。

校霸带人带家伙堵上门来找茬,他都漫不经心,过完就算。无所谓关注的人,怎么都激不起他的情绪。

王栋受人指使骂了她两句,他便忍不得了,将人找出来又是蹂/躏又是罚跑,听说现在十三班的人见了他都绕道走呢。

如今在她面前提到何诗雨,说起从前早就掀篇的恩怨,让她离人远一点。

这么明显,她怎么能看不出来。

而他的隐瞒,大概是因为莫名执拗。

坚持地想要守护她内心的一方净土吧。

秦念心底柔软一片,他执拗的守护,是少年最赤诚天真的温柔。

佯装从不曾发觉,笑着点点头:“好~”

第27章

如果说上次何诗雨是自愿放弃参赛,这次就是被强行踢出小组了。

这事在学校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何诗雨家里有校方的硬关系,自然想把她留在参赛小组里,不说像顾辞一样双冠直接保送,能好好努力一年,跟着学神沾光混个加分就足够了。

校方领导来了几轮,温声软语劝顾辞,既然小组名额可以有六、甚至七个,何必浪费。

顾辞倒不是不懂变通的人,笑吟吟答应可以加一个人进来,不过要得有底子,且不能是何诗雨。

这话直接把校领导堵死。

他总不能当着其他老师的面,断然开口说非要让何诗雨进,脸色乍青乍白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