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学人晒什么太阳。”她踮起脚轻磕了下他的额,跑开,拿起自己的字欣赏了一下,转给他看,“如何?再过两年说不定能赶上爷了!”

“你这手簪花小楷虽然清婉灵动,在女子里算得上顶尖,可惜啊,筋骨上差了些。”虽然爷的字不算好,可也不至于被一个女子比下去。弘历面上强撑,心中却暗下决定,有空还是得多经练字,就算不能像皇父那样有自己的风格,可也得练出钢筋铁骨来,绝不能在这方面被超了去。

说到书画这方面的天赋,他可以说是爱新觉罗一大家子里垫底的,说不定连被皇玛法嫌字不好看的八叔(允禩)都比他好…以往他还有些不愿承认,可现在他想开了,人无完人嘛,他这方面虽然没什么天赋,可做为大清的皇子皇孙,他还是不错的。只要将来自己能打造一个盛世,还怕千百年后无人称赞自己?!

云珠撇嘴,心里哼道:若不是想着鞭策你上进些,我何必收敛腕臂上的气力写字?算了,人不能太完美,不靠体内的灵气,自己的字也确实就这样。

瞧见她撇嘴的可人模样,他暗笑。

“你出去吧,别打扰我练字。”抓到他的嘲笑,她恼羞地将他推出书房。

“好好好,我走,我去赏花,行了吧。别推…”这么说着,却在她力道收小时猛地转身将她也一道拉出了书房,“景好,就该一起赏才是。”他们可是夫妻呢,没道理了为了不相干的外人彼此生疏置气的。

云珠轻甩了下,没能甩开那紧握住的大手,只得跟着他信步往后院走去。“也就桃花好看些。”一路不能甘蔗就是葡萄架、西瓜藤的,他到底来赏什么花啊。

指了指假山边的,廊柱旁的,打破他故作的明媚忧伤:“那不是丁香?那不是海棠?那不是月季?没想到爷还嫌花少呢。”

“哈哈。”他讪笑,额娘今早可是给了她一顿生气,不然怎么气到现在。唉,换做平时,她这么酸言酸语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说明了她在乎他啊,可现在,明摆着是迁怒啊迁怒。“我瞧着那丛翠竹下凉快些,到那歇一会儿。”都入夏了,走了一段路也开始觉得热了,他倒是没什么就怕她给晒坏了,艳炽的阳光下,她的肌肤水嫩晶莹得仿佛能蒸出水来。

乾西二所的园子从主院后头直贯内院,第二进、第三进院左右厢房抱厦位在中轴两边,这丛翠竹就栽在第二进右厢房后头的墙边,森森尾竹下头还摆了石桌石椅,是赏花歇息的好地方。

享受着清凉的竹风,举目对着粉粉灼灼的桃花假山,云珠想着,也没枉自己移植了这么多桃树来,等到了七八月该能吃到甜蜜多汁的蟠桃了吧?!

弘历见她直盯着桃树,小嘴角直抿的遐思模样就知道她不是在赏桃花而是在想桃子了,正想打趣两句,忽然听到左边传来宫女说话的声音,顿时将话吞了回去。夫妻间的打趣笑闹他可不想给人看了去,他自己不在意,却不能让人说云珠不庄重,现在他已渐渐清楚明白了,在皇额娘和额娘面前,云珠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她们也会给她摆脸色甚至说教——如果不是看在皇父的面上,说不定还会责罚。

“…你说的是真的?那珂里叶特格格可真大胆。”

“估计是咽不下那口气吧,同一屋子的秀女,如今一个是堂堂皇子嫡福晋,一个却只是个格格。”

云珠与弘历面面相视,云珠摇了摇头,拉住他的手。

“本来出身就不同,有什么好咽不下气的,我看是看不明形势,得罪了福晋以后还能有她好受?竟敢在敬茶的时候面路不敬。我说,这不会是…别人捏造的吧,如今这后院可不止一个格格呢。”

“爱信不信,这话可是富察格格身边的人传出来的…”

两个小宫女渐渐走远,那本来就低的话语也听不见了。

“哎,看来还是我管理不力。”云珠摇了摇头。

“方才那两个宫女是高氏身边得用的二等宫女,我见过几次,不关你的事。”云珠就算是福晋,大面上严令不许奴才乱传话,却也不好管到底下格格屋子里的奴才去。弘历沉着脸,“她们说的也不错,珂里叶特氏也该立立规矩了。”

他倒不怀疑云珠,她想怎么折腾那些人他从不阻止,更巴不得她捻酸吃醋…她没必要多此一举算计她们。

“面上的情谁不会装,她不过是面色淡了点,我难道还靠着她们的恭敬、景仰来过日子?只要她们不犯规矩就好了。再者,这富察氏身边奴才的话还能传到高氏身边奴才的耳朵里?今日这事,我看…”是故意安排的,只是不知这幕后之人是富察氏还是高氏。

她的大实话着实令人发笑,可不真的,这宗室里多少福晋正是靠着拿捏侧室小妾来满足自己高高在上的成就感及发泄心中怨怒呢。“…这些奴才花肠子倒是不少。”

“本来还想着让你多赏赏花的,现在不许了,竟敢拿我作筏子。”她淡淡地说道。

“看吧,你大度人家可不领情。”他拉着她的手,狭长深邃的眼微眯,“回吧,我想吃坚果奶冰了。”

现代哈根达斯的仿品,从富察府到皇宫,一样受欢迎,只是云珠从不让多吃。云珠倒是大方地将方子贡献出来了,只是弘历怎么吃都觉得不如乾西二所的好。

云珠点了点头,有些不郁的模样。

“额娘的话——”

“你可不许多管,额娘是将你放在心里呢,你这么明着维护我她老人家不开心。”

弘历叹了口气,想想,他去说的话真的只会火上添油。“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额娘那儿摆不平,他还拿后宅这些不安份的女人没辄?!

过了两天,高氏屋里的两个二等宫女犯了规矩被打发出了乾西二所。虽然没被送到慎刑司,可这种跟撵出去没什么分别的奴才能有什么好去处?下场不言自明。一下子没少听这两人嚼舌的奴才都噤若寒蝉,想着,这福晋看着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却是个令行禁止的,以后不可大意了。

高氏气得直摔靠枕。

——现在的她不受宠,得的赏赐不多,再加上现在的弘历受了雍正和云珠影响,深知花钱容易赚钱难,赏起东西也不如历史上的大方,所以我们的高格格屋子里值钱的摆设是不敢拿来摔的,因为摔坏了没处补。

******

除了新进门的那三天,大半个月过去,四阿哥半步没踏进过她的厢院。

就是那仅有的三天,也不是晚晚都有…珂里叶特.果新面色一红,有些坐不住了,拿了叠小额银票塞给兰喜,说道:“嬷嬷看着屋里,你年纪轻,跟小宫女和嬷嬷们打交道便宜些,不要怕花银子,打听打听,四阿哥的饮食喜好还有最近都歇在哪里?”

自从指了婚,自己就没少借助家族里的力量暗中打探四阿哥及皇上、熹妃、云珠等人的喜好,只是小心无大错,也不能肯定之前打听到的就是对的,还得再核实一番,这乾西二所都是近身伺候的,消息的准确性应该大多了。

兰喜是珂里叶特家挑出来的最为机灵稳妥的陪嫁丫头,从一进宫便深知自己的命运是跟主子绑在一块儿的,闻言也不客气地接过银票应声去了。

“可恨,分到咱们这儿的奴才都是些蠢笨的,什么事都一问三不知。”刑嬷嬷在旁边恨恨地说道。攘外必先安内,自进了乾西二所,她们主仆三个一心扑在自己住的这处厢院里,归置房间还有摸清下头奴才的关系背景,又要在吃用上防着,转眼十来天时间就过去了,外头什么眼线都没发展到。

果新轻笑了一声,掩下心中的焦虑,道:“嬷嬷别急,蠢笨的奴才正好拿捏,管严一些不怕她们不守规矩,而且,福晋派了这些人来固然让咱们没有顶用的人使唤,可从另一个方面想,不正说明了他们中间没有眼线钉子么?”

刑嬷嬷只是脾气急,却不是不晓事的,闻言点了点头道:“就是有钉子,在这么一群人里也很好挑出来,到时再找机会清出去就是。”

“就是这个理儿。”果新颔首,轻叹了声,“就是辛苦嬷嬷和兰喜了,都是我没用,不能让你们跟着我享福…”

“主子可别丧气,这才开始呢。”刑嬷嬷安慰她,“这后宫的女子宠不宠无所谓,能诞育子嗣才是真真的,咱们继续喝养身汤,抓准机会怀上孩子就好了。奴才这些日子跟着主子到正院请安,观察了福晋的说话行事,倒跟咱们打听到的一般,不是藏奸容不得人的,只要主子安分守己,她应该不会特别针对主子。”

看着自己奶大的主子从一开始的活泼带了点家人疼宠的骄气,到被请来的教养嬷嬷教导得开始有了心机,千辛万苦地从选秀中脱颖而出,到指婚后被内务府、礼部派来的嬷嬷一连串的规矩礼仪,打造成现今沉稳却灵气大失的模样,她就心酸,却又无能为力。背负着整个珂里叶特家族的荣耀,要开始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她宁愿她的主子沉稳和木讷,只有这样,才能不招嫉,才能活得长久。

“嬷嬷说的是,论起威胁,那个怀了孕的富察氏可不排第一么,也不见她有什么行动,只怕是真的大度…”珂里叶特.果新回想着与富察.云珠每一次见面、相处的情景,心中略舒了口气,尽管注定她们要争同一个男人,可她得承认,遇上了富察.云珠这种自尊、顾虑家风、名声的主母总比别的容不得人的要好上太多,只要不招惹她。

到了傍晚,兰喜的打探的工作才告一段落,只是成果却不多。果新见她一脸地疲色忙让小宫女给她端了杯茶,“喝吧,解解乏。”

“谢谢主子。”

“怎么样了?”刑嬷嬷却没那么好的耐性。

“咱们厢院里的奴才都是不顶用的,奴婢怕惹人注意也没往富察格格和高格格那里打听,只找了负责清扫乾西二所花园的一个粗使婆子赵氏打听。”

果新和刑嬷嬷点了下头,她这样的选择是对的。

“福晋规矩上管得严,那个赵婆子不敢说话,不过经不住奴婢说了一箩筐好话又塞了银票,她才给透露了点。”兰喜很是无奈,“听她讲,这些日子四阿哥也不是没来后院,只是在快到二进院时就被高格格给截走了。”

“这个高氏!”刑嬷嬷气极,“改不了狐媚子的本色,主子,难道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咱们头上撒野?!”她是不想主子脚跟未稳便去跟福晋做对,可高氏不过一个包衣出身的格格,就这么让她欺负到头上,主子以后怎么立足?!那些满八旗出身的格格还有未进门的侧福晋将来怎么看主子,不得人人来踩一脚?!

“奴婢还听说前几天福晋发落高格格屋里的那两个宫女是因为她们暗地里传主子的坏话,说主子对福晋不敬,被四阿哥听到了…”

72、一笑向杯盘(上)

“啊?!”果新倏地站了起来,又顿坐下去,双手紧揪着底下的锦垫,黝黑的眼睛快喷出火似充满了愤怒,再不复平静。“高氏、高氏!难怪,爷这么多天不来…”怒焰在脑中一拱一拱地,就快焚光了她的理智,“我小心翼翼,也未曾得罪她,没想到——”**!果然是惯会使下流手段的!!

刑嬷嬷见她气得咬牙切齿,不由心疼,“主子,你可要冷静啊。还不能断定是高氏做的呢。”

“可得利的人是她!”兰喜忍不住说道,“如今看来,福晋倒是个明白的,只要是不利于乾西二所安定的她不会不管,主子倒可以——”果新一个利目过来,她不安地住了嘴。虽说是陪嫁进宫的,可自己不是主子身边侍候久的,感情上没法比啊…算了,做自己份内的事就好,自己有再好的主意还得主子乐意听不是。

刑嬷嬷冷静下来后却觉得兰喜的话有些道理:“说不定是富察格格搞的鬼,能怀上贝勒爷的第一个孩子肯定不简单。而且传话的是高氏身边得用的二等宫女,这太明显了…”

“说不定有人贼喊捉贼。”果新冷道。她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富察.云珠不顺眼,也许是上天对她太好,出身、容貌、才情、地位…她不是个爱嫉妒的人,可在富察.云珠面前却真控制不住心中衍生的自卑感,这种感觉太令她难受,往往只能转化为攻击才能令她松快一些,她不相信世上真有十全十美的人,这富察.云珠的内在定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光风霁月。

“主子…”

“我知道。”果新烦躁地打断刑嬷嬷的话,“这个仇不能不报,可不是现在。兰喜,我态度不好你别在意,实在是…”

兰喜摇了下头,“我跟嬷嬷陪主子进宫就是为了照顾主子护住主子的,只要主子好,我跟刑嬷嬷有什么不能忍的,就是有时不顺主子的心意,不也是正常的么,奴婢也不能包管奴婢说的就是对的。”

“说的是。”刑嬷嬷忙道,“我看这事还得查,主子可不能吃这不明不白的亏,弄明白了主次,咱们才能更好地在这乾西二所生存下去。”

一来就栽了个大跟头,果新也只能吞下这苦果,涩然道:“目前也只能守愚了。”

“主子还小呢,就像奴才说的,咱们先养好身体…要斗,就让她们斗去。不过,这威嘛,还是得立,至少得管好咱们这一亩三分地,要像高氏那样管不住奴才的嘴巴也丢份。”

“嬷嬷说的有理。”果新轻叹,她的野心自然不止是生个阿哥那么简单,只是如今什么都还是空谈,一步一步来吧。“兰喜,你看那个赵嬷嬷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兰喜道:“那个赵嬷嬷没什么关系背景,人也不怎么伶俐,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也只是个粗使婆子,会得到这份洒扫花园的轻省工作是因为年轻时难得发了一次怜悯,给了一个初入宫不小心被杖责罚不准吃饭的小太监一个馒头。那小太监如今出息了,跟着吴总管一起侍候四阿哥,赵嬷嬷的差事还是他给办的…平时也没少提点她,不要参和到贵人的争斗里去。”

“是个知恩图报的明白人。”刑嬷嬷赞了一声,也觉得那粗使嬷嬷好运,一时的善心得了这么个善果。

“你以后有机会多多拉拢这赵嬷嬷。”果新对兰喜道,“只是别让人发觉了。”

兰喜点了点头,“主子放心,那赵嬷嬷嘴拙胆小,又因为本身无根无能,对银钱看得重了些…奴婢知道怎么做。”

她们这边主仆商议着对策,隔壁的芙灵阿也在得意着自己这绝妙的一手,得益的人是高氏,谁会相信她会抹黑自个儿,大刺刺将谣言传到高氏那里?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推手才是高明啊。

高氏啊高氏,你该多谢我帮你争宠啊!

却不知这一切被云珠的精神力探了个清楚。

哼!收回了精神力,云珠想着这芙灵阿吃了高氏那一记之后心机深了不少啊,如果按着最终获益者来推断散布谣言的幕后人,高氏的嫌疑确实比她大。只是她芙灵阿也不是没利,自少出身跟她差不多的珂里叶特氏这一下得沉寂好久,无法跟她争锋了。至于高氏,出身包衣,又被下了绝育药,就算父亲官做得高又怎么样,远在南方不说,就算近在京城对后宫的影响同样不大。

她们怎么勾心斗角她不管,可是拿她做筏就是不行,不给点教训,她还道这乾西二所没她芙灵阿做不成的事了!?

******

转眼到了端午节,上午几位阿哥跟着皇帝去天坛避毒,回来后要参加乾清宫的筵宴,宴请九卿六部、满汉大臣、诸藩使节。

这是外朝的事,准备筵宴的事有皇后和熹妃看着内务府准备,没云珠什么事。

不过做为宫廷这个大家庭里的一个小家,云珠也要有些表示。每逢节庆日,宫里给乾西二所赏赐的食材物品是最丰厚的,端午也是,艾叶、菖蒲、箬叶、雄黄酒、粽子…常总管着人送到正院后,叶嬷嬷和尚嬷嬷将艾叶、菖蒲、胡蒜之类东西分了一些下去,大部分的吃食则留了下来,准备在花园里摆了个家宴,还请了两位公主及福惠参加。

一大早,请了安后,云珠带着众人在花园里斗草,倒也有些乐趣。玩了一会儿,两位公主和八阿哥也来了。

端柔人未到声先到:“四嫂,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富察.芙灵阿等人见到两位公主及八阿哥来了,纷纷起来行礼。

“免礼。”两位公主看了下,简简单单地三个大圆桌,正好云珠跟两位公主、福惠一桌,三位格格一桌,两个侍妾一桌。桌上就摆着几个黄釉底红梅花卉条盘,条盘上盛着樱桃、桑葚及五毒饼这些端午必吃的东西。

“东西你们也有,就是想着一处吃酒热闹些。”云珠含笑请她们坐下,又对芙灵阿道:“你怀了孕,五毒饼就不要吃了,有药性,对胎儿不好。”

芙灵阿没想到她还会特地关照这一句,感动地回道:“婢妾知道了,多谢福晋关心。”按说她也快到生产日期了,轻易是不出屋子的,只是怀了身子后一路顺利,又加上这是云珠第一次宴请她们这些格格侍妾的,她不好拒绝不来。

“嬷嬷,你去厨房里看看粽子蒸好了没有,好了就先让他们端上来吧。”云珠对郭嬷嬷道,“这里留素问灵枢侍候就可以了。”不是大场面,云珠都不会让郭嬷嬷等人侍候,一方面是给予管事嬷嬷的脸面,一方面也是让她们下去盯着正院、厨房的缘故。

“是。”郭嬷嬷应声去了。这样的日子,宫里最下等的奴才也能分到一个粽子的,发放的事有尚嬷嬷管着,她得亲自打点主子准备送到富察府、伯爵府、履亲王府等的粽子。

不一会儿,一溜宫女端着几盘热气腾腾的粽子来了,一桌一大盘,同时到的还有几壶雄黄酒及一盘葱蒜炒黄膳、一盘五颜六色的蛋、一盘香煎黄鱼、一大碗咸鸭蛋黄炖野菜豆腐。

“咦,这黄膳好肥。”

“是啊,‘端午黄膳赛人参’这时候的黄膳最是好吃。”云珠优雅地用筷子挟了块黄膳放进嘴里,只觉得圆肥丰满,肉嫩鲜美,味道果然不错。

“那蛋呢?”以前端午宫里也没吃蛋的习俗呀,和惠问道,“还这么多颜色,有什么意思在里面吗?莫非四嫂摆的这些菜都有来历不成?”

“自然是有来历,都是各地端午吃食。”

“福晋就是见多识广。”刘氏拍了个马屁。

“不过看多了几本闲书。”云珠继续说道,“端午吃黄膳是我国汉江平原那一带的风俗,而吃蛋嘛则是江西南昌地区的风俗了,那儿的端午节要煮茶蛋和盐水蛋吃,蛋壳要涂上红色,用网袋装着,挂在小孩脖子上,意为祝福孩子逢凶化吉平安无事。八弟,我也给你备了一袋子蛋,你一会儿带回去吃。”笑眯眯的。

福惠郁闷道:“四嫂,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我们八阿哥长大了。来,吃块黄膳,很香吧?雄黄酒不可多喝,最多只半杯给你。”

“黄膳好香。”福惠鼓着腮子将滑嫩鲜香的膳肉吞了下去,又抿了一小口酒,无视两位公主的偷笑。眯着眼,感受着那点酒液滑进腹中化为一股热气散到四肢百骸。

“光吃粽子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一人背端午的诗词,下首的人猜出处,猜错的人罚…罚吃一个粽子。”端柔提议道。

众人一看盘中的粽子,真是…好大一个!御膳房出品,一个粽子够她们这些人一顿的饭量了。

“我先来,‘疏疏数点黄梅雨。殊方又逢重午。角黍包金,菖蒲泛玉,风物依然荆楚。衫裁艾虎。更钗袅年朱符,臂缠红楼。扑粉香绵,唤风绫扇小窗午…画船喧叠鼓。’”和惠看了看坐在她右边的福惠笑吟吟的。

福惠对她欺负弱者的行为回了个白眼,想了想,道:“这是宋代杨无咎写的《齐天乐》。轮我了,‘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叶里黄骊时一弄。犹松等闲惊破纱窗梦。’”

“这是六一居士的《渔家傲》罢。”这可是端午诗里极有名一首,八阿哥这是怕她猜不出来么。云珠笑了笑,无不可地跟着念了一首:“‘重五山村好,榴花忽已繁。粽包分两髻,艾束著危冠。旧俗方储药,羸躯亦点丹。日斜吾事毕,一笑向杯盘。’”

“南宋陆放翁的《乙卯重五诗》。”端柔觉得没劲了,“这么下去,这粽子还有没有人吃了?”都是开一个,几人分的。

“不如试试我让小厨房做的粽子吧,本想做了送礼的。”今天可是传统的女儿节,她不能回娘家过节,总得有粽子送回去吧。云珠招了个小宫女,“你去小厨房看看,有蒸的话端三盘过来。”

“是。”小宫女去了。

高露微见了,说道:“不如我们也凑凑福晋的雅兴,继续方才的游戏?”金阳下,如明珠生晕的秀美脸庞上浅笑盈盈地睇着同桌的富察.芙灵阿跟珂里叶特.果新。只有她们两个能看得出她眼底的寒光和挑衅。

“夺宠”事件她心知肚明,明面上的“宠”实则是弘历的敲打,还有实打实地失了两个得用的二等宫女,让她明里暗里憋了一肚子火。

谁怕谁啊。果新心中冷笑,鬓上的艾草微晃:“姐姐说呢?”明着是以富察.芙灵阿为主。

“妹妹有这兴致我自是奉陪的。”芙灵阿笑容可掬地回着,脸上那母性的光辉刺得高露微心中刺痛。

“那妹妹先抛砖引玉了,‘梅霖初歇。乍绛蕊海榴,争开时节…归棹晚,载菏花十里,一钩新月。’”

“…这是宋朝黄裳的《喜适莺》。”芙灵阿还真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欣赏了下高露微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后,才念了她背的词:“包中香黍分边角。彩丝剪就交绒索…葵蒿三四花。”

“…可是宋朝陈义的《菩萨蛮》?”

“妹妹真幸运,‘猜’对了。”高露微朝她举了下杯。珂里叶特.果新抿紧了唇垂着眼眸不回话。

“我从来就觉得幸运也是一种实力,高妹妹也很幸运啊,不然怎么会被贝勒爷看重抬为‘格格’呢。”芙灵阿捻了颗樱桃吃着。

这次轮到高露微脸阵红阵白,差点吐血。

果然,让她们聚一块儿有好戏瞧。云珠哼笑着,这戏还有的演呢。

两位公主眼底轻蔑鄙夷的光芒一闪而过,福惠的小脸也是绷得紧紧的,还轻“哼”了一声,咕哝了一句:“四哥眼光真差。”四嫂是皇阿玛给他拴的福晋,自是跟他眼光好歹无关了。

73、一笑向杯盘(下)

云珠听到,差点喷笑出来,这话要让弘历听到可就精彩了。睨了眼作乌龟装的刘氏张氏,云珠淡扫了那三人一眼,见她们不自在地闭了口,才举箸挟了块香煎黄鱼肉吃着。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到了末世哪里有这么好的东西吃…

“来了!”端柔最先发现端着粽子过来的宫女,见黄釉红梅条盘上的粽子一个个小巧玲珑,箬叶青青翠可爱,大小只够一、两口吃的,跟四嫂小两把子头上戴的玉燕簪下串着五彩丝线流苏的碧绿色小粽子一个样。不由眼睛一亮:“四嫂,都是什么口味?”

“有桂圆粽、水晶粽、莲蓉粽、蜜饯粽、板栗粽、辣粽、酸菜粽、腊肉粽、香菇粽、八宝粽、水果粽、茶叶粽…”

宫里的粽子只有咸肉、咸蛋、红枣、豆沙、八宝几种。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云珠悠然地数着,“不过呢,里面什么馅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我只能说,你们就是吃到饱也不定能将所有口味的都吃遍。”

清水般的秀目难得地闪着黠光,像只可爱的波斯猫。吞完口水,还未听过有这么多种类粽子的和惠端柔面面相视,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

“四嫂,你备一份给我,我拿回南三所慢慢吃。”福惠眉眼弯弯地,两顿三顿的他总能吃完,呵呵。

云珠得意的眼神一定,看向福惠灿烂的笑,想着这小子难道是天生的腹黑?反应这么快的。

“对呀,四嫂,我也要。”和惠端柔同声道。

“好吧。”她还想着明亮小朋友肯定很喜欢,让人多做了许多,送到富察府呢。这么算下来,除了亲戚,皇上、皇后、熹妃…哎,都得送啊。

没办法,古代的生活就是这样,不能厚此薄彼,特别是嫁了人后,更不能娘家有婆家没有了。

吃着玲珑可爱,味道变化多端的可口小粽子,芙灵阿等人不得不承认云珠的巧思。

“这个水果粽子好漂亮啊!”和惠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众人望去,雪白晶莹的糯米中裹着不下五种的水果粒子,红的绿的紫的,仿佛雪中一样,果然好看。看到福惠还有端柔眼中射出渴望的光芒,和惠飞快地将粽子塞进口里,没办法,一盘粽只一个口味的小粽子,不想便宜别人就只有自己赶快吃掉!“好好吃…”各种水果的酸甜清爽,还有糯米那种粘糯滑的口感,真是棒极了。

端柔悻悻然地在盘里挑了一个,继续她的惊喜,“咦,这个是什么口味?”

“绿茶的吧。”云珠看了一眼说道,继续吃菜喝酒。

“不行了,我头有些晕,先回去了,你们自便吧。”扶着热晕晕的脑袋,云珠靠着扶着她的素问勉强对在坐的人道。

端柔等人见她玉靥泛红,眼神迷蒙,如春日醉人的海棠,忙道:“四嫂自去。”她们也吃用得差不多了。

点了点头,云珠在素问和灵枢的搀扶下往回去。清朝的晚膳是下午三点左右,五月份的天已很热,再加上喝了不少酒,走了一会儿,云珠已经觉得躁热不已,正好看到花园一角背光处有张藤椅,椅后是丛花,也看不清是什么,就歪歪斜斜地走了过去,躺在那上头不愿起了。

素问灵枢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你回去取件披风过来,我守着主子。”灵枢道。素问点了点头,匆匆去了。

素问取了件百花飞蝶绉纱斗篷往回赶时碰到了乾清宫筵宴散后回来的弘历,他皱着眉看着她手弯上的斗篷道:“怎么过来取斗篷?福晋呢?”

素问有些尴尬地行了个礼:“回主子爷,福晋…在园子里喝醉睡着了。”

“酒是能多喝的吗,也不劝着些,要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带路?”同样在乾清宫喝了不少的弘历一听,都喝了多少酒啊,居然在园子里睡着了,要是着凉了或被人冲撞了怎么办。

火红的榴花下,身着桃红绣浅绿藤萝花样软缎旗装的丽人斜靠在藤椅上闭目酣睡着,雪玉似的肌肤在穿过花叶的斑驳阳光下晕着诱人的红彩,头上的五彩流苏随着一点一点的小脑袋在她颊边扫啊扫啊…直扫得他心里发痒。他的身上还挂着与她头上的流苏同时做的香囊呢,里面装着艾草…

“云珠?”他抢上前去,无视一边守着的灵枢,小心温柔地将她抱进怀里,“我们回屋里睡。”将素问带来的斗篷给她盖上。

云珠睁开波长细眼,见是他,微“嗯”了一声,娇憨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与周公相会。

所谓的媚眼如丝,醉意酣然,不加雕琢…就是这样吧?弘历被她这不经意的一眼电得浑身发麻,想起身,竟有些无力。

再次诅咒这光天化日的场所,他只得抱着怀中佳人发呆…引来灵枢素问讶异的眸光,怎么还不走?

云珠似醉非醉,精神力熏熏然地来到宴处。

“我们也走吧。”没有四嫂在的聚会多无趣啊,没有男主角在,这些婢妾的争风吃醋也没啥看头,左右不过你来我往地刺几句。和惠端柔和福惠想想也吃得差不多了,便也施施然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