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吴扎库氏光顾着吃醋和对付弘昼的其她女人,永瑛怎么会受这个罪?

只是后宅的女人也确实是不省心,弘昼的侧福晋章佳氏还有那个格格乌苏里氏为了争宠毫不顾惜幼儿生命;而自己的后宅里的那些女人,更是手眼通天…若不是云珠防得紧,运道好些,只怕也是中了算计。

瞅了身边的云珠一眼,发现她小脸紧绷,没有了素日的恬然,不由有些紧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太热了?”可别是在东三所那儿过了什么病气,他就觉得不该在那儿多待的。

云珠郁然地抚着肚子道:“希望永瑛能好起来。”怀了孕后,多愁善感了很多。这永瑛在历史上本就是这个时间段早夭了的…她只是突然想到历史上孝贤皇后所出的二儿二女,到最后也只一个和敬公主活了下来。

“别担心,我们的儿子一定会平安降生、成长,然后娶妻生子,无灾无病到老。”他捋了下她耳际的发丝,温声道,“别想太多了,嗯?”

是不该多想,她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点了点头,想起他的话又失笑:“无灾无病?这命也太好了。”

“托生为我们的儿女,本来就是命好。”他理所当然地说,见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地,觉得她的心思简直像天上的云彩变幻不定,不由微笑,想起苏太医说过孕妇情绪多变是正常的,只要不激烈就不会伤害胎儿。

将云珠送回乾西二所,他道:“我要出宫一趟,和春和商量巡察直隶河道整改修缮情况,有什么要我带给他的吗?”

云珠摇了摇头,“等你们走的时候我再将准备好的东西给你们吧。七月底你们能回吗?若是不成,阿玛的五十四岁寿辰我自己去好了。”

弘历看了眼她大得惊人的肚子,掩下心头的担忧,“我尽量赶回来陪你一起去。”

“公务要紧。”她微微一笑,艳阳下,清雅洁白如枝上白兰,直恨不能将之摘下揣在怀里。

“进去吧。”这还没走呢,他已经不舍了,总觉得自己没在旁边看着不放心。转头吩咐立在她身边的素问和明心,“小心照顾福晋。”

“是。”素问和明心福身道。

进了屋,云珠召来郭嬷嬷,“嬷嬷派人将刘氏和张氏旁边的房屋整理一下,贵妃娘娘赐了个侍妾服侍四阿哥。”

想必就是金氏了,居然是按妾的份例么。郭嬷嬷看了眼神色自若的主子,高兴地转身下去分派人了。灵枢跟了出去,虽然只是个妾,不过以主子曾经的重视程度,该按的钉子耳目还是要放的,不如先弄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放在二等,至于贴身的,就用高氏和芙灵阿的人吧,一个对爬上主子床的包衣没好感,一个对来争宠的女人深怀戒心,呵呵。

想起高氏前几日找了个不够人侍候的借口调了老实得出了名的冬梅过去,准备将来让她照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灵枢就觉得乐。

翌日

云珠穿了件浅粉云缎用金银丝线绣勾边双层牡丹花样对襟旗装,小两把子头上戴着完全由宝石雕成的蝴蝶牡丹发簪,耳上坠着鎏金银双丝环吊水红色宝石,晃悠悠地,那颜色几与唇色相同。素问替她戴上长长的玳瑁嵌珠宝翠玉芙蓉指甲套,道:“主子真是漂亮!”

粉嫩鲜妍,娇媚清艳,雅逸温润,准能将那起子狐媚子比下去。

云珠知道她的心思,笑了笑:“走吧。”女人美丽只能为了自己,不过她不会说出来打击身边人的积极性,在这宫里,没点子乐趣打发时间,日子就闷了。

到了明堂,随着一声“福晋到”,本来坐着的高氏等人皆站了起来,待云珠走至中间宝座上坐下,她才行至厅中行礼:“婢妾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坐吧。”待她们回了坐位,已经六岁的永璜便上前给云珠行礼:“儿子给嫡额娘请安,嫡额娘吉祥。”

“好,过来。”云珠让永璜走到身边,问了他这几天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得到小包子认真地回答之后对富察.芙灵阿道:“永璜身体不甚强壮,天气变化的日子要多注意他的穿着和睡觉,若是侍候的人不经心,派人跟郭嬷嬷说一声打发了就是。”

“是。”富察.芙灵阿恭敬地回道。

“一会儿我再拿些软薄的料子给你,你得空多给永璜做些清爽的里衣和袍子,这天越来越热,他现在又长个儿,又要到上书房念书,可别给热坏了。”云珠笑着抚了抚永璜的头,拿了新鲜的糕点给他吃。

“福晋待婢妾等宽厚,对小阿哥也是慈爱呢。”苏宝柔说道,手抚着已经有了胎动的腹部,心想,有这么个嫡福晋也不错。她进宫本不能带什么东西的,更别说嫁妆了,日常用的除了熹贵妃当初所赐便只有每月发下的份例,云珠入夏以来给后宅中人赐下的各种锦缎绵布料子实在是解了她不少难处。

当然,也解了高露微屋中有料子而不能用的难处。

云珠和弘历还在想着怎么不打草惊蛇的将她那批害人的东西给收缴走,没想到出了一事解了这难题——它被一把火给烧得没剩多少。

高露微查了几日也不知它是怎么给烧起来的,云珠却很清楚,这是富察.芙灵阿给高露微下的第一个绊子,怀孕四个多月的高露微被这次大火给惊吓得不轻,慌慌张张的还差点给摔倒。

至于云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那是因为在察觉芙灵阿的动作时灵枢安排在高露微厢院里的人给了执行人不少方便。

高露微事后在芙灵阿的嘲讽下反应过来,知道被算计了,气得差点吐血,即便是高家,要送这么多加了“料”的贡品进宫,还要一路顺利到达她手上也是不容易的好不好,现在居然被烧了?!

只是气归气,却也暂时奈何芙灵阿不得。一来没证据,二来,自己还怀着身子,现在跟芙灵阿折腾那是自找罪受。谁让自己在人家怀孕时也使了不少手段呢,忍吧!而且,她瞄了眼缄默安然的苏宝柔,觉得还有这么个威胁在,不能掉以轻心…

等云珠将这“调查到的真相”跟弘历一说,他无语了!好半天才对云珠道:“剩下的那些料子就不要管了,反正她们中毒浅,几十年的寿命总是有的,能够不打草惊蛇地将东西处理得差不多,可以了。”

对于以靠争宠生存的宫中女人来讲,争美斗妍是她们生活的重点,有新料子做最新款式的衣裳是不会想去穿旧衣表现自己的忧国忧民的,特别是她们侍候的男人不是那种亏待自己的人时。

这一点,弘历也是心知肚明的。

“福晋自然是好的。”珂里叶特.果新的笑里带了点别样的意味。云珠眼一眯,心中突然涌现一个想法,这珂里叶特氏不会是知道月根草这种东西吧,亦或是她只是发觉了那些布料的不同?

按下这个猜测,云珠放下手中的白兰花茶,说道:“今天还要介绍一人给诸位认识一下,郭嬷嬷,人来了没有?”

金氏要来的消息早几天便被人所知,听到云珠这话,她们的眼睛都亮了一下,特别是珂里叶特.果新,幽暗的眼底锐光一闪,她自以为在熹贵妃的眼中还是可以的,没想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她倒要看看金氏是怎么样“温柔体贴、会服侍人”。

“在外边候着呢。”郭嬷嬷回道。

“让她进来吧。”

“嗻。”

金篱一身的藕荷色软缎如意襟式旗装,小两把子头上戴着朵珍珠绢花,耳缀珍珠吊环,款款行至堂中,给云珠行了大礼:“奴婢金篱叩见四福晋,四福晋万福。”

“起喀。来,认识一下在座的几位格格。这是金篱,是贵妃娘娘赐给爷的侍妾,大家见个面,以后好好相处。”

“是。”众人应道,目光箭一样地射向这位新来的侍妾,尤其是刘氏和张氏,她们的年龄原就比弘历大了两岁,容貌也不是十分出色,好不容易乾西二所侍候爷的有一半怀了身孕,高氏也要靠她们拢住爷的身心,不偏向富察氏和珂里叶特氏,正是她们最好的机会,要是趁此机会受孕,以后就有指望了…这时来一个粉嫩嫩娇滴滴的金氏,不是从她们嘴巴里夺食是什么?可恨。

高露微也紧盯着金氏,不得不承认,这个金氏别有一番风情。撇开鲜嫩的年纪,这金氏身材纤秾合度,发如堆鸦,肌肤分外白皙,长眉如黛,眼型极美,透着一股子秀媚灵动,鼻梁俏挺,明显的唇线使得她的唇更有种纯稚的吸引力,脸形五官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明显看得出比别的女人更为深刻,给人一种高洁与清丽的殊样美。

这绝对是个劲敌!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得趁她还未站稳脚跟之时绝了后患,不然等她成长起来,自己就危险了!

自恃容貌除了嫡福晋无人可比的高露微是很不乐见比自己还美的女人出现在乾西二所的,尤其是这种风情独具的。

云珠之前也只是通过资料描绘知道金氏长得还不错,现在一看,确实有朝鲜族美女的特征,不过也就那样,前世资讯发达,天然的、整容的、化妆的美女看得太多,这金氏只能算中上。

“金氏以后就住二进院左侧厢房,与刘氏张氏一起,有什么事或需要就找郭嬷嬷,能办的她都会安排。记着,进了乾西二所就要守乾西二所的规矩,上下尊卑,规矩礼数要谨守,与其她姐妹要和睦相处,谦恭礼让…不过,若有人仗势欺辱我也不会轻饶,都听清楚了吗?”

“是。”云珠眸光轻扫,众人都是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地躬身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电了好长一段时间,住在十八楼的人真是伤不起啊~~~~

120、夏日(下)

退出正院后,刘氏张氏互看了一眼,挨近金篱,刘氏亲热道:“难怪郭嬷嬷昨晚就派人收拾隔壁屋子,原来是妹妹要来,这下可好,我跟张妹妹又多了个伴。”

金篱浅笑,冰雪似的颊上浮起淡淡桃红:“以后还望姐姐多多照顾。”

与布局严谨、规肃、大气的正院相比,乾西二所的后院处处透着典雅秀气,接近正院的地方不少可以看出福晋喜欢的东西来,像葡萄架子和下边的小块草莓田,像摆放在白兰、玉兰树林中的石桌石椅,像置于高大的果木、松柏、槐桂中的亭台,还有回廊、假山及掩映在花丛边,分隔着园林与厢院间的对开小门、月洞门,还有白墙上的黄花梨木透雕花形窗,曲径通幽,疏朗清雅,一园关不住的秀色。

比起承乾宫的华丽规肃,这里像世外仙境。还有…想起弘历,她心中一甜,以后,自己也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了。宫中女子,说起乾西二所里的女人没个不羡慕的,虽然宠爱不多,可是四阿哥尊贵俊美,四福晋也温雅和气,赏赐大方,上下和睦。

她金篱不是别人,尽管出身才艺不如四福晋,她也有信心得到四阿哥比较多的恩宠。这些格格和侍妾,除了高氏,哪个容貌能跟自己比呢?

“会的会的。”张氏快嘴道,“福晋宽厚贤良,并不用我们天天请安,这个郭嬷嬷想必昨晚就派嬷嬷跟你说过吧?福晋现在怀了孕更要好好养着了,只须在逢五的日子早上辰正准时到正院请安就好,平时也不用立规矩。”她左右看了看,又降低了声音,“就是要做的女红多了些,想必是怕人多了闹幺蛾子吧。”

“你这臭嘴!”刘氏横了张氏一眼,又笑着对金篱道:“你可别听她的,这针黹女红可是我们做女人的本份。我还想像高姐姐她们那样做些女红孝敬皇上和贵妃娘娘呢,可惜绣工不好,也没那个资格。”说着眼睛飞快地睇了眼走在前面的苏氏和珂里叶特氏,伸手指着左前方,“瞧,我们就住那儿,在那云形墙后,穿过月洞门,挨着墙的厢院是空的,外边两处厢院分别是富察格格和珂里叶特格格住着,景致不错吧…唉,小路脚底下!”

刘氏惊喊着,右脚却飞快地在喊前往金篱脚上一硌,右手同时在她腰侧使劲一推,金篱万想不到才出了正院不远,上一秒还亲热地给自己说这说那的两人下一刻就陷害自己,霎时间脑中无比清明,她们方才的亲热不过是进一步降低自己的警觉性使得计划更顺利而已,身体极力想避开,无奈脚被使力往后勾,身体却被推向前倒,瞬间就朝前扑倒了下去,“啊——”

正往右前方走的苏宝柔听到惊喊声,直觉地就要往前避,背上就已传来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呀”地痛喊了一声,身体就要不受控制地跟着往前栽,眼看肚子就要磕到地上,脸上不由露出惊恐之色——

“主子小心!”身边的湘云及时地抱住了她,却有些承受不住重量地跟着顿坐在地。

“好痛!”苏宝柔心神一缩一放之下顿时感到肚子传来一阵的抽痛,她抓住湘云,倒吸着气,“快,快叫太医!”

“来人,来人啊——”湘云大声喊叫起来。

“天啊,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快去喊太医。”富察.芙灵阿捏着帕子捂住吃惊的嘴,随即吩咐身边的秋叶,“快去!”

秋叶机灵地跑去喊人了。

“啊?”珂里叶特.果新意有所指地瞅了眼同样一脸吃惊、小心护着肚子躲在一边的高露微,脸上嘲讽之色一闪而过:“不会又是谁的手串断了吧,还是这乾西二所的路太滑了,总是让人摔倒。”

倒霉的金氏,跟自己一样,初来就被算计。如今的她可是非常清楚,这刘氏跟张氏就是高氏的爪牙,当年自己那事儿回想起来可不跟今天有些相似,只不过被算计的人成了金氏、苏氏罢了。

富察.芙灵阿脸色沉了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的永璜一辈子摆脱不了被人诟病的出生时日,不就是她和高氏的手笔吗,还敢说?!可惜前几日那火没将高氏肚子里的孩子给烧没了,至于珂里叶特氏…等着瞧吧。

这么大的动静,正跟司绮说多准备几套不同颜色小衣裳小被子的云珠不得不赶过来处理。最紧要的自然是苏宝柔的肚子了,好在宫中怀孕待产的人不少,太医院擅长妇科儿科的苏太医、赵太医就算有事也会安排一人当值,听说出事来得及时,一剂保胎药下去,胎儿总算是保住了。

“好好照顾你们格格,若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云珠淡淡的目光扫过躬立在院里的奴才,最后停在了万嬷嬷身上。

万嬷嬷等人噤若寒蝉地应道,“奴才会小心照顾格格的。”

至于那个跪在地上一副“奴婢护主不力罪大恶极”模样的湘云,她哼了一声,“你还是等着你家主子决定怎么处置吧。”转身走了。

以这个妮子的身手会等苏宝柔被推栽到快要摔倒在地才反应过来抱住人?骗鬼吧。只是自己至今仍摸不透她进宫是要干什么,只好晾着她,静观其变。当然了,或许哪天不耐烦了她不介意直接处理掉。

湘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满眼愕然,福晋不是应该称赞她护主有功,然后赏她吗?她让格格决定怎么处置自己,可现在格格喝了药正昏睡呢,自己要跪到什么时候?!

她这神情恰巧被恭送完云珠的万嬷嬷瞧见,不由皱了下眉,心中浮起一丝疑惑,随又被眼前一摊子事给搅开了注意,格格明显被人算计,她还要防着别人落井下石,在吃食或别的地方继续算计。

坐到下人备好的椅子上,云珠冷眼瞧着被她勒令待在原地不许离开的众人,“想好怎么说了没有?”当她是泥人啊,前一刻还在明堂那里交待她们要“和睦相处”转眼就给她搞出这一出,敢情这日子是过得太悠闲了?!

“福晋,奴婢冤枉啊,是刘氏在奴婢的腿上绊了一脚,又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奴婢这才摔倒碰到走在前头的苏格格啊。”金篱跪在地上,眼睛哭得红肿,神情凛然,“奴婢知道自己有罪,奴才愿意接受惩罚,可是害奴婢的人奴婢决不能让她逍遥法外!”

“你冤枉人!”刘氏立即跪了下来哭喊:“福晋一定要替奴婢做主啊,金氏初来,我与张妹妹想着有了伴心中欢喜,从正院出来便一路给她讲些乾西二所的规矩还有园里的景色,分明是她自己走路不经心趔趄到才摔倒的,奴婢那时还喊了一声…几位格格可都是听到了的。”

“当时你们都处在什么位置?”

金篱指着前方位置道:“当时奴婢正走到这,刘氏站在奴婢左边,张氏站在奴婢右边,珂里叶特格格走在左前方,苏格格在右前方,富察格格和高格格在奴婢后边。”

那绊她一脚的只能是刘氏了,只是推她的又是何人?接到云珠怀疑的目光,高露微立即上前道:“禀福晋,婢妾自有了身子后害怕肚子里的孩子磕到碰到,处处小心,怎么敢挤在人多的地方走,婢妾当时被腊月护着落在刘氏的后方有三步远呢。”有了富察.芙灵阿踩着跌落的珠子滑倒在地的前车之鉴,与别人一起走时她是不会走在前面的。

富察.芙灵阿连忙跟着表清白:“婢妾因为想到里园的小竹林那儿采点竹芯跟鲜荷叶一起煲清热解暑的汤水给永璜喝,因此和秋叶是靠着右边走的,与金氏前后距离虽然近,可隔着远啊,连张氏的衣角都没挨到呢。”

这金氏最后这一句“有人在背后推她一把”是想拉高氏下水吧,显然也是看出了刘氏张氏是高氏的爪牙了。

“那你们可看到刘氏绊了金氏一脚?”

众人一起摇头。这是正常的,谁走路会去注意别人的脚啊,而且就算看到了,她们凭什么帮金氏呢?借着这事消灭掉一个争宠对手也是好的。

“金氏,你可还有话讲?”这就是你千方百计想要进来的地方。

金篱咬了咬牙,道:“奴婢有证据证明奴婢是被害的。”

“哦?”众人讶异地看着她。刘氏则心头“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大热天额际竟沁了些冷汗出来。

金篱镇定地对云珠道:“奴婢自小肌肤轻轻一磕碰就会留下印迹,请福晋派个嬷嬷检验一下就知真假。”

有趣,云珠朝叶嬷嬷尚嬷嬷道:“劳烦两位嬷嬷陪她走一趟。”

叶嬷嬷尚嬷嬷点了下头,带着金篱往最近的屋子行去,过了盏茶时间才又出来,“禀福晋,金氏除了膝盖、手肘、手掌有不少擦伤,左脚小腿处确实有一道硌痕,左腰处也有几点微红的指印,奴才验证过,并非她自己所掐。”

“那么金氏所说就是真的了。”云珠对着刘氏等人笑了笑,“刘氏绊了金氏一脚,显然是事实,蓄意谋家皇害子嗣,居然还敢狡赖…是你自己存了害人的心还是有人背后支使从实招来!”

刘氏脸色煞白,浑身不断打颤,不断地往地上磕着头:“福晋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是奴婢心里嫉妒,所以才忍不住勾了她一脚,奴婢只是想让她摔一跤出丑,呜,奴婢没有推她…”

刘氏看来也不蠢啊,顺着金氏那么一说,自己既不是背后推她的人,又淡化了勾她一脚的初衷,这罪责无形中就减小了不少。

高露微恨极,此时又不好说全都是刘氏干的,怕她扯出自己来,只好扶着肚子跪下:“福晋,此事确实与婢妾无干…”

珂里叶特.果新轻笑:“福晋又没说是高姐姐推的人,高姐姐这么急做什么?”

她能不急么,以金氏腰际被推的位置,只可能是她这边而不会是富察.芙灵阿那边啊。可是再争辩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只能垂泪不言。

“这么说在金氏腰上推一掌的没人承认、指证了?”

场中一片静默。

“这些年你们的规矩是白学了,谋害皇嗣罪不容赦,我再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还当乾西二所的规矩是摆设,对皇家、对主子没有半点敬畏之心…来人!将刘氏拖下去,杖三十,禁足一年,没有我和王爷的命令不许她出屋门半步!

腊月有谋害皇嗣之嫌,拖下去,杖四十;高氏禁足半年,罚抄《女诫》《心经》各一百遍,扣俸半年;其余人等,禁足一月,抄《心经》五十遍。”

刘氏面如死灰,禁足一年出来,爷还记得她这个人么?想要开口哀求,已被几个粗使嬷嬷抓住手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云珠轻描淡写地说完了对众人的惩罚,起身便扶着素问和明心回了正院。

“主子救我——”腊月直到被人拖下去才反应过来地喊。

富察.芙灵阿和珂里叶特.果新这遭了鱼池之殃的狠狠地瞪了高露微一眼,带着贴身宫女回了自己的厢院。

金篱本想着自己虽受了不少磕伤不能承宠总也能以此邀得爷的几分怜惜,没想到自己这个受害者也要被罚,嘴唇动了动,终究将话咽了下去,苏氏会受惊差点流产也是自己直接造成的…富察氏和珂里叶特氏都不反抗了,自己说了不过白惹人耻笑。

——不得不说,经此一事,她谨慎了不少。

高露微还想说什么,旁边的郭嬷嬷已带了几个粗使嬷嬷在旁边道:“高格格可要奴才几个扶您起来?”

这是暗指她不服便要强行押着她走了?高露微怎肯丢这个面子,眼睁睁看着腊月被拖了下去,闻讯赶来的青婀和松嬷嬷赶紧上前搀扶她起来。

“苏氏怎么样?”

“听说有出红迹象,不过胎儿保住了。”松嬷嬷低语。

高露微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将这金氏压下去,可能还因此让她得了爷的怜惜。

121、好事成三(上)

“禁足了也好,省得她们再闹出什么事让你烦心。”弘历对此事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暗中嘱咐了吴书来几句,没过几日,高露微身边的那个腊月便伤重不治去了。

云珠知道,他是疑心到乌喇那拉家头上了,谁让腊月是已逝的孝敬皇后安排在高露微身边的人呢。云珠并不觉得现在乾西二所的奴才全都忠心于自己,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孝敬皇后和熹贵妃当年安排进来伺候的,现在还没显出来,等乌喇那拉.妮莽衣指进乾西二所,有了争斗,这些人才会慢慢地浮出水面;而承乾宫埋下的,则要等自己成为后宫之主,与熹贵妃的权利有了冲突之时才会显露吧。

这种不言而喻的事,她觉得弘历应该知道。一个皇帝如果觉得他的后宫有人是单纯的、是柔弱无依需要保护的,那他就真的脑袋坏掉了,她怎么能让他有那种想法产生呢,自然要一开始就让他清楚明白。

六月二十八日,永和宫的顾贵人为雍正皇帝诞下了他的第八女,爱新觉罗.芷苏。

熹贵妃知道后松了好大一口气,不过顾贵人晋为嫔还是让她忌惮不已,伊尔根觉罗.顾茗氏出身名门望族,又年轻貌美,一旦产下皇子绝对是自己的威胁。

六月三十日,珺雅跟着产下一女,取名爱新觉罗.婉珍。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圣安。”弘晈一板一眼地行礼请安,英武深峻的气质与骨子里的温雅尊贵完美地结合到一起,已然成长为一位出色合格的大清郡王。

“起喀,听说你从军营回来,便让苏培盛宣你进宫说说话。”雍正放下手边正批着的奏折微眯着眼打量他,“听说骁骑营的将士最近过得很惨?训练嘛,严格是好的,不过也别操之过急,累得动弹不得是一回事,受伤不是影响第二天的操练么。”

对于大力提拔培养弘晈、傅恒、弘璟这些年轻人,并看着他们一步一步成长起来,表现出乎自己意料地好,是雍正这几年来感到最为满意的事情,现在大清英才济济,他也不再面临当初登极面对千疮百孔的朝政却无人可用的窘境。

只是…想到弘晈的婚事,雍正心中暗叹了口气,十三弟在儿女事上也跟自己一样操心啊,看着侄子从一个温雅狡黠的少年变成一个冷硬坚毅的青年,雍正虽欣喜于他的成长,却也心疼于他受到的伤害,对西林觉罗家不免有了些看法,只是卓林泰是个乖觉的,这段时间上朝战战兢兢回了家也是闭门不出,他也不好意思总挑他刺儿。

“不这样怎么能发现好苗子。”弘晈知道定是有人告到了皇上这儿,哼了一声,“再说,谁让他们太没用。”居然输给了护军营傅恒领的那一旗。

年龄相当,才干严格来说还是傅恒略胜一筹,不过这几年弘晈的进步也是飞快,从西北建功回来封了宁郡王不久就去骁骑营领了副统领一职,在西林觉罗氏去世后雍正觉得他这三年磨炼得还不差正式给他提了正职,他便干脆长驻骁骑营,没事就操练着那一帮子兵丁,也不怎么回怡亲王府了。

傅恒在西北的功劳明面看着不显,实际上他的表现与成长雍正再清楚不过,这些年又跟着弘历四处办差,雍正想着将他打磨培养成弘历将来的左膀右臂,在封爵与职位上便压着没怎么动,只是领着副护军参领的衔,不办差的时候就领着护军营里的旗兵操练。

而护军营与前锋营属于皇帝的禁卫军与警卫部队,算是富察家世代发展大本营,傅恒在里头也是如鱼得水,学了不少东西。

弘晈福晋的事瞒不过皇室,傅恒自然也知道,看不过去弘晈整天阴冷死沉的模样,他充分发挥了自己毒嘴的功能——男人的安慰与开解总是与女人不同,说到最后,两人就各领一队旗兵比划上了。虽说护军营的精锐是稍微比骁骑营好上那么一点,可连下三场全输弘晈这脸上就难看了,一个月下来狠了劲地操练手下。

雍正觉得这种不防碍公务的私下比试能促进八旗兵的做战能力,也不将王公勋贵的告状当回事,不过面上还是做点什么的,这不就将弘晈宣进宫来了。

这一看,神色硬朗,眉宇少了前段时间的阴郁,不由暗中点头,将身心投入公务就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了,很好。雍正很体贴地转开他在傅恒手下受挫的事,随口问道:“发现了什么好苗子?”

“是阿克敦之子阿桂,那小子才十六岁,书也念得不错。”

雍正这下有些诧异了,章佳.阿克敦本在雍正四年时被他文转武职,委为两广总督兼广州将军的重任,替他铲了不少贪官污吏,不过他行事不谨,任满后调任广西巡抚时被那些他弹劾过的两广官场大员抓了把柄,事实俱在,他不得不逮捕他下狱,经过一系列审判,最后判处“斩监候”。

这两年朝廷正全力整治水利河道,雍正便将他扔到苏北水道那儿戴罪效力去了。“阿克敦走之前不是命他进官学读书了?怎么又跑军营里去了?”雍正声音淡淡地,也听不出是喜是怒,京畿附近各处军营管制很严的,如果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潜入,弘晈这统领也不用当了。

“找他哥哥的,我以为是新来的兵呢,抓着一起扔进去训练了。”没想到那小子骨头挺硬的,硬是撑了下来。“阿克敦也不知怎么想的,大儿子不喜兵事偏偏将他扔进军营,阿桂倒是个领兵的苗子却让他去官学读书。”

他不以为然的模样,雍正看着好笑之余倒有些体会怡亲王的担忧了,他是何等敏锐的人,自然感受到了弘晈对自己恭敬的表象下那淡漠而无所谓的态度,心想,他对骁骑营的事上心——或者是对打赢傅恒有执念,那也是好的,总归是有点东西让他在乎,这小子正如老十三所言,对一些小事容易钻角尖子,性格太过决然,要知道人生还有许多可追求的,娇妻虎子、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看来,太早让孩子立功封王也不好,容易得来的东西果然不会珍惜,他才二十岁吧,想事情看待问题就这么“沧桑”“淡漠”,对十三弟妹给他纳的美妾一点也不上心,这么任他发展下去不说大清可能损失一个栋梁之材,老十三夫妻两个还不知如何伤心。

想到此处,他更坚定了不去管傅恒与他杠上的事,还要仔细琢磨明年选秀怎么给他挑一个色色都好的继福晋好激起他对生活的热情…

你说做皇帝多难,他一人操心整个江山社稷都忙不过来,还得管着弟弟家里的事…哎,好在这天底下也就一个十三弟,兜着吧。

“年青人就得有干劲,骁骑营你整得不错,不过阿桂就算了,阿克敦想让他多读两年书自有他的原因,你可不能强求。对了,这些日子弘普和弘升可还有找你?”

弘晈沉默了会儿,道:“找过两三回,被奴才推了。”

他是抑郁不乐,却不是对皇帝四伯、对父母兄弟不满,他们对他的爱护之心他还是能体会能感受到的,完全没有弘升他们话里的那种意思,那些挑拨的话在他听来无聊又可笑,凭着这种“仇慨”之情就想绑着自己替弘皙卖命?!先说他们当中有个他自小看不顺眼的弘昌在,就是弘皙那个据说自小得皇玛法看重的“嫡”孙,他也不觉得怎么出色。而且,上了他们那条注定没出路的船,他还怎么守护那个人呢。尽管他也曾想过,是不是能凭着改朝换代最终得到那个人,可惜事实摆在眼前,妄想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永远不可能实现不说,还会连累家人。

有一段时间他熬得很痛苦,如果没有三哥在,说不定他会不管不顾地就去做了。

可现在,他爱新觉罗. 弘晈已经过了逃避现实的年纪…

“朕怀疑宫里有他们的人,下次他们找你狩猎或喝酒,你不妨试试。”

宫里有他们的人?弘晈瞿然一惊,弘皙不是一直只对弘历下手么,难道?想到从三嫂那听到云珠已经怀孕的事,弘晈担心弘皙是想对弘历的子嗣下手,而值得他动心思的自然只有弘历的嫡子了。

“奴才知道了。”弘晈肃然道。

雍正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好当差,明年朕给你指个好的福晋,那起糟污事就忘掉不要再想了。”

弘晈心中苦笑,西林觉罗氏的事确实让他膈应,可情之一事谁能控制?他也不过恼她踌躇反复情不自禁,带累娘家和自己家的名声。也正是这件事彻底打消了他心中的幻想,身份已定,就算是改朝换代,云珠也永远成了不他的妻子。更别说,她与自己从来就谈不上两情相悦。

人人以为他为西林觉罗氏的事痛苦难过,其实他也不过基于丈夫的立场略有自责,痛苦谈不上。一切都是西林觉罗氏的选择,他对她本无情爱,大婚以来同床异梦,夫妻情义更是淡薄得可怜,说他自私也罢,薄情也罢,他反而是松了口气多些。

而一开始,富察家对怡亲王府、对自己只有恩义没有仇怨,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连累他们呢。就连这次傅恒挑衅引起骁骑营和护军营的比试,也不过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激起自己的斗志,是面上不和心存好意。而这种对立,长远来讲,对于他们两人将来在朝中发展是很有好处的。

——这两位大清未来的双璧,在怡亲王和马齐这两位娴于政治争斗的老狐狸的点拨下,早早就心有默契地摆清了对立、竞争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