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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尝到腥甜的味道,是血的味道。我好象是咬了她的肩膀,她的血流到我口中,她大约没有觉得疼痛,因为她一直没有反应。她的身体也冰冷,我觉得她已经死了,连气息都冰凉,喷在我的脖子上,让我的血一层层结了冰花,六棱的尖锐花瓣,从脊椎开始,往下,一寸一寸封冻。

就如同我十四岁时,开始长大那一夜,我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触摸到了她的脖颈,温热而柔软,象一只狐狸的手感。

听凭年少无知时那些烟花腐烂在我的身体内,我们所有美丽的过往,被我自己践踏。

她到最后也没有哭,她只是闭上眼睛。

我想这样也好,我就看不到她瞳孔里我丑恶的扭曲的脸。

我在她耳边告诉她说:“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派人去接你。”

她没有说话。

“无论如何,我…是喜欢你的。从十三岁,到现在。”

她终于开口说:“赵祯,我真后悔,为什么要遇见你。”

我想她说得对。

我默默地帮她系衣带,帮她把头发都理好,把她为赵从湛而穿的孝衣,消除一切凌乱的样子。

她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我走到门口,侍立在外面的伯方忙替我除去素服。

他没有一点异常。我想他也是对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是皇帝,而她也不是赵从湛的未亡人。我想要哪个女子,伸手可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象她说的,要找一个只娶她一个人的丈夫,在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那里的情况我不知道,但在我的天下,我想要她,难道还要顾忌什么?

以前十年的犹豫,现在想来,那的确可笑。

沿御街北行,正阳门遥遥在望。

四月的月色下,御沟两旁的花树锦绣一般,却蒙着阴寒的光影。御沟里的水波粼粼,我盯着那些璀璨的光华,直到眼睛都痛了起来。

被冷风一吹,我才把刚才的细节一一想了起来。

现在才诧异。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今晚的事情,我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得到,要再怎么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现在我用了最坏的办法,终于成全了我自己。

我把自己手中握的东西拿出来看。

在月亮下,发着冷冷的银光。

那样的情况下,我终于还是从她的脖颈中把这珠子偷偷解下了。大约是为了取下方便,她打的是活结。这倒也方便了我。她现在不知道发现了没有?

我一抬手要丢到御沟里去,可是想想又把手收回。

不在我自己时时刻刻的监视下,我觉得不稳定。

我一定要放它在最安全的地方才好。

进了外宫城,看到仙瑞池。

前几日刚刚把这个池子的塘泥深挖,现在这池子大约有半人深,而且泥水还浑浊着。

我让身边人都离开,然后一个人在池子边徘徊了很久。

最后我把那珠子丢在了仙瑞池。

大约明天淤泥沉淀下来后,它就永远再见不到阳光了。

第二天刚刚下朝,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方孝恩就到殿外求见。

他启奏说:“那女子寅末在第一批出城的百姓当中离开了京城。”

“往哪里去了?”我问。

“她雇了一辆马车,往南面去,目前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南面,大约是江南吧,她与赵从湛梦想中诗书终老的地方。

“皇上要臣派人将她截住吗?”

“不用了,派几个人拿令信去,她在哪个州府停留,就让州府将她请出去。总之,别要让她有什么安身之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难道她不懂?

也许她颠沛流离了不久,就会知道了。

站起身去门口看殿外,大群的雀鸟在天空乱飞。

我低声问伯方:“你可知道哪种禽鸟心气最傲?”

“听说是鹰鹞。”他回答。

“也许…但我听说辽人熬鹰只要半月,那鹰便失了所有心气,一辈子乖乖听话。”

不知道人能熬多久?

那些小鸟还在四处寻找,绕树三匝,不知何枝可依。

四月末,大理寺重审赵从湛案。

五月,母后赐了鸠酒给刘从德。而后接连一个多月,她提拔刘从德的姻戚、门人、厮役拜官者数十人。曹脩古等上疏论奏,被母后连同宋绶全部下逐。

京城议论蜂起,母后不为所动。

七月,夏暑。

母后罢王曙,提拔了刘从德妻弟姚潍和为枢密使,掌京都兵马。

一年最热的时候,太白昼见,弥月乃灭。

我想,大约紫微变动,就在此时了。

白露(一)

八月,绿树阴浓昼午长。已经是白露天气,秋天来了,只是气息还未澄清,蝉声噪得人疲倦已极。

水榭风来,荷叶亭亭。

水面上还余了一些迟荷花,是千重楼台,花瓣层层密集。

母后与我在瑶津亭下棋,我瞥到她身后战战兢兢的杨崇勋,心里快意。

杨崇勋当年是母后与寇准、周怀政那次较量中最大的功臣,可惜,现在他的地位岌岌可危。所谓的报应吧。他等待枢密使那么多年,母后却给了那个黄口小儿姚潍和。

漫不经心地把那沁凉的棋子捏在手里,慢慢地思量,母后近日施政大不得当,朝野中议论颇多。刘从德的事,不能不说触动了很多母后那边的人。也许是好时机,但是谁知道呢?朝中有人想要成全我,但必然也会有想成全母后的吧。

母后的棋下得好,我自然不是她对手,很快就中盘弃子,输了两目半。

她微笑道:“皇儿还是太急进了,终究还是要以稳住根基为先。”

我点头:“是,孩儿不懂纵横,还是喜欢在书房中仿右军。”

母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我记得曹彬有个粉妆玉琢的孙女,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听说贤淑好读,最喜欢书法,是个极伶俐的美人儿。”

“母后喜欢吗?”我知道她的心思,笑问。

“皇上喜欢吗?”她反问。

“皇后,贵妃,美人,已经不少了。”

只是我喜欢的,却不是我所有的。

母后低声说:“以前的郭青宜,出身门阀低了点,虽然是出于当时的考虑,可是母后觉得委屈了皇上…”说到一半却不再说下去,只是轻轻敲了下棋子,然后说:“曹家姑娘也许皇上会喜欢。”

我低头一笑。

母后要连郭家那条线,还是失败了吧。现在郭青宜与她父亲逐渐背离母后,母后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而曹家的女儿,我想是不可能了。

我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一种,眉眼盈盈,波光回转,肆无忌惮在第一次见面的寒夜中大笑的那种。

母后自然也知道,竟对我说:“十年前的那个女孩子,皇上将她接入宫中吧。”

我诧异地抬头看她。

她向我微笑,徐徐说道:“母后当年被遣送回家去的时候,每日每夜都在怨恨秦国夫人,总算上天让你父皇登基,再接了母后回来。难道母后如今却要做秦国夫人那个老太婆吗?”

我知道她的用意,也不愿她成了母后的棋子,便随口说:“她自己在卖兰花,是商贾之流。不是良家子。”

母后却很豁达:“朝廷要她什么身份,她就是什么身份,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赐她个清白家世就行了”

清白家世…

这四个字刺痛了某个地方。

赵从湛给我的,请婚折子上写的那一句:纳清白家世的平民女子艾氏为妻。

在我们之间什么阻碍都没有了,阻挡我们的,只有我自己。

八月天气,水面风来,荷花的暗香满殿。

混合着沉香炉中的烟气,绿荫生昼,凉意幽微。

突然悲从中来,想大哭一阵。

不知道我们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我想要好好待她,让她过世界上最好的生活,做最幸福的人,永远也没有不顺心的地方。

可是我们怎么会成了这样?

所有的事情,都远离了我原先的想象。

向母后告了退,本想去张清远那里。经过长春殿时,却终于忍不住叫停下,走进里面去。

外面阳光毒烈,即使在深殿内,那热气还烫贴在身上。

我从大堆的奏折下抓住最下面的那一份,要把它抽出来,可是上面的压得太重,一时居然用尽全力也无法拿出。我烦躁下将上面所有的奏折扫到地上。所有的军国大事轰然倒地。我只用手纂紧最下面那一份,打开又重看了一回。

是关于她的禀报。

几个月来,她在各个州府间游荡,失魂一般在不同的地方徘徊,没有人需要她,没有人允许她停留,没有人帮助她,也没有人会与她说话,即使是路边的乞丐对她出声,也会马上被带走。

她就象是大宋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东西,她除了花草,什么也接触不到,除了喃喃自语,没有其他的声音给她。

前几日她在苏州停了半日,看到官府来人与侍卫亲军说话,马上就离开了,什么话也没有,似乎已经习惯。现在,她转头往西京去了。据说她身边,除了最简单的行李,只有一盆红葶。

赵从湛最喜欢的那株兰花。

也许在他们的故事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所以她接连抛弃了所有的珍贵兰花,只留了这一株。

她要上西京,此时正在芦苇泊,离我,不过七八里。

不过七八里。

伯方还跪在地上捡奏折,我此时心头的念头在这高殿里,似乎在隐隐回响一般,到最后那声音越来越汹涌,直扑过来要窒息了我。

她走了四个多月了,我不停等她回来,不停地在夜里被灯火的摇动惊醒,只因为我梦见她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每个晚上都以为,明天一睁眼她就因为熬不过而回来了。可是我等了这么久,结果,是我自己熬不过。我什么都可以伸手取要,什么都能无所谓,什么都不用经心。可现在她离开四个月,就象四辈子过去,我心里空得厉害,象被她硬生生挖空了,只有头脑中的记忆,清晰得可怕。和她的那一夜强求纠缠,最细微的一点触感都还存留在身上,分分毫毫,挥之不去。

我怎么会忘记,我喜欢她,分离所煎熬的,当然是我。

而现在,她离我,不过七八里。

去尚辇局看了看,放弃了车子,牵了一匹马翻身上去,纵缰奔出开封。

后面的所有人不敢置信,有几个老奴吓得浑身哆嗦,几乎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