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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码内心的波动不要表露在脸上,不要让对面的人发现自己这一秒的魂不守舍。

“哪里不舒服。”她一直盯着电脑屏幕,视线不变。

孟见还是没有说话,他把袖子捞上去,把已经有了红疹的皮肤给宁晚看。

宁晚只敢轻轻瞥过去一眼就快速收回,她下意识问:“又吃芒果了吗?”

问完她蓦地一顿,才察觉到这句话带来的回忆有多揪心,她心里微微拧着,抿紧唇,面无表情的在电脑上打处方:“我开一盒药,一天两次,一次一片,吃两天就好。”

孟见自始自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淡淡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脸转过来看他的女人,忽然笑了笑:“你没别的话跟我说了么。”

宁晚:“……”

她唇动了动,思绪混乱的在脑子里冲突着,手久久在键盘上按出一排不知所谓的字,明明看着电脑,却好像被抽走了神智,完全不认识上面的内容。

沉默了两分钟,孟见忽然站起来,椅子离身时带着某种情绪,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站在宁晚面前,慢慢看着她,最终没再说什么,毅然转身打开诊室的门。

嘭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宁晚伪装的镇定终于崩塌,她全身疲软的撑在桌面上,闭上眼,手深深插。进发间,思绪如麻打转,无数回忆和滋味在心里蔓延开来。

孟见人走了,她却不能当他从没有来过。

从前看不到他,宁晚可以压制着自己,可现在看到了,饶是再理智的她也阻止不了情绪上的冲击和爆发。

她越是克制,大脑就偏偏要反其而行,在这个时候逆嚣而上疯狂攀升,一点一点,让感情最终压倒了顾虑。

五分钟后,宁晚终究没能忍住,从座位上倏地起来,打开门追上去。

她先去了药房,没有看到孟见的身影。

又快速冲到医院门口,凌晨四点,起的早的摊贩们已经推出了早餐铺,环卫工们也在马路两侧清扫着。

宽阔干净的马路没什么人,很安静。

安静到让宁晚终于感到了慌张和后悔。

她沿着医院前的马路上找了很久,看着偶尔穿梭过的汽车,跑着,找着,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跑不动了才无力的在人行道旁蹲下来——

看着地面,后悔自己刚才的冷淡,后悔没有问他一句好不好。

**

工作还没完成,宁晚失魂落魄的回到急诊室,打起精神处理完剩下的病人后,天已经微微露出光亮。

早上六点,她下了班。

宁晚很累很累,拖着疲惫的身子坐最早班的公交车回到租的住处。

这是一栋五层高的老居民楼,她租的地方在顶楼,没有电梯,冬冷夏热,条件很简陋。

一层一层爬到五楼,她精疲力尽,只想倒在床上让自己睡过去,不让大脑还有任何思考的机会。

老居民楼没有声控灯,光线不好,六点过的过道里一片昏暗。

宁晚从包里掏出钥匙,走到一面墙上按了某个开关,头顶一盏微小的灯泡被按亮。

过道里终于有了一丝黯淡昏黄的灯光,她的房子在最里面一间,宁晚缓慢朝里走着,垂着头,精神颓到了极点。

可就在走到尽头时,她看到一道熟悉的颜色隐在光影下。

迷彩,制服。

再顺着往上,是肩上的四道杠。

“……”

宁晚怔了片刻,不敢相信的抬起头。

过道的尽头,孟见正斜靠在她家门口,见她回来,身体稍稍站正。

两人之间有五六米的距离,四目相望,周围的一切都淡了,都空了。

眼里只有对方的影子。

孟见犹豫的顿了几秒,低声说:

“我后悔了,所以又回来了。”

“医院的同事说你下了班,给了我地址。”

宁晚:“……”

男人沙哑的声音响在幽幽过道里,平静的,缓缓的,是执着,也是不愿放弃:“你走的那年曾经说过,再见面的时候……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

“所以——”

孟见慢慢朝她走过来,淡然伸出手:

“你好,我是孟见。”

宁晚眼角隐着酸涩的泪,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片刻,便再也忍不住,手里的包应声掉到地上。

她放任所有,不再掩饰的冲过去,扑进孟见怀里。

抱住他。

抱紧他。

第42章 负责二十八天

宁晚开门让孟见进了屋内。

她心里还惦记着他手上过敏的皮疹, 幸好作为医生, 家里也一直备着日常用药, 她从一格抽屉里拿出一板药,抠开一粒,又倒了杯温开水。

走到孟见面前, 细声道:“快吃了。”

孟见接过来,把药丢进嘴里,就着水仰头喝下去。

喝完才看到宁晚一动不动看着他,嘴角微抿:“看都不看就吃,不怕我乱来吗?”

孟见无所谓的勾了勾唇,把水杯放到一边,声音清淡:“那你想都不想就让我进来,不怕我乱来吗?”

宁晚:“……”

孟见环视四周, 越看眸色就越深,这是套一居室的房子, 加起来不到40平,虽然收拾的干净整洁, 可家具都是旧的,地板已经出现严重的裂缝, 早上快七点了, 房子里还暗沉沉的没什么光, 潮湿阴冷。

根本不该是宁晚住的地方。

宁晚从他眼里看到了疑惑和不解, 她双手稍局促的扣在一起, 解释道:“是简陋了点, 不过我一个人,没那么多讲究的。”

她把孟见拉到沙发上坐下,拧开一支药膏:“我帮你再擦一点外用的,不会那么痒。”

和过去在南岛花园的生活比,宁晚现在清减了许多。孟见没再追问下去,垂下手,任由宁晚摆弄着他的胳膊。

两人静静的坐在一起,空气中萦绕着药膏的味道。宁晚的神情很专注,她认真的在擦药,孟见也很认真的在看她。

满足的,贪婪的。

谁都没有主动开口打破这份难得的温情,可有个问题压在孟见心里太久了,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沉默片刻后,他还是轻轻开口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宁晚擦药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唇带着某种无奈微微扬了扬。

她帮孟见把手臂上的药膏慢慢推开,细腻温柔的擦到每个角落后才回:“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找过。”

孟见:“……”

他好像突然释然了般,倏地抽回胳膊,抓住宁晚的手,“什么时候?”

宁晚也不挣扎,垂眸答:“两年前。”

孟见一愣,两年前?

“两年前我一个人从加拿大回来,悄悄去过北城,去航院打听你的消息,但他们都说你去美国了,要三四年才回来。”

那一年孟见毕业成绩突出,被学校送到美国交流进修,当时培训约定是三年时间,可孟见熬不住,怕错失宁晚回来的消息,度日如年的过了一年就回了国。

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后来我想在北城找一份工作等你,可我在加拿大读的普通医科,北城的医院不接受我国外的学历。国内医院制度复杂,很多医疗理念也不同,我应聘了很多家医院,最后北城急诊中心留下了我,条件是——”

宁晚叹了口气,“先来百熠县支援锻炼。”

孟见急忙追问:“支援多久?锻炼多久?”

宁晚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我已经来了两年了,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虽然地方很小,条件也简陋,可我觉得生活很平静,很满足。”

“……”孟见心里有些难受,他面向宁晚抱住她的肩:“平静到可以不再需要我了吗?”

“不,孟见…”宁晚眼里有淡淡微光,她没有否认自己的感情:“我很想你,每分每秒都在想,可是——”

一闪而过的明亮转瞬便黯淡下来,宁晚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灰色的帘子,看向雾蒙蒙的窗外,半晌,很轻的对着空气若有所思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奢望拥有你。”

孟见在身后看着她孤单瘦小的背影,以为宁晚是在为自己当年的离开而感到愧疚,他没有去深究她这句话的意思,重逢对他来说意味着失而复得,他只想抓紧面前的人,一辈子都抓的紧紧的。

孟见上前从背后抱住她,吐诉多年隐忍的情绪:“别再留下一个文档就消失,别再让我只能靠照片靠回忆去煎熬,别再走,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宁晚被孟见紧紧拥在怀里,须臾,她转过身,头微仰着,打量面前这张阔别多年的脸庞,她青春时光里最重要的男人。

他依然帅气,依然会让自己一眼悸动。

宁晚思绪万千,她抬手,指尖缓缓掠过孟见的脸,感受他皮肤的每一寸纹理,感受他目光里从未变过的炙热。

过了会才抿唇轻声道:

“好。”

“我答应你。”

她已经24岁,分别的这七年,从一开始的无法面对,到渐渐成熟去接受那个事实,她相信现在的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面临生活的所有考验。

虽然今天在遇到孟见的那一刻她潜意识还在犹豫的逃避,可幸好,孟见没有放弃。

他都不放弃,她也不会再愚蠢的松手了。

就算有一天他知道了那件事,对自己疏远嫌隙,她也不会勉强。因为静心医学多年,宁晚深谙一个道理:活在当下,珍惜当下。

**

高强度的上了快12个小时的班,宁晚已经非常疲惫,体力透支严重,她从包里掏出一小瓶药,倒出两粒,把孟见吃药没喝完的水端过来,正要就水把药吃下去,孟见眼睛无意扫到药瓶上的字,立即拦住宁晚的动作。

他惊讶的把瓶子又拿到手里确定了一遍,发现没有看错后怔怔的看着宁晚:“为什么要吃安眠药?”

宁晚闭着眼睛揉脑门心:“我需要睡觉。”

“必须靠这个?”

宁晚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孟见把瓶子捏在手里,心里说不出的痛,他不知道这些年宁晚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生活,才会让她看起来这么疲惫,这么让人心疼。

他放下瓶子,从沙发上抱起宁晚,宁晚身体骤然离地,霎时有些许不知所措的僵硬。

孟见把她抱进卧室里,帮她脱掉外套和鞋,拉上被子,盖好疲惫至极的她。

然后,自己躺在旁边,手绕过她的脖子,跟过去一样,轻轻说:“我陪着你。”

“以后睡不着我都来陪你。”

宁晚:“……”

熟悉的感觉扑鼻而来,蜕去了年少的青涩冲动,孟见怀里是成熟男人的安全和安心,隐隐的还有一丝烟草香,不厚重,刚刚好的给了宁晚最沉迷的味道。

她孤身一人太久了,现在,真的想有一个怀抱让自己睡着。

往孟见怀里躲深了些,她闭上眼睛,虽然没了安眠药的催眠,这一秒卧室里却有了往日从没有过的温暖。

很暖很暖。

……

不知过去了多久,宁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卧室里的窗帘被拉的很严实,隐隐能看到外面透进来的阳光,应该是下午了。

这场觉是宁晚这些年睡得最踏实的人一次,没有连绵不断的梦境,没有突然被噩梦惊醒,酣畅淋漓到自然醒。

她扭头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下午两点。

身旁没有人,宁晚忽地反应过来什么,从床上坐起身,愣愣看着空荡的卧室。

白天黑夜颠倒,她有一瞬的不真实感,好像几小时前那个拥着自己睡觉的男人只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根本就是一个梦。

宁晚掀开被子,急切的跑到客厅想求证,可跑到客厅后,依然没有人。

她脑子一片空白,在原地定了会,身体随着情绪的沮丧而难以接受的退了两步,就在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忽然柔声传来:“醒了?”

简单两个字,却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宁晚的心。

她倏地转回头。

孟见站在厨房门口,室外的暖阳从窗沿夹缝里倾下一片斜影在他脸上,透着几分慵懒。他唇微微勾着,蓝色迷彩的制服袖子挽了半截,露出修长的手臂。

“饿了吗?”他问。

“……”宁晚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是真的,还好他没走。

她点点头,想起自己米都没一粒的厨房,心里有些歉疚。

“你也饿了吧?”宁晚麻利的折返卧室,把外套披在身上,边走边拿钥匙,“我们下去吃——”

吃饭的饭字刚到嘴边,她眼角忽然瞥到客厅的小圆桌上摆了几盘被盖住的菜。

“……”

宁晚惊住了,她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是玉米虾仁,再掀开一个,是糖醋排骨,接着陆续打开的,番茄丸子汤,什锦豆腐等等。

全是自己过去喜欢吃的。

宁晚盯着满桌还冒着热气的菜愣了好久,刚刚褪去的不真实感又冒了出来。

她下手掐了掐自己的脸…居然疼?

可这不可能——

孟见以前就是饭来张嘴的富家公子,唯一就会下一种番茄蛋面,还一天到晚跟宁晚秀的不行,但现在……

他这么居家了吗…

宁晚正不敢置信时,孟见解答了她的疑惑:“你不在,学会你爱吃的菜也是我曾经安慰自己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