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年前呢,你在做什么?”伊仑又问。

戚夙容皱眉道:“此事与我们的合作有关吗?”

“当然。”伊仑靠到她近前,低声道,“若不知合作者的身份背景,我如何放心与她交易?”

“在下出身民家,虽自幼饱读诗书,却更喜欢行商,故而放弃科考,投奔顾家。”

“商人地位低下,素为文人士子所轻,你竟宁愿放弃读书人的身份,而选择做一名商人?”伊仑别有深意道,“你是因为喜欢做商人而放弃科考,还是不得不放弃科考?”

“少族长此话何意?”戚夙容抬头望去,猛然发觉两人的距离实在过近,心里不由得一突,退了一步。

“哎?”伊仑伸手揽住她的后腰,在她耳边轻声问,“你在怕什么?”

没错,昨晚那神秘女子身上便是这种香气!伊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戚夙容避开他的手,正色道,“少族长,你今日若无心议事,那便容我先行告退。”

“谁说我无心议事?过来。”伊仑将她拉到案几边,强行按下她的肩,与她并肩而坐,“好了,开始吧。”

伊仑一手靠在案几上,一手搭在戚夙容的肩头,屈起的左腿贴在她的背部,壮硕的身形呈现半环抱状,几乎将她笼罩。

这种亲密的姿势让戚夙容倍感压力,难道…此人发现什么了?

第八十八章 困难

“少族长。”戚夙容猛地起身,由于动作太急,小腿撞到案几发出哐当一声。她无暇顾及疼痛,退后一步,警惕地盯着伊仑。

“怎么?”伊仑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前襟领口大开,露出精壮的胸肌,神态慵懒,透着一种危险的气息,“不是要谈合作事宜吗?你蹿那么老远做什么?”

戚夙容犹疑地看了他片刻,稍稍靠近几步,隔着案几道:“桌上的文书乃在下所拟,请少族长过目。”

伊仑拿起案几上的文书,一边喝酒一边翻阅。帐内静寂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戚夙容耐心等候,原本的紧张逐渐淡去,重新恢复平静。

伊仑用余光观察她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少族长,对于这项合作计划,是否还满意?”戚夙容见他放下文书,开口询问。

“嗯,这份计划颇为详尽,我并无异议。”

“如此…”戚夙容还未说完,就见被伊仑打断。

“不过,”他看向她,“我另有条件。”

“请说。”

伊仑长身而起,逼视她道:“我要你。”

“什,什么?”

“我要你留在渤亚,专门负责我与顾家的交易。”

戚夙容皱眉道:“之前少族长说我只需待到第二笔交易完成。”

“我改变主意了。”伊仑走到戚夙容身侧,俯身在她耳边笑道,“这便当作你欺骗我的代价好了。”

“欺骗?”戚夙容心中一惊,强作镇定道,“在下何时欺骗少族长了?”

伊仑勾了勾笑,突然从身后一把搂住她,强行抬起她的下巴,低沉道,“敢易装成男子在外行商,却不敢承认被我识破的身份?”

戚夙容脸色微白,感觉伊仑不规矩的大手正在她身上游走,怒道:“放开我!”

她极力想要挣脱,却只是徒劳。伊仑如同逗弄宠物般,戏谑道:“告诉我,你昨晚为何会突然恢复女儿身跑出来跳舞?是想与亚洛莲一争高下,还是想…吸引我的注意?”

“在下不知道少族长在说什么!”戚夙容停止挣扎,偏头瞪着他,冷声道,“请你立刻放开。”

伊仑没有理会她的恼怒,继续道:“你很聪明,特意选了一个傻子做舞伴,不但可以阻挡其他追求者,还能借红帐的掩护逃之夭夭。因为你知道,傻子不会对你做什么。”

戚夙容沉默不语。

“想知道我是如何发现的吗?”

“…”

伊仑低头在她颈间嗅了嗅:“是你身上的香气。我的嗅觉天生比一般人灵敏,你身上的香气虽淡,但在渤亚却是绝无仅有。”

戚夙容眼中闪过一丝懊悔,没料到竟是身上的气味露了破绽。

“如何?还不承认?”伊仑的手缓缓上移,停在她的胸口。

戚夙容立刻伸手护在胸前,紧张地问:“你想做什么?”

伊仑将她掰转过来,捧住她的脸,视线一一扫过她的眉眼,问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卓凡。”

“卓凡,换回女装给我看看。”伊仑抬手解开她的发束,掬起一缕闻了闻。

戚夙容表情漠然道:“少族长,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我女扮男装之事,商队的人并不知情,一旦被他们发现,我恐怕再也无法服众,最后甚至会被顾家驱逐。”

“若被驱逐,我便收留你。”

“即使合作废止,少族长也不在乎?”

伊仑眯起眼,沉思半晌才道:“你的身份,其他人都不知道?”

戚夙容点头。

“呵,他们都是瞎的吗?与你朝夕相处,竟然没有丝毫怀疑?”

“或许有,但我的能力足以杜绝他们的猜疑。”

“哈哈哈…”伊仑大笑,赞许道,“你确实拥有不输于男子的胆识。”

“过奖。”

伊仑眼中闪烁出炽热的光芒,放开她道:“卓凡,留在渤亚,做我的女人,我不会强迫你恢复女而身,你依然可以行商,只是不能离开我的势力范围。”

“做你的女人?少族长连我是否是有夫之妇都不问便做此决定?”

伊仑嗤笑道:“你若是有夫之妇,你丈夫又如何会让你在外抛头露面?即使他允许你行商,又怎会放心让你孤身跋涉,连一名护卫都不带?”

“恐怕要让少族长失望了,我确实已经嫁作人妇。”

“哦?”伊仑挑了挑眉,突然抓住她的手,拉高她的衣袖——没有守宫砂。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手指在她光洁的皮肤上划过。

“放开!少族长如此行为不觉失礼吗?”戚夙容脸上闪过一丝羞恼。

“我们可没有中原那么多礼仪,向心仪的人求-欢示爱乃天经地义。”虽说如此,伊仑还是放开了手,“卓凡,渤亚的男子素来强势,既然看上了,便不会犹豫。已经嫁人又如何?进了我渤亚的领地,便是我渤亚的人。你丈夫若有胆量,大可来渤亚与我一争高下。渤亚人以实力论英雄,他若赢了,我自会将你送回。不过…”伊仑沉沉笑道,“我恐怕中原男子没有那么大度,能够容忍妻子失洁。”

“你!”戚夙容怒目而视,对渤亚开放的风俗又有了新的认识。

“好了,你先下去吧。”伊仑笑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无论结果如何,第四天晚上你都得上我的床。”

戚夙容如刺梗喉,转身就朝外走,行至帐帘前又突然止步。她此刻披头散发,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人前。不得已,她只能就地盘发。

背后两道灼热的视线如芒在刺,戚夙容尽量无视它,快速盘好发。刚准备离开这个让她倍感压抑的地方,便感觉一股力量将她向后一扯,眼前一阵恍惚,陌生的气息钻入鼻间,嘴唇被人掠夺,还来不及惊呼,一条温热的舌头便长驱直入。

戚夙容惊怒交加,快速从腰间抽出匕首,反手用刀柄朝伊仑的下颌撞去。

伊仑偏头避开,捏住她的手腕,一手将她拿刀的手折到她身后,一手钳制她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再次低头摄住她的唇。

“唔…”戚夙容不停挣扎,两眼愤恨地瞪着伊仑的眼睛。

伊仑盯着她微微开合的红唇,沙哑道:“再乱动,就别怪我现在就将你给办了。”

戚夙容停下动作,双颊因羞愤而晕红,微微上翘的眼角带出几分媚色。

伊仑眼神暗沉,舌头缓缓滑过她的嘴唇,戚夙容偏过头,湿热的触感落在耳朵上,突然一阵刺痛,耳垂被咬了一口。两人下-身紧紧贴合,伊仑故意顶了顶,戚夙容立刻脸色刷白。

“你够了!”戚夙容用力一推,没想到伊仑这回居然配合地松了手,她脚步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来不及稳住身形,戚夙容便迅速逃出了帐篷。

伊仑抚了抚唇,回味地笑了笑。

“卓公子,你怎么了?”一名仆从见戚夙容脸色难看地回来,问道,“那个少族长为难你了吗?”

“没有。”戚夙容声音冷硬道,“你先出去,我累了,想休息片刻。”

仆从退了出去,戚夙容拿起水壶,不停冲洗自己的嘴唇。活了两世,很多事情其实已经看淡,比起虚荣、骄傲、名节,自己重视的人的安危更值得保护。但刚刚才与夫君重聚,便又出现这样的变故,不免让人心烦意乱。

三天,三天时间能做什么?戚夙容在帐篷里来回走动,愁眉不展。

“卓公子,图特大夫派人送药过来了。”帐外传来仆从的声音。

戚夙容心头一动,回道:“进来。”

帐帘一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锦云!戚夙容压住心中喜悦,挥退仆从,问道:“默驼,这药是图特大夫新制的吗?”

锦云点点头,走到戚夙容身侧,蹲下-身将托盘放下,然后仰头定定地凝视她,眼中仿佛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情愫。

戚夙容跪坐下来,伸手捧住他的脸,眼眶发红。

锦云附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哭。”

戚夙容闭了闭眼,忍住泪,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为何来西域?”锦云低问。

“找你。”

简单两个字,让锦云心中的担忧和恼意瞬间变成怜惜和感动。他的妻子,两年来都不曾放弃寻找他,甚至不惜以身犯险,见到他痴傻的模样,也没有丝毫嫌恶。如此情深意重,让他如何再强忍着不与她相认?即使明知危险,他也要紧紧抱住她,吻她,爱她,疼惜她。

两人无声地拥吻,仿佛要将两年的离别和思念一次宣泄。

“目前处境很危险。”锦云稍稍移开唇,低声道,“西域各族正在密谋入侵重要,几大部落即将联盟。”

戚夙容问道,“你留在西域,莫非就是为了探查此事?”

“是。”锦云道,“两年前,我伤得很重,足足养了一年才勉强恢复,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一直被人当作傻子。好在图特大夫医术高明,将我彻底治愈。后来无意中发现西域的异动,便所幸装傻到底,暗中进行调查。”

难怪锦云两年来都不曾给家里传过消息,原来他最近几个月才痊愈。

“你调查得如何?”戚夙容又问。

“所有联盟部落我都已查清,唯独只剩下渤亚。”锦云沉声道,“若庆鹰成功联合渤亚,他们入侵中原的时机便成熟了。”

戚夙容心中一喜,没想到皇上交代的任务,居然被锦云完成了。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重生归来,很多事情都已脱离原来的轨迹,走向了另一条岔道。

她与锦云如今面临的困难,一是破坏渤亚与庆鹰的联盟,二是让伊仑对她失去兴趣,三是安全逃离渤亚。

第八十九章 时机

第二天,戚夙容逐一清点货物,与渤亚完成第一笔交易,然后让商行众人先行返回,只留下小六在身边照应。伊仑并未阻拦,只是派人暗中跟随,留意他们的行踪。接着,他借议事之名,让戚夙容随行在侧。

庆鹰显然并未放弃与渤亚联姻,达坦族长邀请伊仑去草原赛马游猎,时不时制造机会给他和亚洛莲相处。如此明显的表现,就算伊仑再迟钝,也看出了达坦与渤亚联姻的意愿有多强烈,再联系最近西域各部的动向,他隐隐察觉庆鹰的野心。

伊仑心中冷笑,虽然他也觊觎中原的富饶,但绝不会逞匹夫之勇,如此仓促的联盟,没有三五年的准备,他是不会出动一兵一卒的。

戚夙容并不知道伊仑此刻的想法,只知道前世伊仑带领的渤亚部落是西域联盟的主力军,亚洛莲成为了他们的纽带,促使伊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目前看来,伊仑对亚洛莲似乎并不热情,礼貌多过爱慕,反倒是经常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

戚夙容尽可能避免与伊仑独处,但尽管如此,仍被人看出了几分暧昧,首先向她发难的便是亚洛莲。

“你!”她坐在马背上,用鞭子指着夙容,冷眉竖起,“过来和我比一场。”

“在下骑术不精,恐怕会让亚洛莲小姐失望。”戚夙容躬身回道。

“精不精,比过才知道。”亚洛莲朝地上甩了一鞭子,“是男人就别磨磨蹭蹭的,上来!否则就别怪我鞭下无情。”

戚夙容看向伊仑,却见那人抱胸而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心知他不会出言相助,只得跨上马背,踱到亚洛莲身边。

“你听着。”亚洛莲侧身凑过来,低低威胁道,“这场比试谁输了,就必须听命于另一人。”

“抱歉,在下不喜欢随便与人约赌。”

“你可真是懦夫!竟然连个女子的赌约都不敢应。”

“明知是输还要赌,似勇实愚。在下并非君子,不需要为了一点面子将自己置于不利之地。”戚夙容回得很坦荡,反而让人没法生出恶感。

伊仑无声地笑了一下。

“好,你很好!”亚洛莲气得直甩鞭子,“那就不管什么赌约了,我们开始吧!”

旁边的扈从一声号令,两匹马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在广袤的草原上飞奔驰骋。没有赌约的限制,戚夙容不在乎输赢,享受着暖风吹过耳际的畅快感觉。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不过四五米。一个肆意精熟,一个英姿飒爽,紫裙蓝衫,衣袂飞扬,化作蓝天绿茵之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围观众人高声欢呼,不停为两人呐喊。

亚洛莲骑术极好,一直领先在前,戚夙容逐渐被拉远。就在两人即将跑完全程时,亚洛莲的马突然嘶叫一声,前蹄高高跃起。

“啊!”亚洛莲受惊,紧紧拽着缰绳,极力稳住身形。但身下的马如同发狂一般,上下乱窜。

几名骑士见势不妙,立刻策马前去援救。

这时,戚夙容驾马飞快从亚洛莲身后奔来,眼看亚洛莲即将掉下马背,她横手一勾,将她勾上自己的马背。

马匹向前奔驰了一会,最后在戚夙容的控制下缓缓停下。

亚洛莲脸色发白,趴在戚夙容身前不停喘息。

戚夙容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

亚洛莲挥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飞快跳下马背,气冲冲朝那匹发狂马跑去,扬起鞭子就抽起来:“该死的畜生!害我丢这么大脸,今晚就把你宰了。”

这匹马被几名骑士控制着,无法逃跑,只能在鞭子下发出痛苦的嘶鸣。

达坦阻止不及,只能皱起眉头,阴晴不定地看了看“卓凡”。马匹突然发狂,不知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随即又想到赛马是亚洛莲提出来的,那男子似乎不可能提前布置。

抹去心中的怀疑,达坦派人查看马匹的状况,结果是亚洛莲挥鞭使力过重,导致马匹吃痛发狂。这对从小与马打交道的亚洛莲而言,算是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亚洛莲脸色难看,招呼都没打一声便跑回了营地。

伊仑暗自摇头,这亚洛莲美则美矣,但气量狭小,脾气娇纵,实在不适合做他的妻子。他又将视线移向戚夙容,见她星眉朗目,气质俨然,一身不输于男子的风采和不同于女子的从容是如此特别,令人心动。可惜她是中原女子,而且身份未明,又非完璧…

伊仑对曾经占有她的男人生出一股妒意,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之前定下的三天似乎太长了,他应该当晚就要了她!

“抱歉,让亚洛莲受惊了。”伊仑对达坦抱拳道,“今晚伊仑设宴,为亚洛莲压惊。”

达坦点点头,微笑道:“不必道歉,都是小女娇纵,让她受点教训也好。”顿了顿,又道,“不知那名叫‘卓凡’的少年与少族长是何关系,你似乎很看重‘他’?”

“‘他’是伊仑的朋友。”伊仑回道,“以后可能会常驻渤亚,负责处理一些生意。”

“原来如此。”达坦不在多问,转而提出一个要求,“伊仑,小女对你仰慕有佳,你待会若能去与她说说话,她一定会很高兴。”

“达坦族长开口,伊仑怎会拒绝?午饭时,伊仑亲自去请她。”

“哈哈,那就有劳了。”达坦仰头大笑。

一对人马又在草原上畅玩了半天,才尽兴而归。

营地里升起篝火,饭香四溢。伊仑信守诺言,亲自去请亚洛莲出来用饭。亚洛莲果然怒意全消,笑吟吟地跟在伊仑身边。

晚上,内营又举办了一场篝火宴会,不过规模小了许多,主要是宴请达坦父女和几名高级将领。

戚夙容又被拉去凑热闹,坐在伊仑身后,被亚洛莲狠狠瞪了好几下。

她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但伊仑时不时的关照,让她想不被人注意都不行。不少人见此情景,都觉得有些纳闷。伊仑少族长与那男子适合关系?他们之间的气氛,是否过于暧昧了?

晚宴结束,戚夙容被伊仑强行拽入自己的帐篷。

戚夙容忍了一晚上,终于忍不住了,质问道:“少族长,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是答应替我隐瞒身份吗?但你这般放肆的举动,岂非昭然若揭?”

伊仑低沉地笑了几声,斜倚在兽皮椅上,懒懒地望着戚夙容。

戚夙容被他看得不自在,平了平气,抱拳道:“天色已晚,今日之事暂且算了,在下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