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娇小的女孩,居然用三秒钟就制服了人高马大的对方。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她?”顾非云冷声问道。

“有人让我跟踪的,我不知道他是谁,”那人痛呼一声,“我口袋里有个手机,是前几天一个戴墨镜的人塞给我的,我们用这个手机联系,他会往我账户打钱,但我再没见过他。”

从警局出来,天正仍是一头雾水。

她想不通是谁要跟踪她,也不知道这件事跟前几天晚上那两个人有没有关系。

“两个联系的手机号都是预付费的,用的假名,他本来就是私家侦探,只是跟踪你,警方应该查不出什么,而且,私家侦探跟踪的事情原本就寻常,警方可能不会怎么重视。

”顾非云跟在她身后道。

“你怎么知道有人跟踪我,还有你…”

“我是警察,”顾非云知道她想问什么,“特警。”

天真瞪大眼。

“警察…可以出国吗?”她惊讶地问,完全想象不出这女孩居然有这么强悍的职业。

“可以,文件麻烦点,对别人而言,”顾非云道,“我还好。”

天真了然地点头。

思及小郑的形容,她想这位顾小姐应该也是背景不俗。

“那你来这里是…找小郑?”天真又问。

“嗯,我希望能和他一起回去,”她目光微暗,“我最多能再待两个星期…时间不够。”

天真一怔,她的想法,恐怕很难实现。

“我知道他跟我回去的可能性很小。”顾非云看透了她的心思,自嘲一笑。

“你现在还住酒店吗?”天真看着她,“不如先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吧,再和他好好谈谈。”

顾非云点点头。

六十、爱的代价

“早,”听见脚步声,坐在餐桌前的顾非云站起身,望着缓缓走来的男人,“天真上班去了,你要喝什么?”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怎么好意思让顾大小姐亲自为我服务,”小郑倒了一杯咖啡,慵懒开口,“我明天就搬走。”

“嗯。”

“你搬到我的房间住。”

“好。”顾非云点头。

“我说你怎么这么听话呢?”他轻嗤,“从小到大都是嗯、好、是,我最烦你这德性了。”

“你可以理解为那是我的职业习惯。”她抬眼,不与他争辩。

“嗯,‘没有为什么,只有是或不是’,”他嘲讽一笑,“这是你爸说的,可人家好歹还会说不是,你呢?”

顾非云不语,低着头继续吃早餐。

她的漠视让他眯起眼,有些不爽。

这次见面,他觉得她有了些变化,不再和他抬杠是其一,但他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你把那天天真被跟踪的事情再详细说一下。”他换了个话题。

“非云。”听她讲完后,他看了她良久,突然出声唤她。

她抬起头,他很久没有用这么亲昵的口气称呼她,让她有些愕然。

“你让我跟你回去,可以,”他微笑,“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她犹疑地问。

“这段时间,你跟在天真身边保护她,但是不要让她发觉。”

“她对你而言…很重要?”她觉得心口有点闷。

“很重要,”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所以你一定会帮我,对吧?”

她咬唇,沉默点头。

他凝视她苍白的小脸,笑道:“谢谢你,非云。”

“不用谢。”她摇头,轻声道。

原来他对她少有的温柔和妥协,也只是为了别人。

上楼,他拨通一个人的电话。

“秦先生,有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请讲。”

秦浅静静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低垂的黑眸里,却渐渐染上凝重的情绪。

“郑少这么帮我,我该怎么谢你?”他淡淡开口。

“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客气。”

“可是我认为,互利互惠的朋友才能做得更长久,郑少你说呢?”秦浅微笑,“这样,我更放心,你也高兴。”

电话那头,小郑朗声而笑:“秦先生果然痛快。”

“那么,明人不说暗话,”小郑缓缓出声,“现在很多品牌转战中国大陆相信秦先生也早有计划,更有自己拓展的能力,但我希望你能将代理权交给我,其余事宜,我一定会完善处理。”

“好,我答应你。”简短一句,秦浅放弃原本筹备多时的计划。

“秦先生有什么要求么?”他的利落,让小郑很是赞赏。

“我只要一个安然无恙的段天真。”秦浅沉默数秒,淡然开口。

即便,她从此不再属于他。

选题通时,再采访写稿,也不过是开始。排版打印出来拿去校对,再改,往复数次,再校对,审核,送签样,付印。

工作比以前辛苦许多,但天真都咬牙,一一扛下来。

尽管时常听见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对她评头论足那就是Kevin Chun那个情人,不怎么样嘛。

到我们这里来工作,怕也是靠了男人的关系吧。

自以为痴情的伟大,女人呢做成她那样,既失败又丢脸。

她都是一笑了之。

总是在意别人想法,就不会活得开心。从离开秦浅庇护的那天起,她就知道凡事要忍,再也不会有人迁就她,照顾她。唇枪舌战吗?于事无补也有伤身心。以前她也曾觉得,如果讨厌一个人,为何不当面指责,争斗一番,非要在背后指指点点,与不相干的人大发牢骚,如今才明白,人活在世上,天天露在外面的不过是张脸,对方没有胆量撕下脸皮,她又何必露出七情六欲给他们欣赏?如某个人所说,天真,总有一天你也会练就钢盔铁甲,刀枪不入。

伏案间,她轻轻一笑,段天真终于不再天真,你看见了吗?

没有你,我也会走得很好,可以就这样跟随你沉稳的脚步,学着你淡定的姿态,独自从容地走下去。

去爱丁堡出差,回程的火车上,她望着外面渐渐西落的残阳,觉得困倦。飞速疾驰的列车轻轻摇摆,在某一站停下时,她蓦然惊醒,瞪着迷茫的眼张望四周,一时竟想不到身在何处,回过神,才发现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仍亮着。

她合上屏幕,额头抵在车窗上望着外面深浓的暮色,犹自怔忡。

她的人生,彷佛成了一趟不知该驶向何方,也不知会在哪一站停靠的列车,也如那传说中海上的幽灵船,远望去永远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却永远也靠不了案,更无法让人登临。

“小女孩,你很累吗?”

亚洲人娇小的身段和年轻纯净的面容,让对座的老先生唤她Little girl。

“我走了…很远的路。”她点头,想微笑,却觉得眼中酸热。

所以,觉得累了。

“回到家就好了。”老先生和蔼地微笑。

“嗯。”她应声,喉咙哽塞。

只是,她的家在哪里?

拎着行李袋在夜色笼罩下的街道上,她仰望杂志社所在的写字楼。这个占据她如今生活大多时间的地方,竟让她觉得安心。

电梯缓缓上升,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狭小空间里,几乎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此寂寞。

“回来了?”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她愕然抬起头。

门正缓缓打开,而外面,空无一人。

她低头自嘲一笑,在门再度合上之前,走出电梯。

你碰到我了,天真,我并没有消失。

我依旧可以相信,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你所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虽然现在已不会兑现。

命运的深沉之处,在于年轻的我们,没有足够的理智与历练与抵抗那些原不该去靠近的诱惑,所以即便时光倒流,冲动的依旧会冲动,相信的依旧会相信,深爱的依旧会深爱,于是悲伤与失望,也在所难免。

如果离开你不能让我成长,那么我所失去的,又有何意义。

六十一、南辕北辙

转眼一年过去,伦敦时装周又将拉开帷幕。

时装秀是各大品牌精心准备的现场广告,也是让世界各地仿冒者最兴奋的产品目录。

因此,大多数买家都在“季前展示”(Precollection)时下单,这些展示会通常在设计师的陈列室内进行,由设计师和买家直接面对面,私人而隐密,而他们之间交易的,正是之后要在时装周T台展出的服饰版本。

当天真将这些季前展示的资料放在Anna面前时,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Jean,这次时装周报道你和Tony他们一起做。”半响,她开口。

“一起?”天真不动声色地问。

以前是“跟着”他们,现在是和他们“一起”,其中的差别太大。

“我想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了,还要我重复一遍吗?”Anna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我总算知道Kevin为什么对你青眼有加了。”

青眼有加又如何?来得太快,顷刻成了白眼。

天真心中自嘲,面上仍是淡笑:“无论是Kevin还是Anna你,都是值得我学习的榜样。”

城市的霓虹自梧桐树的枝叶间投下来,被路灯光染成橘***的马路上,点点色彩斑驳。

换了工作,搬了新家,于是这一个多月,回家走的也是一条新路,泰晤士河的悠悠夜风,金融城的璀璨灯火,彷佛已经是许久以前的记忆了。

天真低头看着自己迈出的每一步,轻轻笑了。

路是由足和各组成的,足表示路是用脚走出来的,各意味着各人有各人不同的路。

原来不知不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相隔得这么远。原本以为我会软弱、会哭泣、会撑不下去,可我却平静安分地做着自己的事。

一阵马达声呼啸而过,她被人猛地拉到一边。

“非云?”她转过头,惊喜地看着来人,完全没有在意刚才的险情。

“天真,走路发什么呆呢,”顾非云微微一笑,锐利的目光却望向疾驰而去的那辆车,“我正好逛街到你这儿,想如果碰巧你下班的话就一起吃饭,然后正好看到你了。”

手臂有些刺痛,她抬起来拉起袖子,手肘有一片擦伤。

“是刚才撞在树上的吧,都是我不好。”天真连忙歉疚察看她的伤口。

“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顾非云淡淡一笑,“不如你买菜,今晚给我做好吃的。”

社区医疗中心里,天真抚了下隐隐泛疼的腹部,等着医生的诊断结果。

昨晚非云拉了她一把,她的肚子正好撞在她肘部,于是就一直有点疼,早上又有些见红,这次的例假时间有点古怪,于是她请了假来看到底是什么状况。

“Jean Tuen。”

听见护士唤她,她站起身走进房间。

“你是先兆性流产,不过别担心,坯胎状况一切正常,只要休息调养就好。”医生和蔼地微笑着。

一瞬间,过电如雷亟。

天真瞪大眼望着医生,彷佛她说出了天方夜谭。

“你…说什么?”半天,天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出口。

“我说你是先兆性流产,不过没事,只要休息好,仍可以正常妊娠。”医生耐心地重复,笑望着她,“你是否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怀孕?

这个词让天真彻底震住,她下意识地抚住自己的腹部,太过震惊,想着要站起来,居然试了好几次都没站起身,最后是医生扶了她一把,她才脚步虚浮地走出门。

公园里,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她坐在长椅上,久久未动,几乎成了一座雕像。

“Hi,你为什么哭?”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哪里疼吗?”

她愕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泪流满面。

“你是在医院打针了吗?”小女孩担忧地看着她,“妈妈说,要勇敢,忍住了就不会疼了。”

“嗯,我忍住,我不怕疼。”她微笑着,哽咽开口。

望着小女孩远去的活泼身影,她低头抚摸着腹部那里的小生命,长大了也会是一个这样可爱的小天使吗?

她抱住双膝,整个人都蜷在长椅上,埋着头,任由心潮汹涌,泪水澎湃。

原来,世上没有绝对的悲剧和喜剧,只有一出出的闹剧。

在她终于鼓起勇气离开,上天偏偏跟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你是自由的,天真。

你不适合我,我也不需要你。

原谅我,我怜你,惜你,宠你,喜欢你,辜负你,对不起你,但却不能爱你。

泪水,随着那些尘封的伤人话语滚滚滑落。

她有了他的孩子。

但他不要她,她也决定不再爱他,不再见他。

如果为了孩子,他会娶她的,她知道。

可是那样的话,她就永远都得不到一份公平的感情,永远只是因为他的怜悯和施舍与他在一起,也永远都不知道他有没有,会不会爱上她。

那样卑微的关系,她不想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