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色好极了,九哥,这是难得的一把好琴啊!我那天去看他,他正在修那张损坏的琴,可是他挡着,不让我看见。”送过去,势必还要想一番的理由了,不然无垠是不会接受的。

九哥去赞赏:“虽为质子多年,却不失其本质高清玉洁,端的是可敬。”

“是啊!我极是欣赏他,九哥,他不仅画与琴到了随手拈来自成一派的火候,还会算一些头痛的算术,我真是佩服他。”

“呵呵,九少爷,小姐,可以用膳了。”之桃轻快地端了进来。

还是我与九哥爱吃的东西,九哥赞赏地说:“得好好赏之桃才是,我看之桃入了宫,你的气色才好起来。那宫女贪得无厌,往往做事,就是不会用心的。”

“是啊!小丫头再长大点儿,给她找户好人家。”我也打趣地笑着之桃。

之桃脸红通能的,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之桃才不要嫁出去。”一扭身,就走到外面。

九哥点点我的鼻子:“你啊!快趁热吃。”

心情好极了,还有九哥陪着我用膳,自是吃得饱饱的。

拿了精致上等的小伞,让九哥打着回去。

之桃在一边说:“这宫里的伞,可漂亮多了,也不会渗雨的。”

九哥眼中有些黯淡,我轻笑道:“管那里的伞呢?在我的眼中,能挡雨就是伞而已。”并没有在乎它是何等的珍贵。

便如衣服,昂贵之料皆也能暖身,棉布之料也自是能暖身,在我的眼中,就没有这差别之分。

九哥把我脸前风吹乱的发绾回耳边,轻声道:“进去吧,这外面冷。”

暖暖的指尖,在我的耳际停留得久一些,似眷恋,还叹息,缩了回去:“青蔷,我走了。”

我抓紧了门框,看着他独自离开,在风雨中,只有他一个人孤单的影子。要是往时,还不是他拥着我,打着伞,给我挡着,不让风雨将我沾到一丝。

如今,却是这般的状况,我知道他是心里想着会有些感伤的。

回到房里,将我画了大半的荷叶连田的画给展了开来,再画起来。

看这画,能想到外面的自由,所有的一切,都是九哥。

九哥带我去看荷花,九哥给我打伞,九哥带我去吃好吃的,九哥带我去逛京城的大街小巷,九哥给我看最好的画,给我求最好的琴,给我寻最难得的书,九哥会带我去一些场合,告诉我,都是沽名钓誉之事。我会配合着九哥,好好的将所学展现出来,博得一个才女之名。

但只是让我处在地在青家到十六而已,九哥的心思,九哥的心血,终究不能为我争得自由。这世间,有人看重权势,有人看重情份。

什么都是九哥,如果没有九哥的呵护,就没有今天的青蔷,我所欠下的,怎么会是仅仅的感恩之情而已呢?!但愿我有可以还九哥一些情份的时候,却不能是爱,我想得清楚极了,我们是亲兄妹,再好的感情,也不能超越出了一些范围。

压下心头所想的事,细细地画起莲花来。

连午饭来也没有吃,继续奋斗着,之桃知晓我做事不喜欢人打扰,也不会进来催我什么的。

画好之后,还是如往常一样,在下面写上日期之类的,看看天色,外面已是天色放晴,雨不知何时停了。

收拾一下,带着东西和之桃又去无垠的小楼阁。

那守门的对我仍是恭敬有加,里面的那株梅花如今开得极是灿烂,如血一般的红艳,在阳光之下,显得那么的妖美。

我看了一下,细抚那血红的花瓣儿,真奇妙啊!为什么有些梅花会开出白色如雪,有些会开得如此的妖红,有些又会是绿色的,世间我知道的事,可还真多。

无垠从窗口看到了我,以及我和之桃手里拿着的东西,那兴奋的眼神,慢慢地蒙上了一些灰暗之色。

我大方地走上前:“无垠公子,青蔷找你弹琴来了。”

“你确定吗?”他含笑问我。

我笑着摇摇头,将例子放在窗台上,拿出画给他:“你先看看。”

他展开画,眼中的惊艳与羡慕毕现:“真美的莲花啊!这么多。”

“这是京城外的,可多了,无边无际,随意生长,不受什么约束,把夏天开得荼靡一片。所以,送无垠。”我就知道他会喜欢。

他点点头,俊美的五官柔和地笑着:“我收下…”

我打断他要往下说的话:“不得说‘谢谢’,因为”我把木琴奉在手上,“因为我还要你收下这个。”诚挚地看着他,“很香的木琴,弹出来的音色,也还好。”

他欣然地接下:“那好,琴赠与我,只能一曲以谢之。”

我笑:“我就是这么点私心,让你看出来了。”

他弹得很好听,他的动作很优雅,弹的“长相思”,更是入骨三分,比起我,是不同的境界,让人很有感受。

我就站在窗边,看着他弹,偶尔,他会抬首,轻柔地笑着。

他眼里的莲花,一朵一朵地盛开,让人情不自禁地迷惑进去。忘了时间的流逝,听着一曲一曲各有不同特色的音调,我不舍得走了,倚在窗边,静静地聆听着他抒发心中的快乐。

红梅带着冷香,正是抚琴一展胸怀的时候。

我真想也和他一样,遗世面独立,孤清而傲洁。

我羡慕他,我敬佩他。一声声,催人岁月易老,再回首,花已调零,还能找得到什么?谁说他空度了几个春秋,他独自这样自得其乐,独得逍遥。

清脆的几声拍掌声,把我从乐曲感叹中打醒了。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皇上。

他带着几个公公进来,他一进来,硬是让这里亮上了几分,那种红梅冷香琴幽雅的感觉,似乎在一刹那就消失了。他威仪的脸上挂着轻淡的笑意:“无垠公子好才艺啊!花能引蝶,琴倒引来了朕的修仪。”

无垠起身行礼,眼中的莲花黯淡了下去,抬头,只是平和之色。

“弹得不错。”灏赞赏,“朕以为朕的修仪才名满京城,没想到,人外有人这句话,是说得不错的。”他看着窗台上打开的盒子,里面放的书,眼光扫过便淡淡地说:“无垠公子倒是好学。”

我知这话的含义,轻声地说:“皇上,是臣妾送来的,都是些易行八卦之类。”

“朕倒不知你有这方面的涉猎。”他低头轻笑,一手环着我的腰,却抓得紧紧的。

我有些生痛,暗里扯着他的手,淡淡地说:“略知一二而已。”

“朕也有些兴趣,倒不见你跟朕说几分。”他抓紧我的手,不让我动弹,然后道:“天色已晚,起驾回湘秀院。”

无垠又送驾,我回头看他,轻轻地摇头,叫他不要在乎。

他笑了,点点头。红艳的梅花,映着洁净的他,越发冰清玉洁。

他抓着我的腰,将我带着走,有些生气,走得极是快。

到假山边,他冷然地道:“琴是好琴,纯木的,没有任何的珠玉点缀,不是宫中之物吧。”

他不是都看得清楚吗?当然不是宫里的。“我让九哥给我寻来的。”

我看向一边:“是啊,寻些特别的东西,自然要下一番的功夫。”

他淡淡地说:“别惹朕发火。”

我抬头看他紧绷着五官,依然是那么冷削:“我没有惹皇上发火,皇上你自己要发火的。”

指间的力道加重,将我的腰抓得越发的紧。

我咬牙:“痛。”

“你也晓得叫痛?!朕怎么跟你说的,你三番二次跑去那里,那不是你惹得起的人那是质子,你当知这其中的含义,知道为何朕在那里吗?”低头正视我,眸中带火:“不然你就麻烦大了。”

一字一句说得我心里发冷,但是我也相信他,他急急而来,我抓着他的手腕,他脉搏还是跳得极快。

本来生起了一些厌恶气恨之心,气恨他的野蛮和霸道的,现在慢慢地平静下来,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要拿你怎么办呢?”他长叹,放开我。

我仰起头看着他:“皇上,就算让人看见了,又怎么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讨厌的皇宫,讨厌的后宫,一大堆的规矩。

他直视着我,有些凌厉:“你不怕?”

我摇头:“不怕。”

“就是如此的固执。”他无奈地叹气,“却惹得朕替你操心过头,匆匆而来。”

怎么说也是一番好意,而且他也是极有耐心,不然,只怕冷然地训斥我了。

我拉起他的手,朝他一笑:“别生气了,还有,谢谢。”

一手揉揉我的脑袋,牵着我的手慢慢走:“就是让我省心不下。”

微微地带着宠溺,看起来很无奈一样,他可不是这样的人,却让我放下了对他的防心:“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他看着我,有些质问:“你不要朕湘秀院吗?”

“不要?我挡得住你吗?省得半夜让人叫起来开窗。”他要来,我如何阻得了。

他才舒开眉头一笑,牵着我的手回湘秀院。

抓得紧紧地:“你现在已是做修仪了,朕过两天送你一个礼物。”

我摇头:“不要。”

“你还没有听,就说不要?”他倒是好奇了。

我笑,将他的手反转,看着他修长洁净的指与我五指相扣:“你现在无非是想赐我住在热闹一点儿的宫殿,皇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和你的女人打交道,我讨厌要挂上虚伪的笑,很多的时候,要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他松开我的手,拢着我的肩,轻声地说:“那朕怎么才能诸你欢心呢?朕只会听琴,不会弹琴,下棋朕也不如你。想把你宠在心间,让你眷恋更多,可朕发现,怎么做,你都不要,头痛。”

原来,他对我,依然是这么的没有把握,可见他知道他用的手段,多无赖与霸道,不按理而来,让我无法脱身了。

笑着抬头看他,他在乎我的。

“皇上,婴儿之病伤于饱,贵人之祝伤于宠。这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还想让人再来刺杀我一次吗?”要我和很多的女人住在一起,然后天天还要请安啊,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再来些冷嘲热讽,那才是我的头痛。

手蓦然抓紧,我笑笑地拉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过去的事,别提了。”

他抚着我的脸,有些叹气。

他眼中的复杂,我也理解不了。

靠着他慢慢地走,也自是舒心。

他在湘秀院里用膳,我看他眉头不展的,我知道是我说的话让他还烦心。

以前指出了宫中许配于袁修纯,他也得把我要进宫中,这一次,他没有查下去,但是我知道他势必也是有争执的。皇上的性子,他很善用,他知道对谁该直就直,对一些东西,则不能如此。

用过膳,我拿着热巾子给他抹脸,站在他的后面,轻柔地顺着他的眉:“不要烦恼了,你要做的,不是在后宫周旋,天下的大事,尽是要你处理,我很佩服你啊!”

他拉下巾子,眼睛亮晃晃地看着我:“真的?”

“当然了,你十七岁就当政,你处事光明磊落,公正无私,反正国政之事我是不懂,但是我知道,江山易打,不易守,你能做得这么好,就是要付出很多了。”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好皇上。他把好的一面,都用出去,他想要的,他只能压抑,比如,他其实爱玩的性子。

他抱着我的腰,脸靠在我的身上:“青蔷,你怎么这么理解我啊!”

我轻应他,他却不说话。但是感觉出来了他的依赖与信任。

他抬头看我,又自豪地说:“不愧是朕看中的女人,就是不同。”笑了起来,站起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亲,轻叹地叫:“青蔷,你放下你的心,放下你的挣扎,来依靠朕吧。”

那我还是青蔷吗?那他对我的爱,能到多久。

我知道他对我好,他宠我,疼惜我,但是,我,还要是我。不然我什么也不是,只会变得连自己也认不出来。

【第四十五章 不再挣扎】

天气慢慢地暖和起来了,在这个冬天,他温暖了我的心。

梅花慢慢地凋谢,长出了新的嫩叶儿,我能听到半夜之间,那寂寞的琴声,无垠必是在附近的,琴的声音,并不张扬。

但是我不曾踏出一步,不仅为他,也为我,守护一种叫真诚的东西。

与他弹琴,与他谈书里的东西,自是一件快意的事。

皇上是担心他抓不住我,原来爱捉在手中,就怕溜走了。抓住了,怕抓得不够深。

可惜今年我不能去看那热闹,高高地宫墙与重重的规矩束缚着,连想也不能去想。

吃了汤圆,甜甜热热的。习惯了,以前问过九哥为什么要吃。他说吃了就可以团圆,于是我就年年都吃。

正梳发,窗轻轻地敲响了。

我警戒地道:“谁?”

“青蔷。”轻轻地叫声带着一丝的愉悦。

我打开窗,看到灏一身素服地站在窗外笑着看我,“快穿些衣服。”

“现在吗?”这么晚了。

“是啊,快些,踏上桌来,我接住你。”他压抑着兴奋叫,“带你去玩哦。”

他每每爬窗,现在倒也叫我爬窗了。我不知他要给我什么样的惊喜,爬了上去,他抱着我下去,让一边的公公守在湘秀院,道:“有人问及,便说朕在这里睡下了。”

拉了我的手就跑:“快走啊,现在看花灯,正热闹呢!”

我惊喜:“出宫?”不可能吧,他会带我出宫?做梦也想不到啊!

他笑得很得意:“你倒以为我把你忘了吧?一直想着你叱!过年那天的烟花,你眼里看的,一定是寂寞的,我带你出宫去,看最热闹的。”

我高兴起来,脸上掩不住的笑意,紧抓着他的手,跟着他用劲儿地跑。

觉得我们好像傻瓜一样,坐上马车,心还急急地跳着。

沉重的宫门一开,那吱吱的声音,让我兴奋,恨不得马上就能飞出去。

他不甘心看我如此,抱着我的肚子压在他身上:“别太高兴了,不然我会心里想,是不是把你闷坏了。”

我朝他笑,轻声说:“谢谢。”

轻吻我的唇角:“青蔷,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笑得这么开心。让你开心,就不能不用心思,你什么也不要,就让我心里想着,我能给你什么才能让你开心?为什么是这么简单的?早知道,我就…算了,现在还不晚,是吧?”

真的这么在乎我吗?抬眼看他。

他又笑得开心:“没有办法,谁叫朕喜欢你。”

聪明地,他没有在我的眼中提及别的妃嫔,是他早就知道宫中的这些事儿吧,但此刻,他就对我是专一的。

烟花放上空,绚丽多姿,多美啊!

他依然是初见之时的翩翩贵公子,现在更嚣张,装大爷一样,他拉着我的手,玩起来可也是很疯,一刻也不肯消停下来,不是拉着我跑这里,就是跑那里,试一些吃的,再学着别人一样去买灯笼,讨价还价的,凡俗的事,都会让他很有兴致。宫里给他的束缚和压力,想来是很大的。

他说,让我笑,是很开心的事。

看到现在太平天下,繁荣昌盛,能与民同乐,他就越发地高兴。

后面的小公公不紧不慢地跟着,越来越多的人,他将我的手越抓越紧。

人潮很多,一拨一拨的人涌来。看到一个人,让我一怔,一怔之间,手一滑,脱离了灏的手。

他回头找我,人潮却将我们都隔开,淹没。

差点我就成了袁修纯的妻,他的娘子。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回来,命运又改写了我与他的路。

他还是那么的高大稳重,带着内敛的气息,看着我,低声地叫:“青蔷!”

我点头,人挤来挤去,他伸手,拉我往旁边站一点儿,不让人挤倒。

觉得有些尴尬,这算是熟悉的陌生人吗?在他家里住,他让人快速地传口信来要好好地照顾我。

在那落龙潭里,他不顾一切地要进去帮我找九哥。

突然之间,浮想起很多,听到灏焦急地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