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走到床前,觉得他有些逼人,我忍不住往里缩缩身子。

他一手轻抚着我的脸,气息吹拂在我的脸上,黑眸里冒着火燃之气,低哑地说:“青锦臣呢?”

心放了下来,他以为是九哥。

“皇上只管去查青锦臣在那里不就知道了,我就是一个人回来的。”

“嘴硬是吧。”他笑,冷到我骨子里。

倾身在我的耳边:“如果我查到了,我会打断青锦臣一条脚,你信吗?”

我也笑,明眸看着他,突然觉得,我不必害怕于他,权势我不是见得多了,大至也是如此。清朗地说:“我信。”

他转眼就是这般的无情,我怎么不信。

“为什么要离开?”少了咄咄逼人,他坐在床边,一手卷着我的青丝玩。

我不知要怎么回答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不想在那金碧辉煌之地,他的游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你在害怕吗?”他眼神凌厉地瞪着我看。

“怕。”我认真地说。

他抓紧我的发:“那你可有按照之间的约定,敞开心来,私下里就离开,伤得再重,再痛,你也不顾一切地离开,是吗?”

敞开心又如何,我不爱他,我也不能爱他,还不是一个样。

原来,赌来赌去,其实所有的挣扎,都是一种好笑之事了。

长长地叹息,只觉得很轻松,原来,就是这么简单,不爱就不爱,再怎么赌,亦是如此。

他的唇袭上我的唇,抱着我的脖子,用力地吮吻着。

我心里想着那弹得催人泪下的琴声,心里一片清宁,什么反应也不给予他,他吻任他吻,努力地,让自已脑子里只想着那片壮观的梅花雪海。

他狠狠地一咬我的唇瓣,挫败地放开我:“为什么?”

我轻笑:“我也不知道,大概,我真的不爱你,即使放开了心,也是如此。”

他一手压在我的胸口,愤恨地咬我的下巴:“不可能的,你的心,曾为朕跳得很快,这些,朕都清楚。。”

他的挫败,让我心里窜起一些明了之意,对,就是这样,才会让他知难而退。

我将他的手拉下,轻轻地摇头:“真的,没有感觉。”

他坐在床前,低垂下头想着什么,我心里的笑,越发的张狂,眸子在青丝幕下放肆地笑着。

他吐口气:“吃饭吧,朕传了御膳过来。”

“传。”我忍不住扬高了声音。

“你私逃的代价。”残忍地笑了:“陈公公。”

室内光线蓦然一亮,好几盏宫灯点亮了几来,轻盈了步子进进出出,然后合上了门。

心里不住地哀怨,他怎么就没有一点风度,硬是要将我置身于他后宫中的花名册里,所有的坚持与挣扎,化作了一些怒。

满桌都是山珍海味,却引不起我半点的食欲,我找了双新的绣鞋穿上,站在一边。

他道:“吃吧,不是肚子饿了吗?”

我摇头:“不饿。”

“你跟朕斗气吗?”

“不敢。”他说一句,我顶上一句。

他生气起来,冷冷地看着我:“给朕吃。”

我坐下,碗里已夹了菜,就胡乱地吃着,没有半丝的挣扎,气恨啊。

我为什么不走呢?在他的宫里,人多嘴杂会让人知道的,他是愈发的大胆,一步步想让我置身在明处。

我步步的退缩,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他摆驾过来,我这湘秀院里最后的一名秀女,终于让皇上看到了。

要是从他的宫里能直接地逃出宫外,那是多好啊。

我食不知味,他眯着眼只看我吃,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到一丝的破绽。

失望了,将我眼前的碗一扫,龙颜大怒:“别吃了。”

我跪了下去,真的和书上说的一样,伴君如伴虎,说翻脸就翻脸,听话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教人真的难做。

陈公公听到碗破碎的声音,委着身子进来:“皇上。”

“出去。”他吼一声。吓得我也头皮发麻的,幸好啊,头发那么长,挡住了我的害怕。

我想过,他不好惹的,幸好我一直记着。

还没有来得及庆幸,他的怒火就烧到了我的身上,托起我的眼,让我不得不正视他要燃烧的眸子:“朕没有想到,好你个青蔷,竟然讹了朕。”

汗颜,讹他,我岂敢。只是敞开心之说,他要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啊。

“说话啊。”见我不专心,他又一吼。

眼眸朝下看,轻声地说:“奴婢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咬牙切齿,气呼呼地说:“好你个青蔷,刺冒起来了是吧,奴婢,不是朕的臣妾吗?是朕没有宠幸你吗?”

听得我有些发抖,佯害怕:“皇上请恕罪。”其实我不怕他,这样的他,只会让我心里越发的淡然。

“何罪?”他又逼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

“想气死朕是吧,啊。”他扫视着我的脸孔“是不是?”

“不敢。”真的冒好大的火气,我也不知为什么就不怕,笃定他不会气过头就把我给剁了。

“朕给你的东西,你都不要,朕给你裹脚的衣服,你扔了,给你的夜明珠,你也扔了,朕的画,你也偷了,好啊,倒是胆子大得令朕跃跃欲试了。”

心里有些惊叹,他那么短的时间,竟然知道我把画拿走了,我以为他不在意的。但是现在他话里的意思,更让我头皮发麻,什么叫跃跃欲试?

他轻薄的嘴唇扯开,正要开口,我一手极快地捂住:“别叫公公来。我错了,不该扔了你的衣服,不该把夜明珠扔了,不该私自拿走你偷走的画,不该从你故意困着我的宫里私逃了出来。”

他眼里的怒火,慢慢地降低,将我的眸子锁住:“你这是骂朕还是自责,偷你的画,困着你的宫?”

真是斤斤计较的人,我怎么越发的听了想笑,觉得他是在无理找碴。我垂下肩:“好吧,我想送你,又不好意思送出去的画,我想待着又不好意思待着的宫。”

他眸中,浮起了笑意,拉下我的手:“你知道朕的跃跃欲试是什么吗?”

我点点头,无力地垂下肩,轻声地说:“封妃。”

满眼的赞赏之光看着我,赞道:“不愧是才女,别斗气了,伤这么重还走回来,朕一想就一肚子的火,就那么想从朕的身边逃走。”

他不就知道我讨厌那些勾心斗角还有妃嫔间各种各样的关系吗?我惹怒他,他不就是想置我于风头浪尖之上。

现在,我退缩了,他又会怎么样呢?怒火没有那么快平息吧。我心里暗暗的轻叹,我不想去想。

他淡声说:“撤膳,更衣。”

瞳孔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他今晚,要在我这里睡下吗?我不会笨得以为,还和之前的偷鸡摸狗一样,来偷得几个吻,强抱着我,半夜来,早上走。

我以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他不放过我,我迟早也是他的女人。

但是真的一听他说,我竟然很害怕。

我焦急不安起来,我脑子里使劲地转着,想着能脱身之计,但是还是忍不住让侍寝二字打得我心里一团乱。

他看着我说:“青蔷,你在害怕?”

是的,我想,不仅是眼睛里的害怕流出来,我连指尖也是紧紧地掐着手心的。

“陈公公,端碗香汤给青蔷喝。”他下令,又轻轻地将我的发抚在耳后,低哑地说:“喝下去,你就不会怕了,朕倒也不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人。”

心里的冷意越冒越大,呼吸越来越急促,看着陈公公就要走出去。

我忍不住颤声地说:“不要。”

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冷,我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青蔷…没有准备好。”一到临头我竟然真的如此的害怕,心几乎就要跳出心腔来了。

我在等着,等着他的答复。

凌厉的眼光,将我的几乎看透,多等一刻,我的怕就多一分,心里的弦在拉紧,再拉紧。

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之声,我不知道公公们的手脚是如此的快,才一会儿功夫,陈公公就在门口说:“皇上,香汤已经准备好了。”

 

第四十章 借酒诉情

我可以感觉到他对我,有多恨,夹杂着很多难以置信的愤怒。他以为我输了,就会柔顺对他,没想到我会这般。

战战兢兢地看着那面无表情的陈公公捧着的香汤,我还是有些怕,真的。

就算是做足一万次的思想准备,在他的坚决下,我就反悔了。

窗外的风吹进来,吹动我的青丝,轻轻地摇摆着,贴在我的脸上,冷得我微微地发抖,我还在等他的答案。

他沉长的叹气,灼热的眼光在我的头上看了良久,然后拂袖而去。

我抬起头,如同重生一般,松了一口气。看到陈公公眼中的迷惑,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女人的身子,只能给夫君,我知道,入了宫中,我就只能有他。他要我的身子,我是不能拒绝的,甚至我更要对他百般柔顺来换取他的宠爱。

我做不到,我害怕我面对的他,我还没有爱上他,我还在防备着他,他就想夺我的身子,让我就惊恐了起来,我不是一个柔顺的女子。

我捂着脸,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为什么呢?这是迟早的事啊,为什么会害怕。记忆的深处,却是打不开的结,不愿去看。

一夜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这一次,他是动真格的生气了,他应该不会再来招惹我了,可是我在后宫,我却早已是浮上了水面。

我被封为良人,没有赐住的地方,依旧是在湘秀院,这让更多的人嘲笑,笑我就算是承宠了,以这等姿色,也只能呆在湘秀院里…

反正我不出去,她人的闲言碎语,与我无关。嘴长在别人身上,说长道短,也无可阻挡的。

十多天过去了,我脚伤也好了,但是,他不曾出现过。

我也不去打探他的消息,宫女虽然有时候欲言又止,总是借故说些什么,如今我做了良人,该分派的人还没有,拿这些小事来烦我,烦得我看了她就窝火。

“这湘秀院里,你爱待就待下去,你不待,我也不留你,但是我不想听到你的报怨。现在,我还算得上是你的主子。”嫌我不够烦吗?

她一脸委屈的说:“我不是为你好吗?我操这闲气,怪不得别人说…”

“不乐意,走吧,我绝不会说半声不是,也不必你来替我想什么。”我打断她的话。

关于谣言,我不喜欢。

回到桌前坐下,让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

从窗边,看到了无垠背着琴走过,是去梅花林里独自黯然神伤吧。

其实我也是,一个人困在茧里,扯不开,理还乱。

也背了琴,就悄悄地出去。

我也想去试试,是不是在花海中弹琴,会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那让人听之泪流满眶的曲子,我是否能弹得出来。

花还是那么美,风一遍一遍地吹,花香一次一次地抚慰我黯淡的脸色。

闭上眼,不去想不去想,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足以缠上心头这么久的。他生气,我不是更好吗?乐得自在了一个人。烦扰,却是从来没有下过眉尖呢!

梅林中,自有休息的石椅与石桌,我坐了下来。

指起落,琴声像绵绵不断的细雨,悠扬轻呼,却是不如我意料之中的好,我心不静,气不平,所弹出来的曲子,也是泛泛之音而已。

索性也就放弃了想的什么,就随意而弹,随心而走。

梅花树边,如歌的琴声,如春风绿过田野,如春笋落壳丛林,清灵如水,他从梅花树下朝我走来,越来越近。

我抬头看着,看着无垠一手抱着琴,一手弹着而来。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这是一种洁净的琴声,能让所有的东西都静止,细细地品味,再细细地品味。

他停下了,看着我说:“青蔷你弹得太难听了。”

我不掩饰,轻淡一笑:“是啊,连我自己也弹不下去了。”

清亮的眼眸细看我:“你有心事,很沉重,你随意而弹,却音随心而行,郁郁不得,困住欲脱。”

倒是听得明白,他的造诣一定很高。

我站起来,赞叹地说:“你弹得真是好听。”

“聊以打发时间而已,对了,青蔷,听说你升为良人,会习惯吗?”他还是带笑,可是有一些忧伤,还是掠过他雪净的眸子。

我耸耸肩:“好像是这样的,不过,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吐气,吸气,将心中的不快都重新换过。

谈什么习不习惯,他以为有人会来欺负我吗?

我不出去转着,谁会想来偏远的湘秀院多惹一事啊。

他折下一枝梅花,递给我,轻声说:“放衣袖之中,自有暗香来,薰得衣香,不记烦愁。”

我放入衣袖中,点点头:“对,赏梅归来,袖满香,其实,岂止,连发肤气息,都沾染上了清香之气。”

他带着赞赏的笑:“中午了,回去吧。”

我抱琴,他让我先走,始终是隔着一段距离跟在我后面。都慢慢地走着,也不急回去。宫里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打发一天,还有漫漫长的无数天。

快到分路之处,他叫住了我:“青蔷,谢谢你的画,很美,我很喜欢。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我,谢谢你青蔷。”

“无垠,只是一幅画。不值得这样总是谢我。”

他笑,哀叹在笑意之中:“就是一幅画,我方会收下,呵,没什么。”再看我,眼中多了些黯然,轻轻地说:“为何你要叫青蔷啊?”

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他已转身往他所住的地方而去,仿若自言自语地说:“为何要叫青蔷啊?为何是这样的青蔷啊?”那么小声,如果不是这里安静至极,我也听不清楚。

这样的青蔷?什么样的?带刺的?高傲的?自以为是的?

我就开始想着我究竟是怎么样的,越想越惊心啊,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有时候,别说去明白一个人是怎么难,是最难的是明白自己,越想得深就越是不明白了。

抬起头闻袖襟,依然是梅香满袖,却是满怀惆怅。

日复一日地过去,似乎是真的安静了。却又觉得有些空缺,我不是想要这种生活吗?可是我却又自在不起来呢。

日日总是烦燥,还是想着他生气的样子。

我以为,他不会再到我这里来。

陈公公扶着皇上来的。他喝醉了,双眼惺忪。

陈公公将他扶坐在椅上,就让人赶紧备茶,然后小声地跟我说:“青良人,今日太后回来,皇上在宫中吃了酒宴。皇上喝多了二杯,叫嚷着要到湘秀院。”顿了顿,又交待:“皇上心情不甚好,小心侍候着,别惹万岁爷生气了。”

一杯醒酒茶塞在我的手里,合上了门而出。

些许的发丝散乱了下来,他半躺着,五官峻削,双眼眯起来,似睡非睡。那么真实的他,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