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会是司棋的,但是撑着她的力量不足。皇后终于是忍不住了,倒向太后那边去了,好一个强强联手啊,我真有点飘飘然了,我如此的重要。

对灏,现在我还是信任的,我们之间经历过很多的事,次次之后,总会明白好多的道理,各自的退让,才会一直和谐下去。

我想,他对我也是信任的,奈何我现在在风尘浪里,他不能不这样才能护着我,让我不受半点的伤害。

似乎斗争,从暗处,开始到了明处。那时看到一室散碎的杜鹃,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毁成了那样,花瓣都干枯了,有好些天了吧。

这一次,怎么说呢?我进宫才多久,我已经厌恶透了宫里的这些东西。

傍晚的时候,灏来了。

一进来,就直往书房,他知道我心里烦躁的时候,就会在书房里呆上一天。

他进来,我还坐在地上抱着膝看着外面的烟雨迷蒙。

他走到外面,身上笼上了一些晚烟雨雾之色,变得有些朦胧不清的。

我抬起眸子看他:“事情,要怎么处理呢?我要了那杜鹃花,也不想瞒你,那五色杜鹃花,你不能放在书房里,对你的身体不好。而不是我想要害人,灏,你相信我吧?”反正,现在说这么多,别的多说也无益。

我不能让他知道了,现在她们的目的在于我,而灏对大月朝的野心,不曾有消弭过。

本该是男人去决定的这些事,而后宫,却是不平静了。每一桩,看似只是嫉心过重,事实上,牵扯着好多的东西在里面。

如果他一旦明了,太后会对他下毒手的。她护无垠,重过灏。我为灏深深地哀叹,自己天天去探视的母后,自己焦头烂额地想要她身体快些好的母后,终是对他没有情分的。

血缘,真的这般重要吗?无垠是幸运的,可以体会到这些。

他没有说话,无由来的沉重让我心缩紧。他肩上承受的压力,很大。

“灏,我搬走吧,到湘秀院里去好了,这样,总能填一些悠悠之口。”宫里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荣也是因他,祸也是因他。我已经无法回到那一漂清泠水一样的生活中去了,在这里,我眯着眼看波谲云涌,贪恋着灏对我的一份至深至信的爱。

他叹了一口气说:“蔷蔷,不是不相信你,你要是真喜欢,你会做得那么明显吗?当你是笨蛋,还是当朕是笨蛋,你要是喜欢那些花,会放在空室里?事情不是那般的简单。”

我站起来,走到他的身体,忽然想抱抱他。谢谢他这么理解我,心中有很多的安慰感。

顺从了心意,从后面抱着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背上。

他的体温,冷冷淡淡,他的身上,有女人的香味,这味道,是司棋身上的。

我手指有些僵硬,放开了他,也抓着栏杆看着水波烟雾,越来越暗,天,倾黑得似乎触手可以触摸一样。

我伸出手,空荡荡的风,从我的指尖里,指缝里,飞逝而去,合起拳头,也是空空如也。

抓起的拳头,就是将自己的心,团团的抓住,不让人来伤害。

我想通了某些事,说:“灏,让我出宫一些时间吧,不管是假戏也好,真情也罢,说我出宫为太后祈福,吃斋念佛祈祷太后平平安安。”

我早听到,只是灏没有说出来而已。

有人说我是妖女,有人说我是什么投胎的,野性难驯,得在佛门清净之地,再以善修,磨去一身妖气。

其实我是乐意的,现在宫里的情况,也很不乐观,我更不想参与在其中,不如在外面,自得其乐。或许少了我,灏更加易放手去做他的事吧。

我低下头,看着因夜色而变得幽黑的湖水,轻声地说:“年年三月过去的时候,不是就有妃嫔出宫,为无相之朝祈福吗?无相,无色无相即无可畏。如贵妃去不得,她有帝姬和皇子要抚养,司棋现在是昭仪,身体太差,也去不得,皇后是六宫之主,也去不得,静妃娘娘是皇上能压制住司家权势的一方,也去不得。王秀雅初孕在身,更去不得。全宫里,就我最合适。”病得病,病得太合适了。

好吧,其实我很乐意出去清净一段时间,或者我还会得到一些真悟,学会更宽容的心。

他长叹,将我的肩揽过来,道:“蔷蔷,朕都不知如何开口,朕想,让你出去也好,这样你至少是安全一些的。朕知道那些都无关于你的事。朕宠你之时,朕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只是今日,朕却不想你离开朕的视线之内。”

他是在期待着一些事情的发生吗?唉,早料到,却又一意孤行。

拉下他的手,看着他皱起的眉,我淡淡道:“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女人的味道。唉,我总是这样很敏感的,但是我真的不喜欢。

他手缩了回去,没有再来拉我。

“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我走呢?我已经开始期待起来,去浮云寺好不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浮云,人生如浮云,自舒自卷自如意,笑淡闲庭落花秋又寂。

“就这么想着离开朕吗?”他眼中有一抹受伤。

耸耸肩:“不是,但是总不能不说吧,告诉你啊,灏。”

抬手,他微微地倾下身,我小声地在他的耳边说:“听说浮云寺里的菩萨最灵了,还有送子观音。”

他笑了起来,一展眉头的冷愁。

一手刮着我的鼻子:“敢情你这么曹孟德脑袋,在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约莫想到了对策。”

有些不好意思,的确是的。

其实我还真的带着一些私心,既然众意如此,倒不如自己退后一步,更得周全。成全了我的孝心,还有太后的苦心,皇上的野心和保护心。

再者,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了。

我现在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不能承宠。但是问我,看到灏身上有女人的香味我会不会心酸,我会。

如果不爱他,我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不知我自己是不是贪求得越来越多,我不喜欢去强颜欢笑,他注定是皇上,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一国之君,三宫六院,多少的佳丽。

我想有个孩子,偏偏月信许久都不来,换个地方,换种精神,调节心态,或者会有一番心里和生理上的改变,也可以撇开这里争斗的乌黑沉重,我何乐而不为。

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在这场风波中,灏又做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呢?如那一次的行刺。

我从不敢看轻他,他并不是一个等待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的人,他算计的,一步一步,谁都逃不出他的网。

他在引那个人,要那三幅画。他收藏的龙族藏宝之画中,只有一副才是真的,所以有人,就只偷得一幅,灏不说,我也明白。

又或者,我更大胆地去想,司棋的毒其实是灏让人下的,将风头引到了蔷蔷宫里,对一些事,就可以达到掩人耳目了,声东击西。

反正吧,我对他的什么目的是意兴阑珊了,我在乎的,不是那些,越想越深越会坐立不安。

他轻抚着我的脸:“过几天吧,朕真舍不得让你走,朕先让人去浮云寺里打点先,要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但是你要记着,你是朕的妃子,你是朕的蔷蔷,这宫里,迟早是你要回来的,给朕半年的时间。”

我点头,眸中轻笑:“记着呢,难不成,我去了浮云寺,还有和尚不成。”还记得是他的妃子,怕我出墙啊,说得我象红杏在墙头翩然而开一样。

半年?那不是打仗,是寻宝,祝他好运吧。半年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忘了我,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不是在深宫后院受尽凄凉,就算不错了。

我就说灏是精明的人吧,刚开春打的时候,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现在去,唉,那就真的让人叹息了。大月朝虽然环境比较恶劣,但是现在四月天,二月春风似剪刀,剪开了冰冻的积雪,现在必是一番绿油油的景象,马屁会养的壮壮的,粮草不成问题。

唉,我不想这些了,我最讨厌这些了,偏为什么总是要我去想呢?

笑着说:“那你现在可以去下旨了。”

又聊了一会,他就回去了。

想着要出去,要离开这里,我竟然吃了许多饭,捧着到长栏中边吃,边流泪。

边祭我的悲哀,我到了宫中,终还是棋子。祭我的解脱,终于可以放松一颗紧弦的心了,在那里,我什么也不用去管的,不用去理会的。

祭我的爱,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就是终点。

一转身,依然笑嫣如花:“之桃,小蛮,先去给我收拾些衣服之类的,大概,离开宫里,就是这么几天。”不要到时候措手不及。

第二天天色放晴了,委委屈屈的阳光薄弱得似要缩回去一样,却让我心里舒服了许多。

决定了下来,就坦然地去面对。

暂时离开这后宫,会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我在书房里收拾着自己想要带去看的东西,真多啊,越来越多喜欢的,重要的。在这宫里,已经有了很多属于自己的东西。习惯,是一点一滴地渗透的。

最喜欢的,依然是那爱笑的木娃娃,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微扬的嘴角,眯着弯弯的眼睛。九哥,你在哪里?我就要出宫了,什么都放松下来了。

手指划过木娃娃的线条,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

之桃端着茶进来,瞧见我抚着木娃娃轻笑。

站在一边说:“小姐,真的要走吗?”

“是啊,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可以留在宫里的,之桃,或者,你跟我说,你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趁我现在还有些说话的份量。”若到他日,我什么也做不了,那她怨起我来,我心里也不会舒服的。

她眼眶一红:“小姐,你就这样离开吗?怎么可以,你现在是惠妃,要是到时候皇上他,明明是她们…”

我轻笑,我以为之桃很了解我的,但是她的性子中,也有着争权逐利的心态了。“别说这些,能出去呼吸一些清新的气息,修身养性,是乐事一桩。”

“小姐,之桃要跟你去。”

“外面可不比宫里的哦。”我提醒她。

她咬着唇,点点头:“之桃知道。之桃要去照顾着小姐。”

灏下了命令,在四月初十的时候我以惠妃的身份,为无相之朝祈福,为太后的健康求平安,到浮云寺去求神。

呵,求福,求平安,我求自己好还好一些呢。

我以往都不信这些的,什么生子灵验的,无非是要灏别想太多。

圣旨下来的时候,华灯初掌时分,来找我的人,竟然是宛太夫人。

我以为,她要病得更久呢。

 

第九十七章 温馨的夜

一听到我要离开,这么大的反应,病来了,人来了。

下了楼,到厅里接见她。

是略显苍老一些,精神气色也明显的不济。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这四周。美丽的眼中,那着急的忧虑让人一眼就看出。

我讨厌她的假惺惺,总是装作关心我一样,但是其中的事,却什么也不说。

我眼中带轻讽的笑走进去说:“宛太夫人真是难得,会到蔷薇宫里来。”

一见到我,她眼中又有着无比的思念般,紧看着我。

而我对她,没有什么好感,一个问到一些问题,便逃一般的病了几个月。现在倒好,给我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又着急的眼神。她以为,我会在乎她吗?我是她的什么人呢?却总是不说,那我宁愿是陌生人。

她看看我身边的宫女,隐匿地道:“青蔷,有些话,想私下里跟你说说。”

“没事,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明天我要离开宫里了,还得收拾一下东西。”有什么话,我倒也是知道,摊开来光明正大的说。

蔷薇宫在众人的监视之下,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

她很失望,思索了一会才轻吧地说:“青蔷,别出宫。”

“为什么?”我微挑眉。

“孩子,你不懂,别出宫,出了这里,便不能为你…总得说,你会有生命之虞。”她语含别意。

我却笑着别开脸:“谢宛太夫人关心了,生命这东西,生的时候,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死的时候,再想挽留,也是得去。再怎么去想,人终是得一去,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千岁的。”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或者几年,十几年。人生这样,已经很悲,所以,每个人会尽力去追求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的,就会让自己心里欣慰的。

“青蔷…”她楚楚可怜地叫。

“宛太夫人,谢谢你的关心了,但是,礼还是点到为止即好,毕竟我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既然很多的东西她不敢说,那我也不想再问,我恨。如果真的是她,我很恨她。一个懦弱的女人,一个不值得我尊敬的女人。

想了想又说:“圣旨已下了。生命在于坦然,而不在于害怕。”

“我可以想办法让你留下来,留在宫里。青蔷,去了,对你不好的。你不知道,好多的事,你都不知道的,我…”她竟然想来说服我。她也不想想,她以什么身份来说我呢?她有资格吗?

我冷笑:“与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顿住,容颜黯淡,手腕紧抓着。“之桃,送客。”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都不想告诉我什么,也不想认我,为什么还摆着一副事事为我的样子。

往楼阁走去,越走越急。

留在宫中,在她的眼里,宫中的权势才能保护我吗?为什么没有人知道,我真的很讨厌这些,我无时无刻地压抑着自己。不要去想外面自在的世界,要努力地去觉着宽容一些,为灏想多一些。

灏的爱,是我在宫中唯一温暖的源泉,但是,那种爱,也在悬崖之上,飘忽而不安。

我知道灏会过来,坐在房里等着他。

他来的时候,很晚了。我都等得风冷水叹。他一头湿漉漉的发,疲倦的眼中,有着那沉重的不舍。

我拿了巾子给他擦着:“不等干一些再过来。”

闻到他身上的奶香味,我笑出声:“颖现在还是不好带吗?”

“狗鼻子一样灵,朕还是特意洗了个干净过来的。”

“灏,我忽然好想去看看他啊。”颖啊,我真舍不得那小东西。

他拉我坐在地上,轻叹:“现在不要去想谁,只想我。蔷蔷,唉。”

我眯起眼带笑,轻松自在地坐在他的对面:“你要眼观鼻,鼻观心,静下来才是。现在还没有走,你就开始要求这么多。”

执起我的手,紧紧地抓着,又在唇边亲吻了下:“快点养好你的身体就回来,朕不要等半年,朕想你在身边。”

感情还怕这些时间的考验吗?我靠在他的肩上:“可怜我,我不想吃素,其实我吃肉也很厉害的,还有,不会要我将发给削光吧,光头好难看。”

他冷哼:“胡说什么,当然不会,你的吃用住,朕都让人去打理好。”

欢快地他的脸上轻吻:“呵呵,灏,你真好。”

睨视着我:“你这小丫头是不是心里高兴啊?终于可以出去了,朕是放你一马,不追究你太多的笨。但是不代表着纵容你在朕耳边一直说,鸡猫子鸭叫。”

“还用说嘛,我当然是高兴的,能离开这些争斗,其实挺好的,好吃好睡,指不定回来的时候,你认不出我来了。”呵呵,是啊,我笨,我笨人有笨福。明明知道司棋和皇后一搭一唱没有好意,还在为颖着想,让他在满月之时与司棋一起。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啊,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见面。

有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时是不是会隔穿秋水望穿月,还是一个未知的数呢?

我微叹:“灏,好像肚子饿了,不如再到御膳房里去偷些吃的。”

他没说什么,拉我起来,拿多一件衣服,让我披在肩上。

走在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四月的虫儿就算是半夜也不甘寂寞,在湖边一个劲地叫着。

膳房里,也还是有好些的东西,坐在角落中,他撕下了一只肥美的鸭脚大口咬下。抓住我的肩,吻了过来。

这样的喂食,也太过惊世骇俗了。

我细细地咬着那鲜香的鸭肉,半眯起眼来品尝着。

他还想再重来,我挡住他的嘴,笑眯眯地道:“不要了,好怪。”

他只是淡笑,眼宇中的不舍比夜色还要浓墨上三分。

倾身,满是油的嘴,在他的脸上印着:“你会不会来看我啊?”

“想不想我去?”他没有用朕了。

这样平淡,真好,真好啊,窝在这里明着偷东西吃。

苦笑:“笨蛋灏,怎么不想啊,你来看我,我念经给你听。”

他霸道地抓着我的肩:“不许学那些东西,无事做,就去悲春伤来也好,别学那些遁世之人,没有本事的,没有承担能力的人,地会入那道的。”

指着他二只油汪汪的手:“爪子放下。”念经,呵呵,我想着都好笑,我要是不打瞌睡就好了。

原来,他也怕我寻了静去,就一去不回头,一入佛门,四大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