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跌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破碎了开来,香冽的桂花味道顿时满房皆是。

宫女小心地跌着捡了碎片,一年赶紧抹干地上酒水。

“皇上,老奴扶您去休息一会。”

“没醉,朕不醉,蔷蔷说过朕不要再喝醉给她看。”他好难过,他好想醉,却是醉不了。

他笑着,又除下了衣服,硬是要露出肩胛给陈公公看:“你看,蔷蔷咬的,朕不舍得上药啊,呵呵。要记住,这种痛,不痛不痛的,蔷蔷,你,去把蔷蔷给叫来。”

陈公公也没有把醉话当真,扶了他出去,远远地,还能听到一些不悦的叫声,还有劝慰声。

一室的桂花酒味,还浓郁着。

宫女开了窗,让冷冽的寒风吹散了这些酒味。

七日七夜的作法,不仅作的人会累,就连等的人,也是累得疲惫不已。

青锦臣让朋友先回去,而流觞,却没有走,依然守着。

凌晨的风雪,越发的冷人。

裹紧了衣服看着那灯笼下的青锦臣,一双眼睛,净是往里面看着。

让她看了有些心酸,觉得在这寒风中等得越发和冷。流觞轻声地说:“你现在该去休息一下的,要不然,到时你没有力气来照顾青蔷。”

“我体力还好,可以支持的。”他头也不回地回答她。

过了一会,又转过头,紧张地问流觞:“你说,青蔷会好吗?”

这话,问了不止上百遍,越是关心的,就会越是不肯敢定,而又想听到别人肯定的答案。

流觞轻声地说:“会的,她一定会活过来的,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一笑,疲惫的笑中,也满是灿烂的光华。轻声地说:“流觞,辛苦你了,去睡会吧,我知道我最近很让人放心不下,但是请相信我,我一点也没有什么事,我期待着青蔷醒过来,现在等一刻,心中就紧张一分。”

靠地墙上叹息着,等着天亮等着一份重要的心跳跃。

流觞有些感伤,抬头看着寂黑如黑绸一般的天空。

他等也就罢了,为何自己也傻傻的在这里等着呢?苦涩一笑,哪有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出自于四个字,心甘情愿。

以为要等到中午时分,没有想到此刻一个小沙弥扶着老和尚出来。

也是一脸疲惫,那眼神憔悴得很,看上去,就像是折了好几个年华一般。

青锦臣没有说什么话,跪了下去,对着大师,就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这番大恩,青锦臣一定记在心里。”

老和尚摇头:“不知你以后,是否会感到不值。”

他笑,知道隐隐中含着的意思,朗声道:“无论是昨天、后天,为她做什么的每一天,我青锦臣,都不会有半丝的后悔。”

老和尚摇头,没有说什么话,闭上那工作苍凉的眼,让小沙弥扶了去清净的房里休息。

凌晨的寺庙,太静太静了,万物寂静得只能听到他远走的步子,有些沉重,有些叹息和无奈。

青锦臣站了起来一笑,看着流觞:“流觞,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天,好姑娘,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不是赶你走,而是生命中有很多有意义的事,去做吧,凡事皆有可能,青蔷也会活着的。”

流觞一笑,故作轻松地说:“好。”

青蔷是没有什么事,那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青锦臣是聪明的人,他知道为什么的。

她变也是知道,生命中很多有意义的事,她有些轻笑。心中住进了他,怎么想有意义的事,也是变得索然无味。

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寺庙的屋檐下往外走,踏着一片淡暖的灯光,带着一份苦涩的心情。风袭来,越发觉得孤冷极了。

“青蔷。”他进去,蹲坐在桌前,看着她。

奇异的法术,七天七夜粒米未进的她,居然还是容貌如常,气色没有变得过大。

他倒了点水,朋友说无论如何,人的生命离不开水,一醒来即是要水的滋润。

擦拭净指尖,沾上了温温的水,在她的唇瓣上扫着。

青蔷润上水的唇有些光泽,他有满足的笑,精神极是好地等着她醒来。

“青蔷。”他轻声地叫着。抚抚她的脸:“快些醒来,不要偷懒了,外面的星星就要隐了起,然后太阳会出来,过二天,就要过年了。九哥带你去吃你喜欢吃的豆腐花,放很多的蜜糖让你甜腻个够,还有芝麻饼,我似乎闻到了那又香又脆的味道。青蔷,快醒来,快醒来。”

多等一刻,心中都会多紧张一分。

她仍是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的动静。

看着凌晨的灰白,渐渐让那白雾与雪气弥漫着,看着她的样子,越来越是清晰,他心中的紧张,越来越是重。

如扇子一般的睫毛,快些漾出蝶儿一般的俏皮吧。青蔷,快睁开你的眼睛,来看看这世上,还有好多好多的美丽等着你。

他静静地看着,一点轻微的变化,也不放过,百看不厌的青蔷,傲得倔,倔得傻的青蔷。

睫毛动了动,他心中也蓦然地如那透过过厚云层的阳光,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期待着,她是蝶,他等着她破茧而出。

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手中的气息,越发的暖和起来了。

她微微地缩了缩,指甲划过了他的手心。

这一刻,他想哭,为生命的再开始而哭。

他就不相信,青蔷会死,因为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呼吸。

二行泪,还真的流了出来。

莫说男人有泪不轻流,只是没有到动情之处。

长长的睫毛扑闪下,睁开了眼,然后手抓住了他的手:“九哥。”

清脆的声音,带着沙哑,一声九哥,将所有的担心,都压了下去,是真的,确确切切是青蔷的声音。把所有的暗淡,都叫得明亮了起来。

“是我,九哥,青蔷,别说话,先喝点水。”温温的水,不能直接喝,只能用指尖沾了,一滴一滴地落在她苍白的唇上。

她贪婪地想多喝一些,真的好喝。

她轻声地说:“九哥,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为什么不开灯啊。”

他眼神倏地变得讶然,现在,现在是白天啊。外面的阳光,刺在雪地上,不知道有多刺眼,刺得那乌黑的寺庙一角,也微微地发着一些黯淡的光华。

她的眼睛,依然是明亮,清灵,可是,却努力地寻着光一样。

 

第三十四章 不分黑白

我转动着瞳眸寻找着亮点,还是找不到,眯了眯,也什么也看不到。我抓紧了九哥的手说:“九哥,好黑啊,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头又痛,我抬手轻揉着,却挥打到九哥在我眼首的手,有些惊讶:“九哥,你的手怎么放我眼前啊。”

“青蔷。”他清朗的声音,忽然一变,变得有些沙哑了,还夹着一些心痛:“现在是午夜时分,你刚醒来,所以,你看不太清楚,没有关系,不看。”

我觉得有一点痛,在心中生了起来,似乎缺了一个角一样。

我好冷,抓紧了九哥的手:“九哥,可是我感觉到,有阳光照在我的脸上了,真的,灼热热的感觉。我要是摊开手心我有感觉到阳光的,九哥,我的眼睛,怎么了?”

九哥不说诘,只是抓紧了我的手移开,不让那微微的灼热,晒在我的手上。

我轻叹地说:“九哥,我真的有感觉,你告诉我,我不怕的。我记起来了,我半死半活的,可是有好多东西,我又记不起来了,迷晕之中,我看着我的记忆,从脑子里流走,可我竟然不想去抓住。”

他轻轻地叹息着说:“你还是这般的敏感。好吧,坚强的青蔷,九哥告诉你,你的眼睛,可以暂时看不到了。不过你记得九哥的一切吗?”

我轻笑,好苦好苦,然后轻道:“我记得,深刻地记在心中,九哥就是九哥,九哥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治青蔷的眼睛的,对不对?”

我何须去问呢?我心中早就有答案了。我知道九哥会的,我的泪,有些溢了出来,真可惜,我看不到九哥的表情,会是怎么的难过。

我手从九哥的手中抽了出来,摸到他的脸。

手指轻轻地挠着他的眉:“九哥,青蔷好快乐的,有九哥照顾青蔷,九哥不难过,我知道九哥什么都为我好。九哥你求那个药,也是苦苦的,我只喝了一半,我都恨自已了。”

他抓住了我的手,合在手心里,轻声地问及:“青蔷,你饿了吗?”

“嗯,好像是好饿,九哥,你带我去吃东西,不过我没有什么力气一样,九哥你要背我哦。”我好怕只有我一个人,我娇哝着说话。

我看不见,我就害怕,我很努力地睁大着眼,想看到一点点的光,还是不行。

有好多的事,也总是记不得,脑中沉淀着上上下下,我压下去,我不要九哥为我担心太多。

九哥扶起我,轻轻地抚上我的脸问:“痛吗?”

“嗯,有点,这是怎么了?”尖锐的刺痛。

他轻声地说:“青蔷,你是摔跌了,所以,你脸上摔痛了,九哥给你上了一点药。很快就会好的,不要怕。”

我一笑:“才不会怕呢?就是丑八怪,九哥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他背我:“青蔷,九哥带你去吃东西,去一个宁静的地方。”

我暖暖的背,让我浮沉的心,踏实了一些。

抱着九哥的脖子,他背着我出去,微弯腰,从地上捡东西,一会儿,风声掠过,衣服就披在我的头上了。

“早上的空气,更寒更冷。”

“嗯,今天有阳光吗?九哥你跟我说一下。”当我能看到的时候,我对这些,总是不放在心上的。如今多想看看啊,衣服隔着冷意,还是想去感觉着。

九哥轻声地说:“好大的太阳,晒着洁净的雪,这里是寺庙,你还记得吗?就是上次九哥带你来看莲花的地方。外面的荷花,早就残败了,都是冰雪为田,白茫茫的一片。屋檐上,冰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踩在微松的地雪上,你听,是什么声音?”

我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地说:“好清脆的声音,九哥我也想踩雪。”为什么在寺庙啊,我都不敢开声问,我知道九哥现在心情不好。

“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吃点东西,九哥带你去一个没有人打忧的地方。”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九哥是不会伤害我的。

我趴着,感觉到他的心跳一样,强壮而有力。

我想着,我们是不是很怪异,他背着我,往大街上走去,我的头上,还让衣服蒙住了,看不出我的样子。

是卖食物的街,我记得啊,这香气,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九哥,要多加点蜜糖儿哦,九哥,她对你很好的,你加,她不会说你的。”我就不行了,人家只对九哥好。

九哥轻笑,无奈地说:“你啊,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以前九哥带我来吃这里的豆腐花,那豆腐西施对九哥可好了。

我与他一起,凭地九哥的会比我多大半碗,就连蜜糖也是。

她还羞涩地看九哥呢?九哥倒也是爽快,吃了多少,就硬是给多少的银子。

九哥将我放了下来,扶我坐在冷冷的板凳上。扬声道:“给一碗豆腐花,多加些蜜糖。”

豆腐西施兴奋中带着惊喜的声音:“好咧,难得看到青少爷了,一定多些。”

极快的速度端了上来,似在打量着我。

九哥轻声地说:“谢谢了,舍妹不喜欢让人看着吃。”

她尴尬地笑笑,然手去到一边招呼着客人。

九哥装起一勺,送到我的唇边,香甜的味道,就在鼻尖下萦绕着了。

我浓吸一口这纷香之气,赞叹地说:“好香啊,九哥。”

吞了进去,暖热的豆腐花带着蜜糖的香甜味道,在唇齿间散了开来,一口就能吞下去,好吃得不得了。

也不多含一会,卟地就吞了二口。

好甜好甜啊,正好让空洞而又苦涩的心,甜润一下。

伸出手去触摸,要抓勺子,轻声地说:“九哥,我自已来,好不好?”

我不是废人,眼睛看不见了,不代表着什么。

九哥抓住我的手,将勺子放在我的手上:“小心点,别哽着。”

我咋地笑了出声:“九哥,你说哪里话啊,我怎么会哽着呢?这是豆腐花啊,不是烧饼,九哥我闻到了香气啊。”

他捏捏我的鼻子,带着宠溺,还是一如从前地说:“你这狗鼻子啊,等着,九哥买来喂你。”

我撒娇地笑:“九哥,我才不是小狗呢?不用喂。”是用吃的。

感觉到九哥起身离开,我才沉默,我一手用力地揉着眼,要让自已看得请楚,看得见,可是越揉越是痛,越是想哭。

不行啊,我不能哭,九哥看了,会伤心的。

喧哗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一个也听不进去,暖热的气,润得我眼里的泪,还是直掉着。

咬着唇,硬是要吞下眼眶中的泪,逼自已在对着阳光笑了起来。

一点也不刺眼,不是吗?我笑,努力地笑,想着那对着阳光沐浴在微风下的蔷薇花,那是灿烂的,绚丽无比的笑。

我也是要那样的,花没有眼睛,只有颜色,只有感觉。

我亦要如此,才能开得漂亮。

我细细地感触着九哥的脚步,一边吃,一边笑。

等了好久啊,才听到九哥的步子,有些沉重地回来。

嘟起嘴叫:“九哥你买个烧饼,要不要自已去烤啊,这么慢。”

“人很多,那里可好卖了,来,拿着吃,别烫着了。”

我手抓住了那暖热的饼,扑鼻的香气让我一笑:“真香啊,我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了,九哥,你吃吗?”

“正在吃了。”他沙哑地说着。

我笑,挑高了眉尖:“九哥你不要以为我看不见,你就欺骗我啊,你不知道吗?如果看不见,我的耳朵,会很灵很灵的。没有嚼食物的声音,也没有多余的香气,我不管了。这豆腐花,你得吃完,太甜了,九哥,我怕胖乎乎的。”

他笑,刻意地笑出了声,揉揉我的发:“你这小调皮精,好,九哥吃,九哥也想看看能有多甜,甜得你那么开心。”

静静地吃完早餐,静谧的气息,压下了所有的声音去。

我只感觉他用力地喝着,连着喝了三碗豆腐花。他说:“青蔷,这下,可撑死九哥了,你可满意了。”

“你哟,笨啊。”无奈地摇头。

“笨蛋才好,有人疼有人怜,女人不要太聪明了。”

“是吗?九哥,可是我不想嫁啊,爹爹会不会再逼我嫁。”我才不想去做别人的小妾呢?因为我讨厌争宠,讨厌要虚假的笑着。明明心里就怨恨得要死要活的,明明心里就苦涩得苍茫茫看不到边。

来来往往的声音,又将我的感觉给淹没着。

我竖起耳朵听着,轻声地问:“九哥,是不是要过年了,他们怎么总是说着要买什么什么东西的?”

“是啊,要过年了,青蔷,你要买什么?”他轻柔地问着。